(原名:《荒村小福宝,满朝权贵羡慕疯了》)末世小怪物百相,右手菩萨左手阎罗,一朝穿越掉进了贫困农家院,成了林家大人们疼着宠着的林百相。
林家捡了天上掉下来的小娃娃,本来就穷困的家境更显窘迫。
村民们一边唏嘘一边不落忍,时而接济个三瓜两枣免得林家日子越来越难过。
结果,以为的难过日子没来,林家反而谷底翻身。
瘫痪在床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林老爹奇迹好转了。
林家老大破相的脸恢复了。
林家幺儿残废的手也完好了。
就连他们这个小村子,都莫名其妙变成了全国闻名的长寿村,各地达官显贵前仆后继,挤破头的涌来想沾他们村的寿运,就连传说中的短命太子都赖在他们村里不肯挪窝。
家家户户越过越红火的村民:……
林百相背着小手在村里溜鸡斗狗,深藏功名。
晏长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相宝,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林百相眉眼弯弯:嘻嘻。
不急不急。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小娃娃
大瑞,洪景十一年,仲冬。
原州与漠北大荒交界的小山坳,整个玉溪村覆于白雪中,静悄悄一片。
农家人猫冬的季节,又恰是午后,吃过午饭得闲的妇人们拎着针线篮子聚到一处,边烤火驱寒边道家长里短,火堆逸散出的浓烟也呛不掉妇人说闲话的热情。
这两日村里最值得说道的就是村尾林家。
“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娃娃,就砸在林家灶房边的草垛子上,是个女娃儿,看着三四岁大,模样长得可精致了。”
李婆子家就在林家隔壁,这事儿她知道得最早,听到动静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过去瞧了,将当时场景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你们不知道当时娃娃瞧着多可怜,身上半片御寒的布料都没有,浑身冻得发紫,林家的又是生火盆又是给她搓身子,好半天才让娃儿缓过气来……”
这件事在村里其实已经传了两天了,妇人婆子们说起的时候依旧兴致勃勃。
她们这处穷乡僻壤,素日里闲时没有别的消遣,串门唠嗑的时候实在没话说,哪家的狗早上多吠了几声哪家的鸡飞到了别家的笼都能扯出来唠半天,何况是林家捡了个人这样的大事。
张家婶子捻着绣花针在头皮抹了抹,低头走线熟练利索,“他们家二河、林江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把周边村子走了个遍,连镇上都去打听了,没一户人家丢了娃儿的。昨晚我家汉子从林家回来,说林婶儿拍板定了,决定领养那个小娃娃,今儿一大早的,大山就亲自去了镇衙给娃落户籍,小娃娃挂在他那房,以后就是他跟素兰的女儿。”
“这样也好,大山跟素兰成亲七年了也没生下孩子,现在白捡了个,说不定是缘分哩。”
“一家子都是软心肠,以前捡了素兰,现在又捡了个小闺女……唉,心是好,可养个能干活的大人跟养个小娃娃哪能一样?他们家现在是啥光景?林老爹瘫在床上三年了是个只进不出的药罐子,大山破相不说还是个半瞎,最可惜的是林江,被那户狼心狗肺的前亲家生生打断手成了个残废,连镇上账房伙计的活儿都丢了……现在能说得上好手好脚的只剩林家二房,家里凭白多了个娃要养,瞧着吧,二河媳妇一准闹。”
“闹啥闹,大山要不是为了救她男人,能破相,能差点瞎一只眼?”
