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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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父皇。”穆谦闻言,松了一口气,赶忙站起来。
“你晋王府家大业大,想来一处宅邸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你既伤了人,就赔人家一处宅邸吧。”成祯帝说罢,迈步向前走去。
穆谦在回京畿的路上,做了一路思想工作,才说动黎至清入住晋王府,回了京畿,又与肖珏斗智斗勇,还不惜闹到了喻氏面前,如今哪能这么痛快的让人搬出去,立马跟成祯帝打起太极来。
“父皇,儿臣哪有您说得这么有钱?再说了,晋王府有这么多空置的院子,放在那儿也是浪费,何必单独再置个住处。”
成祯帝驻足,回头瞪他一眼,斥道:“还敢哭穷,你从前逛窑子倒是有钱!穆谦,朕警告你,要是日后再敢去那种地方,朕打断你的腿!还有,将朝廷命官拘在府里,成何体统,还不快把人放出去!”

第125章 和谈
穆谦本来还想辩两句,眼见着成祯帝火气上来了,穆谦不敢随意接话,斟酌之际往里日沉默寡言的肖珏开口了,“至清是谏官,纵使殿下不拘小节,还是得顾念着他的清誉。”
一句话让穆谦闭了嘴。
穆谦心道,好你个肖珏,果然还惦记着黎至清,亏得本王方才还替你圆场,没想到你反手就插本王一刀!
见穆谦不吭气了,成祯帝在殿外也走了许久,转了个方向,回身向着暖阁走去,边走还朝着穆谦摆了摆手,“你来,朕有话同你说。”
刚走出去两步,成祯帝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瞥了一眼正在攀谈的二人,对着肖珏吩咐道:“等他们聊完,把人也喊到暖阁去。”
肖珏在殿前司有些年头,很能领会上意,既然是等聊完,显然这会子把人直接带过去定然不方便,肖珏识时务地留在的原地,远远地瞧着那两人攀谈。
暖阁一般为朝后议事所用,成祯帝日常也在此处批折子,从前穆谦从不来,这趟回了京畿,总共没来几次,还有两次不太美好的罚跪记忆,是以一听暖阁,穆谦就在心里犯嘀咕。
暖阁内地龙烧得很旺,刚一入内,一股暖流朝着穆谦迎面扑来,瞬间驱赶了周身的寒气。穆谦搭眼一看,太子穆诚、秦王穆诣、同平章事林弘济、参知政事肖道远、枢密使谢峻都已经在此处候着了。
穆谦进门才明白这是让他参加朝后议政来了,十八年来这还是第一遭。
穆诣极有眼力见儿,见成祯帝进门,赶忙伺候着他脱了大氅,又将黄中泡好的茶接过来放在成祯帝手边,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子的模样,很是殷勤。
“胡旗和谈的公函,众卿都瞧过了。”成祯帝坐在榻边,靠在软垫上,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可有什么想法?”
此次和谈由枢密院主理,政事堂从旁策应,如今结果显然是两方共同议定的,是以三个林、肖、谢三个老狐狸皆闭口不言,算作默认。
穆诚乃是太子,既然无人表态,他只得一马当先,斟酌着言辞道:
“和谈之后互放被俘将领,有先例可循,算是合情合理。胡旗派公主和亲,反正是他们的公主嫁过来,这门亲事我大成也接得住,无伤大雅。岁币嘛,既然他们都决定让公主和亲了,我泱泱大成也不能小气。”
穆谦听明白了,罗里吧嗦一通,就两个字,穆诚这孙子没意见。
成祯帝笑了笑,未置可否,把茶杯往小几上一放,“肖卿怎么看?”
和谈之事肖瑜没参与,肖道远在行宫伴驾,肖家也是近日才知此结果,肖道远本觉得有些不妥,奈何此事已经过了林弘济,他再置喙不太合适。如今直接被成祯帝殿门,叹了口气,语带无奈道:
“虽康成之盟后,岁币之数有所减少,但每年仍为一笔不小开支,今年又逢水患和时疫,岁币照旧怕会让百姓不堪重负。”
成祯帝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穆谦,“你呢?”
事涉北境,穆谦没了促狭之心,正色道:“旁的也就罢了,但岁币一事,儿臣不敢苟同,我大成将士因着这场大战伤亡惨重,北境尸横遍野白骨成山,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军粮饷银更是掏空了国库,大成赢这场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这样还要给他们岁币?儿臣没找他们讨岁币已是客气了!”
