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恩爱夫妻因为银钱生出嫌隙的,家庭结构的一切问题都能归结为经济问题,退一步讲,真吵起架来?也有理有据,否则情绪上头,胡乱嚷嚷些我吃了你的,你又拿了我的,不?是火上浇油?
齐恒承认她说得有理,母妃也从来?不?向父皇讨赏,哪怕在最捉襟见肘的时候,宁愿变卖绣品过活,也不?肯到其他?宫里摇尾乞怜,正因如此,景德帝才对温妃保有一丝尊重,使之?与丽妃之?流以?色侍人的区别开来?。
但齐恒还是希望建立稍微亲密一点的关系,或者叫依靠?她事事亲力亲为,干劲满满,显得愚夫毫无用处,齐恒想想还是挺郁闷的。
成婚之?前也没料到妻子如此能干呀。
徐宁当然不?知?夫君心思如斯细腻,正大快朵颐吃着韩妈妈最拿手的香肉卷饼,见他?盯着自己瞧,只当他?馋劲犯了,遂亲手包了个眼疾手快塞到他?嘴里。
“食不?过三,您吃一个就好。”
松软饼皮里裹着满满的肉臊子与剁得细细的水芹菜,风味独特。
齐恒计上心头,“下次,你就做这道菜吧。”
补充道:“记得从饼皮擀起。”
徐宁:……
白眼狼!早知?道就不?投喂他?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上难度么?
徐宁找了个机会,让便宜爹将韩妈妈身契送来?,考虑到物价变迁,当时多?少银子买的,她添双倍。
没跟嫡母商量,是怕王氏趁机作妖,卡着不?肯放人——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又被她摆了一道,只怕这会儿心里正憋着火呢。
诚意伯并?不?在意区区一个厨娘,倒是王家那头来?了信,催二太太赶紧回去,免得撞上大雪封山。
王家的意思,是还到晋州成婚,二老爷倒是有骨气,不?肯叫儿子入赘,生怕王珂再?待下去就变成别人家的儿子了。
诚意伯只好依从,婉丫头远嫁本就不?易,若还得罪婆家,将来?得受多?少闲气?但他?也不?肯委屈女儿,想着就在京城治几桌酒席,请几户相熟的宾客,好歹面子上过意得去。
这就是真爱与任务的差别,徐宁几乎要为嫡母掬一把同情泪了,怎么徐馨就没这种待遇?
反正她就是个看戏的,无须真情实感,徐宁道:“既如此,咱这边的亲戚就不?必再?往晋州了,一并?请来?就好。”
否则路途遥远不?说,还收两笔份子钱,人人都得议论伯府吃相难看。
诚意伯也如此想,他?小?心翼翼望向女儿,“婉丫头大喜那天……你会来?吧?”
彼时徐宁已经跟静王定了亲,可说到底,婉丫头总归是从她手里把王六抢去的,诚意伯担心小?女儿心存芥蒂。
徐宁心平气和道:“过去种种都如过眼云烟,我自然不?会介意,只要二姐姐过得舒坦便好。”
几个女儿里头数她最体贴,诚意伯再?度庆幸当初决定多?么正确,三丫头确实是最合适的王妃人选,往后?他?这当老子的说不?定还得靠她呢。
以?便宜爹对徐婉的疼爱程度,礼金按理是要丰厚点的,但徐宁想了想,面无表情从红包里抽出两张来。
可不?是她嫉妒,长幼有序,不?能压过给大姐姐的呀,便宜爹要怪就去怪徐馨好了,谁叫她找文思远这么个窝囊废。
姜管事听?说王妃要赴宴,特意准备了驷驾,这可不?是普通马车,而是出行?正规典礼时应有的仪制——以?前诸侯王入京朝拜,都得套上四匹马拉的马车,久而久之?成了固定章程。
姜管事此举显然是为了帮她撑场面。
徐宁却没那么虚荣,乞儿卖富反露贫相,弄得跟个暴发户似的,再?说,她自己一个人去,搞这么大排场不?算逾制么?
