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从小便跟在国公夫人身边,早就知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和心不和,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道:“夫人啊,国公爷说的是气话,那位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哪里比得上您啊,等到三公子回来就好了。”
国公夫人嘴角微挑,诡异地笑了笑:“他最好不要回来,最好死在外面,他若是回来了,我们这个家,我的儿女们,早晚都要被那个王八旦给搭进去。”
国公夫人口中的王八蛋,不用说,就是定国公。
婆子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处理伤口。
这一夜,定国公还是没有回来,几位荆公子都被派出去找荆老三了,国公府里人人自危,偌大的宅子里安安静静。
二更时分,四位公子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里。
国公夫人让人把他们四人全都叫了过来,想了想,又让人把小女儿荆倩倩也叫过来。
屏退身边服侍的人,国公夫人对几个子女说道:“有一件事,到了现在,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们。”
儿女们隐隐猜到了一些,大家屏住呼吸,听着国公夫人说下去。
国公夫人说道:“老三并非庶出,而是奸生子,是你们的爹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
那时老三只有三个月,老二七个月,在老三被抱回来的前一天,你们的爹回到府里,对着老二的脸看了许久,确定三个月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冒充七个月的,这才歇了让老三代替老二的心思。”
荆老二脸色大变,几兄弟中,只有他和老三年纪相近,因此,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也最是亲厚。
他做梦都想不到,曾经,他差一点就被老三代替了。
国公夫人冷笑:“当时他对着老二打量的时候,我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他不要这样做,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嘴里喃喃自语,若是这个孩子能晚生几个月就好了。”
国公夫人笑出了眼泪:“从那时开始,我和他的夫妻之情就没有了。
为了老三,他花大价钱买下一个良籍女子做他的生母,给了他一个能见光的出身,又让我把他记在名下,给了他嫡出的身份。
你们全都练武,谋的也都是武职,唯有老三,从小就被他安排去读书,学的是治国的学问,他对老三的期望,远比你们这些嫡子更多。”
四个儿子全都低下了头。
父亲对老三的宠爱,他们怎会没有感觉,只是迫于父亲的威压,他们不敢说罢了。
荆倩倩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二哥七个月时,爹娘之间就没有夫妻之情了,可后面却又生了四哥五哥和她,难怪娘一向偏心大哥和二哥,对他们三个都是淡淡的。
这时,荆老二开口问道:“娘,老三真正的生母是谁?”
没等国公夫人说话,荆老大抢先说道:“是不是惠山郡主?”
屋内又是一静,就连国公夫人也迟疑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荆老大冷声说道:“有一次,我得知父亲面红耳赤地去找柳山河的麻烦,我知道柳山河老奸巨滑,担心父亲会吃亏,便追了过去,当时,他们在秦淮酒楼的雅间里见面,我过去的时候,听到他们在里面争吵,父亲提到了惠山郡主。”
身为定国公府世子,荆老大有自己的人脉,他当时觉得蹊跷,便让人去查,这一查便发现,那个早就死去的惠山郡主竟然只是替身。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是,老三的生母便是惠山郡主,惠山郡主是在远嫁的路上被劫走的,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就是老三。
柳山河一心想要改良柳家血统,想让惠山郡主给他生个孩子,为了让惠山郡主心甘情愿,他只能答应她生下那个孩子。
你们的爹神通广大,知道柳山河一定会对这个孩子下手,便买通稳婆,李代桃僵,用死婴代替了那个孩子,把老三偷偷养在一户农家,三个月后才带回府里。”
荆老大想了想,问道:“老三的生父真是我爹?”
国公夫人呵呵冷笑:“他做梦都想给老三当亲爹,可惜不是,他虽然和惠山郡主有一腿,可却是以前的事,老三的生父不是他,这些年,他是心甘情愿替别人养孩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荆倩倩忽然插了一嘴:“咦,我爹把皇帝关起来,该不会是为了三哥吧,他想让三哥当皇帝?”
