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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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中赶忙推辞,却被穆谦硬塞了几个来回,这才赶忙塞进了袖口里,转头进了殿。
黄中前脚刚进暖阁,殿内就传来成祯帝骂人的声音:“朕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你也这般不识大体。他急功近利,那是因为他眼高于顶,不识其中水深,就知道纸上谈兵!世家的情况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啊?”
“可先生所言并无错处,如今世家尾大不掉,已成祸患!”素来温温吞吞的太子也拔高了音量。
“你当朕是瞎的吗?穆诚,你太叫朕失望了!”成祯帝的火气已然有些按捺不住。
“父皇,是您先让先生失望的!儿臣不知,十年前先生是怀着何等郁郁寡欢的心情溺毙于登州!”
“滚!”
还没等穆谦把这些话捋顺,太子穆诚脸上顶着个鲜红的掌印从暖阁内出来了。
太子竟然被打了?穆谦心下一惊,这可是今上最受宠的儿子!
穆诚见到候在殿外的穆谦,丝毫没有不忿和羞恼,如往日一般,面上带着宽厚的笑意,与他颔首示意后款步离开。
若是从前的穆谦,定然会为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吓得浑身发抖,此刻他心中只剩好奇。穆诚一直扮演着乖巧孝顺的儿子和宽厚温和的兄长的形象,竟然也能把今上气到动手?
黄中送了穆诚出来,赶忙来迎穆谦,小声道:“殿下留心些,陛下正在气头上。”
穆谦应了一声,赶紧随着黄中入内,行过礼后安静地立在一旁,偷偷地打量着成祯帝。
成祯帝这会子正倚在靠垫上,双目紧闭,手在眉心处轻轻掐着,面色十分难看,不知是因为病体未愈的缘故,还是方才被穆诚气着了。
穆谦等了半晌,成祯帝才幽幽地开口,“朕听说,你搬到左司谏府上去住了?”

第128章 障目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到了穆谦脑门上。这才几日,怎么今上又知道了,到底是哪个孙子跟本王过不去!穆谦忍不住腹诽起来。
虽然心中不忿,但穆谦还是记得方才在殿外黄中的嘱托,端得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子的模样,恭顺道:
“父皇容禀,那处宅子,距离宫城不足三里,是儿臣入朝后打算自己住的,奈何想着左司谏身子骨不好,为着他方便,这才忍痛割爱给了他。晋王府路途遥远,儿臣身上还有战场上的旧伤,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旧疾复发着实有些吃不消,这才厚颜请左司谏收留些时日。”
穆谦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惹得成祯帝终于睁开了眼,对着他打量起来。
成祯帝已经有许多年没正眼瞧过穆谦了,没想到一眨眼,这个儿子已经能撑起一片天。成祯帝打量半晌,叹息一声,带着点妥协的语气对着黄中道:“罢了,让太医院院判去给他瞧瞧,别年纪轻轻落下病根。”
穆谦一听这话,知道成祯帝是不打算追究了,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成祯帝后话又将他打入冰窟。
“穆谦,你爱玩爱闹朕懒得搭理,但要有分寸些,否则别怪朕出手替你料理。”
成祯帝这话带着几分阴鸷,里面的寒意仿佛凝成了冰锥子,直接捅到了穆谦心里。
料理什么?难道是黎至清?穆谦一想到这种可能,顿时惊起一身冷汗,他拿捏不准成祯帝到底何意,也不敢随便解释,只能赶忙撩袍跪地道:
“是是,不敢劳动父皇费心,您放心,儿臣有分寸的,有分寸的。”
成祯帝瞟他一眼,把一本奏折往前推了推,病恹恹地又闭上了眼,“起来吧。今日叫你来本也不是为着这事。”
“谢父皇。”穆谦赶忙站起来,偷偷拿帕子摸了一把额头,然后上前去拿那本奏折。
原来,并州那边两邦使臣还在就和谈条件争执不休时,胡旗已经派了苏迪亚公主来大成朝拜当今天子。
穆谦看完折子,不禁感慨道:“这恐怕来者不善啊!不让她来,肯定是不成的,大成素来礼待外邦,更何况这次还是堂堂公主亲任使臣。可要是让她入京,她还指不定整什么幺蛾子,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成祯帝揉了揉眉心,“这次接待胡旗使臣,由你主理,如何?”
