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看庭院里的梧桐也不那么讨厌了,落叶松脆厚密,踩在上头沙沙作响,仿佛某种悦耳音符——晒干了做书签一定不错。
身后传来同样低沉悦耳的声?音,“人贵自?重。”
徐宁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仍是在回应她那个做妾的话题,看来静王是推己及人了:刨除销声?匿迹的三皇子,诸皇子中他可谓出?身最?不显的那个,但,齐恒并不觉得?自?己就比别人差,他的天赋、智慧、勤学无一不在促成想要的结果,他理应值得?那个位置。
徐宁含笑道:“自?然。”
这样上进的老公谁不爱呢?用不着她鸡娃,他自?己就在朝梦想奋斗,比起什么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类的鬼话,徐宁觉得?静王这种实诚性子还更可爱些。
而身为?一个合格的贤内助,她也会在精神上默默予以支持,更多的就有心无力了。懒人有懒福,她还是当好?拉拉队罢。
痛经?虽然麻烦,但好?在徐宁月事期不长,一般两三天就褪干净了。这阵子她也把母亲送的那套避火图悄悄揣摩了些,以前都是理论知识而非实战,这会子大开眼界,原来古人一点都不比今人保守。
那上头的姿势就有好?几种她未曾见?过的,有的还非能?独立完成,得?两三位抬着才行,难怪她看话本子里奇情异志,常有丫鬟们搀着自?家夫人入洞房的。
当然她耻度没那么高,也做不到?让旁人围观自?己行周公之?礼。半夏这丫头脸皮比自?己还薄,更不能?委屈她了。
不过正常的合卺还是要的,徐宁就琢磨着该如何发出?信号,要不,让姜管事递个信儿?不成不成,让外人掺和进来太羞耻了。或是把干净的月事带子亮出?来,表明葵水已?退,可以那啥?呃,貌似也挺无语。
齐恒当然不会主动问她,君子坦荡荡,他尊重妻子的私隐,也相信妻子不会刻意?相瞒。
徐宁几番委决不下,转眼又到?了进宫向娘娘请安的日子。
温妃敏锐地注意?到?她没带红芍进宫,是嫌弃那丫头不中用,还是嫉妒其美色?
徐宁无法对婆母撒谎,直言红芍去了浣衣房。
温妃哦了声?,看儿媳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五日前她赐的人,这么快便被打发走,新王妃的醋意?未免太重!
她本不觉红芍配得?上侍妾之?位,然而徐宁这样直接反抗她的权威,多少令温妃有些恼怒。
徐宁正要说话,齐恒轻轻站了出?来,“母妃明鉴,是儿臣命她去浣衣房。”
温妃一怔,“她怎么得?罪你了?”
齐恒从容道:“身为?奴婢不思?本职,屡屡犯忌,自?己分内事都做不好?,儿臣实不愿这等人在眼前。”
如此说来,倒是恒儿主意?他素不爱美艳妖娆的,温妃也知道,不过男人家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往往不是一回事,景德帝还口口声声不近女色呢!
会否是王妃借他手除去眼中钉?但要恒儿如此配合,也得?徐三自?己拿出?本事才行。
倒是个不可低估的庶女。
温妃并不忌讳耍心眼,宫里度日没点自?保之?能?怎么能?行?但心思?须用在正道上,倘徐三日后借恒儿的势为?娘家牟利,她多少得?防着点。
女人的心只有生了孩子才能?定下,温妃道:“你嫁过来日子也不短了,该适时给?皇家添位子嗣,开枝散叶,多向你几位嫂嫂学学。”
徐宁:……
没记错的话,她成亲还不到?十天吧,怀哪吒也没这快呀。
至于她的妯娌们,安王妃吴王妃都可算老人了,李凤娘倒是新婚,可那孩子也不是她自?个儿生的呀!
温妃的要求属实像那种蛮不讲理的甲方?,以她挑剔性格,庶子多半不算,得?嫡长子才满意?。
长辈说话要听从,徐宁唯有低眉顺眼应了声?是,但是这档子事光她努力还不行,得?男方?也配合。
成不成是能?力问题,做不做就是态度问题了。
于是在走出?宫门?的时候,徐宁轻轻捏了把身边人的手,又朝他挤了挤眼睛。
——应该暗示得?很明显了,再读不懂,他就是个呆子。
是夜,齐恒果然来到?寝宫。徐宁穿着一袭桃红色亵衣,面含春色,还特意?让半夏点了两只儿臂粗红烛,营造出?新婚夜那般浪漫气?氛。
令她失望的对面却没穿一身红,到?底不是心有灵犀,算了将就些吧。
她牵起齐恒的手,努力抛给?他一个妩媚的眼神,但是用力过猛,差点让眼皮抽筋,徐宁连忙正色,果然她不适合勾引那套,还是快些步入正题罢。
齐恒从进来时眼睛便是放空的,及至她引他到?酒桌旁,更显目光茫然,“你怎么能?饮酒?”
