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畅也跟着一起笑,可是她却在上官夫人眼中看到了一丝伤感,一闪即逝,陆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看到和陆畅一起走进来的夫妻,何苒便知道,劳光怀和上官夫人到了。
二人给李锦绣见礼,劳光怀目不斜视,上官夫人却是留意到屋中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姑娘,看着比阿畅年长一两岁,莫非这也是武安侯府的孙小姐?
李锦绣和二人聊了几句,话锋一转:“近日,真定府的何文青何大人来了京城,听说劳家和何家是姻亲?”
劳光怀脸上的笑意登时没有了,上官夫人怔怔一刻,紧咬住了嘴唇。
李锦绣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只是看着他们,没有继续再问。
劳光怀声音平静,却能听出那强忍着的冷意:“老夫人不知,小女逝去多年,何文青也已另娶,劳何两家,早已不是姻亲了。”
“哦,原来如此……”李锦绣点点头,“不是还有一个外孙女吗?虽说外孙女姓何,可她身上也流着劳家的血,那也是劳家的骨肉。”
如果说刚刚劳光怀还能压抑,现在那满腔的愤怒却眼前就要喷薄而出了。
“外孙女?当年小女逝去不到半年,何文青便续弦了,我的两个儿子找去真定,他想另娶,我们管不着,那我们可以把孩子接走吧,可他们不答应!他们说我们劳家是开油坊的,不配教养他们何家的孩子,我们不配!”
劳光怀说到这里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毕竟,眼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李老夫人。
一旁的上官夫人却已泪盈于睫:“这门亲事从开始就是错的,如果我们两家没有结亲,小女可能也不会年纪轻轻就……”
劳光怀叹了口气,他为官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可是触及到当年的事,他仍然愤怒。
“我那两个儿子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忍不下这口气,大打出手,把何文青和他二弟都给打了,差一点就闹到衙门,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不是姻亲,说是仇人也差不多了。”
李锦绣冷哼一声:“做得对,就该打,你们这些读书人,做事就是处处小心,换作是我,如果这是我家的姻亲,我直接就把他家给砸个稀巴烂,再把孩子抢走,不给,就拿刀抵着他脖子,看他给不给。”
劳光怀倒抽一口冷气,是,我也知道这样更有效,可这事您老能光明正大地去做,我们却不能,这天底下,有几个忠勇夫人啊。
这时,银铃般的笑声从角落里传来,何苒走了过来:“老夫人一席话,说得真是痛快淋漓。”
李锦绣老脸一红,这是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想想也是,劳家的舅爷,当时都是白丁,真若是拿刀抵在何文青的胸口上,以那何家人的无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到头来,受苦的是孩子。
可惜那时劳家并不知道,那个孩子其实是个假的。
劳光怀用眼角扫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便没有再看,上官夫人的目光却落在何苒身上,好一双清澈灵透的眼睛。
何苒走到劳光怀和上官夫人面前,轻声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刚刚进京,想来还不知道真定府何家的事,当年你们想要接走的那位外孙女,其实是个假的。”
“什么?”劳光怀和上官夫人互看一眼,两人在彼此的脸上全都看到了错愕。
他们没有听错?
“何家养了十四年的嫡长女何淑媛的确是何家的骨肉,可她却不是你们的外孙女,至少,在血缘上不是。”
劳光怀的大脑转得飞快,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怪何文青会急着娶新妇进门,难怪啊!我曾托人打听过那个孩子的消息,只听说何家的那个续弦将她视如己出,我想既然那孩子过得很好,也就罢了,却没想到,没想到啊!”
上官夫人猛的转过头去,瞪着劳光怀:“你打听过?你不让我去打听,你自己去打听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没想到什么?你没想到什么?”
劳光怀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夫人解释,他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涌起的泪意。
上官夫人站起身来,走到何苒面前:“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吗?那个是假的,那真的呢?我的外孙女呢,我的外孙女呢?”
说到最后一句,上官夫人全身颤抖,她已经明白丈夫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何家是把假的当成真的养大,那么她的外孙女是不是早就死了?
