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琴下意识反驳道:“什么我侄儿,不过是堂侄而已,你把话说清楚。”
秀娘就等她这句话呢,张口就反杀过去“宋文琴,你的意思是他是你的堂侄你就可以如此对他了?在你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对吗?”
宋文琴听秀娘一口一个“宋文琴”的叫着,唯恐全铺子里的人不知道她是谁似的,气不打一处来,恼羞成怒道:
“许秀娘,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儿子先推搡的我,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拽坏我的衣裳,才推开他。”
秀娘:“宋文琴,我是你的表嫂,对着自己的长辈,你就是这样直呼其名吗?”
秀娘一番明弱实强的质问,引得周围人对宋文琴愈发不满起来,刚才试妆的那位娘子蹙着眉道:“谁家教养出来的女子,简直丢人显眼。”
“是啊,来这里这么多次,未遇到过如此无礼之人,一天的好心情都给她败光了,晦气。”有人应和。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对着宋文琴指指点点。
宋文琴气得脸色铁青,但她敢对着秀娘无礼,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着一屋子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撒泼。
再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脸继续待在这儿,带着丫鬟就要往外走,被秀娘挡住去路——
秀娘道:“你不当我是你表嫂,也不当我儿是你的侄儿,那你推倒我辰哥儿的事就不是家事,你得跟我们娘俩去医馆,我儿若有什么闪失,是赔偿也好,报官也好,咱们都公事公办,谁是谁非,在座的夫人娘子们都看得清楚。”
宋文琴如何能愿意,硬要往外闯,两人拉扯间,宋景辰委屈地跑出去了,边跑边捂着自己的小屁股,他现在还生疼呢。
宋三郎在铺子外面等着也是等着,便跑去附近的干果铺子给小孩买了些松仁榛果,才拎着油纸包走回来,就看到自家儿子哭着从店里跑出来。
宋三郎快走几步,上前抱起儿子,沉声道:“告诉爹,发生了何事?”
宋景辰见着爹委屈得不能行,他爹都没有看到他摔得有多惨多可怜,他这么疼他爹都不知道,他太委屈了。
宋景辰嘴巴一瘪就要哭,他又努力忍住了,大眼睛里的泪珠子要掉不掉地用力含着,可把三郎给心疼怀了,用力抱紧儿子,“乖,别怕,爹在这儿呢,告诉爹,你娘亲呢,娘亲怎么没出来。”
不等宋景辰开口,宋三郎看到秀娘拉扯着宋文琴从店铺里出来。
秀娘在店里面装柔弱是为了给那些小姐夫人们看,好让更多人知道宋文琴的嘴脸。
出来店门,秀娘可不让着宋文琴,她六岁就跟着爹娘推磨磨豆子,看着秀气,实际上比一般女子都要有力气得很。
她用力抓着宋文琴的胳膊,让宋文琴丝毫挣脱不得,宋文琴的小丫鬟要上来帮忙,被秀娘狠狠一眼瞪住:“你敢助纣为虐,我就连你一起告官!”