“林老爹没出事前,林家日子也是好过的,手里有存银,有地有田,三个儿子也都孝顺能干,一家子和和气气的,那时候村里谁个不羡慕他们家?怎的就成这样了呢,真是……”
扯到以前,一众妇人嘴里只剩唏嘘。
林家在村尾,宽敞的篱笆院拾掇得干干净净,正三间泥瓦房,中间是宽敞的堂屋,将左右各两个房间隔开。
在院子左侧还立着灶房跟柴房。
这都是林家以前打下的家底,刨除这处容身之所,如今林家手里最值钱的也只剩下三亩水田两亩旱地,一年挣下的口粮,一家人需要勒紧裤腰带方才堪够裹腹。
入冬后已经下过两场大雪,天气冷得狗都不乐意挪窝。
林家堂屋也烧起了火堆,挑的干透的木柴,烟没那么浓。
这个柴没法省,没点取暖的东西,不说大人,家里的小崽子首先熬不住。
“江儿,天太冷了,赶紧进屋烤烤火,待会手又该疼了。”林婆子端着装红鸡蛋的碗从灶房走出来,身量瘦削矮小,但脊背挺直,一身灰蓝粗布袄子浆洗得发白,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别着荆钗,看起来干净利落。
“娘,我扫完这点碎雪就进去,不碍事。”林江抬头笑笑,刺痛的右手不着痕迹往袖口里收了收。刚满二十岁的青年,身姿颀长略显单薄,面容斯文俊秀,笑起来的样子清润温和。
早上刚清理过的院子,到午时又铺了一层细细碎雪,不清扫干净,踩上了容易打滑。
“行了,赶紧的。你大哥二哥也差不多该从镇上回来了,清积雪劈木柴的力气活,回头让他们忙活去。”一说一搭的功夫,林婆子跨上堂屋廊檐,拍了拍衣角上在灶头沾上的灰,这才又举步走进堂屋。
堂屋生起的火堆烧得旺旺的,干透的木柴架在一块,下方镂空通气,橘色火苗呼呼往上蹿,柴火燃烧伴生的青烟像调皮的孩子,追着林家两个五六岁的男娃跑,熏的俩娃眼泪汪汪。
“娘,娘!这烟为什么总追着我跟哥哥跑哇!”
“为啥追着你们跑?肯定是你俩上茅坑没擦干净屁股蛋子呗,这烟谁臭熏谁。”
“我才没有,我擦干净了!是哥哥臭!”
“明明是你臭,我今天都没有上茅坑!”
转眼,兄弟俩脸红脖子粗吵上了。
“咯咯咯咯!”坐在马扎上的小女娃被这一幕逗得咯咯笑。
小小人儿一头参差不齐的乱发被梳理整齐,在脑袋两侧绑了两个小羊角,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身上裹着林家男娃的旧袄子,袖子、裤腿挽起两折堪堪露出小手小脚丫,乍看更像是小雪团子陷在袄衫里,小模样萌得要命。
李素兰就坐在女儿边上,手里飞针走线不停赶制新衣,听得女儿笑声时没忍住,腾出手在女儿小脸蛋上捏了下,担心冰凉指尖冷到小小娃儿,一触即离。
小娃儿立刻扭过头来,仰起小脸蛋看她,弯弯的眼睛像半月,嗓音甜糯糯的唤她,“娘!”
李素兰也扭头看她,嘴角抿着笑意,眼神柔软,认真应答,“诶,娘在呢。”
二房媳妇张翠娥在旁看着这一幕,待女娃娃注意力转到别处时,悄悄杵了下大嫂,凑到她耳边,“大嫂,真要收养啊?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到底不是亲的,万一养出个白眼狼——”
“翠娥!”李素兰立刻开口打断她的话,看了眼女儿并未留意这边动静才松了口气,扭头对妯娌正色,“翠娥,你大哥这时候应已经给百相落好户,以后百相就是我们的娃了,这事儿娘也是拍板定了的。”
提到婆婆,张翠娥怏怏退了回去,拿起剪子给待拆改的旧裳拆线,“大嫂,你知道我性子直,说这些话并非恶意……”
她不是不喜欢百相。
恁冷的天,那么小的娃娃掉到家院子里,真要把娃娃再往外扔由着她冻死饿死……她没那么心狠。
只是如今家里本来就难,又多养个小娃娃便是在难上加难,这些且不说,只说大哥大嫂耗心耗力的把娃儿养大了,娃儿若是个知感恩懂孝顺的还好,要是养出个白眼狼,日后嫁人了就不回来了,又或是血缘至亲找来娃儿转头跟人走了,那时候大哥大嫂可真得跟剜心一样疼。
她是真为大哥大嫂着想的,只是话说出来了,倒显得她是个坏人了。
第2章 我叫百相
张翠娥莫名委屈间,手背被旁侧妇人轻拍了下,抬头便对上妇人浅柔笑脸,“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只是我们收养百相,并未想着日后要她什么回报。咱玉溪村穷乡僻壤,百相恰掉到咱家来,这是缘分,我们只当全了这场缘分,我想娘定也是这般想的。养儿不易,我跟大山会更努力挣银钱,尽量不给家里多添负累。”
“谁说你们添负累了?”张翠娥心头委屈消散,故作气哼哼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也是女娃,可不嫌弃家里多个女娃子。”
说罢她扬了声调,逗起另一边仍笑得天真的娃娃,“咱百相是个嘴甜的,喊一声婶婶听听,婶婶给你多改件小衣裳!”