她有三个儿子,可是却只有一个女儿,她那如珠如宝般养大的女儿,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上官夫人早就顾不上仪态了,也顾不上这里还有一位地位尊崇的李老夫人,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劳光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无波,他第一次正视面前这个比自家孙女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子。
“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知晓何家的事?”
何苒轻轻一笑:“我姓何,叫何苒,是何家给武安侯府找回的何大小姐,也是给你们找的亲外孙女。”
这话说得有点绕,就连劳光怀也一时没能想明白,但是上官夫人却听到了“亲外孙女”四个字,她抬起一双泪眼,惊喜地看着何苒:“你是我们的外孙女?”
何苒继续说道:“何文青与阎氏早有私情,令嫒去世之后,何文青从破庙中带回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他说这就是令嫒的亲生骨肉,而那时你们一家远在外地,接到消息时,恐怕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对吗?”
上官夫人痛苦地点头:“是,虽然我们跟着老爷外放了,可是那何文青若是真想通知我们,顶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能收到消息,可是当我们得知女儿的死讯时,却已经是四个月之后的事了!我当时便病倒了,如此又耽误了几日,她那两个哥哥这才去奔丧,可他们到了真定,看到的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哪里是奔丧,他们何家在办喜事,办喜事啊!”
李锦绣这次不敢再贸然发表意见了,可是却握紧了拳头,老夫人想揍人了!
要不趁着何文青在京城,把他打一顿?
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而这时,何苒已经讲了何家在万春县里张贴告示寻找女儿的事,听说告示上连脚上的红痣也给写出来了,劳光怀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阎氏原本只想让人知道,人找到了,可是落水死了,找也找不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捞尸人在黄河里捞起了我,而我的脚上也有一颗红痣,这件事闹得太大,整个万春县全都轰动了,无奈,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我。”
上官夫人一把拉住何苒的手:“你有红痣?你是我家的……”
何苒声音柔和:“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李锦绣……
大当家又失忆了!
前世,大当家也说自己失忆了,忘记自己出自哪家哪户,只是知道家乡在很远的地方,而她,姓何。
大当家名扬天下之后,有人悄悄调查大当家的身世来历,可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别人怎么说,她们不管,她们何家军的姐妹们,却悄悄流传着一个说法。
大当家不是普通人,她是来凡间历练的仙女,后来大当家失踪了,有人说她死了,可她们却一致认为,大当家没有死,她只是去了来时的地方,不知哪一天,大当家又会回来。
看,现在不就是回来了吗?
她们全都老了,可大当家不会老,她比当年还要年轻。
李锦绣浮想连篇,而此时劳光怀和上官夫人已经把当年的事,猜得七七八八。
何苒告诉他们,阎氏另外的三个孩子全都随了阎氏,可是何淑媛的脸上却能看出何大老爷的影子。
上官夫人打量何苒,何苒的脸上没有女儿的影子,但也不像何文青,何苒是他们的外孙女吗?
劳光怀和上官夫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惊鸿楼,回到官驿,两人的脑袋才彻底清明起来。
“老爷,何苒就是咱们的外孙女吧?”
劳光怀叹了口气,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另一个猜测,那何文青,敢大张旗鼓找人,显然是有把握找不到的,为何会有把握?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能确定,那孩子在当年就已经死了。
要弄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很容易,用另一个孩子冒充也很容易。
当年,孩子没死透,被人救下的可能也是有的,只是机率很小而已。
所以何文青才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彻底撕破脸,断了两家的姻亲,因为他知道,他说出劳家不配给何家养孩子的话之后,劳家是再也不会不顾尊严去接近那个孩子,更不会提出接孩子去劳家的要求了。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劳家的外孙女,如果被劳家接走,迟早会露馅。
“无论何苒是不是那个孩子,何文青当年却是肯定做下了杀女的恶行,我甚至怀疑,女儿的死”
劳光怀咬牙切齿,上官夫人脸色如冰。
天色已经全黑,京城里的宵禁早就名存实亡,何大老爷从酒局里出来,哼着小曲,一步三摇,长随要扶着他,他把长随甩开,刚刚是和过去的同僚一起饮宴,一顿互吹,他的心情很好。
忽然,何大老爷眼前一黑,他听到长随发出了一声惊呼,接着身上便挨了重重一下,这只是开始,他被套了麻袋,眼前一片漆黑,棍棒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何大老爷的身上,他的酒劲彻底没了,杀猪般的大喊,可却没有人来救他,四周除了他的惨叫,就只有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归于平静。
在这个迷人的月夜,已经昏死过去的何大老爷,被扔在胭脂街的后巷里。
绯红的纱窗里,花娘们的莺声燕语,道不尽的是何大老爷美丽的哀愁。
“大当家,黑大哥来了!”
