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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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篇文章的出现,百姓看热闹,在官员们看来,这便是一个信号。
何苒要改朝换代的信号!
皇帝对报纸上释放出来的信号没有兴趣,在他看来,所有与他相悖的都是乱臣贼子,都是造反。
只要是造反,那便是奔着改朝换代去的。
何苒针对的就是朝廷,就是周氏皇朝。
也只有那些愚民,才会以为何苒只是针对他和柳山河。
皇帝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这盆狗血是到此为止,还是另有下文。
现在讲的只是周铜与狄夫人的私情,以及周温的身世,如果还有下文,那么会不会是他的身世?
皇帝的担心很快便有了答案。
无论晨报还是晚报,永远不会令他失望。
三天的时间,足能令只看热闹的小老百姓们,知道这篇故事里的小叔子和嫂子都是谁了,知道他们是谁,也就知道那位倒霉的兄长和可怜的侄子是哪一位了。
金陵沸腾了。
整个江南沸腾了。
坐在篝火边烤野鸡的周沧岳直接跳起来了!
“苒姐牛啊,把皇帝家的老底儿都揭了!”
有丐帮的兄弟,周沧岳时常能看到晨报和晚报,只是这些报纸送到他手里时,上面的新闻往往已经变成旧闻了。
周沧岳现在很期待,期待下一盆狗血。
三天后,狗血如约而至。
正在行军中的何苒同时收到了两份报纸。
看完第一期,何苒怔住,她送去京城的明明没有这些内容。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钟意!
何苒的嘴角抽了抽,钟意竟然自曝家丑了?
也是,自己和亲生儿子都被仇人之子害死,辛苦打下的江山也白白送给了仇人的后代,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何苒忽然就理解钟意了。
同样是重生,于自己便是新的开始,而对于钟意,却是拉开了仇恨的序幕。
偏偏,那些仇人都死了
何苒叹了口气:“换作是我,也会打烂这一切!”
钟意便是在打烂,打烂他一手建立的王朝,撕开皇室一直以来的遮羞布。
何苒打开第二份报纸,这二盆狗血占据了半版。
在这盆狗血里,那名美女生下了一个女婴,为了不落人口舌,那位尊贵的夫人去母留子,将这个遗腹女养在身边。
这个小姑娘四岁的时候,被夫人送去了花楼,对外宣称孩子被人拐走。
何苒怔住,这是周影!
原来周影的身世是这样的。
钟意如何得知?
何苒想起来了,周影去世之后,钟意去过万春县,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查出了当年周影被拐卖的真相。
周池的父亲只有两个亲生骨肉,一个是周池,另一个便是周影。
那个时候,周池被周铜追杀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狄夫人却把四岁的周影送去了花楼。
这是多么憎恨自己的丈夫,才会做出这种事啊。
这盆狗血后面的内容,就是何苒原本知道的了。
关于周温的那些往事,以及狄夫人逼迫周池收养周温的遗腹子。
周温的遗腹子,便是太宗皇帝。
金陵,皇帝终于等到了第二盆狗血,也终于看到了一个与他骨肉相连的那个名字。
他的父皇!
金陵城依然沸腾,而在这沸腾之下,则是政客们的博弈。
柳山河权倾朝野,但是这些年的政敌也不在少数。
从何苒那篇《告全民书》开始,他的政敌们便开始蠢蠢欲动,看似平静的金陵城早已暗流涌动。
而此时,这两期报纸的出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尤其是第二期,太宗竟然并非太祖骨肉,而是周温的儿子,周温是谁?是周铜的私生子!
也就是说,太祖与太宗,中间隔了血海深仇!
