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怀铮看着她。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泪水,咬了好几次下唇,仿佛才能微笑着说出口:“你是我、是我……唯一爱过的人。Any way,我接近你,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想要补偿,现在我终于有这个能力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成熟点,给个机会,好吗?”
今晚,骆怀铮也陪对方项目经理喝了几两酒,到家时,脸颊晕红。他租的房子就在公司附近,简单的一居。在狱中过了几年,哪怕装修再简陋的房子,在他看来也能住。
进屋后,他没有开灯,走到电脑桌前坐下,白天一身的气力,此时仿佛流泻了个干净。他在黑暗里,往后仰头靠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骆怀铮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是一片锐利的清明。他打开电脑,搜索罗红民这个名字。
全都是有关罗红民之死的新闻报告。媒体都推测是谋财害命、流窜犯作案。
骆怀铮关了页面,把头深深低下去,嘴角浮起一个极淡漠的笑。
过了一会儿,骆怀铮又抬头,盯了页面几秒钟,敲入“李轻鹞”这个名字。
信息不算多,他把能看的都看了,最后,鼠标落在一张李轻鹞的警装照上。
他那时候的女朋友,虽然性子冷,望向他时,眼里总藏着一点暖阳,只有他能感觉到。而这张照片上的人,眉眼如霜,整个人都透着疏离冷寂。
骆怀铮慢慢吐了口气,关掉页面,抬头盯着窗外的黑夜,如同一尊木塑雕像。
最后他想起,案发那天,自己在华誉集团汇报,向思翎也在,坐在主位上。接到通知继父死亡的电话后,她的神色木木的,然后眼泪涌了出来。
她望向了他,那双眼,寂寞而明亮,就像寒气四溢的夜里,无声的湾流。
骆怀铮低头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却没有马上操作,而是把手机握在掌心,转了好几圈,眼睛一直盯着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然后,他打开微信,点开向思翎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第29章
因为已经下班,再回办公室加班,李轻鹞和陈浦不约而同都穿得很随意。李轻鹞穿了件宽松的亚麻半袖和阔腿裤,陈浦本来想穿在家的背心,临出门怂了,换了件白T,一条运动短裤。
李轻鹞见他两条大腿都露外头,问:“不冷吗?”
陈浦笑:“要不是上班不好看,谁耐烦整天穿长裤,热死了。”
他白天那汗出的,李轻鹞也见了,点头表示理解,腿挺漂亮这句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她还记着他化身卫道士,教训自己不该乱撩人的仇呢。
李轻鹞转身,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几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李美玲,45岁,妻。
向思翎,25岁,继女。
钱成峰,32岁,向思翎前夫、罗红民下属,集团电商子公司营销总监。
吴旭,52岁,竞争对手,兴佳亿集团总经理。
郑树怀,49岁,竞争对手,巨能堂公司副总经理。
谢荣城,58岁,竞争对手,华鼎集团董事长。
她写这些的时候,陈浦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两条终于凉快的大腿,还轻轻抖着。
李轻鹞今天穿的上衣宽宽大大,就比较短,当她抬起胳膊,衣服下摆轻轻擦着她的腰,白皙的曲线,时隐时现。
她写的都是陈浦知道的信息,他看了两眼,目光就往下瞟了瞟。
当她停下书写,转身翻看人物档案时,他就立刻用手掌虚虚按着嘴,一脸正色视线上移。过了一会儿,陈浦垂落目光,盯着地面,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再抬头,目光就牢牢钉在白板上,再不往下看一眼。
可那一抹白腻,哪怕不直视,依然扎眼。
李轻鹞写完了,回头一看,发现陈浦的表情很冷峻,脸却红红的。她惊讶道:“你还热啊!”办公室空调开着呢!她都觉得有点凉了。
“我天生火体。”陈浦冷傲地说,“讲案情,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目前,这六个人,只有前两人,他们接触过。两人的不在场证明,也是刑警队其他人,按照例行流程调查了一次。她们的情况,还没有深挖。
至于后四人,警方还没有询问过。
“先查三个竞争对手,再查三个家人。”陈浦说,“这个案子前期走了弯路,就是因为一开始把调查方向,定得太具体了。现在既然找不到头绪,调查范围就应该先适当扩大,再精准缩小。”
李轻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实战理论,马上把这句话抄在本子上。此时她坐在他旁边的位子,手捧下巴说:“照你这么说,六个人的范围也不算广啊。万一他身边还有别的心怀杀机的人,只是矛盾没放到明面上,或者没有被我们发现呢?我们要怎么确保,调查范围的广度刚刚好,既没有遗漏,又不会浪费警力?”
