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
谢新蕊皱眉望去——
光线太暗了。而且洛龙还没进入正戏,正把女孩当玩~具一样,放在地上肆~意~玩~弄,身体一直在移动,两人身体隔得又很近,远远望去,就是黑乎乎的一团人影。谢新蕊没有把握可以打中洛龙。
当然,待会儿肯定还会有一个绝佳的时机,她肯定可以一枪命中。
那就是洛龙到了真正忘乎所以的时候,背后毫无防备,体位也会相对固定。
谢新蕊垂下眼帘,果断拔枪,再抬眼时,已是极度的沉静:“不能等了。我现在就出去,你呆着别动。”
向思翎不干:“我也去。”
谢新蕊摇头:“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帮手,呵,我爸教的,凡事都要留后手。你就是我的后手。待会儿万一我没能一击即中,就会和他打起来,你瞅准时机再出来。他没有防备,这样我们的胜算就很大。速战速决,一定要在尚仁反应过来之前制服他。”
“我明白了,你小心。”
谢新蕊毫不迟疑,双手握枪,从岩石背后缓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水声很大,完全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她一步步逼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身形。
前方,洛龙又笑了一声,他已经脱~下了女孩的长裤,背对着谢新蕊。
谢新蕊举枪。
谁知洛龙抱起女孩,转了个向,席地而坐,背靠岩石,强迫女孩双~腿~分~开~骑~在他身上,这下彻底把谢新蕊的射击角度挡住了。
谢新蕊一愣。
双方的距离只剩五、六米了。而她完全暴露在洛龙的视野范围里,随时会被发现。
谢新蕊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拔腿就往前冲。
洛龙就在这时,从女孩的脸颊旁边抬起头。清稀的月辉下,谢新蕊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睛,哪有半点张狂而欲火焚身的样子?他的脸色极冷极狠,一把推开女孩,从地上跳起来,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把一把雪亮的刀。
谢新蕊醍醐灌顶——她中计了,这是圈套。他们在做戏,引她出来。
谢新蕊抬枪就射。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
一根粗硬的绳索,从背后牢牢套住她的脖子,拖着她就往后拽。那人力气极大,勒得她瞬间失去平衡,那一枪也射偏在岩石上。
水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也掩盖了尚仁的。
他根本就不在旁边山洞里,早已伺机埋伏在周围。
尚仁下了死手,粗长有力的十指,紧紧勒住绳子。谢新蕊瞬间失去呼吸,双手拼命去抓绳子,却被他拖着一直往后。
洛龙狂笑一声,扑上来,一刀刺向她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谢新蕊敏捷地一扭身,洛龙这一刀就刺歪了,但也在她的侧腹部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与此同时,谢新蕊双目怒睁,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几乎没有声音的吼叫,右腿平地猛地抬起,夹带着凌厉的风声,笔直的长腿已踢过她的头顶,重重踢在尚仁的脸上。
尚仁吃痛,手里的劲道顿时一松。谢新蕊猛地大喘一口气,单手抓住绳索。正面的洛龙已抓住她的右手,往死里掰,抢她手里的枪。
剧烈的疼痛从掌指关节传来,谢新蕊左手抓着绳索用力往下一扯,头飞快钻出来,成功脱离死局。可她的右手已经完全失去劲力,眼看洛龙要拿到枪,她的五指突然一松,手枪掉到地上。
洛龙下意识就要去捡,谢新蕊拔出腰间锋利无比的匕首,直刺过去。洛龙暴喝一声,侧身避过,谢新蕊立马弯腰捡枪,但洛龙哪里肯让,手里的刀再次砍过来。
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
尚仁被谢新蕊那不可思议的一脚,正好踢在太阳穴,眼冒金星。他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厉害,定了定神,看清眼前局势,举起镰刀就朝谢新蕊毫无防备的后背砍去。
“嗤——”
锐器入肉的声响。
尚仁一呆,只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背部被割裂的血肉中传来。可他也是生猛不改当年,头也不回,一镰刀就往后挥去。他力气极大,这一击更是用了全身力气。向思翎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镰刀砍翻在地,肩头鲜血直流。