话音刚落,一声甜甜的“婶婶”就飘进耳朵,张翠娥乐得弯了腰。
罢了,就这般吧。
好歹大哥大嫂也算当了一回爹娘。
若是百相日后真个不念养恩,家里也还有两个小子呢,总能给他们大伯大伯娘养老送终。
林婆子这当口恰好进门来,走到火堆旁,抬脚勾了张凳子坐下,把碗里红鸡蛋给仨娃子一人分上一个。
拢共四个鸡蛋,剩下一个她剥了壳,将蛋掰成两半,飞快往俩媳妇一人嘴里塞一块。
“百相来了咱家,家里添喜,攒的四个鸡蛋煮了抹上红,就当给百相庆祝了。”林婆子将碗搁下,抬手在小孙女脑袋上抚了抚,眼里有喜意,也有愧疚。
要是搁以前,家里有喜事那定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他们林家比不得大户人家有山珍海味,至少也能操办出一桌像样的席面来。
可惜,现在能给百相的,也仅仅是一个红鸡蛋了。
娃子们得了红鸡蛋,欢天喜地笑开眉眼。
李素兰跟张翠娥两个妇人家,嘴里含着鸡蛋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嚼了咽下去,五味杂陈。
四个红鸡蛋,分给了她们和孩子。
家里三个年轻汉子就算了,公公跟婆婆是一口没吃到。
百相小手捧着鸡蛋,从手心传来的触感硬硬的,暖乎乎的……新奇又新鲜。
她看看那枚鸡蛋,又悄悄抬眼掠过身边的人,小鼻头还浅浅翕动了下去嗅沁冷空气中的烟火气息。
心脏有个位置好像也被手心的鸡蛋暖到了,暖乎乎的。
她喜欢这里。
没有恶心的丧尸,没有冷漠的研究员,没有消毒水的臭味。
“咋捧着不吃啊?不舍得吃?还是不会剥壳?”慈祥温和嗓音飘来,一只干瘦粗糙的手将百相手心鸡蛋取走,替她剥掉壳理干净碎屑后,把白嫩嫩的蛋仁递了回来,“喏,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百相试探着小口啃了口鸡蛋,又滑又弹的口感立刻在嘴里漫开,奇妙的滋味让她弯了眉眼,抬头朝笑睨她的老妇人甜甜喊了声,“阿奶!”
“诶!真乖。”林阿奶心头一片绵软,又抚了抚娃儿小脑袋,转头吩咐蹲在旁边将鸡蛋舔着吃的俩孙儿,“松儿、柏儿,你们哥俩带着妹妹一块玩。”
即便是猫冬,农家人手里也不能闲着,汉子们有力气的会出外找短工挣点铜板,妇人婆子们搁家里缝补衣裳纳鞋底,总有活要干,没办法时时照看小娃儿。
让他们小娃子一块玩,相仿的年纪容易玩到一块,孙女也能更快认这个家。
林怀松、林怀柏兄弟俩今年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年纪也不大,却都听话得很,得了阿奶令,立刻把新妹妹带过来,教她怎么舔鸡蛋。
大人在火堆旁边忙活边唠嗑,他们小孩子也有不绝的悄悄话讲。
林怀松,“妹妹,你的名字真叫百相?”
林怀柏,“有点拗口,好奇怪的名字呀。咱村里那些女娃儿都叫大妮、小丫、狗妹儿!”
百相重重点头,无比确定,“我叫百相!”
她的名字是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取的,说这个名字是根据她百草之体、药效相融巴拉巴拉,后面有好长一段话,太长了,她没记住。
只记住自己有了名字,叫百相。
她虽然不喜欢那些人,但是名字是能用的。
她不想叫狗妹儿。
火堆旁架起了小陶罐,投入药材添上水开始煎药,浅淡草药气息混入柴烟气中,伴着妇人孩子们的喁喁低语,汇着屋外轻微的唰唰扫雪声,时光好似慢了下来,让人心头无端宁静。
百相坐在哥哥们身边晃荡小脚丫,小嘴不自觉上扬,心情愉悦间,听得堂屋靠里的房门后传出压抑咳嗽声。
她下意识朝那方看去,“阿爷又咳嗽了。”
林怀松点点头,小脸黯淡下来,“阿爷咳了好久好久了,自打他生病以后时常咳,吃药也不见好。”
“咱阿爷人可好了,特疼我们,以前阿爷上山打柴回来,常常给我们兜野果子,去镇上买东西,也总给我们带好吃的糖饼……”林怀柏也敛了笑意,说起吃的还控制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他看看大哥,又看看还瞧着那边房门的妹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压低嗓子,“咱进去看看阿爷?”