成祯帝眼皮未抬,冲着谢峻道:“就按他说的,让前头再议。”
“这……”谢峻显然有些犹豫。
成祯帝抬头,轻轻瞟了他一眼。被成祯帝冷眼一扫,谢峻感到后背冷汗一下子就起来了,忙道:
“是,微臣马上发函。不过……咱们以什么样的理由再与胡旗谈呢?”
成祯帝不再瞧他,往靠垫上倚了倚,仰着头,闭目养神道:“实话实说。”
谢峻与穆诣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没听明白,谢峻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问道:“实话实话?”
成祯帝没睁眼,凭着感觉朝着穆谦的方向一指,“跟胡旗人说,咱们晋王殿下不同意。”
“……”
“……”
“……”
老子的锅?穆谦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恼,但又不敢说什么,咬着牙不吭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肖两个老狐狸,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答案。
晋王是何人?如今禁军的掌权者!晋王不同意怎么办?他亲自带兵打到你同意!
成祯帝的态度不言而喻,岁币之事,不让!胡旗人若不同意,大成不介意发兵北上!
穆谦虽然平日里浑,但心思一旦用到正事上,也是个聪明的,不消半晌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气消了大半。
谢峻浸淫官场二十余载,瞬间也反应过来,连忙称是,成祯帝对着谢峻摆了摆手,谢峻会意,立马退下去处理此事。
谢峻刚出去,黄中进来了,走到成祯帝面前,躬身禀报道:“肖给事中和黎左司谏到了,在暖阁外候着呢。”
“外头冷,宣进来吧。”成祯帝依旧闭着眼,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手指时不时敲两下,吩咐完黄中,操着波澜不惊的语调再次开口,“胡旗苏迪亚公主和亲,众卿可有人选啊?”
肖瑜和黎至清入内行礼之际,穆诚、穆诣、林弘济、肖道远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穆谦。
“诶诶,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穆谦被这整齐的、不怀好意的眼神看毛了,急吼吼道:
“你们怀的什么心思!本王在战场上可是跟她对砍过的,还杀了她那么多兄弟!让本王娶她?你们就不怕她在被窝里捅本王一刀啊?她不怕当寡妇,本王还想多活两年呢!”
穆谦说完,正巧与行完礼的黎至清四目相对,见后者满脸担忧,瞬间冷静下来。
肖瑜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成祯帝被穆谦这话逗得来了精神,睁开眼瞥了一眼黄中,黄中心领神会,赶忙上前搀扶着成祯帝坐直身子。
待成祯帝坐定,对着穆谦佯怒道:“整日里没点规矩,胡言乱语些什么!”
穆谦被骂,不吱声了,乖乖地退到一边,还不自觉地往黎至清身边凑了凑。
成祯帝见他乖觉,不再搭理他,自顾扫了那四人一眼。
虽然成祯帝喜怒无常,但林弘济担任天子近臣十几年,对他的脾气能摸个一二,当下穆谦说得在理,成祯帝也并非真生气,林弘济稍作沉吟,试探着开口道:
“苏迪亚公主虽为草原明珠,但胡旗毕竟战败,着实当不得我朝皇室正妃,做个侧妃,或者京畿择个世家公子缔结姻亲,也就是了。”
一听这话,穆谦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不少,目光来回在穆诚和穆诣身上逡巡,恨不得下一刻就开口举荐他两位兄长,娶了胡旗这个母老虎!
黎至清也瞬间松了一口气,掩在袖中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手心都是汗。
“穆诣,你看呢?”成祯帝不置可否,直接点了人。
穆诣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林相所言甚是。苏迪亚虽为胡旗公主,但毕竟出身异族,不识大成礼数,难当我朝皇室正妃重任,抬个侧妃或者配合世家公子,已是抬举她了。”
成祯帝抬眼瞥了穆诣一眼,又问:“朕记得,你秦王府至今尚无侧妃?”
穆诣听了脸色一白,立马稳住心神,一脸悲戚道:
“儿臣与妻伉俪情深,感情弥笃,因着不忍她伤心,成亲至今未纳侧妃,秦王府也着实不想再添新人了。不过,若是父皇实在无合适人选,儿臣愿为父皇分忧,纵使胡旗公主因国仇家恨怨怼儿臣,儿臣亦不敢推诿。”
呸!无耻虚伪!京畿皇室,还有太子、还有睿王世子,赵王府里就算穆谚不在,还有他那个庶出大哥,哪用得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穆谦忍不住暗骂起来。要不是黎至清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恐怕白眼这会儿已经飞上天了。
“我儿有心。”成祯帝轻飘飘吐出一句,面上息怒未辩,又转头看向在一旁装死的穆谦,“你呢?”