官老爷管不管这等小事儿,秀娘不知道,先吓唬了再说。
秀娘怕官,所以借官压人。
宋文琴也怕,她弟弟正谋划着三库主事那位子呢,这会儿若因为她带累了她弟弟的名声,她爹饶不了她,弟弟也会恨死她。
那小丫鬟地位最低,听见说报官她也害怕,一时间不敢硬拽秀娘。
正拉扯间,宋三郎一身冷意地走过来,他的那种冷是隐隐透出来的,想要让你觉察到你才能觉察到,不想让你觉察到,你就觉察不到。
走到近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压迫感更重,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轻瞟了宋文琴一眼,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中甚至曲直都没有变一下,却让宋文琴生生打了个激灵。
“发生了何事?”宋三郎问秀娘。
秀娘眼圈儿一红,眼泪儿先出来了,哽咽着向自家男人告状,当然要添油加醋地说。
宋景辰也握着小拳头告状,“爹,她欺负娘亲,还推我,辰哥儿的屁股摔成两半了该怎么办呀,呜呜呜,我这么好看,我屁股也这么好看,呜呜呜……”
秀娘给儿子洗澡的时候,总爱说我们儿子的大眼睛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小脚丫也好看,小屁股也好看,小牙也好看,我们辰哥儿真好看。
所以在宋景辰的认知里他哪里都好看,可不能给摔坏了。
宋三郎听得脸色越来越沉,宋文琴气得要爆炸想要辩解,刚开口叫了一声 “堂哥。”就被宋三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打断,
“我没问你话。”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压不住不容置疑的严厉和威压,宋文琴瞪圆了眼,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三堂哥一样。
宋三郎道:“先去医馆吧。”
说完宋三郎率先前头走,秀娘跟上去,宋文琴跺了下脚,却不敢不跟上,她本能得知道自己敢跑,宋三郎不会让她好受。
宋三郎去得还是上次给宋景辰看腿疼的医馆,那位荀郎中听说是孩子摔到了,先问有没有磕到头。
宋景辰道:“爷爷,我爹爹说过要保护好自己的头,我摔倒的时候保护好了,没有磕到头,可是我的屁股好疼呀,你快给我上点儿屁股不疼的药吧,我们家没钱就不用给我开苦药了,我这是外伤,里面好好的,我肚子也不疼,我胸口也不疼,我都好着呢,也别给我针灸了。”
荀郎中被小孩儿逗得捋着山羊胡子哈哈直笑,摸了摸小孩儿的小脑瓜,道:“乖娃,爷爷不给吃苦药,也不给扎针。”
说着话他按了按孩子的尾椎骨,问道:“你告诉爷爷,这里疼不疼呀?”
宋景辰:“疼。”
闻言,荀郎中眉头微皱。
他这一皱眉,看得宋三郎心里一紧,忙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荀郎中摆了摆手,示意宋三郎别着急,他又问宋景辰:“你告诉爷爷是很疼,还是一般疼,还是有一点疼呢?”
宋景辰:“有一点点疼。”
荀郎中继续引导孩子,他道:“那你告诉爷爷,一点点是有多疼,是尖锐的疼,还是钝疼呢?”
宋景辰想了想,伸出自己十个小手指头,道:“十个手指头是很疼,辰哥儿现在有一个小手指头那样疼,不是尖尖的疼。”
小孩童言童语,却表达得不能再清楚,荀郎中松了口气,笑着夸了句孩子聪慧,又对夫妻二人道:“目前来看问题不大,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回去后倘若孩子过个两三天还说疼,就要再过来看。”
三郎和秀娘忙谢过。
秀娘道:“荀郎中给我们开些药吧,孩子是有那恶人故意给推倒的,该开多少药您就给开多少药,也不用替我们省着,咱们孩子受了罪,能早一天好就早一天好。”
说着话秀娘抬手抹了抹眼泪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荀郎中是人精,既能让欺负孩子的人受到教训又能为自家医馆创收,何乐而不为呢,当下大笔一挥,刷刷刷一通开,都是温养的补药,家里老人孩子都能吃,没啥副作用。
开完药方后,吩咐店里伙计去抓药,药房伙计抓完药回来,给报了个价:十两纹银。
宋文琴听到要十两纹银,差点儿跳起来,指着荀郎中怒道:“十两银子,你这是明抢!”
荀郎中抬眼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十两银子是少的,若是真伤了娃子的骨头,娃子落下残疾,你还要花更多。”
荀郎中顿了顿,话里带了警告和冷意:“你该庆幸孩子没有摔到头,这么活泼可爱个聪明娃娃,你给人家摔坏了脑袋,摔傻了摔呆了,被抓去坐牢抵命也不过分,他那么小个娃娃,小胳膊小腿儿是你一个大人能推的?”