他想阿爷了。
阿爷生病以后一直躺着,那扇房门也一直关着,阿奶跟爹娘不让他们哥俩随意进房,免得吵着阿爷,所以一天里能见到阿爷的机会很少。
身边有人提议,百相不作他想点点头。
她见过阿爷一面。
昨晚阿爹抱着她进的房。
大人们之间说了什么她没太在意,但是那个躺在床上很瘦很瘦的老人看到她的时候笑意吟吟,笑起来跟阿奶、阿娘一样,让她心里暖暖的。
趁着大人们说话不注意,林怀松林怀柏哥俩带着妹妹猫着腰,鬼鬼祟祟推开了那扇关闭的房门,闪身就进了房。
迎面一股带着浓郁药味的湿冷空气灌入鼻腔,加上冬天冷,窗户没有打开通风,房里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
“阿爷,阿爷!”俩男娃子丝毫没在意刺鼻气味,兴奋的凑到床跟前,用气音唤床上老人。
百相跟着凑过去,小小人儿站着仅高出木床半个脑袋,露出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卧床老人瞧。
近了看,更能看出老人的枯槁,整个人瘦得几乎皮包骨,颧骨凸出,眼眶整个凹陷,眼睛灰蒙无神,嘴唇发暗没有血色。
但是除此之外,老人的脸很干净,头发也梳理整齐用发巾固着。
他被照顾得很好。
第3章 山匪下山,六条人命
“咳、咳……”看到娃子们靠到跟前来,林老汉扭头往里咳了两声,勉力将嗓间痒意压住才又扭脸过来,目光黏在仨娃儿脸上,欢喜挂念,“松儿,柏儿,相宝……咋地进来啦?”
“阿爷,我叫百相,不叫相宝。”百相眨巴眼,糯糯纠正。
林老汉老脸笑开,嗓音温和,“阿爷知道,咱乖囡叫百相。阿爷叫你相宝,是因为小百相啊,在阿爷看来是个像宝物一样珍贵的孩子。”
林家小哥俩不甘被冷落,争先恐后插话,“阿爷阿爷,我也要做宝!我是松宝!”
“我是柏宝!柏宝!”
“好,好,你们仨呀,都是咱家里的宝……咳……”
百相静静凝着笑呵呵的老头,小手抚上心口位置,那里暖洋洋的,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像宝物一样珍贵的孩子吗?
“好啦,俩皮猴子,带妹妹出去玩儿吧,阿爷这里不能久待,不然你们阿奶要骂人哩……她骂人可凶。”片刻,林老汉开口赶人。
喉间痒意一阵强过一阵,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娃儿们都小,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待久了,免得沾上病气。
林怀松林怀柏哥俩确实怕被阿奶骂,依依不舍的拉了百相准备悄悄溜回堂屋。
百相避开他们的手挪到老人近前,踮了脚尖伸出小手在老人喉颈轻摸,“阿爷,你疼吗?”
娃儿小指头还带着被鸡蛋煨出来的暖意,触在脖颈间轻轻软软,那点微弱暖意从脖颈似一路蔓延到了心间,林老汉愣了愣,不自觉展开笑颜,看乖囡的眼神更柔和,“阿爷不疼,不疼哩。”
“你会好的。”娃儿漆亮眼睛凝着他,说这话时小模样认真得像在做什么保证。
惹得林老汉笑容更甚,顺着应声,“阿爷会好的,等阿爷好了,带着相宝跟哥哥们一块玩。”
目送娃儿们猫腰踮脚出了房,看着房门打开又关上,林老汉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宝摸过他喉咙后,方才那股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的痒意竟然退下去了,就连胸口长年淤积的闷堵都消散了不少,呼吸一下变得顺畅起来。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林老汉摇头失笑,并未多想。
定是老大夫妻俩膝下终于有了娃,相宝又乖巧可爱,他心情大好了,连病痛都觉着轻了。
屋外扫雪声停了。
林江把竹扫帚搁到堂屋门边,进了堂屋在火堆旁坐下,鞋边沾的一圈碎雪靠近火源就立刻融化,在地面氤出一圈水渍。
他两手揣进袖里,鼻翼微微翕动,“娘,大嫂二嫂,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有点像草药的味道,又更清新好闻一些——”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婆子下巴点了点火堆边上雾气逸散的小陶罐,“正给你爹煎药呢,散的不就是药味么。”
