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以前的主子是达剌王子,早年杨家表面是马贩子,其实一直在为达剌人做事。
后来达剌王子攻打大同时,被何秀珑所杀,没有了这位能干的王子,达剌政权旁落。
杨家也同时没有了主子,贩马的生意也不能做了,便开起了大车店。
也就是那时,杨家决定送杨春进宫。
三年前,达剌王子的妹妹满氏成为鞑虏王后,满太后派人找到了杨老太爷,从那时开始,杨家改投满太后,最近两年,他们已经为满太后送了几次情报。
利用苏程,激化符燕升与何苒之间的矛盾,便是满太后交给杨家的任务。
而在此之前,杨家阴差阳错,有了一个在漕帮任长老的女婿朱燕和。
第415章 订亲
满太后身边有汉人通译,她给杨家的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信的前半部分都在赞美杨家这些年来做出的贡献,而在后半部分,满太后希望杨家利用汉人的优势,打入到苒军内部,尤其是西北的符燕升部队、何大力部队。
杨五爷面沉似水:“什么意思?咱们老杨家没有读书人,也培养不出武将,好不容易有个长得好点的丫头,还给胡乱许配出去了,现在又让咱们打入苒军内部,咱们能做什么,去养马吗?”
杨五爷是杨春的父亲,他对杨春寄予厚望,给皇帝当便宜老丈人的美梦一做就是好几年,最后杨老太爷却做主把杨春嫁给了朱燕和。
为此,杨五爷一直耿耿于怀。
“老五,你说什么,养马?”一直沉默不语的杨三爷忽然开口。
杨五爷一怔,他气恼之中说出的话,难道老三还当真了,真要让他去养马?
杨家本就是马奴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养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连杨大爷也怔了怔,惊愕地看向杨老太爷:“阿爹,该不会真让老五说中了吧,满太后就是让咱们去苒军里养马?”
去军队里当马倌,想要下手就很容易。
只要一顿加了药的草料,就能让那些将军们的战马在战场上腹泻脱力,委靡不振。
经验丰富的杨家人甚至可以精确控制发作时间,而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察觉出异样。
杨五爷也反应过来了,还真是要让他们去养马啊。
杨家当然也有其他人手,比如大车店里的伙计,可是军营不比其他地方,进去之后便和外界失去联系,所以要想把事情办成,就必须杨家人自己去,而不能把重任交给那些伙计们。
可是杨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冒险的事了,那是苒军,军汉们可不管什么证据,只要他们有所怀疑便是一刀,杀死几个马夫,就像捻死几只蚂蚁,锦衣卫要先抓人,再审讯,最后再决定生死,可是那些军官们可比锦衣卫野蛮多了,他们动动手指,便能让人脑袋搬家。
杨五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去,我已经牺牲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了,总不能让我连这条命也搭上吧,还有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们,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听到杨五爷说起被抓走的家眷,其他人也默然不语,齐齐看向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大怒:“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忘了咱们杨家的家业都是怎么来的吗?没有老汗王和王子,你们哪来的大房大屋娇妻美妾?现在老汗王和王子都不在了,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太后的命令你们不听了吗?
老大,你是大哥,你说如何?”
杨大爷清清嗓子:“我婆娘有个同乡,在符燕升的部队里当百户,当年他们驻扎在大同时,我婆娘还帮那位百户的老娘带过东西,别的事也就罢了,若是想去当个马夫,找找那位百户,应是没有问题。”
马夫,只是小角色,对于那名百户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
杨老太爷显然对杨大爷的态度比较满意:“好,榆林那边的事就交给老大,何大力那边呢,你们谁能搭上关系?”
杨老太爷话音刚落,外面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杨家众人在屋里开会,门窗紧闭,门外还有可信的伙计把守。
敲门的便是外面的伙计:“老太爷,外面来了很多人,把宅子围起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杨老太爷尚且还能稳住,他沉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官兵,都是官兵,好多官兵!”
现在的官兵,就是苒军。
众人吓了一跳,苒军怎么会来?