不是该杜绝辛辣刺激吗?
讨厌真会装模作样!徐宁笑盈盈给?他斟了大半杯,“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当交杯共饮。”
自?己面前则一口气?斟满,没办法,谁叫她酒量比他好?。
齐恒看了又看,忍不住道:“无需勉强。”
徐宁一饮而尽,脸上酡红如醉,软蛇般缠到?他身上。
齐恒定力却不是盖的,使劲要将她推开,他觉得?徐宁大抵是被母妃那番话刺激到?了,但,真不必如此刻意?。
二人尚且年轻,不必急于子嗣,母妃也不过惯常说些场面话罢了。
徐宁觉得?这人有点假正经?,她看错他了。
伸手点了点他下巴,仗着酒醉肆意?胡为?,“若不是为?这个,你今晚为?何过来?”
心知肚明的事,还在这装呢。
齐恒哑然,“我以为?你又想揉肚子。”
这等亲昵举动,也只好?夫妻间做,难道还能?找姜管事代劳?
徐宁:……竟真是个块木头。
她以为?自?己脑回路就够脱线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奇葩。
但是来都来了,难不成无功而返?
徐宁仍旧抱着他的颈子不撒手,又轻轻扭了两下,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应该受不住。
齐恒果然状若难耐,额边有细密汗珠沁下,但还是不想令她受伤,轻声?道:“癸水刚完或许不太合适?要不缓几日。”
徐宁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是来月事又不是坐月子,这人眼里的异性是有多脆弱啊?难不成女儿家都是豆腐做的?
然而下一刻,双唇蓦然被人含住。
徐宁迷迷糊糊中心想,还是激将法最?管用。
男人的自?尊心呵。
第034章 热闹
徐宁此前设想过新婚夜的种种情况——她自己是没多少实?际经?验的, 全凭道听途说。
按照普适性的观念,男子只知一味粗暴,女子唯有被?动承受, 这档子事本无多少快乐可言;而在小说与影视剧里头,又往往将男子描绘得如?何雄姿英发, 而女子虽然婉转求饶, 多多少少有种渐入佳境的意味在里头。
可是徐宁窘迫地发现,两种情况套在她身上都不太合适。固然她没感受到愉悦, 但似乎也没多少痛苦可言,因为进行与结束都太快了?。
静王的温柔当然是一部分, 不过……好像这档子事没法自控吧?
她觉得自己就?像搓了?圈麻将,还是看别人胡牌的那种。
齐恒却是小心翼翼,生?怕伤着她似的,“如?何?”
徐宁的眼睛没法说谎, 身体反应骗不了?人啊。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静王的确是位初哥, 或许她该以资鼓励?
于是她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还行, 有待进步。
齐恒一下子泄了?气, 板着脸起身到净室梳洗, 不过从踉跄脚步看得出还是微带懊恼的:他性子要强, 处处都要做到最优,但这种事显然无法纯靠天赋。
徐宁躲在被?窝里偷笑,她太快乐了?, 还能见到不可一世的静王吃瘪——浑然忘了?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性/福生?活。
等齐恒整理完心情回来, 徐宁已经?闭目睡去。真也好装也罢,这种情况回避尴尬才是良策。
总不能对他说一回生?二回熟吧, 多难为情!
次日徐宁醒来,枕边人照例不知去向,她记得今日休沐,怎不多睡一会儿?
半夏进来为小姐梳妆,口中道:“王爷一大早练剑去了?。”
她仗着面善,这几日没少跟姜管事攀交情,姜管事尽管分外警觉,但关于王爷的日常起居却是知无不言——知道半夏帮自家王妃打听,倘若王妃服侍得王爷高兴,他们做下人的也能省点心不是?
