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往后,如果他真要屠龙,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像对待蝮蛇一样,一击必杀。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出手,会否在未来产生另外的警惕,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对她有太多的疑惑充斥于脑海,甚至不知道该拣哪个重点先问。
例如,明明身为女性,为什么非要去王庭掠夺公主?
例如,强掳公主的目的又是什么,婚配、献祭还是其他?
再例如,她诡异的性别观到底是被谁塑造,又是如何塑造,才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他尚在数不胜数的问题里踟蹰,阿芙丽拉却已经彻底失去了等待答案的耐心。
忐忑的少女紧张地抿着唇,小小声的口吻,气势却相当理直气壮,倘若仔细分辨,甚至还能从她起伏的呼吸里嗅到一点点的心虚。
“既然我救了你,那你是不是应该帮我,降个温啊?”
她当然知道挟恩图报很不光彩,但还能有比这更高效的加快恋爱进程的方式吗?
瑞恩:?
英俊的男人如宝石般翠绿剔透、清凌凌的瞳孔中第一次覆上了一层迷茫。
“降温?”
“是的。”
一回生二回熟,阿芙丽拉既然已经决定趁火打劫,干脆将“趁热打铁”这四个字也贯彻到底。
“今晚。”
她的语声有些急切,跃跃欲试的目光,炽热到让人不敢直视。
“今晚就请帮我降温吧,拜托了!”
“降温行为”可以提前帮她渡过发热期,而“我爱你”是彻底解开龙身上禁咒的钥匙。
虽然正常的情况,都是先有“我爱你”才有“降温”,但阿芙丽拉现在才不管什么本末倒置,她只要一想到他为自己做饭时干净的手指,替她缝料制衣时灵活的手指,为她编织花环时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
她就想亲亲。
她只想尽快地,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用力亲个够。
即使少女仍旧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床边,但与瑞恩对视的目光,却如炙欲之火,一瞬不瞬的逼视,竟让他下意识地跟她错开了目光。
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哥哥们在笔记里写的独属于公主新婚夜的娇羞和为难。
阿芙丽拉为了缓解对方的焦虑,干脆非常有礼貌地起身,对他鞠了个躬。
一举一动,她都像个教养良好的贵族淑女,当然,如果她知道把衣服穿好的话——
宽松的衣领掉出她半个圆润白皙的肩膀,随着她鞠躬起卧的动作,让柔软的春光,也似云絮蒲苇,若隐若现。
也不知这几天是不是他喂得太好,当初给她亲手缝制的束胸衣此刻在她身上也略微偏小。
“什么是……降温?”
考虑到人与龙之间巨大的种族差异,人类的礼仪规则和道德法则在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强求,更何况,瑞恩清楚地知道,作为人类的自己,绝不可能被一条龙轻易诱惑。
他之所以不杀她,也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了解到更多关于龙的秘密,以便再发生同等类似情况时,好给后人参考、应对。
毕竟,如果他早知龙的生活轨迹是这样一张白纸,某些心志认知还不如三岁孩童的话,他绝不需要像一开始那般,如临大敌。
或许,他会选择在那艘贡多拉船上与她决一死战,而不是像个教廷的老妈子一样,为她煮一日三餐的蘑菇汤,缝制好几套款式不同的漂亮衣裙,就连白天在小厨房里洗碗时,都不忘留一只眼睛,关注贪玩的她是否会被海浪卷走。
“唔,降温就是……”
尚在纠结要如何绕开魔法的禁制才能跟他解释清楚的阿芙丽拉忽然眼前一亮,“咦”了一声,反问:“没有人教过你吗?”
根据哥哥们的笔记,大多数的公主,都在王庭的教习庭内学习过如何取悦龙。
但也不排除,自己的公主懵懵懂懂,学艺不精?
不过没关系!
一条勇敢聪明刻苦努力的龙早有准备!
阿芙丽拉当机立断,直接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本书页的角角都被翻得皱皱卷卷的书。
熟练地翻到她品鉴了无数遍的某个章节,然后大大方方地将书递给瑞恩,跟他共享知识点。
“就是这样子的降温!”