临时皇宫地方有限,因此,自从皇帝迁都之后,便取消了朔望朝和大朝会,有资格上朝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即便如此,这些官员也是轮班上朝的,否则大殿里根本站不下。
但是今天的早朝,临时皇宫便却站满了人。
这些都是在京官员,他们或者品级不够,没有资格上朝,或者品级够了,但是今天轮不到他上朝。
但是今天他们全都来了,甚至当中还有已经致仕了的官员。
他们有老有少,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同样的愤慨。
他们在心里不住默念:“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其实在他们心里,或多或少还是相信报纸的,否则他们今天不会来,但是他们又不想相信,如果报纸上写是的真的,那么金銮殿上的人算什么,这朝廷算什么,他们这些官员又算什么?
忽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到了地上,然后捶胸大哭起来。
“昭王啊,昭王啊,您死得冤啊!”
年轻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小声问道:“这是谁啊?”
大家交头接耳,没有人知道这老者是谁。
好在那名老者不是独自来的,有人认识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因此,很快便打听出这位老者的来历。
“他姓方,是前光禄寺司牲司的一名大使,致仕三十多年了。”
“光禄寺司牲司?养牲畜的?大使?那是几品官,八品还是九品?”
无论是八品还是九品,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今天能来这里的,最低的也是七品。
“啊,别看他官小,可你们知道他在去光禄寺之前是在哪里当差吗?”
“哪里啊?”
“詹事府,他是昭王詹事府里的人,昭王薨逝之后,詹事府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流放,这位方翁当年还是新科进士,刚进詹事府,只是一个新人,小角色,这才没被牵连,但也从此升迁无妄,被贬去光禄寺养牲口了,直到他致仕,也只是个九品。”
众所周知,这里说的昭王并非是被何苒抬出来的那位小昭王,而是先太子周栋!
那位传说中气死太祖,愧疚自尽的那位太子。
方翁还在大哭,哭得几欲晕倒,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将切好的参片塞进他嘴里,方翁才不致于背过气去。
隔着一道宫墙,朝堂之上此时也是哭声一片。
几位南下的宗室号啕大哭。
现在还能称为宗室的,他们的祖先全都是当年跟随周池离开周家堡的那些人。
他们这几支当年无一例外,全都受过周铜的迫害,否则当年也不会义无反顾追随周池。
当年他们的祖先恨不能把周铜生吞活剥,作梦也没想到,这江山最终只有一代,便落到了周铜后人手里。
皇帝看着这几个辈份比他高的老家伙在朝堂上撒泼,咬牙切齿。
他看向柳山河,不用问也知道,这都是柳山河的政敌们搞出来的。
否则这几个老纨绔天大的胆子,也不会跑到朝堂上给他添乱。
这些宗室,早就被养废了,他们吃喝玩乐,管什么江山社稷。
可现在他们的表现,却像是被人掘了祖坟一样。
看到皇帝看自己,柳山河整整衣袍,说道:“诸位同僚,还有这几位老王爷,你们莫非还没看明白吗?这些全是何苒的恶意中伤!
太宗乃是太祖选中之人,如果太宗的出身真如那报纸上所说,太祖为何会将天命授于太宗?
你们难道不信太祖,反而相信何苒那个妖女?”
那几位还在恸哭的老宗室全都一怔,太宗是太祖选中的人吗?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已经记不清了。
这时,一名姓全的官员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首辅大人公务繁忙,怕是记不清了吧,当年太祖他老人家病势汹汹,从发作到驾崩整整三日都是昏迷不醒,又哪里来的传位于太宗?
太祖虽未留下遗诏,但是朝中早立太子,太祖临终之前并未下令废置太子,因此这皇位本就是传于太子的,太子薨逝则传位于太孙,太孙薨则传位于太孙后人。”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何苒拥护的那个小昭王,不就是号称太子后人吗?
严密上前一步:“万岁,下官怀疑此人是何逆的奸细,请万岁下旨,命下官将此人及其余党收监侯审!”