邦交之事一向放在枢密院,枢密院由秦王负责,这活儿接了,无疑要得罪穆诣。穆谦现在虽然手握禁军,但朝中世家对他多持观望态度,真心支持者并不多,他现在还没能力跟穆诣掰手腕。
穆谦觉得这是个坑,他不想接。可若直言此事并非分内之事,又怕成祯帝怪他推诿,再加上因着住处一事刚惹了成祯帝不快,穆谦不敢由着性子乱来,思来想去斟酌道:
“此事也不是不成,只不过儿臣怕事情做不好。”
“朕怎么记得你不是个谦逊的性子。”
这话说得!就当您老是在夸人吧!
穆谦眼珠转了几转,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意,坦白道:“一来,邦交事务儿臣从未经手,着实没有经验,怕闹出笑话,折损我大成颜面;再者,苏迪亚手下可有不少我大成将士的亡魂,这些人里有人跟儿臣喝过酒,有人教过儿臣功夫,还有人救过儿臣的命,面对着苏迪亚,儿臣真不敢保证能做出什么事。”
穆谦是个浑的,京畿尽人皆知。成祯帝先前只是略有耳闻,直到那日亲眼看到穆谦和穆谚在暖阁打起来,才知道自己这儿子的确如传言那般浑得不着边。浑虽浑,但北境一事办得漂亮,成祯帝就懒得同他计较了。如今,穆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祯帝有几分动摇了。
当然姜还是老的辣,成祯帝略一琢磨就知道穆谦是在装相,金吉照杀得人更多,穆谦将人擒获后,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穆谦连金吉照这个大成宿敌就能容忍,更何况是个刚上战场的姑娘。成祯帝心中有了主意,清了清嗓子道:
“既如此,朕也不勉强你,本想着有这么个正事忙着,你的婚事可以先压一压。如今你的亲事该定了,襄国公府那丫头,你母妃是同意的,你——”
“儿臣突然觉得,自己的脾气最近收敛不少。”穆谦立马开口打断了成祯帝后话,一摸脸笃定道:“想来与苏迪亚公主相处定能相安无事。”
成祯帝故作迟疑,“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懂邦交之事么?”
“不懂可以学!”穆谦非常识时务,整个人都泛着机灵劲儿,“儿臣学得很快的,不信您问之前一起去北境的将士们!”
成祯帝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一下,“这么说,差事你是要接了?”
穆谦斩钉截铁,“当然!儿臣定当竭忠尽智,不负皇恩。”
成祯帝又道:“说起北境,苏淮和黎至清是跟你从北境战场上回来的,对胡旗人更为熟悉,此事让他俩也跟着历练历练。”
那日城楼下,苏迪亚透过窥筒看清黎至清后那副羞赧的表情霎时闯入穆谦脑中!要让他俩再有了交集,那还了得!
“父皇!”穆谦忍不住又开口打断了成祯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成祯帝本就头晕目眩,强撑着病体处理政务,被穆谦这一嗓子骇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气得骂道:
“混账东西,朕又没聋,你吼什么!”
穆谦知道自己失态,赶忙上前讨好地替成祯帝按着头上的穴位,放软语气哄道:
“父皇有意栽培,儿臣先替他们谢过父皇隆恩,子澈这边,本就是禁军的人,儿臣就携他一起。至于至清,他正领了皇命查贪墨,儿臣怎好让他耽搁了父皇的差事。”
这话一出,成祯帝再次睁开了眼睛,狐疑地打量起穆谦来,这小子不是巴不得和黎至清绑一起么?难道是自己冤枉他了?