小梨欢快的声音在帐子外面响起,紧跟其后的便是小八的声音:“谁在说话,大胆,赐一丈红!”
何苒起床,洗漱了,还用湿帕子给小八擦了擦毛,小梨把早饭端进来,何苒便让叫了黑土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饭了吗?”何苒笑着问道。
黑土憨憨一笑:“还没用呢,这不,山西那边来信了,太姥让人连夜送到京城,老祖宗,不,大当家,请过目。”
何苒让他坐下一起吃饭,她拿起那封信,撕去火漆,展开信笺看了起来。
山西有三座惊鸿楼,如今都由小葵的三个养女在管着,这封信来自忻州惊鸿楼,写信人是叶萍,小葵的大女儿。
叶萍在信上说,晋王最近分五次,从临阳、也州往盂州和忻州调动卫军,开垦荒地,化兵为农,自给自足。
因为是分五次调兵的,每次数量不多,所以并不明显,但是惊鸿楼搜集到的准确数字,盂州增兵已达三千,而忻州则是四千。
黑土解释:“大当家让留意晋王的动静,太姥便通知了萍姐,这封信是萍姐让人昨天送到真定的,太姥没敢耽误,快马加鞭送来了京城。”
何苒点点头,用火折子把信点燃,看着化为灰烬的信纸,何苒对小梨说道:“去准备名笔纸砚。”
小梨应声出去,何苒这才埋头吃饭,黑土也拿起一只包子陪着何苒吃了起来。
这处宅子是李锦绣给她准备的,小两进的院子,闹中取静,出门便是一条热闹的街市,各式各样的小铺子小摊子,五花八门,看不尽的人间烟火。
以前何苒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做什么都方便,也不会引人注意。
院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跟着何苒一起住进来的小梨,还有四名仆妇,何苒看了一眼,便知道她们全都是练家子。
用过早饭,何苒走出屋子,仆妇们正在院中忙碌,有的在浇花,有的在喂鱼,还有的正在打扫院子。
看到何苒,她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行礼,何苒微笑颔首,走进了书房。
小梨已经准备好了,何苒看了一眼,说道:“纸太少,多拿一些。”
小梨不解,可还是添了一刀纸,何苒莞尔,这也太多了。
不过,无妨。
她润了润笔,在第一张纸上写下了五个字:
重启惊鸿楼
这五个字下面,是她龙飞凤舞的签名。
要写下一张时,何苒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竟然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家惊鸿楼。
北方的问问黑土便行了,可南方的,别说黑土,就是左小艾和李锦绣也不知道。
算了,先写十张吧。
“小梨,会写字吧,照着这个写十张,写完我签名。”
十张纸,装在十只锦囊中,交到黑土手中。
小梨肃声:“大当家有令,速速送出!”
第一个接到锦囊的是李锦绣,看到那熟悉的签名,她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心潮澎湃。
重启惊鸿楼,在她活着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来人,收拾东西,我要回府!”
真定府,左小艾正在惊鸿楼前看那些好看的年轻人写诗斗诗,白云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太姥,大当家有令!”