姜管事笑道:“此乃殿下之?意,既是陪您省亲,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说话真叫人舒服,徐宁面露颐然,随即却是一怔,他?也要去,为什么?
囧了个囧,总不?至于?怕王珂当场逃婚罢——谢天谢地,她真没那么大魅力。
为着表少爷新婚在即,诚意伯特意命人将荷香苑收拾一通,窗纱换成红的,门上贴着囍字,又买来?几十盏大红灯笼挂在廊下,远远望去云遮雾罩,美不?胜收。
只当事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在那满目鲜红映衬下,王珂愈见憔悴惨白,当时他?本下定决心要对徐婉负责,可真快到这天了,反倒忐忑不?安起来?。
他?跟二妹妹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他?能否当好一个合格的丈夫,让上下所有的人满意,夸赞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也奇怪,当时他?以?为自己将娶三妹妹时,尽管对未来?十分模糊,心情却是坦然而坚定,自信没有跨不?过的坎;如今轮到二妹妹,那些事反倒桩桩件件具体起来?,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吟风弄月、赏花观鸟,跟众姊妹在一起便是世外桃源,可如今……他?马上要成家了,他?的身份不?再?是儿子、兄弟,而是相公,不?久之?后?可能还会成为父亲。
可他?根本还没做好为人父的准备,甚至当他?想起要与徐婉圆房时,便莫名的一阵心慌气短。
他?开始觉得这是个错误。
二太太知?道爱子脾气,本就秉性优柔,府里乱糟糟的让这孩子更紧张了,遂柔声安慰了两句,又软硬兼施警告,
“两家庚帖都已换过,若这会子反悔,让你姑丈颜面往哪搁?你二妹妹的名声也将一败涂地,你想毁了她半辈子不?成?”
王珂勉强镇定心神,“我明白。”
他?也就只敢想想,真让他?到徐建业跟前陈情,还未出门两条腿就已发软——他?承担不?起这样严重的后?果,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二太太略微心宽,还是老一套安慰儿子,“不?用怕,你二妹妹再?是心高,到王家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调理调理便好了。再?不?济,娘为你纳两房妾室,总能挑个中?意的。”
她知?道方姨娘背地里瞧不?上这桩亲事,妄图高攀达官显贵,可也不?瞧瞧自家女儿是个什么货色,六郎配她还嫌委屈哩,若不?是为了嫁妆,谁耐烦同这家人敷衍!妻不?妻妾不?妾的,腌臜透了。
二太太满怀热情来?到王氏房里,准备同她谈谈早先答应的五间铺子,过去这么久,地契也该过手了吧?
然而王氏此刻却换了副口吻,冷淡非凡,“这阵子我想了想,晋州远隔千里,弟妹你有心也照管不?到,还是算了。这样吧,我另外多?出一副头面让婉丫头带去,总不?至于?让六郎吃亏。”
二太太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出尔反尔?区区头面怎能跟生钱的铺子相比?
正要发作,王氏一手将她按住,“这不?单是我的意思,也是老爷的意思。”
最初答应安抚二太太,是因为六郎没了宁姐儿,怕他?心里过意不?去。可如今都瞄上婉丫头了,她又何?必锦上添花?方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很该为她慷慨解囊,王氏觉得用不?着自己破费。
二太太面红过耳,急得两腮都是汗,“她归她的,姐姐你身为当家主母,怎能让个姨娘给压过去?”
这回戴高帽对王氏没用,她可不?愿让那对狐媚子母女得了意去,何?况手头的确紧——才在徐宁那里吃了亏,自然得想法?子找补回来?,这府里哪有人体谅她?