正在给成祯帝推拿的穆谦这会子正一脸恭顺,看得成祯帝没了火气,兼之穆谦手法娴熟,成祯帝头痛比先前缓解不少,就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再计较了。本来选苏淮和黎至清,是觉得此二人可用,既然穆谦不同意,成祯帝索性摆了摆手。
“罢了,此事由你主理,就按你的意思来。朕乏了,你退下吧。”
等穆谦从暖阁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脸上一凉,穆谦才缓过神来,方才是一片雪花落到了脸上。原来,下雪了。
祯盈十八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到来了。穆谦驻足,站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下,看着雪花从一点点的小冰晶变成了漫天的大雪片。若是黎至清在侧,穆谦或许可以附庸风雅一番,就着这场雪,讨论一下到底是“空中撒盐差可拟”还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可是此刻,穆谦只觉得累。京畿就如这雪一般,远观唯美华丽,但是能冻死人。穆谦突然有些想念北境的那段日子,虽然条件恶劣、朝不保夕,但那时候生活是简单的。
想到北境,穆谦有点想黎至清了,虽然两人早上是一同出府的。
政事堂的衙门,穆谦从没去过,一来禁军衙门与两府离得远,再者就是在穆谦心中,政事堂是大成弯弯绕绕最多的地方,穆谦打心底里不待见。现下,黎至清在政事堂公干,穆谦不想去也得去了。
等穆谦到了政事堂,被引着去找黎至清时,黎至清正在案卷库内的一张桌案前坐着,案上垒起高高的案卷。穆谦站在案卷库门口,静静地瞧着黎至清,见他从左手边拿起一份案卷,快快看完后,与一旁的银粟交代几句,又放在手右边,神情专注认真,与在北境军帐中处理公务时如出一辙。
还是银粟察觉到气氛有异,抬头对着门外瞧了一眼,才发现了来人。银粟刚要出言提醒,就被穆谦眼神制止了。
黎至清全神贯注看完一本案卷,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拿手揉了揉。穆谦这才进门扬声,“至清,歇会儿吧。”
黎至清揉完眼睛,睁眼就对上那副熟悉的面容,用带着点惊讶和欣喜的语气道:
“殿下怎么来了?”
黎至清方才揉眼睛的动作,落在穆谦眼中只有四个字——稚气未脱,穆谦又打量了一眼成山的案卷,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强笑道:
“外头下雪了,喊你出来看雪。”
“银粟,别忙了,咱们先歇会儿。”黎至清从善如流,起身随着穆谦出了门。
“本王瞧着你精神不济,这段时日可是累着了?”穆谦语中难掩担忧,又添一句,“药都按时吃了吗?”
黎至清看着漫天飞雪,心情极好,笑道:“案卷看多了,有点疲了,不打紧。服药一事,银粟比阿梨盯得都紧,黎某哪敢耽搁。”
黎至清最终还是没扭过穆谦,将银粟带在了身边,银粟做事勤谨,让穆谦安心不少。
两人并肩而立,一边赏雪,一边叙话,不多时便聊到方才穆谦在暖阁外听到的争执,凭着那只言片语,穆谦知道太子对世家当政早已不满,对今上并无整顿世家之心有些遗憾,他以为黎至清也持此观点,没想到黎至清略显无奈地开口了。
“从前黎某恨不得世家悉数覆灭才好,当了这几日的职,黎某才知道从前狭隘了。”

“呦,这话可不像你该说的。”穆谦来了兴致。
黎至清笑道:“这些日子,黎某常常在想,在其位不见得能成其事,比如这次殿下去北境,若非殿下身份贵重,能让京畿顾忌,又能让诸州给面子,这一仗咱们未必能赢。至少,以沉戟的身份,是做不到的。”
穆谦刚想得意的接一句,复又觉得这话不对,黎至清看似知书识礼,实则对权贵并无多少敬畏,如今说出这番话,让穆谦担忧起来。
“怎么,政事堂里有人仗着身份欺负你?”