她趴在地上,手握染血的匕首,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晦涩不明。
“草,原来臭婊子还有帮手,老子杀了你再~奸!”尚仁举起镰刀,朝她冲来。
向思翎一个滚地,避开这一击。
“呜……呜……呜!”却在这时,一侧水潭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哭叫声。
向思翎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转头一看,竟是刚才被洛龙挟持的少女。
刚刚洛龙那一甩,根本没考虑女孩死活,直接把她重重甩进水潭里。水流湍急,一下子就把少女冲到瀑布上方。无数股湍急的水流从少女身上漫过,她双手正抓住瀑布边的一根断木,想要爬上来,可根本做不到。眼看人就要掉下瀑布悬崖。
向思翎转身就想去拉少女,可尚仁就是趁她分神的机会,一镰刀又砍过来。向思翎狼狈避过,一刀刺过去。尚仁狰狞一笑,他也已杀疯了,竟然空手抓住她的匕首,满掌的血,他却呵呵笑了,甚至把镰刀都丢了,粗硬如铁的五指,牢牢掐住向思翎的脖子,把她按在了树上。
向思翎拼命挣扎,可匕首也被尚仁夺去了。尚仁的力量完全压制住她,双手将她死死掐在树上,任她怎么踢打都纹丝不动,等着她一点点咽气。
李轻鹞就是在这时赶到瀑布边的。
她一听到动静,就闪身到一棵大树后,迅速扫视一圈现场形势——
离她较远的水潭边,有两个人正在激烈打斗,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看不清楚脸,但她想应该是洛龙和谢新蕊。
李轻鹞举起枪,枪口随着他们模糊的身影移动了几次,又不得不放下。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他们又一直在快速移动,连轮廓都不清楚的,几乎和黑夜融于一体。
完全不具备射击条件,远距离很难射中。
而且,如果一击不中,反而打草惊蛇,令他们作鸟兽散,分头逃亡,更难抓捕。还不如让他俩继续自相残杀,互相牵制,暂时无法脱身。再拖一会儿,搞不好援兵就到了。
谋定而后动,李轻鹞再看近处。昏暗的夜色里,向思翎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双手掐住脖子按在树上,双眼翻白,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而那男人正是她的生父——尚仁。
离他们大概三、四米外的瀑布顶端,一个少女正被激流冲荡着,只剩单手抓住伸到水里的树干,身体漂来漂去,眼看就要被冲下100多米高的瀑布,坠入下方奔腾的江水中。
李轻鹞瞬间决断。
她一枪打在尚仁后心。
尚仁身子一晃,松开向思翎,慢慢倒地,竟然还挣扎扭身,想要看清是谁开的枪。
果然,如同李轻鹞预料,洛龙和谢新蕊虽然听到枪声,可两人大概都杀红了眼,谁也不肯让步,依然继续凶猛打斗着。
李轻鹞的枪口再次瞄准向思翎,同时快步跑向水边。却见向思翎的脸色因为窒息而肿胀发青,失去尚仁的钳制,她就像一只破碎的风筝,也无力倒地,倒在尚仁的身旁。
李轻鹞已跑到水边,把枪插回腰间。就在这时,少女终于坚持不住,那只抓住树干的手无力松开。电光火石间,李轻鹞就像一只真正的鹞子,往前一个飞扑,半个身体都砸进水里,死死抓住少女的一边胳膊。
可是水流太急了,一瞬间李轻鹞也被卷了下去。但她反应极快,左手拼命往旁边一抓,抓住了那截树干。她俩就这样一个缀着一个,挂在悬崖上方。而少女的两条小腿,已经坠在了瀑布外。
“啊——”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却被水浪给扑灭在嘴里。李轻鹞用尽全身力气,单手抓住少女全身重量,发狠说:“坚持住!我答应过你妈妈,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
可其实少女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少女的身体在一寸寸往下滑。
李轻鹞也是。
被水浸泡太久的木材,滑溜无比。她咬紧牙关,五根手指都快要扎进树木里去。
第86章
乔安然抑不住地抽泣,可是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她躲在岩壁后,望着瀑布旁的那几个人。这个夜晚的经历,对于一个8岁的、快乐幸福的女孩来说,简直就像一场最恐怖扭曲的梦。梦醒了,爸爸妈妈还在,这些怪物一样的人,都是假的,统统被警察抓走。