宋文琴知道眼前的郎中偏向宋三郎一家,但对上宋三郎阴冷的目光,她不敢不交,最重要她怕真惹怒了宋三郎带她去见官,她的名声就全没了。
届时连累了娘家弟弟,婆家也容不下她,只能咬牙认下。
宋三郎让秀娘先带孩子出去,他有话要跟宋文琴说。
待到秀娘出去以后,宋三郎对着宋文琴道:“你那只手推我儿子的?”
宋文琴不由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宋三郎淡淡一笑,“没想干什么,随便问问,三堂哥一个木匠能干什么,每天做的左右不过是锯锯木头。”
“见过锯木头吗,就像这样——”
宋三郎在自己的手腕上做了个锯木头的动作,宋文琴下意识就护住了自己的右手。
宋三郎轻轻一挑眉,“哦,原来你是想告诉三堂哥你用右手推了我儿子。”
出来药堂,秀娘正抱着儿子在门口等候,宋三郎伸手把儿子接过来,“乖,爹抱着你,让你娘亲休息会儿。”
小孩张开小胳膊搂住他爹的脖颈,委屈道:“爹,你都没有听见辰哥儿摔得有多响,就像这样,砰——!”
宋景辰两只小胳膊乍起来,做了个十分夸张的动作,奶声奶气道:“比放炮的声音都还要响,我的屁股也疼,我的骨头也疼,我肩膀还疼,辰哥儿以为再也见不到爹了。”
说完小孩儿抱着他爹脸亲了一口,道:“我那么喜欢爹,想想还是不要死掉好了,我就忍住疼不死了,爹,我是不是很勇敢呀,你喜不喜欢这么勇敢的儿子呀?”
第31章 哥哥观你印堂红光满面
小孩屁股被摔得淤青了不小的一块, 荀郎中让先给冷敷两天再给热敷,夫妻两人出来药堂后,先去买冰。
为了方便存储冰块,宋三郎干脆连同冰鉴一块儿买了。
所谓的冰鉴其实就是一种双层桶, 下有基座, 上有盖子, 接口处包着白铜, 将冰块放入夹层中以后,可以保持两三天都不会融化,盖上盖子可以冷藏食物, 打开盖子,里面的凉气冒出来可以消暑降温。
既是给孩子买来用, 索性也给老太太买上一个,三郎付了银钱,让人连桶带冰一并送到府上。
宋景辰高兴了,有了这冰鉴他就可以吃冰镇西瓜, 冰镇葡萄还能喝冰镇蜂蜜水, 好多好吃的, 小孩顿时觉得这屁股没有白疼,搂着他爹, 抓胡子亲脸兴奋得不能行,逗得周围人直笑。
小孩害羞了, 躲进他爹的颈窝里, 嘴水糊了宋三郎一脖子。
奶唧唧的小娃被高大的男人单手抱着,就像凶猛的大老虎带着软萌萌又好欺负的幼崽出来溜达, 人家幼崽再可爱,旁人也是不敢上手逗弄的。
秀娘见到自家儿子这欢腾劲儿, 也不由闷笑,小孩子没心没肺啥都不知道往心里去,只要给吃饱了,吃好了,他啥烦恼都没有。
一家人买完冰鉴出来,宋景辰忽悠他爹给自己买西瓜买葡萄,他道:“爹,嘴巴苦。”
小孩拖腔拖调把苦字拉得老长,还带转弯儿的,主要他得体现出这个“苦”劲儿来。
宋三郎:“嘴巴怎么苦了?”
宋景辰:“上火了,爹爹你看——”
宋景辰伸出小舌头,用手指着给他爹看。反正他爹不是郎中,又不会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三郎的确不会看舌头,但他还能不知道儿子在给自己下套?
谁也挡不住人家当爹的愿意上钩,宋三郎装做很担心的样子,配合着儿子问道:“那要怎么办,要不爹去给你抓些下火的草药来?”