国公夫人声音愈发冰冷:“是,你们的爹,为了那个孽种,把咱们整个国公府都给搭进去了,咱们家,离抄家灭门已经不远了。”
荆倩倩心中一动,目光闪闪。
柳大公子是柳山河的嫡长子。
柳山河一死,定国公立刻便派人将柳家团团围住,这一切来得太快,柳家的部曲都在城外,柳山河的死讯还没从宫里传出来,定国公派来的人就把柳家围住了。
柳家三百二十一口,全部被关进大牢。
柳大公子现任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便已是正四品。
出事的时候,他正在余杭调查一宗贪墨案,得知家里出事,他便人间蒸发。
定国公派去的人到了余杭,还是晚了一步,连柳大公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此时,柳大公子已经秘密回到金陵,得知父亲的党余死的死,抓的抓,而昔日那些依附于柳家的人,要么已经倒戈,投靠了定国公,或者在朝中另寻倚仗,要么便大门紧闭,做起了缩头乌龟。
柳大公子知道大势已去,他现在能做的,并不是给父亲报仇,而是把柳家的人,能救出几个算几个。
首先要救的,当然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最小的弟弟。
和所有大户人家一样,随着各自娶妻生子,柳大公子与几个弟弟也渐渐疏离,唯一还有几分亲情的就是最小的弟弟柳七,柳七只有十四岁,尚未娶妻。
柳大公子决定用定国公的儿女来交换弟弟和两个儿子。
可是他还没有动手,便收到消息,荆老三失踪,定国公府正在挖地三尺寻找荆老三。
刚开始还是定国公府的人在找,现在则是定国公亲自去找。
柳大公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眼了,他竟然忽略了荆老三。
柳家和定国公虽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但是定国公府的事,柳大公子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荆老三虽然记在国公夫人名下,可他实为庶子。
因此,从始至终,柳大公子也没有想过要对荆老三下手。
可现在看来,荆老三绝对是定国公最心爱的儿子。
于是柳大公子立刻撤回人手,想要抢在定国公之前找到荆老三。
荆老三一个人,怎么也能换回他的一个儿子吧。
与此同时,寻找荆老三的还有一拨人,那便是秀姑和她的手下。
何苒虽然没在金陵,可自从那三碗狗血之后,她便时刻关注金陵的局势。
现在正值朝廷动荡之时,何苒已经密令秀姑做好准备,就在定国公大肆查抄搜捕柳家及其党羽的时候,秀姑这些年来培养的杀手已经全部汇集金陵,只等一声令下。
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定国公身上,定国公放下朝政去找儿子的事,当然也逃不过惊鸿楼的耳目。
秀姑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何苒面前。
此时的何苒,已经到达徐州,与冯赞汇合。
徐州距离金陵七八百里,比到京城近多了,传递消息也更加便利。
何苒怔了怔。
从定国公之前的举动来看,此人杀伐果断,深藏不露,具备谋权篡位者的基本素质。
她虽没在金陵,可也能猜到如今的金陵,肯定一片混乱。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定国公扔下一堆政务,亲自去找儿子了,这和之前何苒对定国公的印象大相径庭。
而究其原因,何苒能够想到的只有两个,一是定国公非常宠爱这个庶子。
二是这个庶子身上还有秘密,且,关系重大。
自从定国公逼宫之后,何苒便让秀姑调查定国公与柳山河之间的恩怨。
只是当时正在行军途中,何苒命秀姑把消息全都送到徐州,因此,之前的消息,何苒也是到了徐州才看到。
秀姑查到,定国公在迎娶国公夫人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女人。
那女子的身份无从可考,但据以前国公府的老人回忆,当年老定国公知道此事之后,把定国公吊在树上用鞭子抽得死去活来。
定国公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伤好之后,定国公府便以要让定国公去军中历练为由,将婚期提前,让定国公与国公夫人成亲,并且在婚后,把小两口全都送去了边关,直到三年之后才让他们回到京城。
而那时柳山河刚刚调去青州,定国公与他根本就不认识。
两人正式产生交集还是在来到金陵之后,柳山河权倾朝野,定国公是老牌勋贵,虽然声名远扬,但在朝中并无话语权。
何苒看完这些,眉头蹙起,对小梨说道:“让秀姑派人寻找荆老三,一旦找到,就把人扣起来。”
刚刚把给秀姑的密信送出去,便收到了张世功的信。
