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梦里屡屡独守空房的窘境, 试探道:“三妹,王爷待你如何?”
徐宁颔首, “很好。”
“明人不说暗话,跟我?你还客气?”徐馨拉起她的手说体己话,“我?不是问你吃穿用度那些?,是问床笫间他待你如何?体贴还是粗鲁?”
大姑娘真不害臊,半夏瞪大眼,这也是能随便问的么?
徐宁却早已习惯嫡姐口无遮拦,“尚可。”
总之就是普普通通,没什么亮点可言。当然,头一遭行周公之礼难免生疏,熟能生巧,相信会有改善的。
徐馨不信,静王真能人道么?及至瞥见三妹眉宇间那抹黯然,似乎印证心头猜测,果然夫妻生活不谐。
遂掩口轻笑,“妹妹还需多努力啊。”
半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轻轻蹲了个?福,“大姑娘,王妃还得和我?们姨娘请安,就不多叨扰了。”
徐馨已经获得想要的信息,乐得放她离去。果然呢,一切如她料想的那般,三妹就等着孤独终老罢。
她轻轻抚摸平坦肚腹,脸颊流露出一抹晕红来。最?初寻上文思远,不过图他出人头地,日后终身?有靠。然而?在外?颠沛流离那段时日,他待她嘘寒问暖,无不周详,没要她动?一根指头、出半点力气,她只要舒舒服服等着他伺候就行;有回她嫌嘴里味寡,他不惜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就为了捕条鲜鱼给她煮汤,自个?儿却寒气侵体,烧了大半夜才缓过来。
而?他更没有片刻试图占她便宜,总是谨守男女之分,这样有礼有节的君子,怎叫她不倾心相待?
徐馨几乎想不管不顾将自己交给他算了,总算她还记得母亲教导她的,女子应当矜持,太容易得到男子往往就不加珍惜了,于是她勉强按捺住那种疯狂渴念,又绞尽脑汁想出这个?高明主意,总算得以让家中妥协。
现在,她就等着文思远用八抬大轿接她过去,做他明媒正娶的妻。
杜氏见到女儿却吓了一跳,上次回门才多久,别是跟静王闹别扭了罢?
徐宁笑道:“您别担心,是太太的意思。”
杜氏松口气,“太太是急昏头了,你别跟她计较。”
就算最?开始是宁姐儿提的,可还不得怪馨姐儿装的太像么?天天茶饭不思,不是遇喜难道还是犯相思?
再说了,王氏身?为人母都如此?草率,也不请大夫来验身?,倒指望宁姐儿是神?仙,一眼望穿肚里玄机?
杜氏按着女儿的手谆谆道:“别为不相干的人操心,难得回来,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是怕徐宁耐不住性子跟嫡母吵闹,虽说王妃位尊,但百善孝为先,忤逆长?辈总归为人不齿。
徐宁才懒得置气呢,如果嫡母听她的买包落胎药回来,事情早就水落石出——徐馨没怀孕,这胎当然打不下?来,从身?体反应就可见一斑。
王氏迟迟委决不下?,活该被她宝贝女儿拿捏。
晚上诚意伯进门,见院中多了辆马车,也以为徐宁跟静王口角,跑回娘家置气,一个?个?都不叫他省心,到底生女不如男。
及至听完来龙去脉,心底暗骂老妻糊涂,什么好事还嚷得人尽皆知?
面?上只慈祥对徐宁道:“既然来了便留宿一晚,明早爹亲自差人送你回去。”
怕她住久了静王怪罪,特特强留只一晚。
徐宁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可不是白说,便宜爹就身体力行在践行这点。
还好她对他从无期待,这辈子有娘亲相依为命就够了。
诚意伯又一叠声唤人去把三小姐闺房收拾出来。
徐宁淡淡道:“不用了,我?跟姨娘睡。”
猜也能猜到她原先住处就只剩间空房,王氏不会为她一个?庶女浪费资源,那些?个?博古架、屏风、彩陶碗多半已进了库房,有些?说不定?还送出去了,仓促里往哪寻来?
