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by丁墨
丁墨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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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
李轻鹞举起一本卷宗,挡住脸,不看他那故作高深的样子。
“周扬新,你想啥呢,笔头都快啃坏了,刚才开会也没听到你发言。”方楷问道。
李轻鹞这才从卷宗后露出眼睛,也望向周扬新。陈浦睁开眼,先看了眼李轻鹞,心道,兔子似的,这才看向周扬新。
平时性格很冲的周扬新,此刻却像根老苦瓜似的,头发乱着,眉头皱着,他说:“我就是在想……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个男人?”
大伙儿都是一静,然后立刻吵吵嚷嚷催促道:“我靠,你快想啊,二队再立个头功!”
方楷笑着说:“老周,你和陈浦一样,最近开挂了是吧,怎么都来这套——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他们越催,周扬新越唤醒不了记忆,正苦恼呢,听到旁边的李轻鹞冒出一句:“是不是通缉令?前几天我看你就在电脑上翻那玩意儿。”
一道亮光劈进周扬新脑子里,他激动地一拍桌子:“没错,就是通缉令!靠,李轻鹞!鹞妹妹,好妹妹!不愧是全省220,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立刻在电脑上查找,所有人都围过去,李轻鹞也把椅子一滑,凑过去看。但她上警校后,五感被训练得很敏锐,很快感觉到有人站到她的椅子背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
闫勇:“我说老周,你没事看通缉令干嘛,天天想着立头功啊?”
大伙儿都笑,周扬新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边找一边答道:“能立当然是好啊,不过你们知道的,我对犯罪心理很感兴趣,我偶像薄靳言嘛。所以我一有时间,就去看通缉令,上头都是无恶不作的重犯,我想试着自己去分析每个人的犯罪心理,找到了!”
电脑上出现了一张照片和档案。
姓名:孙大志
年龄:37。
籍贯:江城市东城区官湖镇人。
孙大志是农村人,常年在外打工。半个月前,他在家乡杀死了和自己有土地纠纷的村民一人,逃窜过程中,又抢了一辆汽车,杀死司机,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的确称得上穷凶极恶,目前下落不明。
照片上的孙大志,恰恰穿着一件白地黄绿花纹短袖衬衣,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眼睛里透着阴郁。
李轻鹞脑子里却冒出个念头:先是监控,后是通缉令,这么巧?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人。陈浦一只手正按在她的靠背上,此刻也弯腰在看屏幕,脸离她只有十几厘米。他察觉了,也看着她,目光幽深难辨。

第26章
陈浦马上拉着周扬新,去找丁国强。周扬新汇报了自己发现通缉犯的经过,丁国强听完后,要笑不笑地说:“这么说,二队最近香火旺啊?反侦察能力那么强的杀手,刚好被一个摄像头拍到,一转头,就和通缉令对上?6个小时不到,锁定真凶?”
陈浦说:“我可没这么说。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种可能:一、我们二队就是这么人杰地灵运气爆棚,凶手是这个通缉犯。您也别觉得容易,怎么不说我们工作扎实细致呢?这一下午,闫勇带着人眼睛都看瞎了水都没喝一口,才找到那段监控。而周扬新,你看看他,几十岁了女朋友没一个,天天下班不去找女孩,就抱着通缉令死磕。没他,咱们不会这么快发现通缉令。所以得承认,二队就是有6小时锁定真凶的能力。第二种可能,这个通缉令全网公开的,有心都能看到。真凶故意穿了和通缉犯一样的衣服,模糊我们的视线。”
丁国强摆摆手,说:“行了,别吹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不管真凶是不是这个通缉犯,都没差别,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一条路——找到监控里这名男子。他在案发时间段进出别墅,不是真凶,也是同伙。只要找到他,案子就破了。这是最快的。这样,我马上让人联系江城,掌握这名通缉犯的具体情况,判断一下可能性。你们的任务不变,继续搜寻这名男子和他的车。”
两人走出丁国强办公室时,周扬新说:“陈浦,我比你小1岁。”
陈浦抬眼看他。
“我两年前还谈过一个女朋友,你呢?”
陈浦给了他一拳:“我是宁缺毋滥,你是被人甩了,能一样吗?”