说完她瞥幺儿一眼,直接把他揣着的右手扯了出来,给他揉按手腕位置,眼皮微微低垂着,“疼得脸都白了还藏啥藏,真要藏把你那脸一块揣袖里,咱才看不见。”
林江,“……”
看小叔子吃瘪,张翠娥毫不客气幸灾乐祸,“挨骂了吧?该。让你不听娘的话,犟得你。”
李素兰瞅着脸色讪讪的青年,好笑又心酸,从针线篮里拿起新缝的护腕递过去,“匀了点旧棉花缝的,一会你戴上试试。”
“大嫂,棉花留着给百相做袄子,她冷天的衣裳还没——”
“不差这点棉花,我把以前的旧袄子拆了,取出的旧棉给娃做一套冬衣足够了。”
灰蓝布料做面的护腕,针脚细密平整,夹层纳了一层薄棉花,手感虽不如新棉柔软,却让人心头熨贴。
林江看看大嫂,又看看低头给他揉手腕的老妇人,胸腔鼓胀不已,鼻尖一瞬酸涩,之前那点生出的疑惑也被忘到了脑后。
时间在温馨静谧中悄然流逝。
林大山跟林二河到家时已是下晌,满脸尘仆,进门时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林婆子刚给老伴喂过药出来,看到两人表情,心头咯噔了下,“咋啦?给娃落户籍遇上难了?”
“没有,户籍落好了,村长亲自陪我们跑了一趟,镇衙那边没刁难。”林大山进屋,他长得高大,身量九尺的汉子,往堂屋里一站便给人带来不小的压迫感,加上左脸侧布的三道指长红疤、左眼浮白涣散的怪异眼珠子,乍看更为吓人。
他稍散了身上寒气后抱起乖乖坐在火堆旁的小女娃,亲昵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百相,以后你就是爹跟娘的娃儿,是咱林家的孩子了,名字就叫林百相。”
说罢他把娃儿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糖饼分成三份,分到三个娃子手里,“松儿,柏儿,带妹妹到旁边吃饼子玩会。”
林怀松林怀柏二话不说把妹妹带到一边,这场景他俩老熟。
大人们有大事情要说的时候,总会把他们赶到一边不让他们听。
有饼子吃,糖饼啊!两面金黄撒了芝麻粒的糖饼啊!前头还念叨这一口呢!
吃饼子要紧,小孩子才不爱听大人说事儿!
“咔咔咔!妹妹,快吃!可好吃了!”
“这就是我说过的糖饼,甜的,放了糖的!咔咔咔!”
百相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将那块饼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才嗷呜一口咬上去。
加入咔咔咔脆响队伍,品出的味道让百相瞪大了眼睛,瞳仁发亮。
原来这就是甜味呀!
林怀松跟林怀柏哥俩看着她这模样笑得不行,妹妹真是太好玩了,吃鸡蛋、吃糖饼都像是第一次尝味儿,浑像从来没吃过好吃的。
支开了娃子们,林大江跟林二河在火堆旁落座,眉宇间尽是沉色,朝等着他们解惑的家人们开口。
“山北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盘了山匪,昨夜下山抢银抢粮,杀了大石村六个村民。衙门口张贴了通缉告示,现在镇上跟周边村子到处人心惶惶。”
这话一出,堂屋里妇人们全被吓得倒抽凉气。
林婆子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我的天!咋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六条人命啊!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张翠娥更是吓得手里的剪子都掉了,两手兀自紧紧扒拉住自家汉子手臂,“孩他爹,那些山匪还没抓着呢吧?你最近别去镇上了,也别往别的村子去!眼下大冷的天,地里没有活计要干的,你就好好在家猫冬别出门!不许出门!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出点啥事、我、我可活不了我告诉你!”
“胡咧咧啥?别吓着孩子们。”林二河嘴里斥着,抬手轻拍媳妇手背安抚。
李素兰紧紧捏着绣花针,满心戚戚。
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得罪不起贵人,招惹不起恶人,指着天吃饭,战战兢兢卑微如蚁所求不过一粥一饭,想活着却依旧那么难。
这世道啊。
第4章 山匪比丧尸还可怕?