且多半是未打扫过的。
诚意伯面?露讪讪,无疑他太清楚夫人脾气,“也好。”
半夏为她除去簪珥,任秀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口中嘀咕,“也不知白芷看不看得住那些?箱子。”
等回去定?得仔细清点一番,少一样都得兴师问罪。
徐宁却想到让姜管事传的话,也不知齐恒会不会多心,她真不是嫌弃他才回娘家睡呀,本来还想好好探讨一番闺房之乐哩。
夜色昏沉。
齐恒静静坐在堂内,新房还是那个?新房,但门窗上贴着的囍字却仿佛有了些?陈旧之感,燃了一半的红烛耷拉在桌上,如同嫠妇泣泪。
她才离开半天,府里就仿佛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齐恒捏紧手中的秘戏册子,不着痕迹叹了口气,看来,他还得勤加研习才是呀。
回家无需伺候,徐宁本想美美睡个?懒觉,岂料一大早就有人来叩门,害她美梦做了一半,硬生生给刹住了。
对扰她清梦的自然没好气,“不是说用过早膳再走么?”
这么快就来逐客,是真把她当外?人。
诚意伯陪笑道:“宁姐儿,柴房里那位……他想见你一面?。”
如今提到文思远三个?字都嫌晦气,舌头像叼着千斤重橄榄。
徐宁很警觉,“他见我?做什么?”
一甩衣袖,“您替我?回了他罢。”
女儿们一个?赛一个?脾气大,诚意伯只觉他这当爹的毫无权威,相形之下?,宁姐儿直来直去反倒好点,比那些?背地里耍心眼的强——长?女次女接连忤逆他的心意私自成婚,着实让他气的够呛。
诚意伯道:“你与他有半师之谊,见个?面?也是应当,以后就无谓再来往。”
如果必要,他倒希望静王拉文思远去当个?笔帖式,好歹有份差事糊口,省得天天叫他倒贴。伯府又不是金山银山,禁得起这般作耗?他的钱也不是容易得来……虽然不全靠俸禄,但能叫人私下?纳贡也算本事。
从来都是别人来孝敬他,几曾到他孝敬别人?还是丈人孝敬女婿,闻所未闻!
徐宁见便宜爹气得鼻孔都撑大了,倒觉好笑。想了想,天地君亲师,她致个?意也算应当,遂让婆子引她过去。
柴房里外?都落了锁,只窗棂上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小洞,可以送些?食水,跟狗洞似的——显然是怕姓文的私逃。
徐宁就站在狗洞外?头,轻轻朝里打量。
文思远尽管处境窘迫,形容却不见狼狈,依旧穿着整洁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举手投足自有种翩翩风度。
难怪徐馨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文思远隔着纱幕与她招呼,“王妃。”
徐宁轻轻颔首,“先生安好。”
此?人私德不论,本职工作没得说。有一阵子,她很怕不能融入这里的文化,连字都认不得,如何能与旁人沟通交流?
是文思远一笔一划悉心教导,让她渐渐习惯,也对周遭环境有了更多认识。她打心里是感激他的,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从文思远私自送她文房四宝的时候,关?系就变质了,那时她才隐隐认识,此?人平静外?表下?蕴含的野心,她回绝了他的礼物,也拒绝让文思远将自己当成跳板,只不曾想,这么快他又找到一座更合适的。
徐宁道:“先生身?处陋室,仍能处变不惊,叫人着实佩服。”
这话自然是讥讽,刘禹锡所作陋室铭头几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诱拐无知少女,德在哪?
文思远笑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王妃这样尊贵之人,自然无从体会。”
徐宁挑眉,这是向?她诉说苦衷?可是,他并不需要向?她解释。
两?人的师徒关?系已经结束,如今文思远对她而?言,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徐宁淡淡道:“先生若无旁的事,不妨就此?别过。”
文思远忽道:“只要王妃您一句话,我?即刻向?伯爷拒婚。”什么嫁妆,什么晋身?之路,通通可以不要。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鼻梁上,沁出微微细汗,可见十分认真。
半夏惊得手帕都掉了,什么鬼,他娶不娶大小姐,与王妃主子何干?脑子有毛病!
徐宁容色不改,只轻笑道:“这是你的事,何须对我?证明什么呢?先生未免自视太高了。”
可笑至极,到这关?口,居然还想试探她对他的心意,且不提徐宁一向?谨守师生之分,就算她有那种意思,文思远难道就舍得为她放弃徐家这颗参天大树吗?
自私的男人,总是会为自己找到种种借口,来证明所作所为都是情非得已。
她没空陪他游戏。
转过走廊, 徐宁看见一脸阴沉的徐馨。
想必,她也是偷偷来见文思?远的,在?此处站了有多久了?