江城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监控画面太模糊,他们也无法判断,那人是不是孙大志。不过,孙大志以前从没来过湘城,也没有湘城的亲友。但是三天前,他们曾在石汶县,明确发现孙大志的行踪。而石汶县,恰好在江城和湘城的交界处。所以,也存在着孙大志逃窜到湘城作案的可能。
凶手的身份,依然悬而未决。
不过,嫌疑人驾驶的那辆旧面包车,虽然没有牌照,但有几个比较明显的车体特征。刑警们把别墅周围所有公路的监控全部调集,很快就查明了那天深夜,面包车的行驶路线——
当天夜里1点20左右,这辆面包车从城北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开出,一路绕行,走的都是摄像头比较少的偏僻小路。且嫌疑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低头,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正脸。
当天夜里3点半左右,面包车重新驶入蔬菜批发市场,此后没有再驶出。
这个菜市场非常大,道路四通八达,每天人流量不计其数,周围全是上了年头的老居民楼,很多小路没有监控。嫌疑人进入这里,就像水滴落入大海,抹去了行踪。
已进六月,湘城这段时间都是大晴天,气温节节攀升。
李轻鹞穿着白色短袖T恤,轻薄长裤,也热得冒汗。她怕晒,戴了顶鸭舌帽。不像陈浦,就这么一间间门面找过去,脖子都晒红了。
明确嫌疑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菜市场后,几组刑警都扑了过来,两人一组,开始地毯式搜查。
不过让李轻鹞稍稍意外的是,陈浦今天翻了自己的牌子,直接点了李轻鹞和他一组。
两人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全部注意力都在搜查上,偶尔交谈,也是和案子有关。就这么在菜市场找了两三个钟头,这里的车停得乱,这里一辆那里一辆,没注意的犄角旮旯里还违停了一辆,所以他们搜得很细。还有嫌疑人的模糊照片以及那名通缉犯的照片,他们也拿给商贩们看,但大家都表示没见过。
李轻鹞口干得厉害,经过家小卖部时,叫陈浦停一停,从冰柜里拿出瓶冰水,扫码后咕噜噜灌了几口。
陈浦走过来,说:“我的呢?”
“自己没长手?”
陈浦没还嘴,自己拿了瓶,扫码。店门口有空调风吹出来,李轻鹞舍不得马上走,又从口袋里掏出袋湿巾,在矿泉水瓶上捂了捂,捂凉点,抽出一张,擦脸上的汗。
陈浦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下,单手举着矿泉水瓶喝,眼睛看着她。平时见她都是白生生的,今天脸都热红了,摘下帽子,发丝全湿了,贴在额角。白T恤上也有汗,布料贴在她的锁骨上。她拿着湿巾,一点点擦着额头和脸,手指很纤细,动作很斯文。
陈浦脑子里冒出个雅词:香汗淋漓。
李轻鹞也看了眼陈浦,男人的汗出得比她夸张多了,胸前湿了一大片,后背也是。哪怕现在喝着冰水,陈浦的脖子上也是一圈汗。不过他可能是习惯了,耐受力更强,没她这么焦躁。
李轻鹞抽出张湿巾,经过他身边时,往他后脖子上一按,什么都没说。那块一直暴晒的后脖子,每次她抬头都会看到,碍眼极了。
陈浦后脖子凉了一下,拿下来,笑了,摊开湿巾,洗脸似的,刷刷大面积一抹,又把脖子抹了一圈,果然清爽不少。
“谢了。”他追上去说。
李轻鹞不搭理。
两人负责的区域,就快排查完了,还是没有发现。这时,他们走到了菜市场一角边缘,外面就是条小巷,两排低矮民房,仅容一辆车勉强通过。
陈浦说:“继续往前找找看。”
两人走出小巷,是一片空地,乱七八糟倾倒着不少垃圾,再往前就是片山坡,山坡很陡,下方是一所中学的操场。
“那是什么?”李轻鹞指着垃圾堆后面,两人跑过去,靠近山坡边缘的地方,赫然停着一辆无牌面包车。
陈浦打开手机,对比照片:“没错,就是这辆!”