张世功和他的五人小组已经借给周沧岳两年了。
张世功在信里告诉何苒,周沧岳没在军中,此事非常隐密,就连几位大将军都不知情。
他察觉之后还以为周沧岳是亲自带兵秘密行动了,可是一连十日,周沧岳都没有回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他觉得应该报告给何苒。
何苒盯着这封信看了许久,金陵城里的变动,她能知道,周沧岳当然也能知道。
无论是谁,都知道此时是关键时刻,而周沧岳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另有图谋。
何苒心中一动,对小梨说道:“再给秀姑送一封信,让她留意丐帮的行动。”
安排完这些事,何苒走进大帐,与冯赞商议军情。
次日一早,何苒坐镇徐州,冯赞大军对淮安府发动猛攻,何秀珑大军向扬州挺进,与此同时,陆臻江涛大军在打下亳州之后,便兵分两路,扫荡凤阳府和颍州府下辖州县。
说是扫荡,但苒军纪律严明,攻下城池之后,不能对百姓烧杀掳掠,为了避免百姓惊慌,四处逃难,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早在何苒决定编印连环画的时候,便让何雅珉在每一本连环画里,全都或多或少加上了苒军进城后善待百姓的情节。
这几年,连环画早已渗透到江南各地,与读书人青睐的晨报和晚报相比,连环画更加喜闻乐见,老少皆宜。
加之价格便宜,因此,这几年来屡禁不止,又因大多时候只在孩子们流传,官府索性睁只眼闭只眼,总不能抓一堆小孩子吧。
民间对连环画上的故事耳熟能详,对苒军的将领们如数家珍,更是知道苒军爱民如子,不对百姓烧杀掳掠。
当然,百姓如果主动捐赠,苒军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因此,得知苒军打过来了,除了一些有官身或者家财万贯的富户以外,普通百姓们并没有举家逃走,打仗的时候,他们关门闭户躲在家里,有些人家还让家里的孩子把连环画拿过来。
啊,原来打完仗还会有得胜鼓啊,敲完得胜鼓,会有专门的人到大街上一边敲锣一边喊:“苒军进城,安居乐业。”
现在没有听到鼓声,也没有人敲锣,那就是还没有打完仗,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这一等便是两三日,若是家里食物充足,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说小话,做做针线,打打孩子。
若是那家里没有余粮的,便会在家里骂骂咧咧:“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还让不让人出去啊,不出去怎么赚钱?怎么买粮?”
或者,“不是说苒军很厉害吗?我看也是吹牛的,这都几天了,还没有打进来,再在家里待下去,都要发霉长毛了。”
好在苒军没有让他们失望,又等了两三天,终于听到了欢快的鼓声。
“这就是得胜鼓吧,还怪好听的呢。”
小孩子们跃跃欲试,小孩甲:“得胜的是谁?是不是白马银枪?啊,我最喜欢白马银枪陆小将军了。”
小孩乙:“我喜欢昭勇将军,我的昭勇将军肯定能打败你的昭武将军。”
小孩甲:“我才不信。”
小孩乙:“不信咱们就比一比。”
小孩甲:“比就比。”
于是两人拿出各自的蟋蟀,比了起来。
家里的大人们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他们把耳朵贴到大门上,屏心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外面传来敲锣的声音,有人扯着脖子,用蹩脚的本地口音喊道:“苒军进城,百姓无忧,安居乐业,生意兴隆。”
“咦,和连环画上写的不一样,多了八个字。”
“你管那么多做甚,我就问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再等等,巷子里还没人出去,等到有人出去了,咱家再出去。”
其他人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顶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百姓们便纷纷走出家门。
先是紧张地四处张望,然后大着胆子走上街头,迎面看到巡逻的苒军,连忙躲到大树后面,巡逻的苒军却还是看到他们了,冲着他们点点头,便从他们面前走过,没有喊打喊杀,更没有让他们回家拿钱拿米。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像是忽然发现四周有人一样,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纷纷打起了招呼。
“出来走走?”