不过想想也是,锦衣卫已经到南河屯抓过人了。
只是苒军来得也是凑巧,刚好他们所有人都在一起。
若是往常,他们分散各地,想抓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众人猛的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杨老太爷,若不是杨老太爷传信让他们全都过来,他们又怎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若是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别人挖坑让他们跳,杨家人就是傻子了。
可他们不是傻子,且还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他们中计了!
人家把他们凑到一起一网打尽!
“不要慌,全都进暗道!”杨老太爷沉着应对。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暗道的门打开了,众人鱼贯而入。
这条暗道历时三年才修好,从这里可以直通一片胡杨林,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当他们搬开出口的石板,从暗道里走出去时,等待他们的,除了透过胡杨林洒进来的阳光,还有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
杨家众人如同一条条待宰的鱼,被罩在网中,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官哈哈大笑:“守株待兔,老子还是头回抓兔子抓得这么轻松。”
什么兔子,明明是鱼,被鱼网套住的鱼!
杨家被一网打尽的消息先一步送到京城时,何苒正在清欢楼喝订婚酒。
京城里素有办订婚宴的习俗,不过一般都是准新郎和男女双方亲友,准新娘还是未嫁的姑娘,这个场合她是不出席的。
可是陆畅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不但出席了自己的订婚宴,还大大方方地和宾客们见面。
宾客们悄悄议论:“这样不合规矩啊。”
马上有人出声质疑:“为什么不能参加自己的订婚宴?”
想想也是,明明这是人家自己的订婚宴,为什么不能参加呢?
有人叹息:“不一样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又有人笑道:“女子都能当大将军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少年说道:“可是以前也有女子当大将军啊。”
众人一想也是,何惊鸿也好,李锦绣也罢,她们全都名扬天下的女将军。
“也许是因为那时只有一两位有名的女将军,而现在不但有将军,还有女官,女夫子,对了,朝廷里主事的也是女子。”
众人懂了,现在有本事的女子越来越多,有话语权的女子也越来越多,就连新律法也对女子越来越宽容了。
“是啊是啊,大经街开包子铺的老张,平时最爱打老婆,有事没事,想打就打,谁劝都不行,也不知是谁给他老婆出了主意,他老婆让街边代写书信的人写了一份状子,告到了衙门,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衙门让稳婆给老张媳妇验了伤,然后就派衙役把老张从铺子里锁走了,老张挨了二十大板,衙门做主,让他和老婆和离了!”
“真的假的?衙门还管打老婆的事?”
小梨从楼下大厅里转了一圈,便来到二楼的雅间,雅间里,李锦绣和上官夫人带着两家的女眷坐了一桌,韩老夫人也在,和上官夫人坐在一起。何苒自己单开一桌,坐在旁边听着两家人讨论婚期、聘礼和嫁妆。
她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她不参与,只旁听。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过流霞说了,像这种两边实力对等,又都不缺钱的没有意思,就是那些小门小户,为了你家只出五十两聘礼,却让我家陪嫁二十五两,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才最有意思。
何苒好奇:“真会当场争得不可开交吗?”
流霞点头:“不止是口头上争得不可开交,还有动手的,谈着谈着就打起来的也是有的,去年顺德府有个案子,就是大定的时候打起来了,男方的三叔把女方的大哥给打死了,闹出了人命,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
何苒低声笑道:“好在今天不会动手,否则男方要吃亏了。”
李锦绣一大家子,无论男女都是练武的,劳家却是一家子读书人,惯常唇枪舌战,武力值为零。
再看宗祺和陆畅,全都低着头装模做样的不说话,何苒看着他们就想笑。
小梨凑过来,压低声音把在楼下听到的议论说了一遍,何苒莞尔,这才哪到哪啊,她要做的还远远不够。
正在这时,候在门外的劳家丫鬟悄悄走了进来,在宗祺耳边说了什么,宗祺眉头微蹙,对众人说了声抱歉,便走了出去。
何苒凝眉,什么事这么急,非要在这个时候离席,莫非是漕帮里出了事?
何苒看一眼流霞,流霞便识趣的跟了出去。
片刻之后,宗祺和流霞一前一后回来,宗祺面色如常,亲自为几位长辈倒茶。
两家已经谈到嫁妆了。
何苒轻声问流霞:“怎么回事?”