积极锻炼身体,还是为了?躲开她?徐宁饶有兴味,这下非得去欣赏一番不可了?。
经?历昨晚后,她感觉两人无形间更亲密了?一层,下意识就?想开开玩笑——其实?,她对那种事真没多么热衷,就?算他本钱单薄,她也会多担待的。
唯有野兽才只知交/媾,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便?在于丰富的精神世界,赏花、听戏、看话本子,这些在她瞧来有趣得多。
剑术还从未见识,徐宁立刻披衣下榻,让半夏打洗脸水来匀面。她不爱用铅粉,薄薄涂点胭脂就?够了?。
正要出门,白?芷却闯了?进来,看模样很有些局促,却终是扑通跪倒在地,“王妃主子,奴婢想求您个?恩典。”
半夏瞪大眼,这位莫不是也想爬床?温妃娘娘怎么教?导下人的,身边净出 些狐媚子。
徐宁神色平静,“说来听听。”
知道是什么事,她才好决定?要不要答应,恩典也不是随便?就?布施的。就?算白?芷看着比红芍老实?,不代表就?能放心让她分宠。
多少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白?芷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奴婢求您将红芍调回来。”
半夏松口气,徐宁则有种意外之外又果然如?此的感觉,早该想到她与红芍交情不错,否则温妃不会放心将她俩赐下——彼此扶持,又有那么点利益冲突,方?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徐宁淡淡道:“可是她来找过你?了??”
白?芷默然无言,原本她也觉得红芍自作自受,可看了?对面泡得浮肿的双手?,总归于心不忍。物伤其类,焉知她不会落得这般红芍这般境地?
徐宁欣赏重情之人,但规矩就?是规矩,“此事乃王爷发话,我?初来乍到,想也不便?置喙。”
白?芷面露失望。
徐宁话锋一转,“但,你?且去告诉她,若她日后表现得当,或者我?会捞她出浣衣房,机会能否把握,全在于她自己。”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整日洗浣衣物也太可惜了?,若运用得当,能帮不少忙呢。
白?芷喜上眉梢,谢了?恩就?到外头传话去。
半夏愤愤道:“我?看这位也是个?有异心的,小姐你?怎么还肯放心用她?”
那些装绸缎首饰的嫁妆箱子一来就?交给白?芷保管,就?不怕她监守自盗?
徐宁微微一笑,“不打紧。”
身外之物都是次要,要紧的两万银子都藏在床底暗格内,钥匙只她与半夏知道。至于那些衣裳头面看着华丽,轻易又不可变卖,偷盗来又有何益?
白?芷若够聪明,就?知道一顿饱与顿顿饱的区别,她脚踏实?地跟在徐宁身边,没准能熬成掌事姑姑,再指一门好姻缘,可比贪图点小恩小惠强多了。
其实?徐宁觉得白芷今日举动也有作秀之意,若是真那么关心红芍,怎的三言两语就?收心了?,也不再继续求情?
她能试探人家,人家当然也能试探她,这种斗智斗勇才有意思。
徐宁拎着食盒来到东跨院,此地有一方?小小校场,正合骑射锻炼之用。
徐宁原以为白?芷说的是“练剑”,还在肖想齐恒白?衣长剑是何等潇洒风姿,及至身在场中,才发现是“练箭”。
无缘得观古意,不过画面也很诱人,齐恒扎着马步打着赤膊,露出宽肩窄腰与八块腹肌,比男模不差什么。
分明身材有力,怎的床笫间却不堪大用?
徐宁正感慨时,那厢齐恒余光瞥见,手?指微抖,羽箭险险擦着靶心穿过,只差毫厘。
内侍及时将其搬开,再换上新的草垛子。
齐恒却放下长弓,径直朝王妃走来。
徐宁笑眯眯揭开食盒,“我?炖了?几样汤羹,想请殿下尝尝鲜。”
枸杞炖羊肉、乌鸡炖黄芪、百合甲鱼汤,都是补肾固气的好药。
齐恒眼皮跳动,声?音有隐隐压抑的怒火,“徐宁!”
故意送这些东西,是为了?嘲笑他么?
当着他的面,徐宁干脆捧起汤碗,吨吨吨干了?一大半。
齐恒皱眉看着她。
徐宁揩去唇边汤汁,“殿下就?这般心胸狭隘吗?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还是说过于敏感,会风声?鹤唳到如?此地步?”
齐恒沉默以对。
徐宁极力忍住快要逸出的饱嗝,拉着他的手?诚恳道:“昨晚之事,我?与殿下都不曾想到,这并非一人之错,既如?此,何不同?心协力,共同?找出解决办法?”