“家里没米了,到米铺看看。”
“米铺开了吗?”
“应该开了,刚才我看到王家米铺的伙计已经去上工了。”
“啊,那我也去买米,我家的米也不多了,你不知道,我家的那几个小男孩子有多能吃”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淮安府下辖的各个县城,就连身经百战的冯赞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们谁认识那个画画的冯雅珉?下次到京城,悄悄指给我看,这也太厉害了吧,她的画笔动一动,就把百姓的心给按平了。”
就说这百姓们没有四散逃走,就省了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很多力气了,就在刚刚,雇民夫的告示一贴出去,立刻便招来了一堆人,全都拍着胸脯说自己身体好力气大能干活。
冯赞想起当年他在河间府的时候,想要找民夫出力干活,都要拿刀去抓人,否则人家看到当兵的,早就吓得逃走了。
战报接二连三送到徐州,何苒坐在州衙改成的临时行署里,一份份翻看这些战报。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份吸引。
这不是战报,而是张世功的信。
距离张世功的上一封信仅仅七日,张世功就又来信了。
张世功以前一个多月才只有一封信。
何苒连忙把张世功的信挑了出来。
张世功在信里告诉何苒,周沧岳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少年,那少年十八九岁,中等相貌,气质文静,一看就是读书人。
虽然他是何苒派来的人,但是以前周沧岳从来没有防着他,还经常把他请过去商议军情,可是这次周沧岳回来之后,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请他过去,他主动去了,周沧岳也是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而周沧岳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张世功向白狗旁敲侧击地打听,却什么也没能打听出来,显然,周沧岳交代下去,不让白狗泄露。
何苒又是一怔,周沧岳失踪多日,回来时带回一个少年?
那少年还是个读书人?
难道是荆老三?
周沧岳去金陵,绑架了荆老三?
可是根据秀姑送来的情报,定国公一直在寻找荆老三,可是至今为止,也没有荆老三的下落,更没有人借此向定国公提出条件。
何苒闭上眼睛,如果她是周沧岳,她绑架了荆老三,那她会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趁机要点什么了,要么是定国公的人头,要么是皇帝的人头,总之,肯定要换人头的。
所谓的换人头,当然不是真的换,而是利用荆老三,设下圈套,令定国公就范,继而达到换人头的目的。
不,一个荆老三还不够,想要换取定国公或者皇帝的人头,难度相当大,但也足以把整个金陵的水搅浑。
何苒啪的一拍桌子,把正在打盹儿的小八吓了一跳,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地震了,地震了!”
何苒呼出一口气,如果她现在手里有荆老三,一定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她现在也才打下凤阳府和淮安府,偌大的江南都还不是她的。
区区一个荆老三,还不足以能让她与定国公叫板。
所以周沧岳把荆老三不声不响地藏起来,也是能说通的。
第356章 吐血三升
为了寻找荆老三,定国公整整七天没露面,若是天下太平,全大人巴不得他永远不回来,可现在不行啊,苒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全大人虽然擅长玩弄权术,可他毕竟是文官,对于打仗,他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顶多是口诛笔伐。
全大人急得团团转,皇帝之前派出去的两个人,鲁云成死了,庆安伯降了,现在朝中并非无人出战,只是因为皇帝和柳山河的事,朝中人人自危,锦衣卫今天抄这家,明天又围了那家,柳山河权倾朝野的时候,大家全都往他身边凑,现在好了,仔细清算起来,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和他没关系的,就连全大人的儿媳妇也和柳家庶房的一个媳妇是手帕交。
因此,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现在都是提心吊胆,谁也不想去带兵打仗,生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被清算了。
原本定国公自己就能带兵,可是现在定国公一门心思找孩子,全大人指望不上。
无奈之下,全大人派了虎骑将军丁伍率领十万大军驰援扬州。
丁伍和冯赞一样,都是被招安的。
冯赞娶了郡主,做了将军,被委以重任,能够率兵去打晋王。
丁伍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虽然大家全都嘲笑冯赞娶了个能做自己老娘的郡主做媳妇,但是真要是把这个机会给到面前,又有几个人会不要呢?