妹妹这么好学,还敏锐,一下子问到点子上,陈浦自然高兴,微笑着说:“首先,咱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六个人的范围,正好覆盖了死者家庭和事业两种主要关系,比较合适。
其次,很多人物关系,还有重要事件,是在调查过程中,逐步、甚至不经意发现的。以我的经验,有不少案子,最后发现真凶和一开始怀疑的嫌疑人,相去甚远。我们从他们六人开始,并不是说就把嫌疑对象限定为他们六个,而是怎么说呢,以他们六个为锚点,为切入口,摸清死者身边那张人物关系网。真凶一定就呆在这张网的某个角落里,或近或远。
我说先扩大,再精准缩小。可是缩多小,往哪个方向缩,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种事其实挺讲感觉的。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从眼前飘过去,别的警察可能没注意到,你却偏偏看到了,意识到了,这个细节不太对劲。那种感觉,真的非常令人兴奋。记住,千万别轻易放过它,要相信直觉,哪怕别人觉得不重要,你也不要管。
你要像聪明又固执的猎犬一样,牢牢咬住这根线,不松口,只要你一直追一直追,通常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揪出真凶。哎,这回带你查一次,找找感觉。案子经得多了,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轻鹞听得十分满足,身心舒畅。她也知道,破案这事儿虽然以逻辑、以事实为主要依据,但一些经验老道的刑警,破案过程就是挺玄乎的,就像陈浦说的那样,非常讲直觉。
他们的这种直觉,并不是天份或者运气,而是在日积月累、扎扎实实的大量侦查经验基础上,再加上精明灵活的脑袋,衍生出的一种非常综合、高阶的判断力,哪怕还缺少线索,他们也能凭直觉在纷乱的信息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那条路。他们不是电视剧里怪物一样的神探,而是双脚踩在泥里、心里藏着大智慧的老刑警。
而陈浦,李轻鹞望着他短短的,并不太衬脸型的平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白T恤运动裤,还有细看其实漂亮的五官,和略显粗糙的皮肤。显然,这个曾经娇贵冷傲的富家子,现在也成了那样的老刑警。否则不能在29岁这样的年纪,局里就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看我干什么?”陈浦说,“被帅到了?”
“别做梦了,我在想你说的话。所以,我们明天先约那三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再深入挖掘向思翎、李美玲和钱成峰的信息。都走一圈之后,找出我们觉得最不对劲的人或事,继续深挖?”
陈浦点头:“孺子可教。”
李轻鹞看他一眼:“以后你多教我。”这一眼轻飘飘的,既不像命令,也不像请求,仿佛他本就该如此做。
陈浦却被看得心尖一颤,只觉得这一眼分明娇气十足。
他低下头去,双手交握,下意识就开始抖腿。结果这一抖,大腿就碰到了李轻鹞的腿。她的衣物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薄薄的布料,透着细滑的凉意,挨在陈浦的大腿上。陈浦猛地把大腿移开。
李轻鹞正低头在做笔记,头也不抬地说:“呦,躲什么躲?怕我脱了鞋,用脚尖去勾你的小腿吗?”