她私心里觉得对面责任更大些,但婚姻毕竟是公摊制,若事事都锱铢必较,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徐宁之所以将话说开,也是希望他别心存芥蒂,第一次对男女而言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多少初哥为此留下心理阴影,万一他以后再不进她房门……虽然于她没差,可总得防着温妃唠叨不是?
剩得小半盅汤羹,徐宁另外用干净容器盛起,殷勤递到他唇边,“你?尝尝,这个?不是药,很好喝的。”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她可不认为他需要到喝补药的程度:毕竟硬件不差,想来纯粹是技巧问题。
齐恒望着她笑靥如?花面容,到底浅浅啜饮了?两口。
徐宁让内侍将食盒送回去,这厢又顶替了?方?才侍者的位置,踊跃道:“要不您再练会儿?我?来帮您拔箭。”
齐恒不语,披上衣裳朝场中走去。
徐宁难掩失望,还真当她来看箭呀,她看的是人有木有?包得严严实?实?,一点春光都瞧不见了?。
齐恒弯唇,黝黑眼瞳里似有愉悦之意。
他抬臂、张弓,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稳稳落在红心上。
静王如?何私下钻研且不提,徐家那头掀起轩然大浪。
王氏不敢为徐馨请大夫,可看着女儿日渐不思饮食,心里火急火燎,于是一面着人搜罗安全无害的堕胎方?子,一面催着诚意伯速速将文思远缉拿归案。
她就?不信,京城这么点地方?,一个?大活人还能插翅飞了??
就?在徐家兵荒马乱之际,文思远主动上门投案,诚意伯大怒,命家仆用麻袋将其套起,要活活打死。
可却被?王氏及时拦下,“老爷休要动气,且听听他怎么说。”
诚意伯气道:“还有什么可说,连你?也想网开一面?”
换做以前,王氏当然随便?丈夫怎么处置,哪怕扔去山中喂狼也好。可如?今馨姐儿这般情况,延挨不得,仓促里又找不着合适的,六郎已经?被?方?姨娘母女攥住,若实?在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劝歹劝,总算哄得老爷先将人扣下再说。那头文老太太不知从哪听见消息,竟差了?一帮婆子到大姐儿院里,围得铁桶也似,声?称要保住文家香火,连王氏送的饮食都要反复验过,生?怕王氏居心叵测,害了?馨姐儿肚里那块肉——老太太尚不知文思远生?死存亡,自然得留着这点骨血。
王氏猜到是方?姨娘告的密,只有她唯恐天下不乱,遂冲去方?氏房里揪着头发撕掳一番,方?姨娘不敢还手?,却护着头颈大声?呼救,一时间,嚷得府里人尽皆知。
徐宁听完半夏绘声?绘色形容,着实?叹为观止。
她才离家几天,比以往十年的热闹还多,不能亲见真是可惜了?。
第035章 落定
王氏跟方姨娘撕扯一回, 痛痛快快发泄了多年怨气,把那狐狸精捶得哭天喊地,自个儿却也吃了点小亏, 被方氏逮着机会在脸上抓伤两道。
只能拿脂粉稍稍遮盖。
婆子拿棉签点着为其上妆,悄悄道:“西?苑那位午后?请了大?夫。”
王氏忍着脸上一抽一抽的疼痛, 冷声道:“不?用管她。”
府里这会儿人?人?忙得焦头烂额, 谁还有闲工夫体谅?她就?不?信那蹄子能伤到哪儿去,跟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比起来, 王氏还觉得适才下手不?够狠呢。
婆子想了想,陪笑道:“其实, 这事方姨娘也做不?得主。”
王氏当然明白,方氏不?干,旁人?也可能告密,罪魁祸首还是松鹤堂那位,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难道把婆婆的人?手全给撵回去?
谁叫人?家是老封君,只要一日不?死, 这府里她就?是最?大?的。
最?可气还是馨姐儿,自己掏心掏肺待她, 她还左耳进右耳出, 胳膊肘朝外拐;老虔婆一门心思算计, 她倒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连安胎药都顿顿照喝。
王氏越想越觉烦躁,“馨姐儿现在如何?”
婆子道:“听您的话,还在安生禁足呢, 叫身边人?都严密盯着, 不?许跟外头来往,更不?许传递书信。”
那就?好?, 文思远被扣押起来的消息,王氏暂且不?想让女儿知道。她自己亦是过来人?,知道有些?事越是阻拦越容易激起逆反心理,馨姐儿若知道文思远被关在柴房,保不?齐会偷偷去看他,两个人?愈发情比金坚拆不?开了。
没有孩子还好?说,晾一阵就?慢慢淡了,可偏偏有了……想起那个孽种王氏便脑仁疼,她一点都不?想当这来路不?明的干外婆!