瑞恩以为对方会拿出一本印有艰涩咒语的魔法书。
这本魔法书里或许有王庭与龙和平相处的办法,或者至少,能够帮助王庭抵御未来有可能的、来自龙蛮不讲理的进攻,所以当即就调动了十二万的注意力,决定用自己令人叹为观止的记忆力,瞬间速记下所有法咒,然而等他定睛落眼——
“……”
“…………”
“………………”
沉默比他人生中经历的任何一场雷声还要大。
向来只阅读清清白白的典籍古史,能将圣洁的《光明手谕》倒背如流的神官长,在突然飙升的血压里,忍着额角疯狂跳动的青筋,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当场拔剑,是他对一条笨龙最后的仁慈。
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画面挥之不去。
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神官长在这种时刻唯一感谢光明神的,是好歹在那些污秽不堪的姿势里,某些关键部位至少都打了足够厚的马赛克。
写这种污言秽语的文字,画这种□□触目的画面——这本书的作者不入地狱忏悔,都是间歇性失明的神明在给人间注水。
阿芙丽拉只当他仍在害羞,干脆跪坐回床,热情地拍了拍床上的枕头。
“来吧,到我身下来。”
然后,在短暂的停顿后,她背出了她在小人书上看到的终极语录。
“我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哭泣的。”
她是一只优秀的龙,为了发热期的到来,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她已经将整个龙岛唯一一本小人书翻烂了!
从她开智那一刻起,为了发热期,阿芙丽拉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学习,如何让自己吸引到公主。
瑞恩:“……”
素来以克制沉稳著称的神官长,在“拔剑”和“忍耐”这两个选项里,做了无数次的深呼吸。
然而少女依旧保持着某种根本无法让人苛责的天真纯良,但说出来每一句话却违和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指着书中某一格画面,好耐心地循循善诱。
“瑞恩,你躺上来,像这样,把腿分开,然后让我把舌头放进来。”
当阿芙丽拉用一种对着课本认真研读学习的态度,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瑞恩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恪守清规律令的神官长阁下,从未被人,不对,被龙——
如此冒犯过。
但她是一条龙,连人都算不上。
瑞恩沉痛地捂着额,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他想,果然一个人跟一条龙的婚姻,是绝对不会有未来的。
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公主,到底是如何忍受跟这种不知道是该夸天真还是该骂蠢钝的生物共度余生。
总之,他有必要,永远、彻底地阻止这种荒诞的闹剧。
瑞恩深吸气,斟酌道:“阿芙丽拉,其实,我并不是公主。”
漂亮的少女眨了眨眼,像是非常难以理解“他不是公主”这个事实,虽然橘色的竖瞳里的失落肉眼可见,但很快,她就接受了现实。
坦白说,她是挺喜欢瑞恩这张脸的,但要是他真的不是公主那也没办法,毕竟,只有公主才能为自己解除黑魔法。
阿芙丽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只能我今晚再去抢个公主回来了。”
瑞恩:!!!
想到皇庭里自己出发前哭哭啼啼的姐姐们,瑞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再次深吸气,为自己刚才不合时宜的玩笑道歉。
咬牙切齿地承认自己的确就是公主,如假包换。
阿芙丽拉“哈哈”两声,表示自己也没想到瑞恩居然是个如此幽默的人,于是,她再度拿出了小人书,希望自己美丽的公主应当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要怎么做。
瑞恩:……
坦白真相这条路在笨蛋龙这里行不通,瑞恩痛定思痛,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只剩另一条路,那就是:教化龙。
然而当务之急,并不是在探查完龙的秘密之后,对她进行道德感化和自律感化。
迫在眉睫的,其实是她的青春期教育。
“阿芙丽拉,你知道吗,你今年才18岁!”
饶是他克制、沉稳,但也架不住,在不小心看到整整□□不堪的一整页之后,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心跳。
但他训斥的声音,依旧严厉无比。
“你知道18岁是什么概念吗?”