陈浦脸都黑了,但毕竟在她的千锤百炼下,生出了可贵的防御能力,语气平淡地说:“谁知道呢?毕竟我又没被人勾过。”
李轻鹞手里的笔尖一顿,一时竟想不出足够牛逼的话来还击,顿时就不高兴了,陈浦这是要翻天啊。
于是两人加完班,一起步行回朝阳家园的路上,李轻鹞就沉默着,颇为矜贵。陈浦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老居民区道路狭窄,很多路段没有划人行道,人只能挨着路边走。李轻鹞走在里头,陈浦走在外侧。有车过来时,他就得往里靠一靠,两人的手臂难免摩擦。可陈浦没有再反应过激,李轻鹞自然也没有再开嘲讽模式,两个人仿佛都没注意到。
又来一辆中巴车,车体比较宽,陈浦往里一闪,好巧不巧,李轻鹞扬起的手背,恰好蹭到他的大腿,她连忙缩回手。
不过,吹了一晚上空调,他的皮肤凉飕飕的,她的手指甚至轻轻划过腿上的汗毛。李轻鹞早就注意到了,和其他男人一样,他的腿上当然也有汗毛,不是浓密得可怕那种,也不是白皙无毛那种。就,肌肉很紧,肤色略深,汗毛不多不少,很运动、健康的感觉。
车开走了,陈浦的身体立刻往旁边一晃,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看着前方,一副专注于走路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又走了几步,李轻鹞忍过了,实在没忍住,举起手,还蜷了蜷手指头,疑惑地说:“我摸着冰冰凉凉的啊,不烫手,还吹牛是什么火体呢,我看是阳虚吧。”
陈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笑意,有无奈,也有某些漆黑寂静的东西。
李轻鹞还想再接再厉,再来两句,最好打得他面红耳赤娇羞逃窜,正琢磨是说“要不要推荐你一款肾气丸我妈诊所有卖”还是说“不要误会我也没摸过很多大腿”时,忽然感觉到后脖子一热,一只有力的大手,覆盖上来,不轻不重地捏住了她的后颈。
陈浦靠了过来,两人身体的距离比之前每次都要近,他的半边胸膛,轻轻挨着她的后背,但并不过分贴近。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他的掌心,散发出的热意。
“我的手还不热吗?”他说,“不要张口闭口说男人虚好不好。”
他的话语不急不缓,仿佛正在跟她好好讲道理。李轻鹞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清晰感觉到一种名为“陈浦”的气息,将自己笼罩住,甚至比下午被抱时感觉还要强烈。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拉到了烤箱边缘的鸡仔,身体微微发僵,步子都有点乱了。
可李轻鹞怎么会露怯呢?她语气平淡地说:“行吧,就算你过关。”
陈浦不说话了。
可手还放着没动。
明明她都难能可贵地让了一小步,他却像是忘了臭手还在她脖子上挂着,继续脸色正经地往前走,像是故意使坏要捏着她报仇,又像是似有似无的半抱。
走了好几步后,他的手才往旁边一滑,滑到她的肩膀,手劲也没完全卸干净,那感觉就像是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才彻底放下来。
李轻鹞的神色一直沉静,也没说话。等他的手放下去了,她偏头看向路旁的门店,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只有脸滚烫。
陈浦此时如同吃了哑巴药,双手插回裤兜里,埋头走路。
等脸上的热意全退了,李轻鹞自然也满血复活,目光如电直视着他。笑话,她怎么可能放过他?娇羞紧张就不是李轻鹞的名字,只要她够彪,落荒而逃的就是别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陈浦,刚才是在对我动手动脚吧?咦,今晚的牛肉牛肚双拼粉里,还加了豹子胆吗?让人刮目相看啊,陈小浦,怎么能当见色起意的狗东西呢!”