宋景辰忙摆摆小手,道:“不要吃苦药,太苦啦,爹,卖西瓜的说大西瓜又甜又败火,可管用。”
“想吃西瓜你就直说呗,绕这么大个弯子,就不怕把你爹绕晕喽。”秀娘笑着戳穿儿子的鬼技俩。
宋景辰心想因为大人们都喜欢乖小孩,不喜欢撒泼的小孩呀,我要做乖小孩。
大人要奖励乖小孩。
宋三郎认为宝贝乖娃又乖又聪明,秀娘觉得儿子可比那些在地上撒泼打滚儿要吃食的孩子强多了,两人高高兴兴给孩子买了大西瓜,宋景辰又说葡萄能治他的屁股疼。
秀娘问他葡萄为什么能治屁股疼,小孩说因为葡萄那么好吃,他吃葡萄的时候就忘记屁股疼了。
宋三郎大手一挥:都买。
一家三口带着一大堆吃食满载而归。
到晚上吃饭的时间,一家人看到宋三郎抱着辰哥儿吃饭,一问才知道小孩被宋文琴推倒摔到了,把一家人气到不行。
宋家三兄弟都是疼孩子的,三个妯娌之间虽然各有自己小心思,但绝不会伤害对方的孩子,宋景竹被退亲,三个女人都心疼;老太太买马车主要为睿哥儿,秀娘和王氏也没说对着睿哥儿阴阳怪气,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哪怕当初宋三郎为了宋景茂冒险去镇国将军府,秀娘也只是想护着丈夫护住自己的小家,绝没有说不心疼不怜惜宋景茂躲着看热闹的想法。
宋大郎忽然冷笑一声,道:“信不信过几日去他们家吃席,一准儿给咱们家安排到最不显眼的犄角旮旯去,请你去,是为了显摆他家的出息儿子;你去了,他还嫌弃你给他丢人。”
宋二郎就呵呵了,“说白了人家就是见不得咱家好,又怕咱家看不见他家好。咱们若真不去,堂叔定会跑到族里四处嚷嚷咱爹没了,咱家要脱离老宋家了。”
说到这里,宋二郎忽然想到一事,他道:“大哥,咱爹过世的时候三弟还小,你记不记得爹快不行那段时间经常叨叨一句话,说他没什么能留给咱哥仨的,也就是书房里那些书籍字画了。”
宋大郎道:“如何不记得,我还记得给咱爹办事那几天家里特别乱,我们几个年纪小,娘整个精神恍惚,办完事以后,我想爹,跑到他常呆的书房里哭,发现爹书房好多抽屉都空了。”
说到此,宋大郎有些咬牙切齿,“后来我去问堂叔,他说都是爹生前喜欢的东西,拿去随葬了,现在想来,怕是都被他私吞了。”
宋二郎听大哥如此一说更加义愤填膺。
宋景茂忽然淡淡开口,“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妯娌几个不知道竟还有这档子事儿,个个又气又恨,尤其是秀娘,她可是知道自家男人卖了一副字画得了多少银子,想不到公公竟然有一书房的字画,全都便宜了那家子没心肝的。
可转念她又一想,倘若那些字画没有被搜刮去,宋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落魄,若非这般落魄,她也没可能嫁给三郎,冥冥中的事真是很难说清楚好坏了,总之还是要做事还是要多行善事,多积福德才好。
宋景睿小孩儿听着大人的话,忽然抬起头来,认真道:“先生同我说,厚德之人,积德虽无人见,然行善必有天知;失德之人,积恶虽无立显,但行恶必有灾殃。”
“所以,人无德,必自毁,大伯和爹爹尽管听之任之,且看他得意到几时,自有老天收拾他。”
宋景睿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老太太激动得直抹眼泪儿,宋二郎和姜氏两口子骄傲得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名士大儒就是不一样,这才教了多久呀,孩子就如此出息了,将来还了得?