二太太费了半天唇舌,对面依旧不?为所动,只得怏怏离开。
她倒想翻脸,可徐家位高权重,哪是区区商户得罪得起的,只怨当时糊涂没立下字据,谁料到堂堂伯夫人也会食言,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徐婉正好过来?请安,顺便再?谈谈嫁妆的分配问题,不?巧撞见未来?婆母,忙笑着上前敛衽施礼。
二太太正眼都不?瞧她,径自拂袖而去。
徐婉呆若木鸡,自己几时得罪她了?好没道理。
第045章 溺爱
徐婉不知二太?太?何?以对自己态度大变, 她出身是不够光彩,可也?未见得差到哪儿去,三妹都能嫁郡王, 她嫁个商贾还嫁不得?何?况王家先前只字不提,没理由这?会子倒来挑剔。
至于品貌, 徐婉自认放在京中?贵女里头也?算佼佼之辈, 除开身子差了些,可这?并不算劣势——前朝就已流行弱柳扶风般楚楚之姿, 甚至有宫人竞相缠腰以致饿死的,多少人羡慕她西施抱病还来不及, 除非二太?太?跟农家妇一般目光短浅,只盼儿媳跟母猪一般接连下崽儿,那倒是有可能嫌弃。
许是跟太?太?商量嫁妆有所嫌隙吧,可都出自晋州, 姑嫂俩好得同穿一条裙子,好端端怎会拌起嘴来, 谁还争多论?少不成?
徐婉百思?不得其?解,只盼着自己多心了。
然而自那之后, 二太?太?便再无?单独找过她, 有几回她奉姨娘之名到荷香苑送东西, 二太?太?也?总是推脱, 徐婉这?下方才肯定,婆婆真的对自己有成见。
心下忧虑不已,悄悄对王珂道:“舅母似乎不喜欢我。”
其?实就想得句准话, 将来婆媳间?发生冲突, 六表哥可得站在她这?边才行——她是远嫁,无?父母亲族相护, 若连相公都向着自家,那真得打落牙齿活血吞。
王珂镇日跟失了魂魄一般,哪里理会得这?些小事,勉强劝道:“我娘并非刁蛮妇人,你好好同她讲理,她必然听得进去的。”
言下之意,还是该多多讨好才是。
徐婉分?外?不愉,如果婆媳和睦全靠媳妇委曲求全,这?种婚姻有什么意思??
她使出惯技撒娇,“六哥哥偏心,你忘了以前说过要一生一世护着婉儿,如今全忘了?”
刻意忽视那只是扮家家酒时候的戏语,而她的岁数也?不再适合这?般黏腻口吻。
王珂默默望着未婚妻,忽然想起若是三妹妹在,定不会叫他?为难。三妹妹为人风趣幽默,对长辈又恭敬体贴,必然能处理得恰如其?分?——原本母亲就很喜欢她。
可惜物是人非,到底都不一样了。
徐婉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对这?桩婚事忽然也?有点怀疑,她费尽心机将六表哥从徐宁手里抢来,到底是对是错?
可她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徐家已经退过一次亲,断不能再退第二次,而她也?没有王氏这?样的好母亲帮她收拾烂摊子。
方姨娘毕竟只是姨娘,能做的有限,对女儿知无?不言,将她那些调理男子的法门倾囊相授。
徐婉听得莫名厌烦,“娘,这?些都是妾室所为,您要我学得跟她们一样狐媚不成?”
言毕才发现方姨娘面色尴尬,知道她这?话伤了母亲的心,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我是说王家乃规矩人家,看不起那些挟邪媚道。”
这?意思?还是嫌她不入流。方姨娘既生气?又羞愧,但女儿所言也?有理,哪家的婆婆都不会愿意媳妇过分?黏着相公,尤其?王珂还是独子,这?样看,稍稍疏远些也?好。
遂将她那套理论?搁置,转而一五一十?清算,“这?些是我历年攒下的私房,约摸有五千之数,你带一半去,外?加这?些首饰,剩下的留给你弟弟,我这?桩责任就算了了。”
又叮嘱女儿,“你父亲给你的那一万银子在公账上,她们不敢妄动你的,日后王家想扩充生意,或是帮六郎捐个官儿,你可相机行事,稍稍帮上一把。至于娘给你的这?些,千万好好揣着,谁都不许知道,连王六也?别告诉。”
徐婉有些惊疑,“娘不是常告诫我,夫妇之间?贵乎坦诚么?”