阿芙丽拉盯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委屈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爬上心头。
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勤勤恳恳打蝮蛇了,为什么奖励一次降温都不行。
就连亲亲的次数,他都要限制。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她不过就是想要快点渡过恐怖的发热期罢了。
她就算真有坏心眼,那也只不过就是比那些老实的哥哥们,多了一点点点点而已。
总不至于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里,又做错了什么吧?
她好像快把瑞恩整个人都气发抖了。
“公主这么说一定有公主的道理”的认知铁律再次在脑海里疯狂地亮起了红灯。
阿芙丽拉痛定思痛,忐忑地咬了咬下唇,决定用龙岛教科书里最权威的解释,用一种相对通俗的表达方式,大着胆子试探着回道:“是可以娶公主然后跟公主交//配的概念?”
“……”
打了一肚子道德教育腹稿的瑞恩在脑海里滚过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她的笨脑袋里,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矜持”这个词,像是从未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出现过。
咬牙切齿地将那颗毛茸茸的、塞满了黄色废料的脑袋重新按回到被子里,瑞恩对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简直头痛无比。
“睡觉!”
这座诡异的龙岛几乎完全颠覆自己的认知——拥有性别认知障碍的龙、一天到晚咋咋呼呼觅食的渡渡鸟,以及各种各样五颜六色口味丰富、功能不同的蘑菇——这座怪诞的岛屿,仿佛是偶尔调皮的神明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在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画下相当不协调的一笔。
希望这世上无人知晓在遥远的龙岛居然会发生这种荒谬的事情,这一切都显得当初如临大敌般梳妆打扮躺进贡多拉船充当祭品的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已经埋进被窝的脑袋又像一株发芽的幼苗,从他的掌下倔强地探出来。
少女的声音带着轻盈却热切的期待:“你不跟我一起吗?”
“你一个人!”
“……哦。”
阿芙丽拉毫不气馁,继续邀请:“那明晚你要跟我一起吗?”
“你、做、梦。”
“咦,你怎么知道昨晚我就做了这种梦?”
“……”
在面对阿芙丽拉神奇的脑回路时,瑞恩觉得自己的脾气都快被磨没了。
坦白说,在抵达龙岛前,瑞恩对于“屠龙”,的确有过很多的设想。
他可以利用高超的剑术与之近身搏斗,也可以巧妙地利用地形给龙设置各种亡命的陷阱,更能够利用圣殿教化的法咒将之永远囚困于另一个位面。
然而他绝没有想到的是,那条令人闻风丧胆、令整个王庭焦头烂额不知该做何应对的黑龙,会是一个身上散着淡淡橘子香气的少女,从树梢掉下一条一指长的毛毛虫,都会吓到她尖叫。
她有着蓬松的亚麻金色长发,在阳光下,像海藻般柔顺。
有着纤瘦却不失力量感的四肢,白皙健康,胜过王庭内任何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女。
有着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会开心地弯起,像雏鸟认主一样笃定自然。
少女的笑声永远快乐,如同龙岛的天气,清朗无云。
少女的每一声“瑞恩”,都充满比蜂蜜还要柔润的甜意。
即使在莽撞中,也带着令人钦佩的勇敢。
阿芙丽拉的嘴唇异乎寻常的柔软,体态轻盈,每一寸温暖的皮肤,都充满弹性。
尤其是她光滑的躯体,没有任何碍眼的毛发,轻抚的触感好似最上等的丝绸。
湿润而热情。
没有森林的蔽障,会更方便他寻找水源。
即使尚未深入,也能听见泉眼处,有源源不断丰沛的水泽。
循着香气,轻而易举地啜饮。
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的阿芙丽拉,即使在梦里,都不会令他失望。
这是一场心想事成的好眠春梦——
不,这是噩梦。
当瑞恩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时,伴着身下那股不具名的潮腻,不知何时,已经大汗淋漓。
额际的汗珠顺着他的湿发,无声滴淌落枕面。
他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能置信和错愕恐惧两种情绪,在他翠绿色的瞳孔里如烧不尽的野火、斩不尽的春藤缠绕、交织。
回忆梦境中的每一幕,都会让他重新体验一遍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负罪感。