穆谦倒是极有骨气,尤其是黎至清还在场,他更不能怂,“想进晋王府的大门,美得她!”
成祯帝感觉被穆谦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以手扶额,揉了揉眉心,懒得再搭理他,转头打量了一眼肖瑜,又瞧了瞧黎至清。
肖道远见状,心头一沉,害怕成祯帝把主意打到肖瑜身上,自己儿子那性子,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连安阳公主他都不肯就范,更别说一个番邦女子。
所谓关心则乱,肖道远素来就是个不压着脾气的,如今心头的忐忑毫无保留的被成祯帝收进眼底,成祯帝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朝着肖瑜和黎至清的方向一指,“行了,都散了吧,你俩留下。”
穆谦出暖阁时,一步三回头,黎至清担任左司谏后,来这暖阁比穆谦可勤快多了,可穆谦此刻却莫名的惴惴不安起来。
见人都散去了,成祯帝这才有意无意道:“你们两个,朕瞧着相谈甚欢,仿佛很是投缘。”

成祯帝这话问得二人一惊,皆在心中暗忖,莫非他已对郁弘毅之死起了疑?
黎至清摸不准成祯帝的意思,再加上有事师兄服其劳,此刻有肖瑜在,无需他圆场。黎至清索性嘴边挂着彬彬有礼的笑意站在一旁,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装死。
肖瑜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会子被问话,他虽然心中狐疑,面上却泰然自若,仿佛成祯帝只是问了一句家常话,他便看似随意地答道:
“陛下所言甚是,先时左司谏客居肖府,后又随着沉戟奔赴北境,沉戟对他赞不绝口,称他才华卓绝智计无双,彼时微臣曾在外游历,早闻左司谏大名,却遗憾无缘相见。后有幸相识,一见如故,甚为投契,故而每次相遇都忍不住多聊几句。”
“哦?这番不吝赞美,京畿的世家公子里也就你有这份胸襟。”成祯帝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让人不辨喜怒,转头看向黎至清,“多急的事,都等不到他回衙门?”
这话不似先时温和,不过黎至清丝毫不怯场,从容地将在北境发现朝中有人通敌一事娓娓道来,说完后又添一句,“陛下授谏院监察之权,查清此事,微臣责无旁贷。微臣拟从东府查起,这才求到了肖给事中面前。”
通敌之事非同小可,成祯帝听罢,面色阴翳下来,不过须臾,又恢复了方才的波澜不惊,“为何怀疑人在东府?”
黎至清并不矫情,坦言道:“通敌之人所在何处微臣尚无头绪,须得细细排查。但倘若人在两府三司,则危如大厦毁基,故从两府三司查起。晋王殿下北境杀敌归来,对通敌之人深恶痛绝,早有心彻查三司,三司由其节制,无需微臣介入。至于东西两府——”
黎至清顿了顿,又娓娓道来,“微臣人微言轻,力不能及。而肖给事中忠肝义胆贤名在外,此事说与他知,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而西府就没有一位肖给事中了。”
成祯帝被这话逗笑了,对着肖瑜笑道:“瞧瞧,这是变着法子夸你呢。”
肖瑜笑着附和道:“陛下莫听他胡言乱语,东西两府他就认识微臣一个,再加上欺负微臣脾气好,不忍拒绝他。最重要的是,微臣与他一般‘人微言轻’,否则他区区谏院一个司谏,若是直接去找林相或谢枢密使,被是要被乱棍打出门的。”
成祯帝听了笑意更甚,笑嗔道:“真不该放你出去游历,竟也学得油嘴滑舌了!”