两人都面露喜色,李轻鹞立刻打电话摇人。等她挂了电话,陈浦已掏出手套戴上,拉了拉后车厢的门,车门应声而开,没锁,他立刻趴进去翻找起来。
李轻鹞见状也戴上手套,绕到驾驶室旁。车头已经很靠近山坡边缘了,距离只有二十来公分。李轻鹞拿脚踩了踩地面,硬的,她便放心打开车门,也查找起来。
打开中控台,她发现了车钥匙,也就是说,凶手一开始就做好了弃车的准备。她从口袋里掏出证物袋,把车钥匙装进去,又继续探身找副驾的储物格。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脚下地面往下一掉,泥土松动的声音传来。她整个人往下一滑,慌忙双手抓住车座椅,可车座椅很厚不好受力,她又戴了手套,立刻就抓不稳了。
“陈浦!”她喊道。
下一秒,她感觉到,有人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两只胳膊肌肉绷紧,抱住她的腰,把她猛地提起来,往后连退好几步。因为动作太急,他也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李轻鹞整个人撞在他怀里。
李轻鹞脸都吓白了,毕竟那坡有那么高,真滚下去,没命倒不至于,断腿断脚可不是好玩的。她第一次碰到这种险情,人还有点懵,自己的心跳还很急,脸靠在陈浦胸口,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也是“怦怦怦”,跳得又急又有力。
陈浦反应却很快,跌倒后,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已坐了起来,微喘着气,脸色很难看,吼道:“你要把我吓死吗?谁让你靠坡那么近?不要命了!”
李轻鹞本来心里还毛着,人也软着,听他一吼,人立马就硬了,也吼道:“我之前观察过地面,踩上去是硬的,哪知道它会突然崩掉!而且这么重要的发现,还是我第一个看到的,就你能勘查,我在旁边憋着看?你吼什么吼?”
陈浦还是盯着她,不吭气,显然这回是真来脾气了。李轻鹞哼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的大腿上,触感温热紧实。他一只手死死按着她的腰,跟五根铁钳似的,按得她的皮肉都有点疼。而她刚才因为慌,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抓着衣服,下头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儿,热乎乎的,有汗味,却不难闻。他的脸此刻离她只有十公分,豹子似的黑眼睛,还充满怨气地瞪着她。
李轻鹞整个人奇异地松弛下来,抵在他胸口那只手掌,变成一根手指,轻轻一点,问:“你打算还抱多久?”

第27章
陈浦没什么表情地松开握在她腰上的手,李轻鹞爬起来,他再爬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又拍拍手,他却连泥都不拍,只静静站在她背后。
“我说的话你要听进去。”他说,“做刑警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话听得李轻鹞心里有些酸,难得不跟他抬杠,说:“知道了。”
“等他们来再勘探吧。”他说。
两人站着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李轻鹞单脚在地上画了几个圈,突然说:“陈浦,你刚才抱我了。”
陈浦心里咯噔一下。
她终于,又要开始了吗?她原谅他了?可他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李轻鹞抬头看着他,眸光清淡,语气怜悯:“二十九年啊,你抱女人了,你不干净了,怎么办?”
陈浦愣了愣,旋即笑了出来,还笑出声,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多大点事,工作需要,你搞清楚,我一个男的,抱了可是我占便宜。倒是你……”他斜眼打量:“没被男人抱过吧?哎,事发突然我救人心急,也是没办法,晚上回去别哭啊。”
李轻鹞一笑:“你和我,谁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我没被人抱过?倒是你,第一次抱女人吧?待会儿下班了回家,别舍不得洗手啊。”
陈浦:靠!