或许是离开神殿太久,光明神的意志鞭长莫及,才让恶魔的法则盘旋于龙岛。
侵蚀他的意志,令他身不由己。
克制自律的神官长,从未被任何魅魔所引诱,更遑论——
这不过是一条笨到连性别都分不清的龙。
懊恼的自省花去他不眠的后半夜。
他在黎明破晓前,终于做出需要尽早离开这里的决定——
这是摆在眼前,唯一的、正确的决定。
他可以不杀阿芙丽拉,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永远留在龙岛,陪她过家家。
他需要尽快回到王庭,告知所有人,龙岛的真相。
这样一条心志单纯的龙,对王庭已经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他们所有人只是被代代相传的谣言所欺骗。
毕竟,倘若将眼前的少女,放到王庭内,倘若他仍旧是那个等待继承王位的王子。
即使她的出生低微,但凭借她的性格、长相,她同样会被内廷选送作为他新娘的候选人之一。
然而归根结底,她是一条龙,她连人都算不上。
更何况,他是神殿的神官长,早已立志将余生献给至高的信仰。
他们本应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已不知不觉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
他需要在离开前,将一切,重新拨回原点。
晚餐照例仍是蘑菇汤,餐后的水果,是阿芙丽拉特地从龙岛深处采集回来的树莓。
龙岛遍布各种能吃或者不能吃的蘑菇,但纯粹的水果却非常难以寻觅。
阿芙丽拉偷偷藏起自己被蔓藤割伤的手指,也不打算告诉瑞恩,她在中途被树上掉落的毛毛虫吓到好几次。
她只想用最骄傲的口吻,向瑞恩好好邀功,以便顺利进行交//配话题的开场,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已经被他在水流下清洗水果的手指捕获。
一肚子洋洋洒洒的腹稿,顿时就忘了一干二净。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干净、骨骼这么匀称的手指啊?
水流顺着他崩起的骨线淌落他的指尖,浸润他如玉石般莹润的甲面,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经脉也变得无比诱人。
阿芙丽拉咬着下唇,贪婪地咽动口水。
即使珠宝匣内最上等的美玉也会在他指下黯然失色。
鲜艳血红的莓果,在他饱满的指腹里来回翻滚,他于水流里捻动搓洗的每一个动作,指骨弯曲的每一寸弧度,都是那么游刃有余,矜贵到几乎让人屏息,不舍得眨眼。
这样的手指,似乎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修长的手指,倘若完整张开,就能盖住她整张脸,圈住她的腰。
阿芙丽拉满腹的赞美,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朴实无华、简单粗暴的两个字——
少女直勾勾的目光,毫不加掩饰。
瑞恩只当她是眼馋树莓。
阿芙丽拉向来贪吃,在食物上的耐心不多。
往往不等自己布置好一切,就迫不及待大快朵颐。
不喜欢细嚼慢咽,总是一口气狼吞虎咽。
担心她贪多胀气,担心她被热汤烫嘴,担心她饮冰腹痛——
他担心得太多,连日的相处,在生活饮食方面下意识的照顾,几乎已成了他的本能。
以至于,当他习惯性地对她递喂出那粒鲜艳的树莓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
正打算撤回手,捻着莓果的手指,却先一步被湿润温濡的口腔包裹。
口腔内壁有着令人心颤的热度和柔软度。
少女灵活的舌尖刮过指尖,后脊的麻痒感在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
饱满的指腹也被柔软的唇瓣轻轻抿住,他却像是被人扼住咽喉,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漏窗而入的夜风吹熄餐桌上盈盈跃动的烛火。
静谧的月光无声将人影投落。
夜晚的虫鸣和鸟叫。
海浪的起伏和水流的轻潮。
绵绵的呼吸和悸动的心跳。
与世隔绝的岛屿上,在无人知晓的静夜里。
只有虔诚亲吻神官长手指的少女和正僵滞着、一动不动的神谕代言人。
圣洁的神官长从不与任何异性,过从甚密,因为,在向光明神起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应当与信徒保持距离。
圣洁的神官长身穿金线织就的白袍,永远衣着体面,举止有度,以怜悯的目光,平等地看待众生。
圣洁的神官长被信徒供奉于高塔,永不受世情影响,手握权杖,列于高高的圣台,也将如高悬如镜的明月,乌夜不坠。
圣洁者永不堕落。
然而圣洁的神官长想到昨夜悄无声息换下来的衣服。
最终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小小的莓果被咀嚼吞咽,狡猾的阿芙丽拉,终于松开了她湿濡的口腔,放过了他的手指。
也许逾矩的亲密所延续的仅仅只是烛火熄灭的一瞬,但瑞恩依旧觉得自己仿佛像在地狱受了一场酷刑。
如同被地狱的恶灵释放,他在大口呼吸里,听到少女的声音怯怯地,却满怀期待地问:“瑞恩,今晚你愿意为我降温吗?”