可她这么猛一通火力输出,陈浦好像还在发愣,又像是没听到,跟块木头似的没反应。
李轻鹞立刻又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小臂。
他这才转过头,李轻鹞打量着他,夜里光线不够亮,分辨不出脸红不红。他非常沉着地说:“你在乱说什么,我不是你干哥哥吗?兄妹之间,谈什么动手动脚,伤感情。”
李轻鹞:……
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虽然总是和陈浦斗嘴,但在她心里,陈浦一直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可直至今天,李轻鹞才知道,正人君子无耻起来,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看到李轻鹞怄气的样子,陈浦却笑了出来。昏暗的灯光里,他高高大大地站着,眼里闪着微微光泽。李轻鹞意识到,那双眼里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又好像只有温柔一种情绪。
哼……李轻鹞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这时两人已走到她家楼下,李轻鹞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却听到陈浦轻声说:“你别生气,我肯定不是狗东西。”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陈浦和李轻鹞见面时,都显得特别正经,仿佛都忘了昨晚那个略显燥热狼狈的小插曲。两人一言一语,全围绕着工作,无关的话,谁都不说半个字。就这样,两人迅速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陈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罗红民的死,在湘城商圈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此当他们去约见三位企业家时,比较顺利,对方都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第一个见的是兴佳亿集团总经理吴旭。他和罗红民是老朋友,早年两人一起倒腾钢材,后来又一起投资房地产。再往后,罗红民转向网络教育,吴旭继续深耕房地产。
这几年,地产不景气。据说两年前,吴旭遇到一个大的难关,跟罗红民借钱中转,满以为凭两人交情,罗一定会出手相助。罗也一口答应下来,让吴旭大大松了口气,十分感激。
等到最后要掏钱的时候,罗不是出差就是联系不上。最后终于推脱不下去了,罗饱含歉意地对吴旭说,之前他有一笔投资,满以为能赚一笔,就能借钱给吴旭。谁知现在却赔了,他公司账上也很紧张,实在无能为力。
吴旭气得半死,两人从此闹掰。
从那以后,两人见面了都没好脸色,互相不给面子。后来还因为投资项目,当面拍桌子吵架。他们关系恶劣,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罗红民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想借,就不借好了。”李轻鹞说。
吴旭笑笑说:“人死为大,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但警察同志既然问到了,我就得如实说。我也是后来才看明白,老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刚跟他接触,会觉得这个人聪明有能力,温文尔雅,也很愿意讲义气,值得信任。实际上吧,他挺爱面子,人也精明,利益算得很清楚,待人没有那么真心实意。
当时我俩关系铁,谁都知道。他不想借钱,又不愿意丢这个面子,就拖。拖到后来再来个无能为力,他也有了交代,面子上过得去,才不管我的死活。反正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陈浦又旁敲侧击,打听罗红民遇害当天,吴旭的行踪。可是在商场浮沉多年的人,谁没有八百个心眼呢?吴旭笑着说:“警察同志,我知道你想求证什么。我和老罗关系是不好,但是吧,说白了,生意场上,人家真不想借钱,还耍你,你除了心里气,恨自己看错了人,也不能强求。
后来我们有过几次矛盾,也就是彼此不再卖对方面子,正常商业竞争冲突。我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去杀人。其实罗红民这样的,不算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在生意场上,遇到过比他更不讲道义、更恶劣的人,不可能每个都去计较,自己发财才是正经。”
他们拜访的第二个人,是巨能堂公司副总经理、49岁的郑树怀。比起吴旭的温和持重,郑树怀则显得脾气硬多了。
巨能堂公司也是做网络教育的,两家公司经常抢客户、抢资源、抢地盘。去年十月,两家下头的子公司,还有过一次群殴,二十几个人被带去派出所受教育,留下了出警记录。
郑树怀长得又高又壮,虽然穿着衬衫西裤,也显得很凶,气场很足。他说:“要我说,就是罗红民这人,做事太绝,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搞不好就是被哪个仇人给弄死了。
本来我们两家公司发展得差不多,虽然是竞争对手,相安无事。可他偏偏想高我们一头,让他那个继女,妈的,一个继女,搞得跟真公主似的,江湖人称美女蛇有没有?专门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出个优惠套餐,他们就一定搞个便宜一点点的相同套餐;我们和相关单位跑关系,他们就一定要横插一脚抢资源。甚至还派员工,到我们的地盘抢客户,真的就是撕破脸抢生意。