肖瑜的玩笑之语,成祯帝听明白了,通敌是灭族的大罪,以区区谏院查东西二府,必定遭二府多番掣肘。成祯帝不禁感慨,难怪这些世家小辈里,就属肖瑜招人喜欢,有些不便说的,就借着玩笑话说出来,处处给人留着余地。此事允了便罢,若不允,只管装作没听懂便是。成祯帝想到此处,此刻顿觉肖瑜贴心,不像穆谦那个混小子,只会梗着脖子气他。
肖瑜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着成祯帝表态。
其实,这是他同黎至清商议过的,朝廷重臣通敌,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得在今上面前过个明路,后续万一有什么意外,虽不指望成祯帝为他们撑腰,但好歹他知情,不至于偏听偏信,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朝臣通敌之事让成祯帝破费心神,再加上坐了好一会儿,又觉疲累起来,在黄中的服侍下,躺回靠垫上,半晌才道:
“查吧,换个由头,查贪墨。就说是朕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皆同对方脸上看到了喜色。
眼见着成祯帝精神不济,开始闭目养神,黎至清给肖瑜使了个眼色:咱们是否可以走了?
肖瑜心领神会,正要告退之际,成祯帝却以一副唠家常的语气开口了,“听闻黎卿乃登州人士,现下孤身一人在京畿,家中还有何人啊?”
黎至清低眉敛目,恭顺回道:“微臣家中尚有一妻一子。”
成祯帝合着眼,微微颔首,继续不动声色地聊着,“嗯,听起来是个有福气的。黎卿谈吐见识皆不俗,师承何人啊?”
黎至清掩在大袖中的手已经被冷汗打湿,没想到还是来了!虽然心惊,但黎至清仍若无其事地笑道:
“说来惭愧,微臣少时因家贫,付不起束脩,曾躲在私塾外偷过师,后因缘际会下,承蒙一修行居士不弃,微臣有幸跟着他读了几年书。”
肖瑜转头,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黎至清。黎至清眉头微蹙,朝着肖瑜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哦?那居士现在何处?将你教得这般好,朕要赏他。”成祯帝闭着眼,轻轻敲了敲食指。
黎至清笑道:“恩师非登州人士,只是云游期间路过登州。现下微臣亦不知其行踪,若陛下有心寻他,微臣愿作其画像,以供寻人之用。”
成祯帝抬手在眉心捏了捏,“罢了,朕不过随口一提,朕乏了,你们去罢。”
两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行礼后退出暖阁。
待走出几十步,肖瑜才松懈下来,“这冷汗把里衣都洇透了,我是真不愿在陛下跟前伺候,这些年沉戟当真不易。”
黎至清状况比肖瑜好不到哪里,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才道:
“我入朝日子短,与陛下闲谈还是第一遭。陛下这精神瞧着一日不如一日了,但话中机锋不减。”
“陛下前些日子一直在城郊皇家别苑修养,看来也没养好。”肖瑜蹙了蹙眉,问道:“先生的事,你觉得他猜到了几分?”
黎至清长叹一口,“不知,总觉得他生疑了,才会问这许多。也不知糊弄过去没有。”
肖瑜到底见惯了大风大浪,很快便调整过来,安慰般拍了拍黎至清的肩膀,“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想了。好歹咱们能名正言顺查政事堂了。”
两个人正惆怅着,穆谦远远地朝着他们小跑过来。
黎至清见了来人,沮丧的情绪去了大半,“殿下怎么去而复返?”
“放心不下你。”穆谦无视肖瑜,大大方方地表示了对黎至清的关心,“本王怕今上乱点鸳鸯谱!”
黎至清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穆谦是担心自己成为苏迪亚的乘龙快婿,笑道:“殿下多虑了,苏迪亚乃公主之尊,黎某不过一寒门书生,这门亲事怎么算都落不到黎某头上。”
穆谦是关心则乱,之前只因着成祯帝一句问话,就惴惴不安了好久,将信将疑道:“他把你们两个没成家的喊去,不是为了此事?”
黎至清笑得温润,“彻查通敌之事,陛下允了。”
穆谦一喜,复又上上下下下将肖瑜打量一通,眼神里明明白白,这里有个没成家的世家公子,家世显赫,完全配得上苏迪亚,今上竟然没提?
肖瑜被穆谦眼神看得发毛,越发觉得不该继续留在此处碍眼,心思一转,忙道:“殿下,末学可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没必要去陛下面前坑我!
穆谦知道彻查通敌之事能在今上面前过明路,少不得肖瑜的帮忙,自然不会反手插人一刀,“好说!”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透,肖瑜见他应了,放下心来,知道他们二人还有话要说,微微颔首后,快步离去。
回府的马车里,黎至清将成祯帝与他二人私下所聊悉数讲与穆谦。
“查贪墨?”穆谦咂摸了一下这个理由,不禁对成祯帝佩服得五体投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大成每年例行查贪腐,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以此为名查政事堂,势必让人放松警惕,那查得真相的阻力就比大张旗鼓去查小了很多。
黎至清深以为然,“起先还想着与肖若素商量个由头,如今倒是省下了。”
穆谦将方才黎至清所言在脑中过了一遍,担忧道:“你把家里情况如实相告,不碍事么?”