让她听见也好, 徐宁自认方才态度足够坚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遂含笑朝徐馨点点头, 从容越步。
肩膀相?接的刹那, 徐馨咬牙切齿,“算你厉害!”
都成亲了, 还能让人家对其?念念不忘。之前她不理解,为何二妹对三妹这样?防备, 迫不及待要嫁给六表哥,回来后更是形影不离,原来真个放松不得——她就是祸水。
看下来,倒是三妹得了方姨娘真传。
徐宁无意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醋意, 如果一个人只会从情敌身上找毛病,那未免太狭隘了。
况且, 她与徐馨真的算情敌吗?文思?远肉眼可见只有利用,无非徐馨身份更高, 而她更符合贤妻的标准而已——有这功夫撕扯, 不如及早擦亮眼睛, 另寻良配呢。
秉着最后一丝姐妹之情, 徐宁还是予以忠告,“大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这样?盲目赴汤蹈火, 仔细要吃大亏的。”
徐馨嗤之以鼻,“用不着你操心, 还是管好你自己罢。”
身为人妻,倒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藕断丝连,不知妇德为何物。她若是杜姨娘,必定羞愤欲死。
你一个任性?私奔的好像没资格教训别人罢?徐宁神色微妙,实在?没工夫浪费在?斗嘴上,欠身而去?。
跟文思?远一番会晤,徐宁饭都吃不下了,直接命下人备马。
诚意伯得知姐妹俩在?连廊争吵,感?谢她没跟徐馨计较,“还是王妃宽宏大量,回头我会跟馨丫头好好说的。”
言毕面露踌躇,“馨丫头的婚事……静王那头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庚帖已经退还,按理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可谁叫皇亲国戚的心思?捉摸不透,万一发作起来,岂非吃不了兜着走?本来么,徐馨以隐疾之名退婚,就该矢志不嫁,方可杜绝流言蜚语,然?这么快觅着后路,总归惹人疑猜。
还是得徐宁帮忙圆场。
徐宁哂道:“您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自然?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
静王的心情就是晴雨表,为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她也得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诚意伯眉开?眼笑,“以后得空常回来,爹爹竭诚欢迎。”
徐宁装作没听见,兀自放下车窗,手里摆弄着杜氏新?腌的一盒蜜饯,若不是有娘在?,她可懒得再回来。
她戴了十余年面具,过得像个假人,今后,总算可以做回自己了。
甫一回府,半夏便快步冲进库房,将那些嫁妆箱子?一一打开?验看,丝毫不顾及白芷面子?,就为了杀她个出其?不意。
徐宁颇觉好笑,“咱们才离开?一晚,她若这么快动手,倒真成傻子?了。”
“说不定有人财迷心窍呢?”半夏对宫里的人总归不放心,何况还是温妃娘娘赏的,天然?立场对立。
徐宁扶额,要这么说,连静王也该防了,他?还是温妃独子?呢,关系更不一般。
好在?半夏检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失窃,方才松口气,看来白芷还有点自知之明?,要么就是胆子?太小。
徐宁故意笑道:“要不要拿去?外头铺子?验验真假?说不定已经被掉包过了。”
半夏轻轻啊了声,她怎么没想到这层?立刻翻看最贵重的几?样?首饰,看上头的宝石有无松动迹象。
徐宁:……
她不过开?个玩笑,这傻丫头却当真了。
正欲拦阻,那头姜管事和白芷却过来了,徐宁不由得面露尴尬。虽说上级有怀疑下级的权利,可被人当面撞破就太难为情了。
就连半夏也有点窘,方才她看过了,颗颗色泽都跟新?的一样?,可见是原封未动的。
白芷却若无其?事,还上前帮她收拾起 来,“姐姐是怕首饰积灰罢?放心,我每日?都用细绒布擦拭,过两月再拿去?铺子?里炸一炸,不会变暗的。”
徐宁暗暗夸赞这姑娘的高情商,半夏忠诚性?子?却不够圆滑,往往容易得罪人,有个能帮忙敲敲边鼓的就最好。
这厢又转向姜管事,“昨晚我不在?,府里都还好罢?”