几年下来,搞得我们公司业绩跌了10%,10%啊,能养活多少员工!大家都在一个市场混,谁不懂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罗红民大概是看我们公司后台不够硬,一心想搞死我们。这个人,太自大了,没有社会责任心,没有公德。警察同志,我这么说可没有带个人情绪,毕竟人死为大嘛,都是客观事实。”
不过当陈浦追问向思翎的为人时,郑树怀倒是收了收恶意,还算客观地评价道:“其实也不能怪向美人,她自己管的一摊事,还是挺讲道义的。就是有时候要贯彻罗红民的一些决定,她可能也没办法。”
罗红民遇害当晚,郑树怀在BJ出差,不过他也明白警方的意思,说:“生意场上就是这样,警官,我可不会杀人,那是犯法的,公司又不是我的,我犯不着为了公司坐牢啊。”
第三个拜访的是华鼎集团董事长谢荣城,这也是三家企业中,规模最大的,网络教育只是集团的一个分支业务。谢荣城是中国香港人,这些年早已不管具体业务,大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相比起谢荣城的庞大商业帝国而言,罗红民的华誉集团就像个稚童。为什么会有传闻二人不合,是因为三年前,在一次酒会上,罗红民想要结识谢荣城大佬,套近乎。结果谢荣城不买账,没理。
谁知,罗红民在酒会见到了谢荣城的女儿,极美,以为是请过来给酒会增添色彩的小明星或者模特,就撩骚了几句。然而谢公主是个暴脾气,当场就叫来保安,把罗红民扔进了室外游泳池。
这下罗红民脸丢大了,后来到处放话,自己跟华鼎集团势不两立。其实两家公司几乎没有竞争的可能,谢氏父女好像也没把这人的疯话放在心上,根本没搭理。但是罗红民和谢家有仇的事,还是传开了。
因谢荣城身体不好,陈浦和李轻鹞去他家别墅拜访。先来客厅接待他们的,就是那位暴躁公主谢新蕊,让他们叫她英文名Luna。Luna虽是纯粹华人,染了一头金发,戴着美瞳,在家也穿着名牌裙子,画着全妆,是那种欧美范十足的美艳动人,也难怪喜欢跑去三亚一夜情的罗红民,会误会且把持不住。
Luna对两位警察还算客气,也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行为,让保姆上茶,陪两人坐了一会儿,待父亲谢荣城出来后,她就进房忙自己的了。
谢荣城58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但是非常清瘦矍铄,气质既儒雅又睿智。当陈浦提起罗红民后,他点头:“我听说他的案子了,不过,这个人,我没有见过。我知道之前他得罪过我的女儿,但是Luna当场就教训回去,这事就两清了。在我看来,这个人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竞争对手?”谢荣城笑了笑,这笑容并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是在陈述事实,“两家公司应该也没有商业矛盾,谈不上。”
一整天的访谈后,陈浦和李轻鹞商量了一下,尽管今天听到的,都是一面之词,而且前两位作为竞争对手,立场自然偏颇,言语不能尽信。但两人一致认为,这三位企业家,可以排除嫌疑。
那么剩下的,就是三位“家里人”了。
第31章
陈浦这头查了一天,丁国强那头,依然没有进展。那辆车、那个男子,还有江城的孙大志,都没有新线索。
丁国强压着几个组的人,废寝忘食地查。老刑警的心里稳得像开了台苏联式老坦克,受害者那头,有陈浦去查,那么他这一头,更不能放松。就好像一个球体的两个面,陈浦走那一面,他走的是这一面。他相信最终,师徒俩会相遇,哦,对,还要加上徒弟的跟班李丫头。
只不过丁国强这条路,意味着大量重复的基础工作。那个蔬菜批发市场,超级大,道路四通八达,没装监控的小路多,但是装好的摄像头也很多。在这张繁复的地图里,嫌疑人真的能完美避开所有显眼的、隐蔽的摄像头吗?丁国强觉得非常难,近乎不可能。所以,菜市场及周边,海量的摄像头,他们都得查。
其次,现在虽然查不出来,那辆面包车,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又是如何到了嫌疑人手里。但是再往前一段时间,嫌疑人一定在市区开过这辆车,他得把车从某个地方开出来,藏到菜市场去,这就绝对没有避开道路监控的可能。这个时间段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十几天。但丁国强估计不会太长,否则在菜市场那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面临着丢车的风险。所以,丁国强还得在满湘城的监控里,找出那辆面包车。然而,只要有第一个画面,就能顺着面包车的行进路线捋监控,找到嫌疑人的老巢。
任务虽重,丁国强有信心,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十天也好,二十天也罢,不管陈浦那头进展如何,他这边也绝对能破案。
次日一早,陈浦和李轻鹞7点半准时在楼下碰面,打算吃了早餐继续查。
黑衣黑裤的陈浦,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穿着绿T牛仔裤白板鞋的李轻鹞走过来。他忽然注意到,李轻鹞这个人,连走路的时候,表情都很冷漠。哪怕明明看到他在对面,她也不会露出欣喜或者礼貌的笑容,只平静地看一眼,继续一步步走自己的路。
电视剧里,女孩子欢欣雀跃扑到男人怀里的画面,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发生在李轻鹞身上。
哪怕她今天穿得像一朵清新柔美的荷花,也绝对是一朵花瓣锋利、枝骨铁铸的无情花。
陈浦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李轻鹞走过来,问:“蠢笑什么?”