黎至清摇了摇头,笑得温和,“没有,是黎某发现了有趣的事。政事堂内不过寥寥数人,但每日处理的事务并不少,黎某先时颇为好奇,观察数日后,发现在政事堂当值官员,无论品阶高地,身边都有若干随侍打理琐事,以保证他们的主子精力都在核心要务上。但这些随侍在朝无职,月钱皆由主子发放,先时差银粟打听了一下,他们月钱加起来竟比主子官俸还高。”
换言之,只依靠朝廷的官俸,政事堂这些人是养不起这些随侍的。
此事穆谦倒不是奇怪,毕竟跟着他身边伺候晋王府亲卫,除了极个别的,编制都不在禁军,月钱也由他晋王府出。
“这个倒是,从前不入仕不知道,朝廷冗官严重,每年官俸就是一笔不小开支,实在无力再辟新职,领空饷不作为者不计其数,做事而不领官俸者亦有之。而这些不领官俸之人,大多由世家出资供养,以辅助在朝为官的子弟。”
黎至清颔首,“先时听若素说,大成寒门难出贵子,当时黎某不信,如今才明白,一个寒门举子,要人无人要财无财,办起差来自然没有世家子弟便宜。”
穆谦身边不缺人伺候,他想做什么,不过随口吩咐一句,见黎至清发出这种感慨,怕他受委屈,忙道:“本王从王府差几个人来帮你吧,咱不受这委屈,你瞧眼睛都熬红了。”
黎至清轻笑出声,心情大好,“从案卷中查找蛛丝马迹,要的是敏锐且心细,可不是人多就行的,殿下放心,黎某一人足矣,再不济还有肖若素。”
整肃世家之患乃是黎至清的政治理想之一,可现下显然不是时候,穆谦以为黎至清会至少有些沮丧,但见他面色如常,甚至兴致还颇高,忍不住问道:
“如此,大成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世家,那你的意思,世家就不管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许久,地面上已经覆上厚厚一层,黎至清目色远投,望着漫天的飞雪,温声道:
“黎某从前听了个故事,有一农户,家门前积了大雪,因着天寒地冻雪结成冰,农户想要将冰融化,烧了一壶热水便泼到了冰面上,结果冰没化,还越积越厚了。”
胡旗战败,且大成使臣对本次和谈寸步不让,苏迪亚有心早入大成破局,一刻不敢耽误,带着使团快马加鞭赶赴京畿。
时值年下,懒散惯了的京畿官员心思早就不在政事上,一心琢磨着如何过年,穆谦也不例外。这是他与黎至清一起过得第一个年,自然要好好筹备。
一日正值休沐,穆谦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拟好一张好吃好玩的单子,打算与黎至清一起出府置办年货。
奈何天不遂人愿,胡旗使团在这个档口抵达京畿,穆谦作为本次接待胡旗来使的主理人,不得不亲自出城迎接。本来兴致勃勃的穆谦一下子蔫了,直到风驰慢慢悠悠踱出北城门,穆谦还在打着呵欠。
不过,胡旗使团没让穆谦久等,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风尘仆仆的队伍就闯入了穆谦的视野。穆谦定睛一看,带队而来的果然是苏迪亚。
穆谦不情不愿地挂上敷衍的笑意,手上缰绳一勒,对着苏迪亚抱拳寒暄道:
“数月不见,公主还是这般明艳照人。”
虽是客套话,但这话不虚。来京的苏迪亚没有战败后的颓丧,整个人容光焕发,水眸流转,姣好的面容上还带着策马疾驰的红晕,见到穆谦灿烂一笑,明眸皓齿,千娇百媚。若非见识过这女人杀人时的凶狠,穆谦定会觉得此女娇憨可爱。
苏迪亚勒马扬眉,周身不见战场上那份狠厉,用一脸天真的表情对着穆谦身后打量一圈才道:
“晋王殿下又见面啦,你身边那个好看的军师呢?”
就知道这女的贼心不死,不让黎至清来趟浑水果然是对的!穆谦虽心中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得维持着风度,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慌。
“他留在北境边防军大营了,公主和谈时没见到他么?”
“骗人的坏小子!”苏迪亚朝着穆谦做了个鬼脸,“我来大成前都打听好了,他跟着你回京畿了,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穆谦明显不耐烦了,“你找他作甚?”