大房两口子虽然酸,但也高兴,自家人出息总比别家人出息的好。
宋景茂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老天爷不赏饭吃,他没有二弟那般天资聪颖的好脑瓜,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秀娘想:睿哥儿的现在就是我儿的将来,萧大师可是一点儿都不比陈大儒差,况且萧大师对辰哥儿那可是一对一的教,这不就是天天开小灶嘛。
宋景辰在他爹怀里抬起头来,“爹,想吃瓜。”
宋三郎一笑,对众人道:“今日买了西瓜,在我屋里冰镇着呢,秀娘切了给大家分分吧。”
秀娘出去切西瓜,宋景竹站起来去帮忙。
这会儿宋二郎眯起眼来,凑近宋三郎道:“老三,哥哥观你最近印堂红光满面,乃是暴富之兆,跟哥哥说说,你最近是不是发财了。”
宋三郎点点头:“是发了点儿小财。”
“???” 宋二郎呆住,难以置信道:“不是,三弟,你真发财了?”
“不然呢,你以为娘买马车的钱是打哪来的,你弟弟心疼睿哥儿每日里上学辛苦,特意给娘的钱。”老太太开口作证。
众人:“……”
宋二郎眼眶子有点儿发酸。
王氏忍不住好奇,道:“三弟发了多大的财呀?”她话才一出口就被宋大郎瞪了一眼,同时脚底下被儿子轻轻碰了碰,王氏自觉失言,正要找补,就听宋三郎笑道:
“二哥都说了是暴富,不赚他个几千两,如何算得上是暴富。”
一家人哈哈大笑,都以为宋三郎不想说实话,是在开玩笑打哈哈呢。
只有宋景辰当真了:哇,原来爹爹这么能赚钱,那他岂不是以后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了?
有一个有钱的爹爹可真幸福呀。
这会儿秀娘同宋景竹端着西瓜进来,见大家都在笑,秀娘问宋三郎大家都在笑什么。
三郎道:“回屋同你细说。”
炎炎夏日,能吃上冰镇西瓜是件再快乐不过的事,一家人虽说每人只分到一小块儿,却吃得满足惬意,宋大郎兴致来了,还作了句歪诗,宋二郎礼貌性吹捧,暗道大哥这水平考不上秀才是正常发挥。
宋三郎吃瓜,礼貌性不发表意见。
一家人吃过西瓜,妯娌几个一块儿收拾完厨房,各自回了屋。
回了自己屋里,秀娘问起刚才饭桌上的事,宋三郎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让他们知道了也好,不然咱们家以后买什么,做什么,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家伙都看得见,也解释不清楚,都是一家人,自家得了大好处,理应分出去一些。”
秀娘想了想,觉得丈夫说得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她突然反应过一件事情来,小腰一掐,娇怒道:
“好你个宋三郎,给咱娘钱,你竟然都不同我说,在你眼里你娘子就是那等抠门不孝顺的人是不是,说!那副画你到底卖了多少钱,给了咱娘多少。”
要不说秀娘聪明呢,该娇的时候娇,该野的时候野,但人家野的时候可并非真的野蛮不讲理,分寸把握得好着呢,娇凶娇凶的。