这对话进行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李轻鹞就是来找茬的。陈浦索性扭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催其他人怎么还没赶来。
李轻鹞是绝对接受不了陈浦吼她的,他敢说一句重话都是在踩她的线。此刻她扳回一城,身心舒畅,又扭头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从他宽宽的肩膀,滑到劲瘦的腰,再滑到两条直直的大长腿,盯着看了几秒,迅速把目光收回。
陈浦打完电话,回头看了看,李轻鹞低头在看手机。他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这才动了动,刚刚那柔软纤细的触觉,仿佛还在指间。他又搓了搓手指,把手插进裤兜里。
警察们很费了些功夫,才找到这辆面包车的原车主,可他已经离开湘城五年,车一直丢在以前店面外的路上,没有管。因为车子太旧,他都不打算要了。
那条路上虽然有监控,但是警察们往前找了一个月,都没看到这辆车。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车是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嫌疑人从哪里搞到的车。在这几年里,车转手几次才到嫌疑人手里都有可能。这个工作量海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线索彻底断了。
这几天,二队一直按照刑警队总体部署,参与地毯式搜查,每个废品收购站和二手车行都跑,但是没人见过这辆面包车。
这天晚上,陈浦和李轻鹞结束一天的搜查,疲惫地回到队里,其他人都没在,办公室里空荡荡。
两人坐了一会儿,陈浦起身往外走,李轻鹞问:“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师父。”
“有什么事?”
陈浦回过头笑了:“你管得还挺宽,找他聊聊,想跟着吗?”
李轻鹞跟了上去。
夜都深了,丁国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大口抽烟,一边皱眉看各组送上来的调查进度。看到他们进来,他熄了烟,说:“坐。”
陈浦顺手就替李轻鹞把椅子拉开,自己才坐下。丁国强看得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圈。
陈浦说:“师父,我个人认为,现在的侦查方向不对,有种一直被凶手带着跑的感觉。”
丁国强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说:“你们要喝茶自己倒啊。难道我不知道现在调查进展艰难?可是你们也调查过了,罗红民家庭和睦,也没有仇家和经济情感纠纷,这辆车、这个人,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
“也不能这么说。”陈浦说,“一发现那段监控,主要警力就都倾注在这方面,其实对于罗红民的生平背景,只做了简单调查,并不深入,目前还不能断定,他身边的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丁国强:“那你有什么新想法?”
在实际侦查过程中,丁国强是很愿意听下面意见的。他自己也是从一线走上来的,深知很多时候,下头的刑警掌握的情况,比他们这些领导更全面更细致。有些刑警在侦查过程中,有很强的直觉,这是不直面一线的领导,不具备的。
而陈浦,就是个直觉很强,很有灵气的警察。
至于李轻鹞,丁国强看向安静坐在陈浦身边,神色明净的姑娘。丁国强没有跟她直接接触过,不过他想起来了,每个月陈浦交上来的工作总结,对李轻鹞的部分,只有夸,不是这么夸,就是那么夸。
……那应该灵气也不少。
陈浦说:“首先,我认为这个案子,肯定不是通缉犯孙大志做的。凶手表现得对湘城太熟悉了,孙大志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监控里的男子,穿着和孙大志同样的衣服,不过是虚晃一枪。”
丁国强想了想,说:“那这个凶手能掐会算啊?全国通缉犯那么多,孙大志名不见经传,如果不是周扬新神来一笔,我们查案也想不到那里去。凶手怎么知道一定能误导我们呢?”
陈浦笑了,往后靠在椅子里,双臂搭在扶手上,十指交握,说:“他不知道啊。下棋的时候,有一种棋子叫做闲子,随手下的,可能有用,可能没用。打扮成通缉犯,就是凶手下的一颗闲子。能误导我们固然好,误导不了也没有坏处。所以我才觉得,凶手是个高手。”
丁国强听得又想摸烟了,可见李轻鹞坐在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只好忍住,说:“你接着说。”
“之前我们认为,犯下这起案件的,不是地头蛇,就是过江龙。但现在看来,这次谋杀绝不是几天能布置好的,要花很长时间。他把每一步都算得这么准,心机这么深。师父,你再回头看看犯罪现场,一整个谋财害命的过程非常完整,从踩点、到破窗、到死者身上逼供的伤痕、室内寻找保险柜的杂乱脚印,再到被洗劫一空的保险柜,犯罪细节充分、作案流程清晰——我想说,如果连这些,都是凶手刻意伪装的呢?”