流霞压低声音:“来的是韩家的一个婆子,说是韩家的小小姐抽了,韩家大奶奶着急,一脚踩空,从游廊的台阶上摔下去,晕死过去了。”
所谓“抽了”,是民间的说法,一般是指幼儿生病大哭不止时忽然没有了呼吸。
何苒不悦:“所以她们不请大夫,也不让韩老夫人回去,却让宗公子过去?”
流霞点头:“那婆子哭得好不可怜,说这么大的事,家里没有男人撑着不行。”
何苒冷笑,真是不知所谓。
“宗公子怎么说的?”无论如何,宗祺现在还坐在这里,所以朱燕敏的小算盘打空了。
流霞忍不住笑了:“宗公子叫了两个手下跟那婆子回去了,不说是家里没男人撑着不行吗?那两个手下不但都是漕帮的,是自己人,而且都是男人,个个虎背熊腰,比宗公子强壮多了。”
宗祺生得长身玉立,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乍看上去,的确不如漕帮那些彪形大汉们强壮。
“那婆子原本哭哭啼啼不肯走,是被那两个汉子强押着走的。”流霞说道。
何苒微笑,虽然宗祺什么都没有和她说过,可是只看今天这事便能猜到,朱燕敏平时没少作妖。
想到朱燕敏,何苒便想起了朱燕和,苏程和另外两名年轻官员的血还没有干呢。
韩家救过宗祺,若是没有当年韩家父子出手相救,也就没有今天的宗祺。
但是韩家父子被人害死,宗祺不但给他们报仇雪恨,还保住了韩大当家多年的心血,更是保住了韩家的女眷,让她们摆脱了被算计吃绝户的命运。
韩家的救命之恩,宗祺已经加倍偿还,宗祺已经不欠韩家的了。
半个时辰后,两家人终于谈妥,成亲的日子订在明年四月,那时春暖花开,不冷不热,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候。
宗祺其实是想提前的,最好订在今年,可是李锦绣态度坚决,必须要让陆畅在娘家过完年再出嫁。
陆畅的生母早逝,她自幼长在李锦绣身边,面对强势的婆婆,继母根本插不上嘴,李锦绣说什么就是什么,上官夫人又是个好性子的,于是一切都按李锦绣的心意。
至于聘礼,宗祺恨不能给个最高的,九十九抬。
可是李锦绣不让,还有那么多百姓吃不上饭呢,你出九十九抬聘礼,这是要让我们武安侯府放在火上烤吗?
最多六十六,我这个当祖母的不觉得孙女委屈,这六十六抬聘礼,到时全都跟着嫁妆一起抬回去。
何苒全程旁听,待到两边谈完,宴席也就散了。
宗祺要送上官夫人和韩老夫人回府,上官夫人笑着说道:“不用你送,你还是送李老夫人回去吧。”
李锦绣摆手:“我也不用他送。”
何苒:“你送我吧。”
宗祺知道何苒有话问他,说道:“其实这件事上我也有些为难,琮琮还小,离不了娘,朱燕敏若是死了,琮琮长大以后,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何苒说道:“有她这样当娘的吗?琮琮养在她手里,怕是很难长大。”
她虽然没有养过这么小的孩子,不过一个小孩,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生病,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小孩子是不会装病的,所以有问题的就是朱燕敏这个当娘的。
何苒说道:“今天是你订亲的日子,若是你一时心软,跟着那个婆子去了韩家,你猜,两家的谈话还能不能进行下去,明年四月你还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这次你做得很好,她没有成功,可是你猜她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猜会的。”
即使没有何苒的敲打,宗祺也已经准备对朱燕敏动手了。
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善待韩老夫人,是因为韩老夫人是他的义母,更是他尊敬的人;他善待琮琮,是因为琮琮是义兄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善待韩玉珠,是因为韩玉珠是韩老夫人的女儿;他善待朱燕敏,是因为朱燕敏是义兄的遗孀。
之前韩玉珠的任性妄为,只要没有碰触他的底线,宗祺都可以不和她一般见识。