陈浦说:“你究竟还记不得我是你的上级?”
李轻鹞:“这和你大清早站在我家楼下蠢笑有关系吗?”
然而,陈浦面对这种级别的攻击,早就不痛不痒。反而有种感觉,妹妹最近对着他,似乎活泼不少,话也多了。于是他的心情更好了,问:“吃粉不?”
“今天想吃小笼包。”
因为前几天两人都吃了粉,陈浦还以为她和自己口味相近,昨天结账时还默默充了一千巨资。闻言他也没说什么,点头:“行。”
没走多远,就有家杭州小笼包,时间还早,店里只有一桌客人。两人在风扇旁边坐下,陈浦问:“吃什么?”
李轻鹞:“一笼包子,一碗海带汤。今天我买单啊。”
陈浦笑笑:“行,一笼包子才8个,够吗?”
李轻鹞白他一眼:“够!每次我都吃不完。”
陈浦给自己点了两笼包子,一碗海带汤。很快就端上来了,陈浦从桌上的小篮子里,取了两个小碟,倒上辣椒和醋,放了一个碟子在李轻鹞面前。李轻鹞还在玩手机,他又取了两双筷子,打开其中一双,把毛刺磨了磨,放在她的海带汤碗上,说:“吃吧。”
李轻鹞这才注意到他的服务,拿起筷子,说:“看不出你还挺会伺候人的。”
陈浦夹了个包子,说:“那得分人。”
李轻鹞一口包子刚到嘴里,慢慢嚼着,没搭腔。陈浦却想到了别的,抬眸看她一眼,心底发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以前……”他笑笑,“都是李谨诚干这些事,他比我细心,我也是跟他学的。”
李轻鹞说:“我哥不喜欢吃包子,他喜欢吃……”
“蒸饺。”陈浦说。
李轻鹞笑了。
陈浦又说:“他还给我包过饺子呢,那馅儿调得真不错,100个饺子我俩两天就能干完。”
李轻鹞:“靠,他都没给我包过,在家都是我妈包,他等着吃。”
陈浦的笑意更浓,可以想象出,他那个平时勤快贤惠的兄弟,在家也是一副等吃等喝的大孩子样。
有个问题,李轻鹞想问很久了,一直没开口,又或者是内心深处始终不敢问。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可以问了。
“你查了那么久,觉得那个晚上,我哥最有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陈浦脸上的笑容没了,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人也坐直了,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发现了关键证据,可以推翻骆怀铮案现有结论,被真凶……杀死,或者控制,就此销声匿迹。第二,我一直觉得,他的失踪,不一定跟骆怀铮案有关。失踪当天晚饭后,他还在朝阳家园里的一条地摊街散步,不像是发现了关键证据的样子。”
李轻鹞略带苦涩地笑了:“是我妈说的,中医认为‘动则生阳’,饭后走还能降血糖。”
陈浦也露出个很淡的笑,说:“以前他还老拉我一块走,有时候我们会沿江边走了十几公里。扯远了,当晚,他还在便利店买了盒榛子巧克力,在地摊上买了个洋娃娃。”
“榛子巧克力是我喜欢吃的,我妈说,他那个周末,本来要回家的。”
陈浦点头:“至于洋娃娃,你也看过卷宗,当时警察找到了摆摊的老头,老头说,李谨诚本来不想买,是看老头带着个小女孩,又一直冲他叫卖,可怜人家,才掉头回来,买了一个,还让人早点带孩子回家。所以,那个晚上,他一开始,应该就是在闲逛。”
李轻鹞心想,这就是哥哥会干的事,以前有一次,兄妹俩逛街,下雨了,遇到个老婆婆,篓子里还有两三把菜没卖完,哥哥又发了烂好心,要全买下。结果老婆婆眼珠一转,那么点菜开口要50,比从超市买还要贵两倍,把李轻鹞气得半死,拉着哥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