姜管事点头哈腰,“一切无虞,王妃尽可放心。”
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不过殿下房里的灯多点了半个时辰。”
意指静王睡迟了。
徐宁无言,早睡晚睡不都很正常么,谁能保证一沾枕头就打呼噜?但看姜管事大惊小怪模样?,显然?齐恒以前作息都很有规矩,说亥时躺就不会子?时歇。
难道是因为念着她?不对,应该是念着那种事。听闻初尝人事的男子往往不知餍足难以自控,她才离开?一晚,他就耐不住了。
徐宁脸上有点热辣辣的,真不害臊,还特?意借底下人的嘴说与她听,难道怕她拒绝?她葵水最早还得二十天才来,真是多虑了。
遂朝姜管事点点头,“我明?白了,等殿下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姜管事:……
说什么?他?不过怕殿下犯了失眠症,想问问是否该请个太医什么的,或是开点安神汤。不过王妃似乎另有良策,那就无须他操心了。
齐恒还未抵达,就看见一翠袖青衫女子倚门而立,翘首盼望。
她没食言,果然?只去?了一天,心下忽然?轻松。
候他?下车,徐宁快步上前,为他?将披风解开?,又把个半温的汤婆子?塞到他?怀里——知道他?怕烫,龇牙咧嘴就不好看了。
齐恒意外她如此体贴,在?娘家受气了,特?意来寻他?撑腰?
以前他?不屑为之,但今日?心情好,乐得宽限一回,“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徐宁嗔道:“什么话?无事就不能来见你。”
至亲至疏夫妻,终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冷淡也不好罢?
齐恒未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她这副阿谀奉承模样?却也不讨厌,由着她去?。
直至私下用膳,徐宁才将嫡姐终身有靠之事娓娓道来,当然?她没提徐馨自己找的文思?远,而是将文思?远描述成一个有侠义心肠的正直之士,日?日?在?伯府教书,对她们这些女孩子?呵护备至,如同半个父兄一般。
正是他?听闻大小姐因隐疾被退婚,可怜她命薄多舛,因此自告奋勇上伯府提亲,又顺利通过诚意伯的考察,收为东床快婿。
尽管她描述得天花乱坠,齐恒并未被这浪漫的爱情故事打动,只轻哂道:“从贫苦的私塾先生,一跃而成伯府亲家,你这老师眼光果然?不错。”
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徐宁不意他?这么快看破,讪讪道:“文思?远不为求财,虽然?聘礼简薄,但嫁妆我父亲也不打算多出。”
两三千银子?,的确可算九牛一毛,若为赚钱怕是要大失所望。
齐恒不以为然?,“有伯府这般人脉,银钱又算得什么。女婿可称半子?,伯爷膝下诸子?又尚未长成,将来若要用人之际,少不得便是机会。”
这话倒是,几?个弟兄里头,徐椿木讷,徐枫油滑,徐檀还尚在?混混沌沌年纪只知玩耍嬉闹,相?形之下,文思?远的确显得稳重可靠许多。
别看便宜爹嘴上嫌弃无比,若真有用处,他?不介意与文思?远重归于好——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徐宁带着几?分慎重问他?,“您不生气?”
这事究竟透着几?分诡秘,以齐恒的聪明?,未必看不出徐家串通一气哄他?。他?或许不在?意徐馨归属,可凭空冒出个身份低微的连襟,总归还是挺噎人的。
齐恒从她碗里夹了颗蜜饯,淡淡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大姐姐或许如红拂女那般巨眼识得英雄。”
徐宁汗颜,这是祝福还是讽刺?怎么听都像后者。
随即才注意到,自己碗里的蜜饯已去?得七七八八,这可是娘亲手为她制的,总共只得一盒。
徐宁向对面怒目而视。
齐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得罪她了,怪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稍有不慎就容易破防。
遂重新?安抚道:“放心,你才是嫁得最好的那个,她们都不如你。”
徐宁:……这是夸她还是变相?夸自己呢?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经历过初夜的小小挫败,这回两人都小心许多,开?始顾虑对面感?受。齐恒以虔心向学的精神钻研了好几?本秘戏图,徐宁则在?脑中将前世所看的几?部高能动作片仔仔细细回味了一番,论身材,齐恒或许没他?们壮实,但硬件并不差呀。
这档子?事毕竟不完全靠体力的。
一室黑暗中,他?密密贴着她,觉得嗓子?眼有些干哑,“如何?”
是该缓些,还是急些,全凭她主张。他?将做到最大限度的尊重。
徐宁则气他?为何突然?停顿,不上不下卡着多难受,且这话叫她怎么答?说舒服还是不舒服都很羞人呀!