朱燕敏利用琮琮,在一定范围内,宗祺也能勉强接受,毕竟她是琮琮的亲娘,可若是她故意让琮琮生病,用琮琮的生命做为筹码,宗祺决不能容忍。
她不把琮琮当女儿,那就给琮琮换个母亲。
可是宗祺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抢在他前面,对朱燕敏动手了。
这人便是韩老夫人。
订婚宴后,韩老夫人回到家里,韩玉珠便忿忿不平给朱燕敏告状,韩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订婚宴上宗祺出去,是因为朱燕敏派人去找他了。
韩老夫人只觉老脸发烫,她堂堂正正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却在一个晚辈面前颜面尽失。
可是她还是最丢脸的那个人,有人比她还要丢脸,那就是她的儿子。
这一刻,韩老夫人恨不能杀了朱燕敏。
可是不行。
她十几岁就嫁给韩大当家,即使她从不插手帮中事务,可是耳濡目染,又经历过生死,她也早已不是表面上的弱不禁风。
朱燕敏的腿摔伤了,韩老夫人强行让人把她抬去医馆。
韩老夫人先是对家里说朱燕敏要留在医馆里住上一阵子,私底下却找了个借口,把朱燕敏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发卖了,又以与琮琮八字不合为由,把乳娘也给更换了。
而几次三番,帮着朱燕敏派人给宗祺送信的韩管家,也被韩老夫人连同他们一家子,全都以给韩老当家父子守墓为由,打发回了扬州。
而朱燕敏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朱燕敏走后,琮琮哭闹了两日,新乳娘来了之后,只别扭了一天,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再闹着找阿娘。
说来也是可悲,自从朱燕敏离开之后,琮琮便很少生命,就连哭闹也少了。
初时祖母和新乳娘告诉她,说她阿娘去养病了,稍大一点,上官夫人时常让人接琮琮过府,和家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那个时候,琮琮已经不记得朱燕敏。
茅蕴珍的一对龙凤胎比琮琮小几个月,茅蕴珍索性便认了琮琮做义女,从那以后,琮琮一个月里倒是有二十天住在劳府。
茅蕴珍是才女,经常在报纸上经常发表文章,琮琮五岁时,茅蕴珍亲自给她开蒙,她与茅蕴珍既是母女,又是师徒。
七岁时,琮琮用她稚嫩的文笔,在晚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韩老夫人高兴地买下几百份报纸,逢人就送,整条街上无人不知,韩家出了个小才女。
那时的琮琮,早已接受生母去世的事,家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告诉她,那时她还不满周岁,她阿娘就病故了。
因为那时太小,没有对朱燕敏的记忆,也或许是茅蕴珍给了她缺失的母爱,也或许是她与朱燕敏母女缘浅,总之,琮琮在义母的疼爱,祖母的宠爱中长大,她长成了一个健康活泼,知书达理的小姑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朱燕敏刚刚被送走,韩玉珠还在家里,埋怨韩老夫人不该纵容朱燕敏。
“她可太不要脸了,我要是您,就替我哥休了她!”
韩老夫人抬起头来,冷冷说道:“你哥已经不在了。”
“我当然知道我哥不在了,可她不是没有大归吗?既然没大归,您就能替我哥休了她,看她娘家敢不敢让她回去。”
韩玉珠听帮里兄弟说了,朱燕敏的大哥朱燕和被锦衣卫抓走了,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宗祺已经下令将朱燕和以及他的手下全部逐出漕帮了。
朱燕敏若是这个时候被韩家休回娘家,她娘家肯定不会让她回去,那时朱燕敏就只能去死了,韩玉珠想想就开心。
在她看来,她喜欢宗祺喜欢得理直气壮,他们男未婚女未嫁。
可是朱燕敏是个寡妇,虽然现在寡妇可再嫁,可是朱燕敏并不是想要嫁给宗祺,她知道宗祺不会娶她,就是想利用韩家紧紧抓住宗祺,让宗祺围着她转。
韩玉珠骂道:“她可太不要脸了,必须要休了她!”