可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爸爸妈妈被刺了那么多刀,他们会死吗?她好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好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强忍泪水,可身体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尽管那个可怕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刚才,尚仁扛着她,一进山洞,就一拳头打在她脑袋上,剧痛之下,乔安然失去了意识。但她不知道,自己没晕几分钟就醒了。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吓得连滚带爬出了山洞,又取下嘴里被塞着的毛巾。可是周围黑黢黢的,她完全辨不清方向,听到岩壁后头有动静,就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小孩的视力很好,分辨出水潭边多了一个女人,正在和那个年轻一些的坏人打斗。而那个恐怖的老男人,倒在一棵树下,旁边还倒了个女人,但是两人的身体都在动。
因为距离和水流的原因,小孩没有看清水里的李轻鹞,自然也没看到后方挂着的姐姐。
她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拼命睁着含泪的眼,想要找到姐姐。8岁的女孩已经似懂非懂一些事了,她好怕姐姐被……或者像爸妈一样,被他们捅很多刀。
“姐姐……乔妙然……你在哪里……”她低声哀鸣着,惶惶无助站在这个激烈杀局的黑暗角落里。
李轻鹞额上的青筋已经鼓起来,五根抓住树木的手指,更是痛裂入骨,鲜血直流。可她咬紧牙关,硬是不松开乔妙然。乔妙然也在拼命往上爬,可水流太急,她根本没有着力点,只能靠李轻鹞的一只胳膊勉强吊着。
李轻鹞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她的眼睫早被水流打得湿淋淋的,也很疼。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心底横生一股戾气,转头对乔妙然吼道:“抓紧了!”
她再次发力,使出全身力气,嘴里爆发出一声艰难的怒吼,开始把乔妙然一点点往回拉。肩关节和腕关节都传来剧痛,她的脸埋在了水里,全身肌肉都在颤动。
乔妙然感觉到身体终于往前移动,看着前方女人坚毅的形态,乔妙然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
一只有力的手,从天而降,牢牢握住李轻鹞抓住树木的那只胳膊。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来人暴喝一声,她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离开水面,那人的另一只手迅速搂住她的腰。李轻鹞抬起头,看到了陈浦那双永远坚毅永远炽烈的眼睛。她呆了呆,泪水夺眶而出。他也看了她一眼,手一扣,就把她的头按在了胸口上。
而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一直被她死死抓住的乔妙然,也被他同时提出水面,现在也被他抱在怀里。而后他又低吼了一声,瞬间发力,身体在空中一个急速凌空旋转,已经抱着两个女人,脱离急流,摔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李轻鹞立刻爬起,陈浦喘了一口气,刚坐起来,李轻鹞已扑到他怀里。陈浦紧紧抱住她,从他赶到瀑布边看到她的第一秒,脑子就空了。现在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没事吧?”
李轻鹞的左手五指血肉模糊,放在他脖子后头,答:“没事。”
两人立刻松开。
他们身后的乔妙然,也坐起来,惊魂未定,神色呆滞。可她的衣服裤子早被洛龙扒了,几乎不着寸缕,现在又在冰凉的水里泡了那么久,整个人都在发抖。
陈浦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脱下外套丢给李轻鹞:“给她穿上。”他的外套大半还是干的。
李轻鹞点头。
她浑身也湿透了,陈浦知道她也一定很冷,但是他没办法顾上了。
李轻鹞转身把外套给乔妙然披上,言简意赅:“我们是警察,你妈妈已经送去急救,现在你穿好衣服,躲在角落里别出来,快去!”
她起身就要跟上陈浦,乔妙然拉住她的手:“我爸爸呢?”
李轻鹞说:“我不太清楚,只看到你妈,快去躲起来。”
乔妙然起身跌跌撞撞往树林里走去。
在李轻鹞给乔妙然披衣服的同时,陈浦已拔枪,跑向打得你死我活的谢新蕊和洛龙。
“警察!都住手!举起手来!否则我开枪了!”他吼道。
那两人此时倒是有默契,同时动作一顿,转身就要往旁边林子里跑。陈浦眼中一片冰寒之色,果断举枪点射。
“砰。”正中谢新蕊后心,她脚步一滞,摇晃倒地。
与此同时,陈浦的行进速度丝毫没减慢,如同一道黑色旋风,转身奔向意图逃窜的洛龙,枪口也对准了他:“站住!再跑一步我开枪!”