方姨娘失笑,“傻丫头,那是哄你爹的,你还真信?”
她面子上对徐建业总是一副崇拜爱慕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心里却很清楚,这?个男人并不值得托付终身,或者说所有的男人皆是如此。色衰爱弛,等她老?的样子不能看了,徐建业还会像现在这?般宠她么?
她自然得为自己打算,若事事偷心掏肺绝不隐瞒,她也?攒不下这?许多私房——看看杜姨娘那蠢货便知了,怕是这?些年捞的还不足自己零头。
偏偏杜氏养了个好女儿,临了绝地翻盘,方姨娘不得不承认西苑那位好运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唯有接受现实,只盼着枫哥儿将来蟾宫折桂光宗耀祖,好歹别叫她输太?惨。
看女儿沉默,方姨娘就知道她不爱听,因劝道:“六郎是个好孩子,可耳根子太?软、容易摇摆不定,能听你的,也?能听别人的,你别催逼得太?严,得刚柔相济,动之以情,他?才飞不出你手掌心。”
若是在京城,老?爷还能管住王珂不许纳妾,可去了晋州天高皇帝远,谁能保证王家不蓄娈宠不纳小星?别的不提,婉儿身子弱不易生养,倘若王家以子嗣为由要置偏房,谁还能反对?
方姨娘只能尽可能利益最大化。
徐婉忽然哇的一声投入母亲怀里,“娘,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可也已经晚了。方姨娘幽幽叹了口气?,早些听她的该多好,省得隔着千里举目无?亲。
说起来都怪大姐儿,她若不跟姓文的私奔,徐宁便不会被抵给静王,只怕已然顺顺当当跟王珂成婚——阴差阳错害了她的婉儿。
这?笔账,她早晚得跟太太讨回来。
四匹马拉的车驾就是威风,还都是清一色乌云盖雪,油光水滑的黑色毛皮,四足却洁白如雪不带一根杂毛,徐宁很好奇齐恒从何?处寻来?这?得费不少银子吧?
姜管事忍了忍,总算没告诉王妃那蹄子是他?亲自看着人染的,没办法,不能为这?点事劳民伤财。
为殿下颜面着想,他?还是瞒着罢。
一路上徐宁还在劝说齐恒改变主意,“您又是何?必?回封信就算交代了,我父亲也?会很高兴的。”
齐恒淡淡道:“无?妨,岳父大人盛情相邀,我总得赏脸。”
场上忽然出现这?么位大人物,怕是宾客都要被吓跑了,更别提还这?样高调:徐宁瞥了他?修长骨节,怀疑他?故意戴这?么大颗玉扳指,不会是故意跟王家斗富的吧?
王家到底不比石崇,没那个底气?跟皇室较量。
徐宁忍不住道:“莫非您还在介意六表哥之事?”
齐恒木然看她一眼?,徐宁知趣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从没听说温妃生了个醋缸子呀!况且这?也?什么好醋的,他?早知自己对王珂不过是利用。
大抵雄性动物天生就爱争斗。
徐家门前巷子停不下这?般宽绰车马,姜管事只好在一旁拐角处歇脚。
王珂一身大红喜服正在招揽宾客,远远望见徐宁下来,眸子倏然亮起。
可随即瞥见搭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又瞬间?暗淡下去,快步上前施礼,“草民拜见静王、王妃殿下。”
比起那回尴尬初遇,现在王珂的举止合宜了许多。
徐宁含笑道:“六表哥无?需多礼,咱们都是专程来道喜的。”
齐恒仿佛着意打量了一回,看得王珂这?位新?郎官分?外?不自在,只得连声请进。
徐宁悄悄在齐恒腰间?掐了一把,本来六表哥胆子就小,别吓着人家!万一害他?结亲不成,谁肯负起责任?