龙字典里“降温”,是人类认知概念里的“交合”。
任何一对相爱的恋侣都可以享尽这个过程里所有的愉悦。
但一条龙和一个神官长不行。
且不论两人天然物种不同,这种淫//秽的行为,甚至有悖他的信仰。
重新成为自我意志的主人,瑞恩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指尖残留的她口腔的温度——灼热、缠绵,即使隔着皮肤,也能顺着他的血液,熨帖到他的心脏。
重新掌灯。
盈盈跃动的烛火,点亮黑暗。
重新将手放入冰冷的流水里。
他试图洗掉她的温度,直到将手指的关节都搓红,仿佛像是要同时洗掉那个污秽肮脏的梦境。
这双手,去过她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
黏腻、幽深、潮热。
即使指根抵到底,也触不到最深。
每一次的进退,都会让泉眼的水流更加湍急。
他从未失态到这个地步。
或许,他只是离开王庭太久,太久没有聆听圣音,以至于轻而易举,就能被一条龙所影响——一条愚笨的、800个心眼都只知道往脸上写的龙。
阿芙丽拉拙劣而直白的技巧甚至比不上那些最低级的魅魔。
“当然不可以。”
说不清此刻的气恼情绪因何而起,瑞恩烦躁地皱起眉:“阿芙丽拉,在人类的社会里,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应该学会矜持。”
“矜持?”
“你,你不能总是把……这件事情挂在嘴上。”
但她要是不讲的话,公主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帮她降温呢?
毕竟,基于龙岛魔法阵内的禁咒,她甚至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同他解释。
然而瑞恩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还是让阿芙丽拉将热切的情绪按了暂停。
“那我应该说什么来提示你?如果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要的话。”
少女橘色的眼睛忽然一亮。
“或者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姿势,我都可以满足你!”
梦里听话配合的阿芙丽拉如影随形。
每一幕不合时宜的回忆,都是一次非分、大胆的渎神之举。
瑞恩忍住额角拼命跳动的青筋,深吸气,咬牙切齿:“什么都不要说。”
“那我——”
赶在阿芙丽拉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前,瑞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阿芙丽拉,你不知羞的,对吗?”
他为什么要跟一条没有羞耻心的龙,反反复复地谈论、纠缠在这种话题上?
“羞?”
阿芙丽拉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茫然。
“害羞,就是像你这样,耳朵比树莓还红吗?”