皇帝正想应允,一名官员却在此时出列:“下官认为全大人所说甚有道理。”
“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接二连三,又有十几名官员出列,皇帝面色阴沉,柳山河目露杀意,他知道,与其说这些人针对的是皇帝,不如说是他。
自从他登上天下权势榜,他便成了众矢之的,这些人表面上对他言听计从,其实早就在等待时机,将他从高位上接下来。

临时皇宫里的大殿,远远比不上京城的金銮殿,一眼看到头。
一名锦衣卫在门外探头探脑,严密一眼便看到了。
他使个眼色,站在身边的内侍便悄悄出去,很快便又回来,走到严密身边,将藏在衣袖里的一份报纸悄悄递给他。
此时的朝堂上已是剑拔弩张,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柳山河身上,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于是严密和内侍的小动作便落入有心人眼中。
“严指挥使,你手里拿的可是今天的报纸?”
此言一出,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两拨人暂时休战,齐齐望向严密。
这份报纸是锦衣卫今天早上刚刚查获的,并非晨报,而是一份晚报。
严密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呢。
他只能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正要开口,便听全大人说道:“严指挥使,不知可否让本官看一看?”
报纸已经拿在手里了,严密难道还能当场藏起来吗?
再说,他现在不交出来,这些大臣们出了皇宫也能看到。
哪怕锦衣卫四处收缴,还是有人会抄录下来。
就连皇帝都在看手抄报,更何况这些大臣们。
严密只好把报纸交了出去。
全大人接过报纸,马上锁定了头版头条。
全大人一目十行,其他官员一看就明白了,不用问了,第三碗狗血到了。
“全大人,可否给本官一阅?”
“还有本官。”
全大人环视满朝文武,微微一笑:“全某不才,就读给诸位听听吧。”
“谢全大人,本官洗耳恭听。”
全大人清清嗓子,娓娓念来。
但凡做了官,都要讲官话,然而南北水土不同,人与人的舌头也各不相同,因此,官员们的官话也是五花八门。
有川味的,有闽味的.
然而全大人却是一枝独秀,讲的一口标准官话,而且吐字清晰,抑扬顿挫,满朝文武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他刚刚读了一小段,皇帝便大喝一声:“闭嘴,不要再读了,退朝,退朝!”
满朝文武:晚了,虽然只是一小段,可我们全都能猜到后面写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当然是太宗害死太祖,陷害先太子。
皇帝说要退朝,那便只能退朝。
官员们出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长随去买报纸,买不到报纸就买手抄报,买不到手抄报就到街上找。
而此时等在临时皇宫外面的官员们也收到了消息,有人已经拿到了第一手的手抄报!
不到一个时辰,官员们全都看到了那篇文章。
字字血声声泪,字里行间都在控诉。
狄夫人虽然早早死了,但她临终之时仍然放心不下周温的儿子。
因此,她留下一封手书,命令心腹,在周桅十五岁时,将这封手书交给他。
也就是说,太宗周桅,早在十五岁那年便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太祖亲子。
但他城府极深,假装一无所知,给自己戴上一个仁厚憨直的面具,令太祖对他放松了警惕。
他一直都在暗中筹谋,并且买通太医,知道太祖身体近况,抓住机会,趁着太祖皇帝晕倒,勾结太医,让太祖无法苏醒,趁机将脏水泼在先太子身上,污陷先太子气晕太祖,并将先太子缢死,伪装成畏罪自尽。
宫内,皇帝看着龙案上的三份手抄报怔怔发呆。
这三份报纸,将周氏皇朝撕得片甲不留。
高祖戴绿帽,太祖有一个私通小叔的生母,太宗血统低贱,且还恩将仇报,谋权篡位,弑君弑储,理当鞭尸。
至于已死的高宗,以及当今天子,有无大错暂且不说,仅是这血统,就已经不配为帝了。
更何况中间还有一个血统不明的闵熳。
皇帝还不知道,前阵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虐杀幼女事件,现在又被翻了出来。
柏彦写的那篇文章,也被抄录成手抄报,与这三篇皇室家丑一起,传遍江南各地。