老爷是这府里主心骨,王氏思量再三,还是只能去寻他。
她本以为要多费番唇舌,或者万不?得已得将?馨姐儿有孕之事和盘托出,到时要杀要剐,拼着以命相抵。
怎料才起了个头,诚意伯便道:“差人?去文家拿他的年庚八字,跟馨姐儿的合一合,看是否犯冲。”
王氏一怔,老爷不?是不?愿意么?
诚意伯瞪着眼,否则还能怎么着?生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往上数是他德行?有亏,出门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趁现在知道的人?还少,赶紧“胳膊折在袖里”,把这事悄悄地办了,或许还能挽回些?颜面。反正馨姐儿有隐疾在身,低嫁也说得过去。
答应得这般痛快,王氏难免又有些?不?甘,猜着是否方姨娘吹了耳边风——因自己打了她一顿,伺机报复?
这么一来,馨姐儿彻彻底底被两个妹妹比下去了。
王氏道:“如此便宜文家?”
平白无故多了个媳妇,还是伯府嫡长?女,文家脸都要笑花了,更别提还有陪嫁过去的丰厚嫁妆——王氏对女儿并不?吝惜银钱,可一想到这钱都进文家人?口袋,说不?定连老太太也分一杯羹,她就?跟吃了苍蝇般膈应。
诚意伯筹之烂熟,“倒也不?用费事。”
他已经想好?了,就?在朱雀街买一栋大?宅,拨三五丫鬟、二?三护卫,这就?很够使唤。家具不?用另外打新的,就?把馨姐儿房里那些?照样搬去,本来也不?是多陈旧的东西?,刷点新漆,很可敷衍得过。
嫁妆么,他看两三千银子就?够了,文家家贫,聘礼他也不?要多的,出一架拔步床,几套被褥陈设,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王氏气结,这就?是老爷想的好?办法?三丫头陪嫁带了两万银子和许多田庄地产,二?丫头虽然差些?,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小一万银子,到馨姐儿却只值三千,谁是嫡谁是庶?
诚意伯淡淡道:“各人?有各人?造化,她既选了这条路,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三千银子算什么委屈?外头贫苦人?家,二?十两银子就?够过一年的,无非不?能像以前那般穿金戴银玉盘珍馐而已。
食得咸鱼抵得渴,馨姐儿但?凡有点气性,也该知道敢作敢当。
诚意伯这几日将?文思远历年做的文章抽出来瞧了瞧,算不?上字字锦绣,在清客里头也算出类拔萃的了。馨姐儿若是有造化,将?来指不?定能挣个诰命当当;若是没有,这些?本钱只要不?滥用,拿去钱庄存放好?好?打点,也足够她后?半辈子温饱无忧。
她千尊万宠养大?的女儿就?只配温饱么?王氏还想据理力争,可想到女儿遇喜,那口气到底咽了回去。
她哪还有谈条件的资本?等拖到四五月显了怀,馨姐儿便只能任人?拿捏。
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否则老爷得知内情,真?有可能送馨姐儿去死——尼庵也不会收孕妇的。
王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两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强自支撑来到女儿房中,对她说了老爷决定。
徐馨却很想得开,她不?会一辈子挨贫的,等文思远连中三元,怕是娘家人个个都得来巴结她,谁还敢瞧不?起!
遂含笑道:“我知道,娘已经尽力了,我不?会怪爹爹的。”
反正钱花完了只管来要,她就?不?信王氏舍得不?给——母女连心,看着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娘心里能好?受么?
徐馨并不?打算为此降低物质水准,居然想用她房里的陈设当陪嫁,真?亏爹干得出来!等去了朱雀街她马上找人?换新的。
王氏见她如此体谅,愈发哭得肝肠寸断,馨姐儿什么都好?,可偏偏跟她一样缺乏识人?之明,她好?歹寻了个伯爷,忍气吞声苦尽甘来,可馨姐儿找的什么人?呀!她做梦也想不?到女婿会是个穷秀才,还是个二?十出头的老秀才——若真?有本事,年少就?该扬名立万,老了才发光发热的,她只能想到一个范进中举,还是疯子!
正潸然泪下,眼睛忽然瞥见窗台上飘飘荡荡一块布料,泪水瞬间收住,那上头暗红色的血迹分外瞩目。
徐馨循着母亲目光看去,暗道不?妙。
糟糕,月事带忘记收了!