苏迪亚一掐腰,下巴一抬,面上皆是骄傲,“你先时说他比我美,从前他在城楼上,我瞧不真切,现在你把他喊出来,咱们再比一比。”
苏迪亚说完,跟着穆谦一起来的几个朝廷官员都偷笑起来,显然他们觉得这个公主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率直可爱,只有苏淮一人冷着脸,站在几个看热闹的同僚中,显得格格不入。
穆谦不肯再搭理她,先让苏淮把人安顿在了枢密院直属的馆驿,让他们等候成祯帝得空时召见。
此次来使接待虽由穆谦主理,但负责的官员大部分由枢密院抽调,少数来自政事堂,同时由苏淮带了殿前司的朱雀营负责馆驿周围的守卫。穆谦虽然不待见胡旗人,但该有的待客之道并不少,留了几个枢密院的小官负责招待。
穆谦很懂得物尽其用,这几个枢密院的小官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对京畿风物烂熟于心,当陪客再合适不过。
苏迪亚是来自草原的明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野性的美,再加上她汉话说得不好,又有意无意表现出一份娇憨,很快就与这几个世家子弟混熟了。
没几日,京畿大街小巷都在传,胡旗使团内有一女子美若天仙,还是尊贵的草原公主。不知是否因着这份传言,除了在枢密院任职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部分当朝亲贵也陆陆续续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馆驿,只为一睹苏迪亚真容,连之前在成祯帝面前表现出一副伉俪情深模样的穆诣都不能免俗。倒是穆谦,躲得远远地,一次都没去过。
虽然穆谦极力避免黎至清接触胡旗来人,黎至清还是被卷入其中了。
原来,胡旗使团丢失了一件献给成祯帝的贡品,因着去往馆驿的人员复杂,其中还不乏世家子弟,在驿馆当值的一位都承旨不敢擅专,想要向穆谦上报,却被当时正在馆驿的穆诣拦下了。
穆诣有心在苏迪亚面前表现,当即下令,由大理寺彻查,同时因着可能涉及世家子弟德性有亏,还要请谏院派谏官共查此事。胡旗问题涉及两国邦交,又是秦王亲自下令,谏院两位司谏不敢懈怠,恰逢谏院当值人员都在外巡查,只得将正在政事堂查“贪墨”的黎至清遣了去。
大理寺派来处理该事的少卿容成业和黎至清一同来到馆驿,刚到院内就听到一副令人汗毛倒竖的对话:
“秦王殿下,我不活了了——呜呜呜——”
“公主莫要想不开!本王一定替你做主!”
“秦王殿下,怎么办呀,如果丢了那块天石,我该怎么跟汗父交代——你让我死了吧。”
“诶诶,公主万万使不得,外头当值的,还不赶紧去问问人来了没?耽搁了公主的事,本王宰了你们!”
“秦王殿下,你就是我的太阳!是我的勇士!苏迪亚喜欢你!”
“额——哈哈,公主谬赞!”
黎至清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抽动,上一个被苏迪亚称为“太阳”、“勇士”的男人,差点死在她的箭下,这秦王当真是色令智昏了!
容成业和黎至清不好耽搁,虽然这段对话听得尴尬,还是要入内拜见,一入堂屋,虽然苏迪亚面上梨花带雨,但早已露出喜色,这会子正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瞧着穆诣,眸子里还放着光,把穆诣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穆诣见到二人,立马端起亲王架子,吩咐道:“你们两个,本王限你们三日之内将天石给公主找回来,否则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又对着苏迪亚软语哄道:“公主放心,东西肯定少不了的,这里就交给他们,京畿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想来公主还没去过,本王陪你出去走走?”
苏迪亚破涕为笑,满脸都是小女子的雀跃,点了点头热情地挽上秦王的胳膊,“走,咱们现在就去。”
等二人走远,容成业才面露不耐,“这番邦女子怎么这么奔放,连京畿十八坊的姑娘都比不了!”
黎至清早见过另一幅面孔的苏迪亚,知道她如今装样居多,对于容成业的话未置可否,只礼貌地劝道:“容兄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第130章 天石(上)
容成业自负世家身份,对黎至清善意的提醒并不放在心上,一边在正屋内四下打量着,一边无所谓地唠着家常。
“前几日听闻这个公主热情奔放,众人趋之若鹜,现下丢了东西,谁知她是不是自作自受,引了居心叵测之人前来。”
虽然理是这个理,但是直接宣之于口,未满太直接了些,黎至清闻言只是笑笑,未置可否。虽然他身在谏院,但对这些世家子弟争风吃醋、偷鸡摸狗的事着实不感兴趣,若非胡旗使团接待的差事交代给了穆谦,闹大了对穆谦名声有损,他才不愿来趟这趟浑水。此刻,只能斟酌着劝道:
“容兄,此事不宜耽搁,否则传扬出去,伤我大成颜面,咱们还是快些着手把事情查清楚。”
容成业也不含糊,立马让手下喊来了胡旗使团的小头目和枢密院当值的人,还差人去请了馆驿外驻守的禁军。不消片刻,胡旗巴雅尔、都承旨杨宜年以及苏淮来到了正屋内。
容成业与黎至清分别坐于屋内上首,容成业的随侍和银粟分别立于二人身侧,巴雅尔和苏淮分别一左一右居于下首,倒是杨宜年本次负责接待事宜,出于习惯指挥着手下人给屋内来的两位调查官员添水倒茶,忙得脚不沾地。
“杨都承旨莫要忙了,不用拘礼,快些坐。”容成业被杨宜年进进出出扰得心烦,出言制止了他,这才开始查询案情,“因着胡旗使团丢了贡品,事关重大,本官与黎兄领命前来彻查,为便宜行事也就不拘着职级了,由本官先冒昧询问诸位几句。”
巴雅尔一脸不耐,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道:“你们大成差劲,我们天石竟然丢了!你们,要交代!”