左小艾从锦囊里拿出那张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正在斗诗的读书人一起转头看向她,左小艾冲他们挥挥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她凑到白云耳边:“去,把咱们的钉子们全都叫醒,哈哈,趁着还没生锈,全都用起来。”
顺德府,小葵放下手里的猫儿,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锦囊,她的反应和左小艾完全相反,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丫鬟们吓坏了:“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您就说啊,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姑奶奶们若是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闭嘴,以后谁敢叫我老祖宗,我就缝上她的嘴!快去,把四娘和五娘全都叫过来,咱们要开张营业啦!”
保定府也有一座惊鸿楼,小贩老杨今年四十岁了,他从记事起,每天早晨,他跟着他爹挑着担子去送货时,都会从惊鸿楼前经过。
他爹告诉他:“等爹有了钱,就供你去读书,到那时,你就能像这些读书人一样,到惊鸿楼里看书了。”
后来,他爹真的供他去读书了,可他却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认识了几个字,就继承了他爹的担子去做小生意了。
现在,他带着儿子在惊鸿楼前经过时,对儿子说:“你小子争点气,一定要多读几本书,到那时,我就给你买一身茧绸的衣裳,让你来惊鸿楼里看书。”
儿子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从惊鸿楼走出来的读书人,他知道这是读书人来的地方,有很多大官都在这里读过书。
“咦,爹爹,你看,惊鸿楼在放鞭炮!”
老杨看过去,果然,一名身穿茧绸直裰的中年人,正指挥伙计,将一大串长长的鞭炮挂到竹竿上,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怎么就放起鞭炮来了?
可是小孩子最喜欢看放鞭炮的了,更何况还有伙计抬了两大筐铜钱出来,这是要洒喜钱?
老杨还要看着担子,可儿子却已经欢天喜地跑了过去,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红屑与铜钱一起飞扬开来。
“掌柜,是不是在惊鸿楼读过书的人,又有做大官的了?”
“掌柜,是不是你们东家有喜事了?”
文质彬彬的掌柜向众人拱拱手:“今天我们惊鸿楼重新开张了!”
重新开张?
惊鸿楼不是天天都在营业吗?
围观百姓不明白,但是有喜钱拿,管他什么时候开张呢,人家想找个由头和四邻联络感情不行吗?
京城的惊鸿楼也在放鞭炮,钟意一袭便装站在围观的百姓中,几名伙计抬着铜钱出来,一把把地洒出去,孩子们欢笑着争抢铜钱,钟意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一名少年身上。
那少年一袭大红箭袖,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鬓边各垂着一条缨络珠子,更衬得容貌昳丽,精致无瑕,他站在上午的阳光中,眉眼含笑,神采飞扬,也如这骄阳般耀眼夺目。
第35章 下不去手(求月票)
眼前的少年,钟意认识,这便是武安侯世子陆臻,李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宝贝疙瘩。
陆臻从大筐里拿起一把铜钱,洒了出去。
其中一枚飞到钟意面前,险险便打到钟意脸上,钟意伸手,抓住那枚铜钱,展眸望去,对上的便是陆臻清冷的眼神。
唇边含笑,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冰冷如刀。
钟意一笑,举起手中铜钱:“陆世子,谢了!”
陆臻转身离去,几名随从飞奔着追了上去。
“那个好看的少年是谁?”何苒坐在窗前嗑着瓜子,那两人的眉眼官司她一目了然。
一个是上次在真定府见过的钟意,另一个却不认识。
但,好看啊!
“那位就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小梨说道。
太姥挑她来大当家身边服侍,除了看中她聪明伶俐,还有她这认人的本事。
但凡她见过一次的人,下次哪怕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更何况,陆世子本就引人注目。
“哈,这就是武安侯世子啊,可惜了!”