韩老夫人说道:“休了她,那琮琮就要有个被休弃的生母了。”
韩玉珠一怔,她虽然并没有多喜欢琮琮,可琮琮毕竟是她哥的骨血,虽然是个女孩,可也是韩家唯一的孙辈。
如琮琮这样的孤女,谈婚论嫁时本就容易被人嫌弃,若是再有个被休的生母,琮琮想要嫁个像样的人家可就难了。
“可也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放过她。”
见韩玉珠换了口气,韩老夫人略感安慰,女儿虽然缺点不少,可是在对待琮琮这件事上,韩玉珠还像个人。
“阿祺已经订亲了,明年四月就要成亲,你也该收收心了。”
韩玉珠低下头去,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阿娘,我想留在家里招赘,还想马上招赘。”
韩老夫人一怔,女儿这可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当然,也可能是被宗祺订亲刺激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想马上成亲。
“好,招赘就招赘,反正你和琮琮总有一个要招赘的,不是你,就是她。我明天就去找媒人打听打听。”
韩老夫人托上官夫人给韩玉珠说亲,可那是嫁女儿,而不是招赘,上官夫人认识的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样的人家是不会让家中男丁入赘的,所以韩老夫人决定去找媒婆。
没想到媒婆那边还没有回信,韩玉珠却自己找了人。
她找的这人也是漕帮的,而且就是离京城最近的那个码头的小管事,名叫丁前,二十五岁,长得倒也周正,做赘婿倒也合适。
找定了人,韩玉珠便急着要成亲,丁前是孤儿,没有家人,只要他点头,这门亲事便成了。
若是以前,韩老夫人会把宗祺叫过来商议一下,可是韩玉珠对宗祺死缠烂打,韩老夫人哪里还有脸面找宗祺商量韩玉珠的亲事。
反正也是招赘,以后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丁前又是漕帮的,想来也不敢造次。
加之韩玉珠动不动就作天作地,韩老夫人也是心累,又担心她继续纠缠宗祺,于是韩老夫人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待到宗祺知道这事时,韩家的聘礼已经送到了丁前住的地方。
丁前是单身,他和几个帮中兄弟一起租房,单身汉们凑到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赌钱,送聘礼的那天,刚好有一群兄弟在他们家,于是这件事当天便传到了宗祺耳中。
他忙派人打听这个丁前,丁前以往的表现不好不坏,就是那种放到人堆里很难被人注意到的人,也不知道韩玉珠是从哪里把他拨拉出来的。
和韩老夫人的想法一样,既然韩玉珠愿意成亲,宗祺当然没有意见,且,这个丁前就是帮中兄弟,难道还能翻出他的五指山?
于是就在宗祺和陆畅订亲一个月后,丁前入赘韩家,成了韩家的上门女婿。
韩家的喜事刚刚办完,昭王的死讯便传出京城,传遍天下。
昭王周坚,薨逝时还不到十九岁,甚至还没有大婚,膝下没有子嗣。
给周坚打幡的是春旺,这是春旺自己主动要求的,周坚活着的时候,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最后给他打幡的竟然是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到湖里“淹死”的春旺。
“你真要给昭王打幡?”元小冬不解地问春旺,春旺出宫以后,一直住在他和曾福的宅子里。
“嗯,我侍候他好几年,无论如何,也有几分情分。”
春旺没说,其实在最初,他是真心实意伺候周坚,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那时的周坚,惶惶恐恐,无依无靠,就像没被收养时的他一样。
元小冬想起了曾经的小皇帝闵熳,他也曾经和闵熳相依为命,不过,闵熳可比周坚强多了,闵熳可没有把他推进湖里,所以,周坚的人品,连闵熳都不如。
“好,我去和大当家说说。”元小冬拍着春旺的肩膀。
何苒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有一件事,她没有对外公布,当然,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周坚不是病死,更不是被她害死,周坚是被亲娘柳如烟用凳子打晕后,又用绦子活活勒死的。
柳如烟用凳子打晕周坚,只是一时生气,可是她把周坚勒死,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
“我把他打晕之后,忽然就想,他若是就这么死了,那该多好啊,这个小杂种,一直都在拖累我,如果没有生他,我还是花街上最受欢迎的花娘,如果没有他这个拖油瓶,我早就被有钱的大爷买回家当姨娘了,又岂会便宜那一家子畜生,后来我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又被他给毁了,我就想让他死,让他死,我恨死他了,他必须要死!”