洛龙这会儿也是惊到了,这警察开枪是真干脆,枪法还奇准。可他已经犯下两起大案,再加上李谨诚刘婷妹的旧案,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他一咬牙,猛地瞥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旁边。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天不亡我!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的,身子突然一矮,快速移动过去,一把抓住那小人,扣在怀里,转身朝向陈浦。
乔安然的情绪本就濒临崩溃,她刚刚躲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姐姐乔妙然被人救出水面,小孩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直接从岩壁后跑出来,想要到姐姐那里去。结果正好撞到洛龙手里。
洛龙人质在手,立刻拿孩子挡住身体关键部位,连头都躲在她的脑袋后,狞笑着吼道:“你开枪啊……”
他的话没能吼完。
因为陈浦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当洛龙一转过身,就见一道敏捷如虎的身影,正面扑上来。他完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因为前一瞬间,他明明看到陈浦还在十来米外。可是这个警察太他吗快了,快得完全超出了洛龙的预计。
陈浦确实顾忌着小孩,无法开枪。可就在洛龙一滞的这个瞬间,他的拳头已夹杂着雷霆般的劲风,避开小孩的脑袋,狠狠砸在洛龙的头上。
这一击的力道有多猛呢?只打得洛龙这个高大壮汉,痛呼一声,松开小孩,直接倒地不起,头痛欲裂,阵阵晕眩,半天爬不起来。
陈浦一把抱起小孩,往旁边跑了几步,才放下,说:“跑,去你姐姐那里!”
而李轻鹞只一个转身的功夫,陈浦竟然已经解决战斗。她一回头,就见原本斗势正猛的谢新蕊和洛龙,全都倒地不起。而陈浦抱着孩子跑向一边。
她心中大喜,拔出枪,正要跑过去和陈浦汇合,忽然瞥见黑暗中,一个人无声无息从地上抬起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枪,枪口正对着陈浦。
而陈浦刚放下孩子,背对着那人。
李轻鹞倏地睁大眼,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心口冒出,“卧倒!”她吼道,同时举枪。
“砰。”
“砰。”
两个枪声同时响起。
陈浦的身体一晃,那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背。他艰难转身,人却已跪倒在地。
而李轻鹞那颗子弹,射在了水边岩石上。因为就在她开枪的一瞬间,一个人从背后扑过来,抓住她的双腿,将她扑倒在地,令她射偏。
李轻鹞望着呼吸急促半天爬不起来的陈浦,目眦欲裂,她猛地转身,枪口对准扑倒她的人——向思翎。
向思翎脖子上一圈红紫痕迹,伏在地上抬头看着她,眼里却有悲痛的泪:“李轻鹞,你放她带洛龙走!只有洛龙知道你哥哥在哪儿!让她亲手杀他,让她替你哥报仇!”
李轻鹞浑身一震,却说:“做梦!今天谁也别想走!”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空中朝着李轻鹞面门砍来。
李轻鹞反应极快,就地一滚,避开这狠辣的一击,定睛一看,竟是中了一枪的尚仁,大概是缓过了气,又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伺机偷袭。
一击不中,尚仁就闪身躲在树后,手握镰刀,气喘吁吁。李轻鹞连射两枪,都打在树干上。
李轻鹞看了尚仁的方向一眼,又转头看了眼陈浦,一咬牙,不再恋战,持枪快速朝陈浦跑去。
这片树林旁,就剩下尚仁和伏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向思翎。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
尚仁猛地举起镰刀,朝她砍去。向思翎之前窒息濒死,脑袋始终晕沉,气息急促,狼狈避过,反手一刀,刺中尚仁大腿。尚仁怒喝一声,终于一镰刀,结结实实砍在向思翎脖子上,血流如注。
这下这个女人终于没活头了,尚仁露出狰狞的笑。
谁知向思翎却笑了,身子一软,竟倒在他怀里,尚仁还想再来一刀,却听到她用沙哑却温柔的声音说:“爸爸,我是你的女儿,思翎。”
尚仁一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即将死去的年轻女孩,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直愣愣地看着她没动。就在这时,向思翎抬起无力的手,握着无比锋锐的匕首刀刃,用最后一口力气,在他脖间重重一抹。
尚仁还是愣住的,只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另一只手抱着向思翎,两人缓缓倒地,同时气绝。
谢新蕊一枪打中陈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手敏捷,像是之前完全没中枪受伤。
然而,在被陈浦打了那记重拳后,洛龙就已心生怯意和退意。这种怯意,是他三十年来,与警察的多次交锋中,逐渐积累的。此刻,看到陈浦如此强悍刚毅,心中那潜藏的恐惧,就逐渐扩大,完全吞没了这名恶徒的意志。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跑,可他此时六神无主,跑了几步,竟跑到了瀑布边。
谢新蕊极其冷静地连开两枪,打中洛龙的两条腿,令他彻底倒地。然后她跑过去,又对着他的两条胳膊各开一枪,从背后拖着他,拖到了只差一两步的悬崖边,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又从口袋里迅速掏出绳子,也不知道她怎么打的结,三两下就将自己和洛龙的胳膊绑在一起。
陈浦也已挣扎着站起来,枪口远远瞄准谢新蕊。这时李轻鹞跑到他的身边,见他一背的血,脸色难看,心头巨恸,连忙扶住他。