皇帝忽然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力之感,何苒的大军眼看就要打到徐州了,本应同仇敌忾的朝堂,现在却是风声鹤唳,剑指君王。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皇帝想到他在青州的那些年,虽然谈不上卧薪尝胆,可也是励精图治,他给自己营造出清正亲民的好名声,他令青州成为商贾云集之地,他聚集了足能媲美国库的财宝,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众人口中他都是一位贤王。
他一直都在静候时机,他从未踏错半步,他选择最好的时机走出青州,走向京城。
晋王大军压境,关键时刻,是他力挽狂澜,稳定朝堂,从北到南,保住皇室基业。
明明这一切,他做得可圈可点,无可指摘。
明明,他要对付的只是闵熳。
他也如愿以偿,夺走了闵熳座下的龙椅,天下权势榜,他是名符其实的第一人。
明明一切都对他有利,明明他居高临下,一直处于不败之势。
明明接下来,是他一呼百应,万众一心,抗击何苒,收复失地,文治武功,成就不世之功。
明明,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皇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夏公公吓了一跳,一边用帕子给他擦拭,一边让阿宝去请太医。
皇帝摆摆手:“不用传太医,朕无恙。”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传出皇帝抱恙的消息。
“去,传柳山河,朕有事与他相商。”
柳山河根本没走,内阁就设在临时皇宫内。
柳山河虽是首辅,但内阁却不是他的一言堂。
或许在两个月前,其他几位阁老也还只是唯唯诺诺,可是现在,内阁却已经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他为首,而另一派的代表人物,便是今天在朝堂上大出风头的全大人。
此时还留在皇宫之中的,不仅有内阁的人,还有宗室和勋贵。
延安伯手里的短刀,便拍在了柳山河的书案上:“柳首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快说说吧,这皇位的事,该怎么办?”
延安伯话音刚落,柳山河一系的人便高声喝斥:“延安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带刀入宫,你想做甚?”
延安伯轻蔑一笑,伸手一抽,众人吓得后退几步,柳山河的身子也颤了颤,生怕这个混不吝大刀一挥便血溅当场。
可是延安伯抽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刀柄而已。
延安伯举着那个刀柄,对众人说道:“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带刀柄进宫了?”
好人会带空刀鞘进宫?
不过,危险解除,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柳山河沉声说道:“延安伯,本官知晓你与惊鸿楼有所关联”
没等柳山河把话说完,延安伯便是一口浓痰吐在柳山河的书案上。
延安伯冷笑:“姓柳的,你说老子和惊鸿楼有关联,什么关联?还能比你给何苒送军费的关联大?你若是在京城,何苒一准儿给你封个爵,没有你送银子,何苒哪有钱打仗啊,各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几个和延安伯称兄道弟的勋贵哈哈大笑:“柳首辅,我们都替你觉得亏,你辛辛苦苦贪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全都为他们做了嫁衣裳,银子全都进了何苒的腰包,我要是你,一准儿会找块豆腐撞死。”
柳山河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柳家被何苒抄没的那些家财。
当然,柳家的家财与皇帝损失的那些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但也足能令柳家家宅不宁了,柳家的那些亲戚,直到现在还以此为由来找他打秋风。
柳山河虽然权倾朝野,可他毕竟是文官。
历来在朝堂之中,勋贵与文官便是两个不同的圈子。
现在的勋贵,都是太祖封的,他们的祖上都是跟随太祖打过天下的。
本朝至今也不过五六十年,名将风流还没有雨打风吹去,如延安伯这样的勋贵,从龙之功还在。
柳山河在他那个圈子里呼风唤雨,可是对上这些勋贵,他也只能避而远之。
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今天,延安伯显然就是要兴风作浪,寻衅滋事。