宋三郎就笑:“娘子还是不要问的好,夫君说少了你不信,说多了你又心疼,莫不如不知道的好。”
秀娘不依。
宋三郎道:“二百两。”
秀娘:“我不信。”
宋三郎:“三百两。”
秀娘:“说实话。”
宋三郎:“好吧,给了咱娘三百二十两。”
秀娘:“怎么这么多。”
在一旁玩儿虫子的宋景辰突然抬起头来,道:“因为要孝敬娘亲呀,等辰哥儿长大了,也要给娘亲钱花呀。”
秀娘:“……”
“宋——景——辰,谁让你又在屋子里玩儿虫子!”秀娘恼羞成怒,要夺宋景辰手里的虫子,宋景辰不给,站起来跑,“爹,救命呀,娘要抢我的独角大仙。”
躲到他爹身后,抱住他爹大腿,小孩又咧着嘴巴嚷自己屁股疼。
“好了,你娘不抢你的独角大仙,咱们先去洗漱,洗漱完了还要给辰哥儿敷药,爹帮你放起来,明日咱们再玩。”
宋三郎收了儿子玩独角大仙的竹筒,给罩好带孔的盖子,防止虫子跑出来。
带着去洗漱,秀娘给准备药泥,荀郎中给开得是一种调配好的黑乎乎的药粉,要加入香油和白开水搅拌成药泥,说是给孩子敷上去好得快。
秀娘有些庆幸嫁给了宋三郎,孩子不受罪,生在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要死要活的病谁舍得去药铺抓药,哪里能像辰个儿这般金贵。
宋三郎带小孩刷牙洗了手脸,又给洗脚丫子,宋景辰用脚丫子拍水玩儿,宋三郎按住他脚脖子,“别乱动。”
宋景辰:“爹,为什么要叫臭脚丫子呀,我的脚一点都不臭呀。”
小孩说着话,把脚丫子递到宋三郎鼻子底下,“不信给爹闻闻。”
宋三郎深吸一口气:亲生的。
不是,他为什么要深吸一口气呀?
秀娘已经把药搅拌好,在孩子身子底下铺了条旧单子,让儿子平趴上去,宋三郎先用棉布裹了冰给儿子冰敷,宋景辰嫌凉不愿意配合,三郎道:”听话,一会儿给你吃松子。”
宋景辰:“现在就要吃,你忙你的,我吃我的。”
宋三郎:“你才刚刷过牙。”
宋景辰小眉毛一蹙,“哼,我就知道,一会儿给我吃,就是不想给我吃,你不给我吃,我也不给你擦药。”
宋三郎拗不过他,只得依着,给抓了一小把松子装到盘子里放小孩儿面前。
宋景辰一边咔吧咔吧美滋滋吃着松子,两只小脚丫晃着,小嘴也不闲着。
“爹,你知道为什么小孩的屁股上要长这么多的肉,而虫子却没有吗?”
宋三郎:“为什么?”
宋景辰:“因为虫子的爹娘不打虫子的屁股,它长了没有用呀。”
宋三郎:“……”
秀娘:“……”
“爹,你的屁股为什么那么硬,而我的却这么软呢?”
宋三郎抚额。
宋景辰:“因为小孩总是会摔跤,屁股软一些摔得会比较不疼。”
“爹,娘,你们好了没有,我都快吃完了。”
“你吃慢点儿,就快好了。”
“松子真好吃,爹,松子为什么这么好吃呀。”
“爹,你说松子、西瓜、和葡萄谁最笨呀?”
宋三郎:“肯定松子最笨呗。”
宋景辰哈哈笑,“答对了,爹爹好聪明。”
秀娘:“???”
怎么就松子最笨了。
宋三郎:话说为什么说松子最笨?
他只是凭直觉蒙的答案呀。
户部侍郎府。
张璟今日下朝以后心情大好,晚上忍不住小酌了几杯子。张夫人陪在旁边,笑道:“老爷今日如此开怀,可是有什么喜事?”