反正比上次肯定好受许多。
她抱着他?的肩膀,在?他?臂上轻咬一口以示回应:就这样?吧,别再多问了。
齐恒低笑一声,拥着她缓缓沉入春宵帐暖中去?。
姜管事远远看见那屋里熄了灯,打着呵欠回房补眠。
很好,不用熬那劳什子?安神汤了。
第038章 抢食
未免夜长梦多, 诚意伯急于?甩掉这块烫手山芋,跟文家那边商定?好,本月底就成婚。
王氏觉得太过仓促, “会否着急了点?”
她?还得向?晋州那边亲戚发请帖,赶过来总得十来日工夫, 再加上安顿住宿, 哪里忙活得来?
诚意伯被老?妻气笑了,“你要请多少宾客, 非闹得人尽皆知不是?”
多亏三丫头得力,静王那头愿意息事宁人, 可他们家也不能故意去扎人家的眼!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女婿,倒得让左亲右邻纷纷围观,他这块老?脸都没地?搁。
王氏何尝不知就里, 可那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大?姐儿找的亲事再差, 她?这为娘的也该帮她?撑起场面来,否则如?何过意得去?
诚意伯道:“你那弟妹不是还没走?让她?捎上六郎, 我这边再喊几个同僚聚一聚, 凑个三五桌就够了。”
朱雀街那宅子虽大?, 有几处还没修缮好, 开伙也不方便,就让附近酒楼包办席面,也还便宜。
也只好如?此。王氏又道:“三丫头那边也得送张帖子吧?”
静王可以不来, 她?这当妹妹的焉能不为姐姐祝贺?吃不吃席面倒是次要, 份子钱得留下,已经是王妃了, 出手不能太小气——王氏想起那些陪嫁就心痛,总得挽回点损失。
诚意伯眉心突突跳动,想训斥她?一顿,还是算了,“你看着办罢。”
王氏心满意足去买红纸笔墨,时间再紧,她?也得帮馨姐儿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让女儿受半点委屈。
诚意伯望着老?妻雀跃模样,轻嗤一声,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肯请人家还未必肯来哩,还以为宁姐儿是从前那个任你搓圆搓扁的庶女?
想起那丫头一双冷沉沉的眸子,诚意伯滴溜溜打了个寒噤,这丫头的眼睛跟他、跟杜氏都不十分相像,却无端让他想起静王,也是同样深不可测。
真是活见鬼。
徐宁收到烫金信笺,看都不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对半夏道:“去把妆台下第三个抽屉那套头面找出来,给?大?姐姐添妆吧。”
那套翠玉首饰是出阁时嫡母所赠,不算昂贵但也不便宜,徐宁分毫未动,索性物归原主。她?不想沾王氏的好处,亦不想有何瓜葛。
半夏依言用锦盒装裹,“那小姐您会去喝杯水酒么?”
“当然不。”徐宁对徐馨无甚成见,但文思远着实令她?恶心坏了,万一他当众再说出些故作高深的话来,自己如?何下得来台?
三人成虎,她?不希望静王对她?有何误会。
反正徐馨也不乐意见她?,她?去了只会让气氛更加紧张,何苦来哉?
至于?礼金,随大?流即可,谁规矩王妃就得多出?她?可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王氏看见回信里夹着薄薄银票,脸色顿时青了几分,及至来人将一个螺钿匣子奉上,里头是整套光洁如?新的头面,方才?缓和许多。
徐馨撇撇嘴,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什么可高兴?
她?迫不及待,“三妹妹要来么?”
王氏摇头,徐宁信上说身子不爽快,懒怠出门,请她?们见谅。
三丫头倒不是爱撒谎的性子,或许真有其?事?王氏杯弓蛇影,不免联想到女儿之前神态,“莫不是有身孕了?”
“当然不会。”徐馨斩钉截铁。梦里她?嫁给?静王那么多年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三妹怎可能这么快便有?
话说得太快,王氏略觉尴尬。虽则那日她?跟三丫头差不多撕破了脸,可私心里她?并不希望馨姐儿宁姐儿闹得太僵——宁姐儿尽快诞下子嗣地?位稳固,对伯府利益也是有好处的,更别提文思远以后少不得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她?是不信一飞冲天,真有本事早该崭露头角,何必蹉跎至今。
徐馨却盲目乐观,在她?看来不过是预支以后的幸福生活,何苦白白委屈自己。
“娘,您再借我一千两罢。”
王氏皱眉,“你爹给?你的那些都用光了?”