丁国强说:“可是你没有证据。”
陈浦没好气地说:“我要是有证据,前几天就来找你了,这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丁国强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一直沉默的李轻鹞:“你呢,跟他想法一样?”他也想听听,这个准新人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李轻鹞并没有因为上级的上级提问,而有半点慌张或者局促的表情——这种表情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脸上。
她不疾不徐地说:“首先,我也同意,肯定不是孙大志干的。从他之前犯下的案子看,都是激情犯罪,没有计划,行事粗糙,和罗红民案的作案手段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三天前他还没到湘城,这点时间完全不够筹划犯罪。
至于是不是真的谋财害命,这一点我和陈浦有不同看法,我认为——不一定。也许是杀人顺便求财,也许谋财真的只是为了掩饰深层次动机。但无论哪一种,我认为都是熟人作案。”
“哦?”丁国强来了兴趣,“为什么?”
“我这几天,把罗红民遇害前三天,还有往前数两个星期的星期六——也就是他在别墅过夜的日子——那个民居外摄像头的监控都看完了。面包车和那个男子,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其他可疑人员出现。也就是说,凶手没有踩过点。”
这点陈浦也想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他转头看着李轻鹞:“你哪来的时间看监控?”他俩最近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奔波,累得跟狗一样。
李轻鹞:“每天晚上啊。”
陈浦的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黑眼圈上,皱眉:“就你能熬是吧?”早知道他就抓紧点,自己把监控看完了,靠。
丁国强见他俩居然自个儿聊了起来,按了按额头,说:“行了,别讲小话!”
李轻鹞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陈浦在师父面前可是什么都不怕的,说:“你就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丁国强说:“这样,你们俩先按刚才的想法调查,人手不够再问我要。”
已经八点多了,两人浑身疲惫,可现在有了新的侦查方向,两人心里有着同样的跃跃欲试。走回二队办公室门口时,陈浦看着李轻鹞,她也立刻看向他。
他问:“先快速吃个饭?”
李轻鹞:“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牛。”
陈浦“嘿”了一声,说:“就你那猫胃!不过,今天不能带你吃好的了,随便对付吧。”
“行。吃完了呢?”
“回办公室?”
李轻鹞皱眉:“我得先回去洗个澡。”扯起自己衣领闻了闻,一脸嫌弃:“臭。”
陈浦心道哪里臭了,不过还是答了声“好。”
两人就去楼下扒了碗粉,陈浦要了两个码粉加量,李轻鹞要了正常碗。
结果李轻鹞居然把一整碗粉都吃完了,看得陈浦很是欣慰,说:“跑了一个多月一线,食量总算勉强像个刑警了。”
李轻鹞:“……”
她一点也不想食量像个刑警好吗?都9点了,这扎扎实实一碗红汤碳水,她硬是一根没剩,想哭,她,李.优雅.控糖.轻鹞,回不去了。李轻鹞都可以想象出,再过几个月,自己圆脸双下巴圆肚子的模样。
“等查完这个案子就减肥。”她恨恨道。
陈浦的粉早干完了,起身倒了两杯免费的水过来,给了她一杯,自己慢慢喝着,说:“减什么肥,再胖点才好看。”
“神经。”
吃完粉,两人各自回家,陈浦给了李轻鹞15分钟洗澡——包括上下楼时间,李轻鹞也很想马上查案子,咬咬牙答应了。
陈浦找了身干净衣服去冲澡。他脱光了,打开淋浴,如往常般,往手心倒了一坨洗发水,再往头顶大力一抹,双手一顿猛搓,再冲掉,这头就算是洗好了,全程耗时2分钟。他又倒沐浴液,也是洗洗刷刷一通就好了。最后他张开双手,在水流下冲洗,忽然就怔住。
他盯着自己的十指,慢慢做了几个抓握动作,皱皱眉。然后他灵机一动,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拖把。
他把拖把取下来,立在地上,打量了两眼,轻咳一声,伸出双手,虚虚一环抱。
又想了想,只伸出一只手,估算着她的腰围,单手又“抱”了一次。
做完这些模拟动作,陈浦哑然失笑,把拖把挂回去,双臂按在墙上,低下头,微弓起背,任水流不断冲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
在哗哗落下的水帘中,陈浦睁着眼,看着地上一股股细细的水流,追逐着、缠绕着流走。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骆怀铮。”
骆怀铮回过头,看到灯火阑珊的走廊里,穿着酒红色露肩长裙的女人,娉娉婷婷走来。
骆怀铮的眉头皱起。
向思翎却笑了,仿佛他越皱眉,她就会笑得越恶劣。她说:“都这么多天了,看到我还是会觉得恶心吗?”