延安伯清清嗓子,冲着众人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刚刚柳首辅既然说起老子与惊鸿楼的关联,那老子就要说一说,小人的脏水眼看就要泼到老子头上了,老子若是不能自证清白,谁知道下一个被烧的会不会就是老子的延安伯府呢。”
众人心里明白,上一个被烧的是金陵惊鸿楼,当时皇帝可是把过错全都推到太皇太后头上了。
延安伯这老小子,不仅骂了柳山河,连皇帝也一起带上了。
定国公说道:“别卖关子了,你和惊鸿楼有什么关系,快点说说吧。”
延安伯嘿嘿一笑,看向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的柳山河。
“若说老子和惊鸿楼的关系,其实就是买卖关系。
老子府里的那点丑事,想来你们也全都知道,老子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太祖他老人家。
老子恨自己晚生了几十年,不能像老子的爹一样,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
也怪老子,只顾着家国天下了,没能把家宅管好,老子的小儿子,被府里的一个妖精给害死了,这事瞒了老子二十年,还是老子的夫人寻到惊鸿楼,前前后后花了五千两银子,终于查出真相,给老子的那个可怜的儿子报仇血恨。
这是老子的家丑,不过也不是秘密,在座的全都知道吧,是不是,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众人有偷笑的,有点头的,当年延安伯上折子废掉世子,改立世孙,他的爱妾死后赤身露体,暴尸荒野,这件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而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就是惊鸿楼。
只是没想到,延安伯府竟然付出了五千两银子的代价。
延安伯说完,看向柳山河:“柳首辅,老子虽然花了五千两,可若是和你们老柳家相比,老子这五千两就是个屁,放出来就没了,比不上你们老柳家给何苒赞助的军费,据说至少也有五六十万?哎哟,啧啧啧,这五十六十万足够何苒打下半个江南了吧?何苒也真是不懂事啊,怎么就没给柳首辅你封个爵爷呢?”
延安伯转头去看定国公:“你说,柳首辅此举,够不够封个国公的?”
定国公:“够,当然够,别说是国公了,异姓王也不是不行啊。”
众人得,一转眼柳山河就成了何苒亲封的异姓王了。
京城的勋贵当中,以定国公府和武安侯府最为德高望众。
武安侯府有个忠勇夫人李锦绣,而定国公府则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君。
当年打仗的时候,老太君可没少亲自下厨给武将们打牙祭,就连李锦绣的公爹、延安伯的亲爹,都到老定国公家里蹭过饭,后来定都京城之后,这些勋贵家的下一代,更是整天往定国公府跑,谁让定国公府的饭菜好吃呢。
因此,虽然这些年定国公府不争不抢,可是却一呼百应,这几位皇帝对定国公府都要高看一眼。
现在连定国公都和延安伯一个鼻孔出气了,在场的众人心里也就有数了。
柳山河声音冰冷:“定国公,延安伯,你们莫非还想逼宫不成?”
延安伯清清嗓子,柳山河本能地用袖子遮住鼻子。
延安伯轻蔑地瞪他一眼,把浓痰吐到地上,还不忘用脚蹭了蹭。
“姓柳的,你这狗嘴里还真吐不出象牙来,你都有脸把自己放到天下权势榜第三的位置上了,你还好意思说老子逼宫?
现在是皇帝老大,何苒老二,你老三。
何苒已经造反了,就差你了。
何苒离得太远,可你离得近啊,你不用造反,你可以直接逼宫!”
延安伯说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哎哟,不得了啊,柳山河要逼宫!”
柳山河面色一沉,他还真小看了延安伯这个大老粗,原来是打定主意要往他身上泼脏水,给他扣一个谋逆的名头/
“延安伯,休得胡言,来人,将延安伯请出去!”
文武百官,哪怕是到了柳山河这个地位,进宫也最多只能带一名随从。
想要把延安伯请出去,就只能让内侍动手。

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踹飞了。
柳山河使个眼色,一名官员便贴着墙根往外走,想要趁乱溜出去,把金吾卫或者锦衣卫叫过来。
延安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这辈子也没有上过战场,小时候他爹用鞭子逼着他学的那点本事,全都用到这里了。
“你小子属黄花鱼的,还会溜边儿啊,怎么,是想让这几个没出息的缠着老子,然后你去联络你们的同伙,聚众逼宫?还真让老子说对了,你们就是想造反!”