“无碍,黎侯既然当着殿下的面应下了,自然不敢轻易改口。”黎至清于家室一事态度淡然,反倒是对郁弘毅的身份有所顾虑,“先生如今客居清虚观一事,还望殿下守口如瓶。”
“没问题,本王嘴很严的!”穆谦一拍胸脯,满口答应,“只要方才没跟你们谈苏迪亚的婚事,本王就放心了。”
“苏迪亚公主为何要和亲?和谈一事定了?”黎至清方才在暖阁就有此疑惑。
穆谦颔首表示肯定,亦将他在时的情况说与黎至清。
黎至清听后,垂着眸子沉吟半晌,才道:“为何互放被俘将领一事殿下要应下来?”
穆谦不明所以,“既然是和谈,就没有再扣着敌方被俘将领的道理,左不过是对方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让枢密院以此去谈岁币不好么?”
黎至清皱着眉头,“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劝降阿克善的代价?”
穆谦瞬间想起,当初是黎至清利用被俘的突击旗才拿捏了阿克善,“坏了!你瞧本王这脑子,要是阿克善反悔,本王可亏大了!”
黎至清面色略显凝重,“若是阿克善信守承诺,算日子这会儿应当进京了,可现在丝毫不见人影,他这条线,怕是指望不上了。”

第127章 端倪
穆谦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出了事只会问黎至清怎么办的毛头小子了,略作沉吟道:“等下本王飞鸽传书给赵卫,让他无论如何先把突击旗扣住,务必撑到阿克善忍不住露面。”
黎至清知道当下别无他法,只能先如此补救,又见穆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心中自责,忙安慰道:
“咱们策反阿克善的筹码本就没过明路,互放被俘将领又是旧例,殿下一时不查疏漏此事,也无可厚非,殿下莫往心里去。”
穆谦垮着脸,难得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本王并非纠结于此事,你曾告诉本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补救过后,就该着眼他事。”
黎至清顿觉诧异,竟不是为了此事,现下还有更棘手的事么?
“那是?”
穆谦皱着眉头苦着脸,把成祯帝黎至清出府一事一五一十的讲完,而后恨恨道:
“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乱嚼舌根,还传到了今上面前,赶明儿让本王揪出来,非宰了他不可。”
穆谦说着狠狠一拳砸在了车座上。
黎至清总觉得回京以后,特别是穆谚走后,穆谦对自己又亲近了许多。他并不排斥这种亲近,甚至心中还有些微喜悦。但清醒的头脑却时时刻刻提醒他,沉溺在穆谦给予的温暖中,会让他丧失理智,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更重要的是,穆谦还怀有别样的心思!
黎至清深知世间难得双全法的道理,索性狠了狠心,面上不动声色的蕴着惯常的笑意,只不过这笑细品之下夹杂了些许苦涩。
“既然陛下有旨,做臣子的自然要依旨而行。而且,当初殿下乃是误伤,这些日子承蒙殿下悉心照料,黎某已然感激不尽,宅邸一事大可不必,想来今上也能理解。”
“要的!要的!毕竟本王伤了你。”话一出口,穆谦就后悔了,立马用手捂住了嘴。
成祯帝所言非虚,一套宅邸,对于穆谦而言不过尔尔,可开了这个口,就相当于默认让黎至清搬出去!那哪儿成!
现下更要命的是,黎至清不仅不帮忙出主意,竟然还答应了!