齐恒面无?表情,好歹再未释放杀气?,可见他?也?担心王珂结不成婚。
比起紧张到失态的新?郎官,文思?远这?位连襟就从容许多,十?分?娴熟地同静王抱拳施礼。他?是秀才,见官可以不跪。
齐恒一眼?看出这?是个有傲气?的,若无?几分?本事,也?不会令伯府嫡长女折节下嫁。
徐馨见两人大方闲叙,悄悄松口气?,她真怕相公跟静王不对付,这?两人可是情敌一般关系呢——若非小妹与她容貌五分?相似,静王怎么会看上她?无?非退而求其?次。
徐馨想起来暗自得意,她虽然痛恨梦里齐恒害她孤苦无?依,可真有男子对她念念不忘,也?能证明她的魅力,她自然求之不得。
可怜小妹夜夜同床异梦,不知如何?辛酸。
徐宁看大姐姐在一边傻乐,知道这?人又犯神?金,甚至懒得问她为何?过来——她跟徐婉又不要好,难道会诚心恭贺?
徐馨当然对方姨娘母女没好感,此行无?非看在王家面子,顺道再找王氏要点救济金,如果份子钱也?能分?她些就更好了,左右这?钱都是太?太?收着。
徐宁看她死乞白赖模样,很怀疑对面根本空手而来:她这?位嫡姐究竟多不会持家,这?么快便坐吃山空了?
真难为嫡母给她当现成的血包,早晚这?份家私得被搬空不可。
惯子如杀子,古人诚不欺我。
姊妹俩以前就?不投缘, 加上一个?高嫁一个?低嫁,更没多少共同话题。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忽然与她这?般亲近, 莫非是为借钱的?徐宁打定主意一旦嫡姐开口,便推说嫁妆都被齐恒搜刮去了——夫为妻纲, 让他背点恶名不算什么。
幸好徐馨尚有底线, 自尊也不容许她向小?妹透露自己境况窘迫,若知道她时常回娘家打秋风, 小?妹不得笑死?
今日她却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听说明年秋闱陛下有意点位皇子监考,我家那口子有意赴试, 不知能?否先做几篇文章请妹夫过目?”
文思远还是很聪明的,早几年便已通过院试取得禄米,算是最年轻的那批生员,本应继续参加上届乡试, 偏赶上家中至亲亡故,不得不守孝三年, 以此才耽搁了。
这?次机会断不能?再错过,徐馨想着?事在人为, 就?算她对相公中举有十足把?握, 可谁知会不会是明年?她可没耐心久等。
既如此, 适当的外力辅佐也是有必要的, 正好小?妹嫁了王爷,这?么强的关系怎能?不用?上?
徐宁大开眼界,姐姐可真是越来越能?折腾了, 把?全家当许愿瓶呢。
她笑了笑, “皇上虽有此意,可还未指明哪位王爷主考, 怎见?得就?是我家那口子?况且姐姐你也知道,本朝对科举舞弊之风抓得甚严,这?档子事还是莫趟浑水的好。”
徐馨见?她轻描淡写?拒绝,下意识便想发怒,念及宾客众多还是忍下,故意亲狎地凑上前,“俗话说得好,举贤不避亲,又?没让妹夫闭着?眼乱点皇榜,有什么可忌讳。就?算妹夫不当主考官也无妨,他跟那些王爷都相熟,随便荐上一荐,人家多半肯过目,这?事就?算办成了。”
说得好听,若是寻常走那些人路子,东西能?不能?到手两说,光是敲门?所需的见?面银便所费不呰。
归根究底还是想省钱。
徐宁以前倒没发现她这?么能?算计,可见?没有天生的蠢材,“这?些话,你跟姐夫商量过么?”