瑞恩:“……”
柔软的唇瓣亲吻他指尖的触感,伴随着她一瞬不瞬的、充满爱慕的注视,再次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无法忘怀。
耳根的热意遍及全身,像一张从天而降的蛛网,将他的身体重新锁回那个令人惊魂甫定的梦里。
不能再看着她。
不能再纵容她。
不能再受她引诱。
也绝不能再去回忆那些罪恶的画面。
瑞恩别开眼,低声否认,用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懊恼,恨恨地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阿芙丽拉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
在哥哥们的笔记里,擅长害羞的公主总是会词不达意。
但是没关系,龙岛有另一种生物,能够帮助每一条对爱情充满向往的龙,了解自己的公主。
那就是拥有读心能力的星草菇。
星草菇位于龙岛的最北端,刚好跟他们所在的龙柱相对,一南一北。
让这些可爱的小蘑菇倾听公主的心声,然后偷偷告诉她公主的秘密。
喜欢的姿势、能够承受的次数,以及愿意持续的时间。
让公主把自己的愿望悄悄地告诉小蘑菇,然后让勇敢虔诚、擅长学习的龙,去实现他的愿望。
当巨大的黑龙在月光中再次化形,颇有实干精神的阿芙丽拉,扇动双翅,悬停于窗边,用漂亮的橘色眼睛无声示意瑞恩坐到自己的身上。
皎白的月色里,每一片光滑干净的龙鳞,都散发着令他难以抗拒的清香。
瑞恩踏上龙背,下意识环紧她的颈项,是基于信任的本能。
身下是坚硬厚重的黑色鳞甲,虽然不知道阿芙丽拉打算带自己去哪,但他居然也能感受到她异常雀跃、兴奋的情绪。
黑龙振翅,掠水而过。
他能闻见咸湿的海雾,也能看见越缩越小的龙柱。
他骑在西摩大陆唯一一条龙的身上,感受着苍茫天地间,偌大龙岛中,只有彼此隐匿于稀薄云层里的呼吸。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呼啸而过的凌冽夜风中,他听见大海深处塞壬海妖的歌声——
那是深海的魔物,引诱水手失足落水的歌声。
不同于龙岛任何可食用的蘑菇,星草菇不仅拥有极强的观赏性,还拥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读心能力,能够窥探人心最深的秘密。
作为龙岛少有的开了灵智的植物,它们可以伸出一些特殊的菌丝,在某种独特的链接模式下,跟龙进行悄悄的对话——方便龙能够知道每一位公主的小秘密。
虽然未经公主允许,偷偷翻阅公主的心愿日记本,不是一件道德的事情。
老实的哥哥们,往往也是在获得公主的垂爱之后,才敢在特殊的纪念日,为对方送上最浓烈的爱意。
所以,像阿芙丽拉这样,威逼利诱胁迫星草菇乖乖就范,以便顺利探听公主秘密的龙——
绝无仅有。
可阿芙丽拉才不管嘞!
她今天如愿以偿亲到了瑞恩的手指,这就是公主对她莫大的鼓励和肯定!
她的公主比龙岛历史上任何一位公主都要害羞,所以特殊情况,当然也要特殊处理。
擅长变通的小龙,在逻辑上也非常擅长自洽。
那么就让星草菇,在今夜,告诉她,她的公主最喜欢的降温姿势吧!
她一定会给自己心爱的公主,一次最完整也是最好的人生体验!
夜色静谧,平稳降落在一片巨大空地上的阿芙丽拉,重新化回了人形。
皎白的月光被乌云掩盖,银河如练,繁星好似散于夜幕的钻石,与海面荡漾的粼粼碎光,交相呼应。
四周无光,唯有头顶的星辰熠熠生辉。
瑞恩不知道阿芙丽拉带他抵达何处,只知道两人身处开阔的平地,下意识想从怀里取出晶石照明,手却被她轻轻握了一下。
“嘘,星草菇的胆子都很小的,平时只喜欢偷偷躲在暗处,如果你现在引光照明,它们立刻就会跑掉。”
瑞恩疑惑:“星草……菇?”
“嗯,这是龙岛最神秘的传说,只要对着它们许愿,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当然,这些小蘑菇也会窥探到你的内心这种恐怖的后果,阿芙丽拉才不会讲出来吓唬瑞恩。
少女压低的气音扫在他耳廓,像一团被太阳烘烤得松松软软、香香暖暖的棉花,轻柔地拂过他耳道里每一寸神经。
几乎要让他忍不住向她靠近。
“但是,要吸引它们好难的,办法就两个,要么是给它们送酒,但我每次去蘑菇田里采啤酒菇的时候,都会被菌伞下的虫子咬了好几口……哎,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那些弯来弯去的死虫子。”
遗憾的叹息小小声。
“要么就是——”
阿芙丽拉煞有其事故作神秘的语气,让瑞恩本能屏息。
所以她这几天忙忙碌碌,都是在折腾这个?
为什么要做这些?
郑重其事地从裙袋里摸出一把短口琴,阿芙丽拉握住口琴横在唇边,有些忐忑,又有些得意和骄傲,笑着说:“我练习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