何苒遗憾,这么好看的小鲜肉,可惜是她的晚辈,老祖宗想调戏也下不去手啊。
李锦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竹管,她从竹管里拿出一个纸卷,恭敬地递到何苒面前。
“大当家,这是小葵从顺德府飞鸽传书送来的。”
何苒将那个竹管展开,嘴角勾起:“这是惊鸿楼重启后的第一单生意,锦绣,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纸卷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
延安伯次子百日宴时夭折,现有人欲出售其中隐秘,凭证是绣有延安伯府标志的襁褓绣片一块,底价三千两,叫价八千。
何苒笑道:“重启后的第一单,和延安伯府说一声,给他家打个八折。”
李锦绣嗯了一声:“我让人去安排。”
“外头有啥新鲜事?”何苒问道。
“哈,大当家,您猜何大老爷怎么样了?”小梨一脸神秘。
“说说吧。”何苒抓了一把瓜子放到小八面前,小八叼起瓜子,啪的一声,吐出两片瓜子壳,比何苒还要熟练。
“何大老爷被绑票,何家随从报了官,结果,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胭脂街把人找出来了,他鼻青脸肿一身是伤,绑票也要讹钱,那才叫绑票对吧,他这就不是绑票,分明就是争风吃醋,让他揍了。”
小梨话音刚落,小八立刻接口:“不过夫德,打了白打!”
此时的何大老爷,一身青紫,可却是没有骨折,也没有伤口,仵作验伤,这连轻伤都不算,不对,这就不能算是受伤,你这一身青紫,谁知道是不是自己摔的。
何大老爷有冤无处诉,想起了武安侯府,可他是在胭脂街被找到的,他还没有笨到把这事大肆宣扬的地步。
无奈之下,何大老爷只好躺在客栈里养伤,偏偏他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以前来京城时常住的那一处,于是便和阎氏派来送信的人完美错开。
他算算日子,文选郎刘大人也该回京了吧。
“来人,去文选司看看刘大人回来没有。”
长随无奈,回来又如何,您现在脸肿成了猪头,也不能见人啊。
长随硬着头皮去了文选司,刘大人确实回来了,可是手头公务一大堆,人家说了,只有今天能抽出一点时间来,今天之后,地方上的考评就要送过来了,到时再想约时间,就太难了。
长随回来一说,何大老爷就急了,不行,今天必须去。
可是脸还肿着,尤其是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了一线天。
长随让客栈的伙计取来十几个煮鸡蛋,又出银子去买了冰,折腾了两三个时辰,眼睛是消肿了,可是脸上青里透着紫,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何大老爷照照镜子,客栈的铜镜有些日子没有磨了,模模糊糊,可仍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色彩。
何大老爷咬咬牙,为了前程,拼了!
长随出去买了一顶女眷常用的帷帽,何大老爷戴上帷帽,白纱拂面,他重又找回了自信。
到了吏部,这一次门子没有拦着,通传之后就让他进去了。
在外面能戴帷帽,进了衙门还戴着帷帽,这就不像话了,来衙门还蒙脸,你是要行刺还是要劫狱?
何大老爷摘下帷帽,看看没有人看过来,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抬步往文选司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劳大人,您往这边走,阁老正在等着您呢。”
何大老爷脚步一顿,劳大人?
朝中姓劳的可不多,他也只知道一位。
在吏部,能被称为阁老的只有一位,便是内阁阁老吏部尚书温大人。
各地进京的官员,能被温阁老亲自召见的,要么是从三品以上,要么马上就是从三品。
姓劳,又有可能成为从三品的,除了劳光怀,朝中再无第二人。
何大老爷心脏狂跳,真是好巧不巧,竟然在吏部遇到了劳光怀。
何大老爷知道劳光怀任期已满要来京城,可路途遥远,他并不知道劳光怀是不是已经到了京城。
现在看来,之前的猜测全都是正确的,劳光怀来了京城,而且还要高升了。
何大老爷忽觉两股战战,身上那些青紫的地方又开始疼了,偏偏有人咦了一声:“这位大人,你是要去文选司吗?那边的台阶坏了,正在修,你从这边走吧,这边也能过去。”
何大老爷只能转过身来,说话的人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这位可真是勇气可嘉,顶着一张大花脸,也敢来六部衙门串门。
何大老爷看到了一个人。
虽然隔了十几年,可何大老爷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的前任岳父,劳光怀。
劳光怀却似乎没有认出他,也是,他的这张脸,现在就是亲娘来了也认不出来了。
引路的人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便满脸陪笑,引着劳光怀去见温阁老了。
何大老爷心里瓦凉,这就是人情冷暖啊。
他连文选郎都要千方百计才能见以,可是劳光怀来了,却是吏部的人点头哈腰陪他去见阁老,连侍郎都越过去了。
早知会有今日,当年……
第36章 所谓贵婿(求月票)
这一次,何大老爷终于见到了文选郎刘大人,可惜,彼此也只是寒暄几句,何大老爷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诉求,刘大人就被吏部侍郎叫了过去,而且直到下衙的时间,刘大人也没有回来。
何大老爷走出吏部时,忽然感觉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向他。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脸青紫,连忙从长随手中接过帷帽戴在头上。
他先去坐上马车,等了一会儿,长随才小跑着追了上来。
何大老爷连忙问道:“打听到什么了?”