三千银子虽然不多,细水长流也够五六年的,更别提她?平日除月钱还额外给?了不少零花,连个子儿都攒不下?
徐馨大?大?方方道:“娘,您到外头打听打听,米是什么价钱,菜是什么价钱?可不比您嫁过来那时候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次要,主因还是徐馨出手太阔绰,既然挑的夫婿在外人眼里不尽人意,她?越发不能自贬身价,样样都要最好的,说要搬去新房的那套家具,她?嫌式样老?气,一股脑叫人拆了重打;又另外置了二十件新衣,头面不算,新婚那日的珠冠务必得尽善尽美,每颗珍珠都得有拇指肚大?小,哪怕这辈子只穿一次。
还请了京中最好的梳头娘子来为她?理妆,那婆子能说会道花言巧语,一口气又赚走五十两,徐馨不以为意,等郎君做了大?官,多少银子挣不到,很不必为难自己过得紧巴巴的。
原本诚意伯已经为女儿女婿找好席面,不必他们另外掏钱,可徐馨嫌那间酒楼档次太低,多跑了两条街另换一家,这回菜品方才?满意,鲍参翅肚自不消说,待客的茶水也须用上等明前龙井,方不辜负她?这般身份。
王氏痛惜女儿这等浪费,可她?亦是个好面子的,已经谈好总不能再把定?金要回来,只得忍着心痛又给?了徐馨一摞银票,叮嘱她?务必勤俭持家——说了也是白说。
眼看女儿欢喜离去,王氏只觉脖颈被人勒住,差点喘不过气来,一个个逮着她?揉搓,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
婆子陪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姑娘往后会明白的。”
说到底还是夫人溺爱之故,拿出点狠劲打骂一回,大?姑娘多半就乖乖听话了。慈母多败儿,怎么就不明白了?
王氏长长吐了口气,她?还没核对这个月的账目,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入不敷出,几时能发笔小财倒好了,偏偏都只会啃她?肉吮她?血。
忽然想起一事,“铺子里的出息可都送到了?”
三月一结,差不多正是日子。
婆子点头,“北城的都到了,南城还得缓两日。”
王氏心念一动,老?爷给?三丫头的陪嫁铺子多在南城,虽然地?契易主,里头的人手想必还未动过,都是她?熟知的那些。
“你去告诉他们,上季的出息,一半送去王府,一半仍旧送来我这里。”
三丫头虽然学?过管家,到底是纸上谈兵,也没到那些店铺去瞧过,怎知道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有五成就该心满意足了,横竖她?吃住都在王府,哪用得着额外开销。
婆子一怔,“这……不妥罢?”
她?跟三姑娘虽来往不多,那位性子却不像好糊弄的,以前有人欺负杜姨娘无宠想暗中捣鬼,最后不是被赶走就是卖给?了人牙子,可见三姑娘其?实记仇得很。
无奈王氏吃了秤砣铁了心,“有何不妥,她?一个晚辈,难道还能与我呛声?”
莫说那本就是徐家产业,自己只拿一半,若再自私点儿,即便全占去又能如?何?没倒逼她?跟静王要钱,王氏自觉已经很宽厚了。
半夏虽未亲去赴大?小姐婚礼,可她?也有几个要好的姊妹,回来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徐宁听了满耳朵,着实得趣。想不到她?没去打扰,这亲事竟也办得不太平。
首先就是那所谓的八抬大?轿——便宜爹不愿招摇,只雇了辆两人抬的小轿子,前面摆一朵大?红花聊作点缀,本意试想速战速决,快些拜了堂就算完事了,偏偏徐馨非得绕城游行,行至一僻静小巷时,差点被个醉汉撞翻,害她?昨日吃的酒菜呕出来不少,连嫁衣上都沾了斑斑污迹。
本来装作无事也就算了,适逢早上下了点雨,偏徐婉嘴快非得嚷出来,宾客们方才?恍然大?悟,相继皱眉捂鼻——怪道厅里气味难闻,这徐家大?小姐未免太邋遢了!
徐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亏得王氏及时安抚,她?才?铁青着脸行完仪式。
文思远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面貌老?成,又蓄起京中时兴的长髯,就有不知情者?将他错认成未来岳父的兄弟,闹了个大?乌龙——谁叫诚意伯保养得宜,这几年春风得意,越活越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