那枚玉佩最终回到何苒手中,她把玉佩交给钟意:“这是周池的东西,送给你了。”
钟意看看她,缓缓说道:“你很嫌弃他,是吗?”
这个“他”不是周坚,而是周池。
何苒深深地看他一眼,说道:“有的小孩子长大了,也就不好玩了。”
钟意苦笑,接过了那枚玉佩。
走出老磨房胡同,钟意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他掏出那枚玉佩,他已经不记得是不是有过一枚这样的玉佩了,何苒说是他的,那肯定就是。
她竟然还记得他戴过这枚玉佩。
说明她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将他从记忆中去除,她还记得他的很多事,她也还是在意他的。
这一刻,钟意忽然想返回去,冲到何苒面前,大声地问一声:“姐姐,你还怪我吗?”
可是他转过身,却又转了回来。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他钟意,竟然也会有敢去做的事。
活了两辈子,他都是胆大包天的,他连造反都敢,可是他却不敢在一个小女子面前问上一句。
他自嘲一笑,翻身上马,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感谢她,这一世还让他留在她身边,为她扫尘除垢。
几千里外的陇西,何淑婷手里拿着拨浪鼓,正在逗着摇篮里的儿子。
小孩子发出啊啊的声音,咧开小嘴,笑得开心。
正在这时,丫鬟推门进来,凑到何淑婷耳边说道:“夫人,红袖姐姐回来了。”
何淑婷顿时来了精神:“让她过来见我。”
丫鬟笑着说道:“红袖姐姐正在梳洗换衣裳呢,不仅如此,还和奴婢讨了檀香去熏呢,说是怕把外面的邪气带进来。”
何淑婷莞尔:“就她最讲究,你们都要和她学着点儿。”
丫鬟忙道:“红袖姐姐最会侍候夫人和小世子,奴婢们蠢笨,学来学去,也学不到红袖姐姐半分。”
何淑婷笑而不语,心里却道,你们当然学不到了,就只是红袖那一身武功,又岂是你们能学会的?
片刻之后,红袖一身清爽地来见何淑婷,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冲淡了她那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杀伐之气。
“打听到了吗?”何淑婷迫不及待地问道。
“夫人,奴婢幸不辱使命,何先生果真是冤枉,他住的那个小院子,隔壁住的便是三营的刘百户。
刘百户与妻子不睦,平时宁可住在军营里也很少回家,一来二去,刘娘子就和那条街上代写书信的王书生有了首尾。
也是何先生倒霉,那天刚好撞见二人在一起,何先生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便自己回家了,可那对奸夫淫妇担心他把此事说出去,便想陷害他。
那晚刘娘子从墙头跳到何先生家里,想要污陷何先生调戏她,再让王书生捉奸,就此拉何先生下水,让何先生不敢声张,从而瞒下他们二人的丑事。
可何先生是正人君子,岂肯就范,便和他们二人撕打起来,情急之中,拿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刚好砸在刘娘子头上,刘娘子一命呜乎。
刘娘子死了,刘百户回来把何先生打了一顿,可能也是知道何先生冤枉吧,刘百户没有报官。”
何淑婷秀眉微蹙:“不报官?那可不行,给刘百户送一百两银子,让他给刘娘子买副上好的棺材,再替他写个状子去报官,把何宗群送进死牢。”
次日,刘百户一纸状子把住在隔壁的何宗群告到了衙门。
陇西只是一座小城,城中的大户几乎都是军官家眷,彼此全都认识,刘娘子之死,早就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刘百户夫妻不睦,且刘娘子膝下无子,刘百户早有休妻的打算,现在刘娘子死了,大家都以为刘百户把何宗群打个半死出出气,再拿些赔偿银子,这件事便到此为止,谁也没有想到,刘百户居在把何宗群给告了。
何宗群的身份来历也被查了出来,他竟然是个做官的,因为受排挤才来到陇西。
天高皇帝远,陇西历来便是逃亡之地,城中的贩夫走卒,说不准哪一个就是犯了案子逃到陇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