泼脏水谁不会,扣帽子谁不会,刚才你们怎么编排老子的,老子现在原汁原味送还给你们。
阿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硬着头皮对柳山河说道:“柳,柳首辅,陛,陛下让小的请您过去,有,有事相商。”
柳山河暗中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面对延安伯这个粗人了。
柳山河对上延安伯,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是柳山河还是低估了延安伯的不讲理。
“哎哟,正好,既然陛下要和柳首辅议事,那咱们老哥几个也跟着一起去吧,人多了也热闹,对吧?”
柳山河:对个屁!
定国公高声道:“对对对,大家一起去!”
另外几个勋贵连同那几位老宗室也一起附和:“走,咱们陪着柳首辅一起去。”
柳山河:我不用你们陪。
可是没有办法,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他不放。
皇帝终于等到了柳山河,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柳山河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这十几位,哪个都不是皇帝想要见到的。
夏公公满脸堆笑:“几位爵爷,不如先到隔壁喝喝茶,等……”
没等夏公公把话说完,延安伯就打断了他:“喝喝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喝,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夏公公.
若是以前,皇帝一个眼神,这些混不吝再不愿意,也要默默退出去。
可今天这些人却是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出去的姿态。
皇帝心中暗叫不好,这是要逼宫了。
夏公公一见大事不妙,转身便往外跑,可是刚一动,就被定国公一个扫趟腿撂倒在地。
严密闻讯匆匆带人赶过来,却连御书房也没能进去,就被两名武将拦住去路。
“严指挥使,陛下正在里面议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严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看一眼自己带来的人,二十多个,想要硬冲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定国公延安伯这些人肯定留有后手。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严密便看到金吾卫指挥使苏世隆带着一队人飞奔而来。
严密大喜,他和苏世隆也算是有点交情。
“老苏,你来得正好,定国公和延安伯现在御书房内,意图逼宫!”
苏世隆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揽上严密肩头,笑嘻嘻地说道:“老严,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严密一怔,苏世隆什么时候多了个勾肩搭背的毛病?
可是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苏世隆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在他的肩胛骨上。
他猛一回去,赫然发现他带来的人已经被金吾卫隔开,而苏世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
严密强压怒火,问道:“老苏,咱们共事几年,多多少少也有点香火之情,你今天这一出又是为何?”
苏世隆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严密,你是齐王养的狗,老子可不是!”
严密大骇,怒目圆睁,他还记得当年南下路上,苏世隆那一脸的谄媚。
严密一直认为,苏世隆虽然不是皇帝在青州的老班底,可也一定是一条忠犬。
从什么时候开始,忠犬变成白眼狼了?
御书房内还在僵持,一名武官快步而入,原本是想凑到定国公耳边小声耳语的,可定国公却大声喝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名武官看看定国公,又看看脸上阴晴不定的皇帝,高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严密意欲逼宫,已被拿下!”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皇帝如坠冰窟,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柳山河,此时眼中也闪过一抹急色。
皇帝在青州蛰伏多年,手下当然有自己的人马,此时那些人马就驻扎在金陵城外,只需一个信号,便会冲进城中前来护驾。
而柳山河的死士和部曲,此时也在城外的庄子里。
就在今天早朝之前,无论是皇帝还是柳山河,全都没有想到形势会急转而下到这种地步。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他们被困在这小小的御书房里,哪怕城外有几万人马,此时也是动弹不得。
延安伯冷笑:“陛下,到了此时此刻,您还要继续纵容柳山河这个贪赃枉法的老匹夫吗?”
柳山河的心沉了下去,他小看了延安伯。
他以为延安伯只是一个大老粗,却没想到这还是一只老狐狸。
延安伯的这番话,是在给皇帝递梯子找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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