比如丁伍。
他被招安了多久,就坐了多久的冷板凳。
而且他总是慢一步。
比如招安,他只比冯赞晚了半年,冯赞娶了郡主,到他这里,已经没有郡主可娶。
比如迁都的时候,皇帝把武安侯陆屏南留在京城,只给五六千人,让他拖住晋军,保障皇帝顺利迁都。
当时有不少武将主动请缨,甘为马前卒,愿与武安侯府一起共生死。
有人找到丁伍,让他也一起请缨,丁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于是丁伍举家南迁,而动员他的人留在武安侯身边。
武安侯不但没有全军覆没,而且还得到了何苒的重用,别说武安侯自己了,就连他的儿子也已经身居高位。
那个动员丁伍的武将,丁伍还是在连环画上知道他的消息,人家已经是正三品的武职了。
而丁伍从招安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他却还是个从四品,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晋升了。
这一次,丁伍是主动请缨,他已经痛失了两次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错失良机。
全大人对武将们并不熟悉,他一查,原来丁伍的履历和冯赞差不多,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时,全大人立刻便应允了。
如果换作定国公,肯定不会让丁伍领兵的,可是现在定国公不在,丁伍又主动请缨,这件事便这样决定了。
丁伍其实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他担心会遇到冯赞,当年大家都是土匪的时候,他与冯赞交过手,冯赞就是一头疯狗,见人就咬,他本能地不想与冯赞对上。
得知让他驰援扬州,丁伍松了口气。
攻打扬州的是何秀珑。
苒军将领之中,若论名气,除了后面归降的符燕升,那就要属何秀珑了。
何秀珑名气之大,哪怕是在她以前从未踏足过的江南,也是家喻户晓。
但是在丁伍看来,也不过就是哗众取宠。
何秀珑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她是女子。
物以稀为贵,所以她才会这么有名。
如丁伍这般想法的人有很多,毕竟,何秀珑成名于晋地,与她交手的是晋军,真正打过朝廷军的是冯赞,何秀珑从未与朝廷军相遇,因此,在朝中武将看来,何秀珑能打胜仗,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晋军不堪一击。
这些人说这些话时,已经忘了,当年是谁让朝廷闻风丧胆,连老祖宗留下的皇城也要舍去,如丧家犬般跑到金陵的。
是晋军!
就是现在被他们认为不堪一击的晋军。
终上所述,此时的丁伍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没有小看何秀珑,但也不会高估何秀珑。
什么骁勇大将军,什么第一大将军,听听就罢了,别当真。
与此同时,何秀珑也收到了丁伍率军驰援的消息。
正在行军途中,何秀珑便利用打尖的时间,便召集作战小组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正如何苒借给周沧岳的五人组一样,现在每位将军麾下都有自己的作战小组,说出来没人信,第一个组建作战小组的并非何秀珑,而是冯赞这个大老粗。
当年聂忱奉命招安冯赞,之后留在冯赞军中长达半年,聂忱走后,冯赞便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他给聂忱写信,让聂忱回来继续给他当军师,聂忱没有回来,却给他送来一个十人小组,经过几年的磨合,如今这十个人,已经与冯赞配合默契密不可分。
何秀珑的这个小组,是她在大同时组建的,当时官员考的人来军中实习,何秀珑从中挑了几个,不断磨合,不断增减,最后便固定为现在的五个人。
何秀珑告诉大家,朝廷派来驰援的是丁伍,她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你们有人知道他吗?