徐馨脸上有些不自在,“你先答应着?,回头?我再跟他提。”
文思远那个?人清高得很,若知道她走后?门?定不高兴,可她还不是为他好?朝里有人好做官,有时候不是单凭真才实学就?能?平步青云的,她可不甘心一辈子当个?秀才娘子。
徐宁正色,“如此,姐姐还是商量过再来回我吧,否则王爷那里我也不便交代。”
其实就?是婉拒的意思,然而徐馨听不大出来,只觉得一口一个?回字十分刺耳,好像自己是她丫鬟似的!才当了几天王妃架子便搭起来了,怪道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姊妹俩一起来到徐婉房里看她梳妆,脸上都很不高兴。
徐宁是没想到娘家人还真打算借裙带关系牟利,半点不考虑她在王府处境,才刚成婚吃相就?这?样难看,人家能?瞧得起她?
徐馨则是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那么能?忍,原本她盼着?先苦后?甜,也相信众姊妹中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然而片刻的冷遇已经令她难受——今日来贺的宾客,人人对着?静王夫妇前倨后?恭,唯恐马屁拍不够似的,相反她跟文思远简直像隐形人,从早上都现在连杯茶都没喝,连母亲都把?她给忘了。
难道这?种日子她还得熬上五年、甚至十年?徐馨想想便有些胆寒。
眼看那两人不对付,搁平时徐婉定得使?劲挑唆再狠狠嘲笑一番,然而她自己也正心绪不佳,恹恹的懒于开口。
三人僵硬对坐,不像送嫁倒像停灵,气氛尴尬极了。
亏得方姨娘长袖善舞,快步过来捧着?女儿的脸使?劲端详一番,“不错,这?样就?很好。”
胭脂涂得多了点,非如此不足以呈现好气色,反正到晚上就?化得差不多了。
又?朝徐宁深深作了一揖,“王妃大驾光临,妾身荣幸之至。”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宁因从袖中掏出一封银子,“我没什么好东西,二姐姐远途辛苦,留着?路上打打牙祭罢。”
都是王二太太先前给她的见?面礼,既然不再来往,徐宁干脆折了现还给王家媳妇,羊毛出在羊身上,两不相欠。
方姨娘喜形于色,还是三小?姐大方,亦可见?她如今十分受宠,否则哪能?做这?样的主——就?算换婉儿嫁过去,也未必能?跟静王彼此投契,命里无时莫强求,方姨娘想想便释然了。
相形之下,徐馨就?分外难堪。她此行确是两袖清风,连礼金都没带,反正王氏会帮她记上,谁知道她来吃空饷?
可偏偏徐宁这?么一比,顿时让她脸上挂不住,“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这?对绿松石耳环给妹妹添妆吧。”
方姨娘多么老辣,早看出大小姐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她还不如,哪里肯收?
多番推阻无果,徐馨干脆一把塞到她手心里,“行了,你留着?吧,再推我可就?翻脸了。”
方姨娘遂含笑收下,低头?觑了眼,成色并非上佳,想来贵重不到哪儿去,怕是婉儿也瞧不上。
但,放在别处用?场可大着?呢。方姨娘借着?喝茶功夫将?耳坠纳入袖中,这?可是 大小?姐亲自递来的把?柄,她务必得好好珍藏。
未几,外头?通报迎亲的队伍来了。其实王珂就?住在荷香苑中,离此地并不遥远,还是诚意伯交代特意围城绕了一圈,好做做样子。
新郎官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新娘,诚意伯将?府中清客相公召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设据关卡,又?是联对子又?是赋诗,有些题目之刁钻简直闻所未闻。
王氏差点没被丈夫气个?半死,到底要不要嫁?六郎若有这?本事老早就?考状元去了,谁还稀罕你家庶女?