他把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她身上,居然还说:“我没事,别怕。”
李轻鹞紧咬牙关,两人并肩举枪,一步步逼近谢新蕊。
已近子夜,山间一片幽冷。谢新蕊挟持洛龙,站在悬崖顶上。月亮这时彻底从云层中爬出来,如水的清辉,广阔而寂寥地洒下,也把谢新蕊的面容照得近乎清晰。她一身黑衣黑裤,高马尾不知何时散落,一头乌黑的头发随风飞舞,衬得她的面容妖异绝美。
陈浦说:“放下枪,你已经被包围了。”
谢新蕊看了眼不远处的向思翎,泪光一闪而逝。可她的话语却强硬得很:“要放下枪的是你们。如果你们开枪,我也会开。洛龙一死,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知道李谨诚的下落。我想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陈浦和李轻鹞都沉默着。
他们身后,高处的密林中,已隐隐传来杂乱密集的脚步声。
李轻鹞握枪的手心已浸出汗。她知道谢新蕊说的是真的。谢新蕊这一条执拗的复仇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如果最终心愿难偿,偏执的她,真的可能干出和洛龙同归于尽的事。
但是,她也很想,见到哥哥吧?
于是李轻鹞放软声音,劝道:“你也听到了,大批警察马上赶到,望瀑山被重重包围,你不可能逃得掉。把他给我们,你也放下枪跟我们走。警察是专业的,一定能拷问出我哥的下落。我可以向你承诺,如果找到人,一定让你……见他一面。”
谢新蕊望着她,眼里充满泪水。但是她很快眨巴了几下,把眼泪生生压下去。她说:“不要。这是我的事,是我在心里对李谨诚承诺好的事。我就是要亲手拷问他,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再杀掉。然后,我要自己找到你哥哥,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一直在等我。”
李轻鹞的眼泪掉下来,迅速用袖子擦掉。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她早该深刻意识到的,谢新蕊的心理早就不正常了。
陈浦在这时说:“你想做的事是好的,李谨诚知道了,也会感激。但是我们不可能放你走,你也走不了。把枪放下,刘婷妹,洛龙犯下多项重罪,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判死刑。一切已经结束了,你不需要再背负这些事,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有我们接手。”
李轻鹞也期盼地望着谢新蕊,可她似乎根本没听进去陈浦诚恳的劝说,而是盯着她说:“李轻鹞,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对你说,关于你哥。”
李轻鹞和她对视一眼,迈步刚想上前,胳膊被陈浦抓住:“别去。”
“她不会伤害我。”她轻声说。她们两个,连不相干的小女孩都拼死去救,否则怎么会斗得这么惨烈。
她缓步上前。
陈浦望着她一步步走向谢新蕊,总觉得心中莫名不安。这时他的背上又传来阵阵剧痛,痛得他差点倒下,硬是昂头撑住,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握紧手枪,开始不着痕迹地向她们的方向移动。
李轻鹞走到距离谢新蕊还有一米半的位置,谢新蕊说:“好了站住,别再过来。”
“难道你想带着他跳下去?”李轻鹞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高,肯定死路一条,不要犯傻。”
谢新蕊不理她的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而她那美丽深邃的眼睛里,竟泛起温柔:“其实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对不起。”
“为什么?”李轻鹞说话间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因为你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失踪的。这些年我没办法对他道歉,只能对你说。还有你的爸爸妈妈。”
李轻鹞的心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钝痛在心底蔓延开。但她瞬间冷静,一边试图朝她再靠近一点,一边循循善诱地说:“你有心了。既然你这么在意我哥,应该明白,他并不希望看到你走到绝路,他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也不希望看到你杀人。你放下枪,我们再好好商量……”
她的话还没说完。
谢新蕊冲她一笑,勒住爬虫般四肢俱废的洛龙,两人的身体一起往后倒去。
李轻鹞心底骤然一寒,一想到洛龙是世上唯一知道哥哥下落的人,下意识猛扑上前,抓住了洛龙的双腿。
这一幕只看得后方的陈浦心神俱碎,他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就看着下坠的重力拉着李轻鹞直接跌到瀑布的水流里。新的一股水流激荡而来,顷刻间吞没三人,消失在悬崖上方。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陈浦呆呆望着空荡荡的瀑布,突然间发力朝前跑去,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跳下去,抓住她!可背部的剧痛几乎令他的身体弯折,他砰然摔倒在地,但又立刻爬起,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再次向悬崖冲去。
两只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一把抱住陈浦。刚刚赶到的夏勇泽被陈浦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吼道:“陈浦你干什么?前头是悬崖!不要命了?”