黎至清抬眸扫了巴雅尔一眼,见他毫无坐相斜倚在椅子上,架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整个人一副嚣张问罪的模样。
容成业自小金贵,从来都是他咄咄逼人,哪有人敢骑在他脖子上!直接对着巴雅尔冷冷问道:“你先交代,天石什么模样,何时丢的。”
“哼!”巴雅尔轻蔑的瞟了容成业一眼,把头转向了一边,“说了你就能找回来?已经被你们的人偷了!”
容成业觉得耐性将近,碍于对方使臣身份,仍耐着性子道:“你若不配合,咱们也无从查起,那最终还是你们没法交代,你自己琢磨好利弊。”
巴雅尔不为所动,还是一副又臭又硬的态度,明显是在给大成下马威。
黎至清不想耽误时间,向着杨宜年问道:“杨都承旨可知这天石的情况?”
杨宜年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咱们这边主要负责接待事宜,至于胡旗使团进贡的东西,都装在箱中,要面圣时才当堂献上,并未给我等瞧过。”
容成业又看了一眼巴雅尔,见他仍是一副不配合的模样,脾气顿时上来了,起身走向巴雅尔。巴雅尔见人走来,还是一副轻蔑的态度,摆明了不愿意给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人面子。
说时迟那时快,容成业飞起一脚,直接踢到了巴雅尔胸口,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骂道:
“你他妈就是个番邦杂碎,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爷告诉你,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悍匪凶徒,爷手下审过的人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爷面前拿乔!你他妈再不配合,爷给你丢大理寺地牢里蹲着去,回头换你家公主来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巴雅尔躺在地上,直接懵了,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容成业踩着动弹不得。而黎至清若有所思地瞧着这场面,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
虽然胡旗使团接待是晋王主理,可实际做事的乃是杨宜年,见状赶忙上前拦住容成业,满脸堆笑着劝和。
“容小爷,您脾气收一收,此事涉及两国邦交,别闹大了。”
容成业冷哼一声,不理会杨宜年,只自顾对着脚下的人道:“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襄国公府容成业就是爷,你有本事就去今上面上告爷一状!但是此刻,你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配合,要么爷换个人问,你去大理寺蹲地牢。”
杨宜年赶紧又对着巴雅尔劝和道:“贵使,咱们两位大人也是为着帮你们找回天石才来的,你就别较这个劲了,咱们这位容小爷,可是出了名的言出必行,京畿但凡犯了事的,听到他的名字就肝颤。”
巴雅尔不知道容成业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用尽一身力气也在容成业脚下动弹不得,不敢再装腔作势,只得妥协道:“好好,我说,你先放开。”
容成业这才抬脚,踱着步子向上首座位走去。杨宜年赶紧上前把巴雅尔搀起来,帮着人整了整衣衫。
“快说!”容成业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
巴雅尔满脸不情不愿,但显然不是外表看似文弱的容成业的对手,只得老实交代,“天石是草原的雄鹰,是长生天的恩赐!”
容成业琢磨着巴雅尔的话,大概明白他们口中的天石是雄鹰的样子,“什么尺寸?”
“放在地上,高到我这里。”巴雅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伸手比划出两尺的长度,“有这么宽。”
“何时丢的?”
巴雅尔挠了挠头,“昨天还在,今天就没了。”
巴雅尔说完,屋内陷入了沉默,容成业拖着下巴正琢磨着,杨宜年赶紧给他递了张单子过去,“这是这两日来过馆驿的人员名单,请容少过目。”
容成业搭眼一瞧,这两日功夫,除了秦王,竟然来了十几个世家公子,这苏迪亚的魅力可当真不容小觑。容成业把单子递给黎至清,示意他瞧,然后又朝着巴雅尔问道:
“你那天石,什么材质的。”
巴雅尔略显迷茫,“材质?什么什么材质,那是天石,草原上天生的!长生天的恩赐!”
众人听明白了,那就是块长得像雄鹰的破石头,草原上捡来的!
容成业看向苏淮,“苏指挥使,这两日馆驿可有向外运输过这么大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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