最后,威风赫赫的禁军统领、当朝晋王殿下、曾经威震三军的北境主帅,束手无策地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被欺负了的狗崽儿一般,用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瞅着黎至清,委委屈屈道:
“阿豫,你能不能别走啊……”
此话一出,再配上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饶是黎至清头脑再清醒、心肠再硬、再能言善辩,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不过,黎至清最终还是搬出了晋王府。不为别的,黎至清还需要在朝查找通敌之人,不泛于因着这点小事惹得今上不快。
当然,穆谦也不是吃素的!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穆谦择了离着两府衙门最近的一处大宅子,派人打扫干净后,将黎至清送了过去。第二日,他就以晋王府离皇城太远上朝不便为名,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当朝左司谏的大宅。
搬入新宅邸的穆谦一脸得意洋洋,恨不得把“本王简直是天才”几个字写在脸上。
黎至清眼见着新府邸一下子又变成了个小晋王府,穆谦还一副求夸赞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理智上抗拒穆谦再追过来,但到底没有出言拒绝,两个人便在新住处安顿下来。
住处的问题解决后,黎至清领着例行查贪墨的皇命进了政事堂。林弘济面上待他还算客气,还在与肖道远商议后,请肖瑜负责他在政事堂期间的一应公事,正和黎至清心意。一入政事堂,黎至清便扎入浩如烟海的案卷中。
鉴于先前查晋王府的两姓之人时,仲城差事办得漂亮,禁军这边查案的重任穆谦又全权交代给了仲城。如今穆谦兼着巡城司的都指挥使,巡城司三个营里,神策营随他去过北境,神机营归谢淳节制,神风营的裘云与穆谦也有些私交,是以穆谦安排仲城先从阻力最小的巡城司查起。
而穆谦本人,因着将黎至清出府一事皇之的糊弄过去,一连几日心情都极好,以至于对成祯帝时不时召他去暖阁议事,也不抵触了。
一日,穆谦带着巡城司神机营的一小队士兵巡城,正与谢淳编闲聊着编排穆谚,突然被成祯帝派来的传令兵打断了。来传信的是殿前司玄武营的一个小士兵,为找穆谦破费了一番功夫,急得眼眶都快红了,见到人时,下了马就跪倒在地。
“殿下,陛下宣您暖阁议事,这会子就让您过去。”
看着小兵一脸沮丧,穆谦不明所以,难得他自己不抵触去暖阁了,怎么手下的人还替他为难?
穆谦骑在风驰上优哉游哉,“今上又不是头一遭召见本王,你哭丧着脸作甚。”
原来这个小兵因是殿前司从四境招的新兵,当值不久,还多在皇城内,对京畿道路并不相熟,传个令耽搁了不少时辰。这会子他怕穆谦去晚了成祯帝怪罪,回头便都成了他的不是,一时之间害怕不已,穆谦一问,他便哆哆嗦嗦说了实话。
穆谦听完原委,不忍见自家兄弟受难,大方一笑,“无碍,若是今上怪罪,本王把事揽下来就成。不过,你在京畿当值,该学得该懂得,都得赶紧上手,要不然本王可没法一直护着你!”
小兵听罢,连连称是,连带看穆谦的眼神都透露着感激,立马给穆谦磕了个头。
穆谦身份贵重,又是平北的大功臣,刚得了成祯帝青眼,宣召晚到这种事根本算不得事,顶多被成祯帝骂几句。穆谦是个护犊子的,对手下能护则护,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乍被这小兵千恩万谢,顿觉不好意思起来。
“多大点事,起来起来!把道让出来,本王得进宫了。”
穆谦说罢,马鞭一甩,向着宫城方向奔去,留下一帮心悦诚服的禁军兄弟望着他的背影交口称赞。其中,有些参加过北境之战的士兵,借此机会又将穆谦在北境既没架子又英勇异常的事迹一说,众人不禁对穆谦又产生钦佩之情。
穆谦逞了英雄,自然不敢耽搁,一路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暖阁外,本想着入内觐见,却被黄中拦在了殿外。
“晋王殿下您先偏殿喝杯茶,太子殿下这会子在里头。”黄中见穆谦跑得急,喘着粗气,大冬天额头上还洇着汗珠,赶忙上前,欲领他去偏殿歇息。
穆谦喘匀了气才道:“不碍事,太子殿下在内?今上这是分别召见?”
黄中笑道:“本来陛下先宣了您,知道您巡城,进宫要花些时辰,索性就先召了太子殿下过来。”
穆谦咂摸了一下这话,暗叹黄中会做人,丝毫不提他来晚的事。穆谦不敢托大,忙道:“不劳您费神,本王在此候着便是。”
如今已经入冬,殿外天寒地冻,穆谦又炽手可热,黄中哪能让他在外头冻着,忙笑道:
“老奴进去瞧瞧,太子殿下已经来了一会子了,说不定快出来了。”
穆谦知道这是黄中在帮衬,赶忙从袖口摸出张银票塞到黄中手里,“那感情好,劳您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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