长随不敢欺瞒,只好实话实说。
刘大人的确是被吏部侍郎请过去的,原因是劳光怀此番进京,还带来了他的几名班底,这几名班底的品级各不相同,吏部侍郎让刘大人过去,就是在商量这几人如何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把他们安排下来,就要有人挪地方,别说一个下午,明后天也不一定能够安排妥当。
又是劳光怀!
何大老爷只觉脑袋晕晕,难道是今天吃的饭炒的菜,油放多了。
劳光怀,也不过就是一个开油坊的,竟然也能有今天?
何大老爷咬牙切齿,无论怎么看,何家也比劳家清贵。
想到何家,何大老爷便想起了何苒,何苒去了武安侯府,应是还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吧。
何大老爷回到客栈,就让长随去武安侯府给何苒报信,父亲受伤,女儿即使不方便近身服侍,侍奉一碗汤药总是应该的吧。
可何大老爷万万没有想到,何苒居然没在武安侯府。
长随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何大老爷,可惜,何大老爷的脸上五彩斑澜,反倒看不出现在的脸色了。
“武安侯府的人说,咱家大小姐被她的外祖母接走了,现在没在侯府住着。”
何大小姐的外家,当然不是在真定府开笔墨铺子的老阎家,而是劳家!
原来劳光怀此次进京,连夫人也一起带过来了,这是有足够把握留在京城,要在京城安家落户了吗?
何大老爷牙酸!
可是他能去武安侯府接人,可却不敢去官驿,更不敢去见劳光怀和他的夫人。
可是何大老爷万万没有想到,武安侯府却来人了。
而且,来的还是武安侯世子,他的未来女婿。
听说武安侯世子来了,何大老爷激动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几日他在京城悄悄打听过,武安侯世子在京城里很有名。
他能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世,更是因为他是个纨绔。
没错,武安侯世子是李老夫人亲自养大的,据说那脾气性子全都随了老夫人,他不像其他纨绔一样不学无术,他跟过五位名师,虽说每一位名师都是含恨离去,可他并没有因此失学,而是一直都在读书,所以在这方面,他至少比其他纨绔多读了几本书,是懂些道理的。
只凭这一点,何大老爷就很满意了。
那些勋贵们,祖上几乎都是大老粗,子孙们也和他们一样,重武轻文,像武安侯世子陆臻这样读书读了十几年的,全京城也拨拉不出几个。
现在听说陆臻到了,何大老爷连忙更衣净面,甚至还在脸上敷了粉,遮去了一些青紫。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可即使是这样,也会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比如此处。
陆臻一身大红箭袖,一看就是刚刚遛马回来,他看到何大老爷,蹙眉:“现在又流行男人涂脂抹粉啦?”
身边的小厮连忙说道:“没有啊。”
陆臻:“没有就好,本世子最烦娘娘腔了。”
何大老爷有被刀到,娘娘腔说的是谁?是他吗?
“听说何大老爷受伤了,家父让我过来看看,怎么伤的?让人打的,还是自己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