亏得有文思远这?个?智囊暗中参谋,勉强答了上来,王氏也对大女婿稍稍改观,可她怀疑本就?是老爷跟文思远串通好的——不过想让外人瞧瞧,王珂这?位女婿多么优秀,说到底还是给婉丫头?争面子。
这?人心偏到胳肢窝去了!
王珂一身狼狈闯进?来时,头?发已有些凌乱,胸口的大红花也歪掉了,他正要开口,忽一眼瞥见?站在窗侧的徐宁,不禁愣住。
徐宁适时将?严妆已毕的徐婉往前一推,含笑道:“瞧瞧谁来了?”
徐婉则垂头?假装羞涩,但捏着?徐宁的手冒出涔涔细汗,可见?是真紧张。
徐宁不禁想起自己出阁那日,从一个?家门?踏入另一个?家门?,总是会有几分担心畏惧罢?无关嫁的是谁,而是人的本能?反应。
幸好,静王的表现慢慢缓解了她的焦虑。
徐宁下意识朝人堆里望去,正好与一脸淡然的齐恒对了个?正着?,他在哪都是最不合群的那个?,看似冷漠寡情难以接近,但,日渐相处下会发现——就?是个?天然呆而已。
智商满分情商负分,但,一家子只要有个?情商高的就?行了。徐宁遂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得。
齐恒不知怎的,却还以她一个?春风解冻般的笑脸,弄得庭中丫鬟都有些失神。
徐宁既觉赏心悦目,又?觉此人不守夫道:人家的婚礼你这?样搅局,真不怕被揍吗?
还好徐婉低着?头?没瞧见?,而王珂心绪纵横,亦无力注意周遭,他惟愿这?一天快点结束。
背徐婉上花轿自然归她同胞兄弟枫哥儿,这?差事王氏就?不去抢了,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不想沾那家人的光,那家子最好也别来烦她。
伴着?锣鼓喧天声,花轿渐渐远去,徐宁收拾收拾也准备回家了,诚意伯还想留她用?饭,徐宁以精神不济为由回绝了,王氏则从头?至尾未发一语。
诚意伯还不知三丫头?与老妻为了六百两闹得不对付,只当她仍惦记着?王珂。唉,真是孽缘,到头?来三丫头?抢了大丫头?的,二丫头?又?抢了三丫头?的,就?没一桩称心如意?
只盼三丫头?长点记性?,别在静王跟前流露出来,男人吃起醋可也是不好哄的。
诚意伯便不强留了,随意塞了两把?喜糖就?命送客。
徐宁随手剥出一枚放在嘴里慢慢含化,偏硬质的糖果,里头?加了松瓤与蜂蜜,甜而不腻。
她没问身边人要不要,看他一口洁白如大理石的牙齿,可见?生活十分自律,温妃肯定连零嘴都不许他吃的。
哪知唇上忽然一凉,旋即便感觉齿缝间空空荡荡,奇怪,她的糖呢?
徐宁立刻朝对面望去,却见?齐恒还是那副死气沉沉模样,只腮帮子一下一下动着?——他好像不懂如何含食,正在尝试将?其嚼碎。
徐宁:……太过分了!
先前抢她碗里的也就?忍了,现在居然还上虎口夺食,要不要这?么霸道?
暗暗诅咒他生蛀牙,疼不死你。
怎料齐恒精明得很, 吃完了那颗糖,便取出茶壶漱口, 一板一眼十?分小心, 可见他对?自个儿的?身子极其?注意——徐宁的?阴谋注定不能得逞。
见妻子满脸哀怨望着他,齐恒将?茶壶向?她推了推, 想是渴了?
徐宁当然没拒绝,别到头?来自个儿生起蛀牙才倒霉呢, 这时候可没有牙医帮她根管治疗。
茶水里似乎加了桂花和丁香,余香满口,越发让徐宁觉得这位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可怎么沾了她口水的?倒不嫌弃了?
徐宁不认为方才那是个吻, 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子就结束了,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哪有人搞突然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