徐宁听完半夏回话,脸上分外愕然,“太太要我回家一趟?”
真?是奇了,这种事按说该背着人?才是,还嫌不?够丢脸的。
半夏说不?上所以然,“许是希望您帮着劝劝大?小姐罢。”
徐宁失笑,她若劝得动徐馨,嫡姐也不?会养成这副德行?。
罢了,左右她也想瞧瞧热闹,何乐而不?为,遂让白芷给姜管事带个口信,就?说晚上不?回来用饭,请王爷自便。
她没用王府的马车,让半夏另外去牙行?雇辆翠幄青绸车,还是低调点好?,省得惹人?怀疑。
一进门,王氏气势汹汹冲上前来,抬手要给她一耳光,亏得半夏及时拽住。
王氏不?敢置信,小蹄子反了天了,胆敢与她动手?
半夏毫无畏惧,她的身契早在小姐出阁便已赎回,如今她只认小姐这一个主子,才不?怕别人?呢!
徐宁慢理云鬓,“太太有什么话大?可好?好?说,何必动粗?”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当她是从前那个呼来喝去的庶女呢。
王氏这一巴掌真?打下才叫不?妙,敢对当朝王妃行?凶,严重?点可是要被送进大?理寺的。
许是被她一番气势震住,王氏愤愤收回手臂,辞锋仍旧毫不?客气,“我问你,为何伙同大?姐儿骗人??”
徐宁一怔,她骗谁了?自己都想不?起。她可从没编过谎话,顶多适量增减些?信息而已。
太太这口锅扣得她猝不?及防。
王氏见她装傻充愣,愈发怒不?可遏,“你还装,馨姐儿明明就?没身孕,你为何伙同她沆瀣一气?”
徐宁一怔,半天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徐馨没怀孕呀。她这位大?姐当真?出息,连她都给哄过去了!
事已至此,分辩无益。徐宁淡淡道:“太太既然说出沆瀣一气,便该知道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太太从小教导我要以大?姐姐为尊,事事顺其心意,我又怎么敢违抗呢?”
王氏语塞,干站着无言以对。
徐宁懒怠睬她,径直越过她身侧向?里走去。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女儿,就?来找别人?的女儿撒泼,她看嫡母越发昏聩了。
王氏这样无能狂怒,多半也是由于事情已经定下,无力更改——她那个便宜爹,居然真?舍得将?徐馨嫁给文思远,徐宁不?得不?高看他两眼。
能大?度撇开门户之见,接受这样一桩姻缘,也算另种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半夏道:“要不?您还是做做样子吧?”
说两句漂亮话也不?会少块肉,反正伯爷多半不?肯听劝。
徐宁果断拒绝,“不?要。”
她当然知道便宜爹这会儿正难受着——就?算徐建业没那么疼爱徐馨,但?徐馨也是长?女,亦是他唯一的嫡出女儿,花那么大?力气培养,却与人?私逃还差点珠胎暗结,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同意这桩亲事,一多半出于赌气。反正不?能再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罢。
知道他不?舒服,徐宁就?舒坦了。和被他辜负的女人?比起来,这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呢。
徐宁进门便看见一身?家常打扮的徐馨, 在外?头受了些?苦,气质变得沉静许多。
只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自鸣得意展示出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人。
徐馨很温柔地向?她施了一礼,“三妹, 母亲没难为你罢?”
颇有点幸灾乐祸意味,显然是她故意诱导王氏, 以为主意是徐宁出的——现在她都佩服自己怎么那么聪明, 能想到此?等好办法。
母亲若要怪罪她,势必得将三妹拖下?水, 可三妹已经是王妃了,能怎么办?只能认下?哑巴亏。
反正计谋已经成功, 三妹是否自愿来当污点证人,都无关?紧要。
徐宁不生气,如果嫡姐利用她来谋求好处,那她倒会刮目相看, 但,徐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往火坑里跳——宁愿背负未婚先孕的骂名也要嫁给文思远, 这叫自甘下?贱。
还好她没真的失身?,也许是理智回笼, 也许是想保留文思远对她的新鲜感, 避免始乱终弃。
可她孤男寡女跟人家在外?头过了那么久, 其实也和失节无异了。
徐宁笑了笑, “姐姐美貌聪慧,定?会得偿所愿。”
徐馨斜斜睨她一眼,三妹是真心祝贺她么?还是故意说些?酸话?别看这会子光鲜亮丽, 内里怕也有不少酸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