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少女默默举起手来:“我知道他。”
说着,少女从背后背着的大双肩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朗读起来。
这是丁伍的生平,以及他参加过的几场战役。
少女读完,又慢吞吞地把册子塞回双肩包。
这种大双肩包,是此番南下之前,何大当家给各个军队下发的,行军当中用这个携带文书非常合适。
何秀珑显然非常满意,她点点头,说道:“丁伍参加过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说,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领兵了,可我们却更加不能懈怠,你们细想一下,是什么让一个已经十二年没有领过兵的人主动请缨呢?”
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说道:“是信念,他要给自己搏一个机会,否则他就要变成冯大将军的对照组了。”
先前的木讷少女点点头:“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会全力一搏。”
何秀珑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简单画了一座城池,大家已经对扬州府的攻防设施烂记于胸,一看便知道这就是扬州城。
何秀珑指着一处地方:“现在丁伍大军在这里,三日后,他们会在这儿,这里也是最适合拦截咱们的地方……”
而此时的金陵,定国公终于回到了朝堂之上,这几天,他几乎已经把金陵城挖地三尺,可是却连荆老三的头发都没有找到。
早在定国公逼宫当日,为了防止皇帝和柳山河的援手进城,他便已经下令戒严,直到现在,金陵城仍然城门紧闭,不能进也不能出,哪怕是朝中官员,进出城门也要登记备案。
也就是说,绑架荆老三的人,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城去。
所以定国公认定荆老三还在金陵。
当然,他没有找到袁梦之。
袁梦之是雇了一个小孩子给荆老三送信的,虽然不知道是谁约了荆老三,可是找到那个送信的小孩子也能顺藤摸瓜。
可是找了一堆孩子,让门子和小厮挨个辨认,也曾误认了两个,可是到头来全都不是。
延安伯免去了袁梦之借的印子钱,袁梦之不用还帐,欣喜若狂,文思潮涌,只是几天时间便编了一出新戏,带着两个美妾在府里排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于那个送信的小孩,袁梦之收养了,刚好可以在戏里扮演角色。
定国公挖地三尺也挖不到袁梦之家里,至于那个小孩,现在每天油墨粉彩,就是国公府的门子来了,也认不出来了。
至于延安伯,他依然咋咋呼呼,好勇斗狠。
怎么,你说我拐带了定国公的儿子?
开啥玩笑,我和定国公那么好,怎么会干这种事?
定国公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的铜墙铁壁、插翅难飞,在丐帮看来,想要出城?那还不容易。
猫有猫路,狗有狗路,叫花子也有自己的路子。
城门紧闭,周沧岳却能来去自如/
短短几天,定国公的两鬓便已染上了几点银星。
得知全大人派了丁伍驰援扬州,定国公眉头深锁。
丁伍此人不是不行,只是闲置太久了。
铁器闲置久了,要用的时候还要抹抹油,人更甚之。
丁伍想要去打仗不是不行,但他不能任主帅。
定国公说道:“丁伍,顶多做个副将,让他领兵,这就是胡闹。”
即使全大人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眼睛也黯了黯,显然,定国公的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很不舒服。
我一个文官,朝中那些武将根本支使不动,好不容易有个主动请缨的,我看他履历也不错,便把他派出去了。
你什么都不管,只做甩手掌柜,现在却又来冷嘲热讽,你怕不是怕我抢走你的权力吧。
全大人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当场便甩了脸子。
定国公有些后悔,他之所以与全大人合作,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和那些文官打交道,他杀了柳山河,柳山河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由文官去解决。
因此,定国公必须要与全大人合作,毕竟,全大人与柳山河是政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至少两三年内,定国公不想把全大人得罪狠了。
他向全大人道歉,全大人大人有大量,没有记在心上,却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