骆怀铮心中喟叹一声,打算不理她回包间,她却伸出嫩白得像新藕的手臂,拦住了他。
今天是项目的一个重要节点,顺利完成后,骆怀铮带着自己的人,请对方项目经理吃饭。吃到一半,向思翎跑来了,说是正好在隔壁包厢跟人谈事,顺便过来看望一下项目组。
骆怀铮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对向思翎熟视无睹,可无论他如何冰冷沉默,向思翎越挫越勇,时不时像今天这样,纡尊降贵,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到底想干什么?!”骆怀铮冷冷地说。
向思翎今天喝了两波酒,一张脸粉红艳丽如桃花,站得也不太稳,摇摇晃晃,笑了:“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她用那双盈盈的眼仰视着他:“你总是不知道。”
骆怀铮不想和这个醉鬼说话,冷道:“让开。”
她却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说:“骆怀铮,我已经死了一个爸,现在又死了一个。”
骆怀铮猛地一抬胳膊,把袖子抽出来。
向思翎却吃吃笑了,说:“骆怀铮,你要相信,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再避我如蛇蝎,我真的、真的不会再伤害你。”
骆怀铮嗤笑一声,说:“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向思翎却似乎是醉了,摇摇头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绝不会说这么狠的话。不过也好,狠一点,以后,你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人生。”
骆怀铮提脚欲走,听到她又幽幽说道:“我呀,和你不一样,从小,我就特别特别幸福,爸爸妈妈都很爱我,对我可好了。唯一的不足,我爸是个窝囊废,我妈也懒,不工作,家里太穷了。可老天爷好像故意要替我改命,换了个有钱的爸。你说,我运气是不是特别好?”
听到她提起从前,骆怀铮止住脚步,眼眸深深望着她,静默不语。
“我后爸,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大学,读大学的时候,我的手机、衣服,什么都是最好的。我都不想跟同学说,他是后爸,都说是亲爸,让她们嫉妒去吧。毕业了,我也不用和别人一样,挤破头去找工作,他直接安排我进公司,当部门经理,多好,一步就走了普通人十年的路。他还把公司最有前途的男孩子介绍给我。可惜我不争气,怎么都跟人处不好,离婚了。但是没关系,我现在有钱,有权,女人有了这些,要男人做什么呢?哈哈!”
见骆怀铮一直听着没走,向思翎脸上涌出喜悦,可也不敢再拉他的袖子,继续絮絮叨叨:“可是世事无常,对我这么好的爸啊,也被人杀了呢。他的父母早就死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没亲生孩子,无亲无故,怪可怜的。只有我妈,是他的法定妻子。可我妈不懂做生意,那个按摩店也管得乱糟糟。现在,整个集团都落在了我手里。你说,我配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更多了呢?人生啊,就是这么不公平,对不对?”
骆怀铮这才意识到,向思翎大概是醉得厉害了,可她的眼睛太亮,仿佛燃烧着火焰,给骆怀铮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火焰既狂热,又冷漠。
“我这辈子唯一命不好的,就是遇到你。”向思翎直勾勾望着他,那双氤氲的黑眸,竟有水光闪过,“知不知道,你出事后,人人骂我,全班都不理我,再也没有人接受我。我走到路上有人砸石头、丢鸡蛋,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他们都恨我,因为他们都爱你。”
骆怀铮压了压眼眶微微的酸意。
向思翎往前走了几步,擦了擦眼泪,说:“还有李轻鹞,她本来,是我在高中最喜欢、最羡慕的女孩,我把她视为偶像。然而她也恨我,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没看过我一眼。可是骆怀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那时候我才17岁,爸爸死在眼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啊!”
骆怀铮终于开口了,他说:“这些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当年,向伟是不是在强奸你?我到底有没有看错?”
向思翎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虽然还迷离,整个人却平静了很多,她对他露出了一个笑,一个美得惊人的笑,她说:“骆怀铮,你只要知道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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