“大石村就在山北附近,又恰是周围日子最好过的村子,那些山匪动手前想必已经踩过点了。”林江抿唇,抬眸看着家中人,“这两年各处百姓都不太好过,头年东州一带旱灾,今年秋西州那边水涝,南边因为边境战事频发,当地百姓也不得安宁……桩桩件件的,听说有不少难民流民为了活命干起了匪蔻,山北盘踞的山匪许就是从别处流窜过来的。那里距咱大溪村不过五里路程,山匪一日未抓获,咱都得小心为上。”
林二河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咱这地方穷乡僻壤,离大府城富庶地远得很,山匪却偏选在这里盘地盘,我猜他们定是在别的地方犯了事后逃窜过来的,说白了图的便是山高水远,仅凭镇衙想要剿下他们很难。”
话说到这里,林婆子几个妇人也明白了。
不说镇衙有没有足够的人来剿匪,就算有,山匪也有地儿藏。
他们家后头的神女山便是最好的藏身地。
神女山脉绵延数十里,处处是参天木幽险林,官兵想在里头抓藏身的山匪,难于大海捞针。
到头来苦不堪言的,还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家在这儿,便是知道山匪就在五里外盘踞随时可能摸过来劫掠,他们又能往哪跑?
卷着家当往山里跑?家不要了?地不种了?
气氛低迷中,林大山勉强笑笑,开口安抚女眷,“事情未必去到最坏。那些山匪之后再犯案未必会继续折杀人命,咱这里地方小人又穷,他们要是每次下山都杀人,把人杀光了以后他们抢谁去?而且当今圣明,相信朝廷跟衙门一定会很快有所作为,还有村长那里,也会想出个应对章程来让大家能够继续过活的。”
“哥哥,山匪很可怕吗?”一小块饼子已经吃完,百相回味的嘬着手指头,边问。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是放低了嗓门的,三个小娃娃猫在那边墙角,只能听个囫囵不清。
不过百相比一般娃儿更耳尖,逮着了山匪、杀人的字眼。
林怀松没见过山匪,但是听过,立刻在妹妹跟前显摆,“山匪当然可怕了,我听讲古听过,那种人又坏又恶,会抢东西,会放火烧人屋子,更恶的还杀人呢!”
百相更好奇了,小脑瓜凑到哥哥眼前,“比丧尸还可怕?”
“……丧尸是啥?”
“是长得很难看的怪物。”百相见着两个哥哥好像真的不知道丧尸,想了想认真给他们解惑,“有些没有眼珠子,有些肚子上有大洞,还有些只有半个脑袋……对了,他们喜欢吃别人脑花。”
林怀松林怀柏,“……”
各自扭身就是一阵干呕,险些把刚吃下去的糖饼给吐了。
虽然知道妹妹说的肯定是假的,但是压不住他们跟着想了下,画面一出轻易就把自个恶心着了。
“妹妹你胡诌的本事,能去村头讲古了……呕!”林怀柏抹掉干呕溢出的眼泪,拍胸口顺气,“这世上哪有你说的那种怪物?只有半个脑袋咋活?”
百相小嘴噘了噘,她没胡诌,以前被关在玻璃房子里,穿白大褂的每天都会把怪模怪样的丧尸锁了手脚扔到她旁边吓她。
从哥哥们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百相很快就把这茬抛到脑后。
只要这附近没丧尸,那她就不怕。
因为山匪杀人这一桩,林家人心里压着事,喜悦气氛不再。
村里也同样如此,事情传开后,村民们无不人心惶惶。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傍晚,有村民来递话,村长召各家男丁议事,晚饭后在村长家聚集。
冬日昼短夜长。
夜里妇人们把娃子哄睡后,就齐坐在堂屋火堆旁等待,心神不宁。
也没人说话。
静谧得有些瘆人的堂屋,唯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灰烟缭绕。
年幼的孩子体会不到这种心慌焦灼,睡得酣甜。
百相睡得尤其香。
这里的夜晚没有不停呻吟喊痛的伤员,没有嗬嗬怪叫的丑丧尸,也没有会突然冒出来朝她身上扎针抽血的白大褂。
安心极了。
百相开心得做梦都咯咯笑,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门开合声,随后耳边响起低声交谈。
“小丫头定是做什么美梦了,笑得这么甜。”妇人嗓音近在耳畔,轻轻柔柔。
男人应声,低沉声线透着温柔,“可不,光听着闺女这么笑,我就觉着心里软乎乎的。”
顿了顿,男人又道,“素兰,给娃落户籍的时候我没给她改名字,是有原因的。我猜娃儿应该不是咱这一片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流落到这儿了,若是爱孩子的人家,孩子丢了定然悲痛欲绝,把孩子的名字留着,她的家人找起她来能更容易些……若是无人来找,那孩子就合该跟咱有缘,合该是我们的孩子。我这样做,你会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