陈浦还是直勾勾盯着悬崖,从来有泪不轻弹的男儿,泪水终于滚落。他一把擦干泪,突然又跳起,怒吼:“起开!”一拳狠狠打在夏勇泽脸上,直打得这铁塔般的壮汉倒退两步。几个刑警同时冲上来,死死按住他,有人惊呼道:“他中弹了!医生!医生!”
夏勇泽都被打懵了,捂住流血的鼻子,心想我草,陈浦中枪了还这么能打!他看了看周围,疑惑地问:“我搭档呢?陈浦!我搭档呢?!”
山崖上乱糟糟的,更多的人涌过来。一片嘈杂中,许多人的询问声中,陈浦的情绪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不挣扎了。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坚持要去悬崖边看看,于是被两个同事半扶半钳制,走了过去。
天地之间,苍苍莽莽,群山屹立,漆黑寂静。
高高坠落的瀑布之下,一条黑色大江在黑暗中奔流,一直奔向看不清的远方,哪里还有她那小小的一个身影?
陈浦醒来时,看到的是陌生的病房。周围还有病人在咳嗽,一个人趴在他的床沿上。
后背伤口隐隐疼痛,他撑着床想要坐起,剧痛立刻传来。
趴着睡觉那人惊醒,抬头说:“别乱动,虽然伤的只是肩胛骨,医生说你也得躺两个星期。”
是周扬新,还穿着那身野战迷彩服,蓬头垢面,挂两黑眼圈。他马上扶陈浦重新躺下。
“这是哪里?”陈浦一开口,沙哑得厉害。
“黔省最近的一所三甲医院。来,喝口水。”周扬新把一个吸管杯递到他面前。
陈浦偏头避过,盯着他的眼睛:“李轻鹞呢?”
周扬新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放下杯子,侧着身说:“你手术后睡了一天一夜,我被留下照顾你。在这一天一夜里,所有人都出动了,黔省的武警部队也到位了,大家沿着江的两岸,已经搜索了二十公里,目前还没有发现。三个人都没找到。”
说完之后,周扬新一直没听到陈浦的声音,转头望去,陈浦盯着床边的柜子,像是要将那老旧的浅蓝色柜子盯出个洞来,眼眶潮湿发红。
周扬新也听说了望瀑山顶上发生的事。要换从前,他打死也不信陈浦这么刚强的男人,会干出为爱跳崖的事。
不过队里另一个更硬的男人夏勇泽说了:“跳崖怎么了?要是我老婆掉下去,我也跳。”
众人这才唏嘘不语。
对此,丁国强只点评了四个字:“至情至性。”
此刻,周扬新看着陈浦的样子,也觉得难受,安慰道:“你别担心,也别瞎想,吉人自有天相。李轻鹞那么聪明,是吧,全刑警队智商估计她最高,肯定能活下去。我估摸着现在她正落到哪块丛林里,往外走呢。而且咱们救援力量那么多,肯定很快就能发现她。”
“你说得对。”陈浦对他露出个笑,那笑却看得周扬新心里更发闷了。他只能又把吸管杯递过去,这回陈浦听话,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