张璟道放下酒杯,呵呵一笑,不无得意道:“今日为夫在朝堂上还是头一次得了陛下的亲口嘉奖。”
张璟现如今官居户部左侍郎, 乃是从三品的官员。
对于京官来说,三品是一个分水岭,倘若说把三品看作是朝廷骨干,那三品以上就是举足轻重的朝廷大员了, 绝大部分的三品官员卡在这一步, 终生无法寸进, 若要突破局限登顶金紫, 政绩德行、出身名誉这些都只是基本条件,最重要一条——得皇帝认可你。
所以,今日张璟在朝堂之上得到了皇帝的一句口头嘉奖才会如此激动。
不要小看只是一句口头嘉奖, 要知道皇帝作为九五至尊是很少表态的,能当着百官的面赞他一句, 已经是非常之了不得。
这一切都得益于宋三郎的提醒。
那日他从宣平侯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皇帝的仿品高悬于书房最显眼之处,之后逢人便说自己年年斗宝,年年被坑, 当了这么多年坑王, 今次却是当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说他得到那副字在意境上甚至已经超过了柳公。
总之吹嘘得神乎其神。
朝堂之上有极个别的明白人,见到皇帝没头没尾突然称赞了张璟, 前后一联系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但明白又怎么样, 你敢说出来扫皇帝的兴吗?
张夫人听张璟说完此事的来龙去脉, 亦是感叹不已,只能说是运气来了挡斗挡不住, 娘家父亲乃是上一任的吏部尚书,为老爷的事也是动用多方人脉帮老爷积攒人脉、政绩、声望。
不成想, 这多年经营竟比不上一幅画来得更直接,更有成效。
张夫人道:“听老爷如此一说,妾身倒觉得这位宋三郎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福将,他心思如此缜密稳妥,必不会是惹事生非之人,老爷收拢在身边培养好了,必会是老爷将来的左膀右臂。”
张璟闻言哈哈大笑,拿了夫人的手过来,握在手中,笑道:“夫人之见与我不谋而合,你说巧不巧,前些日子三库主事那边刚好空出一个位置来,宋三虽无功名在身,却完全符合荫补条件,补这个缺再合适不过。”
“哦?还有这等巧事?” 张夫人不由笑道:“恭喜老爷,看来这是天意让老爷收下这名福将,这主事之位,官不算大,却最是考验能力,既可以看看他的办事能力,又可看他人情世故。”
张璟点点头,“不错。另外,这亦是个油水差事,可看一看他为人的分寸,太贪婪之人,就算是福将,亦不可用,乃是祸患之源那。”
“老爷所言甚是。”
宋家,秀娘忍不住问三郎,“三郎,为啥是松子最笨呀,我怎么想不明白?”
宋三郎笑笑,“辰哥儿,告诉你娘亲为何是那松子最笨。”
宋景辰理所当然道:“因为吃西瓜吐籽,吃葡萄也要吐籽,只有吃松子吐壳呀。”
秀娘:“……”
“松子那么好吃,藏在厚实的松果里也挡不住大家要找到它,它的壳那么硬也总有办法被弄开,逃不掉的呀。西瓜和葡萄却很聪明,他们把种子藏在最好吃的果肉里,果肉被吃掉,种子不就保住了吗?”
“这……?”秀娘哭笑不得,“吃个松子都能给你整出这多歪理来。”
“并非歪理,咱们辰哥儿说得很好,做事主动出击总是胜过被动防守。”宋三郎在一旁面露赞许,他亦没料到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给孩子抹完药,收拾妥当,宋三郎拿了洗漱用具来,让儿子重新刷牙漱口,小孩漱个口也不老实,仰着头咕噜咕噜没完,秀娘瞪了他一眼:好好漱口!小孩这才乖乖把水吐掉。
小孩受伤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他可得让爹娘好好疼疼他,要跟着爹娘睡,睡觉又不老老实实睡,小短腿儿一会儿放到他娘身上,一会儿又翻过来蹬到他爹身上,宋三郎给他按住,发出警告:“不准再闹,现在把你的眼睛闭上。”
宋景辰黑亮无辜的大眼睛扑闪着:“爹,要闭上哪只眼睛呀?”
宋三郎:“两只都闭上。”
宋景辰:“好的爹,先闭左眼还是先闭右眼呢?”
宋三郎咬牙:“两——只——都——闭上!”
宋景辰听话,乖乖把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