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何宗群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他松开了想要关门的手,对何某说道:“你进来,和我仔细说说陇西的事。”
两日之后,一封密信送到冯撷英手中,何宗群已经动身前往陇西。
冯撷英起身,朝着陇西方向拱手行礼:“宗群,愿此去一帆风顺,撷英在此待你凯旋。”
蜀地,昭王病重的消息也传到了蜀地,周沧岳正在削竹子,闻讯扔下竹刀,愣怔一刻,忽然原地蹦起老高。
白狗看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被峨眉山的猴子附体了,你不是最讨厌那些猴子吗?”
周沧岳:“你才被峨眉山的猴子附体了,你们全家都被峨眉山的猴子附体了。”
白狗龇龇牙:“让你失望了,我家只我一个。”
周沧岳懒得理他,他蹭蹭几下爬上一棵大树,白狗在树下仰头:“还说你没被猴子附体,你爬那么高干啥?”
周沧岳:“我看看京城。”
白狗: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从这里能看到京城?这不是有病还是啥?
周沧岳从树上溜下来,用手支着脸,问白狗:“我长得如何?”
白狗:“一个鼻子两只眼,和我长得差不多,也就只比我好看一点点。”
周沧岳:“别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
白狗自言自语:“唉,我听说昭王病得快要死了,他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怜啊。”
周沧岳:“他有啥可怜的,什么都不干,混吃等死就行了,没人比他过得更舒服。”
白狗一想也是:“这么一说,这位昭王殿下还真是一位有福之人,可惜是个短命的,这辈子也别想坐上皇位了。”
“你还指望他当皇帝?真没想到,我身边还有个大傻子。”周沧岳不屑。
白狗不理他:“人家都说,昭王是皇帝,何大当家就是皇后,以后何大当家临朝听政,昭王只负责在后宫里享清福,现在看来,这个清福他是没命去享了。”
周沧岳怒了,一把揪住白狗的衣领:“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狗屁话,以后再说,看我不剥了你的狗皮!”
第412章 周沧岳不是周家人
“大家全都这么说,还有人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当皇帝,昭王能当皇帝,就是因为娶了比他大五岁的何大当家,你在军营里不知道外面的事,现在好多人家都想给儿子娶个年长的媳妇,不但能早生娃,还能带旺整个家族。”
白狗话音刚落,就被周沧岳啐了一脸。
白狗一边用衣袖擦脸,一边说道:“你啐我干嘛,这又不是我说的,何大当家嫁谁都一样,她想让谁当皇帝,那就嫁给谁,反正她也不喜欢男人。”
周沧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周沧岳扬起拳头,朝着白狗就是一拳。
白狗旺的一声,就跑没影了。
周沧岳还不解气,拿起大刀一顿猛砍,竹子倒了一片,直到一根竹子砸到他的头上,他直挺挺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望着被他砍出来的一片天空。
忽然,一张又圆又大的脑袋挡住了他的视线,雪白的大脸上两个黑黝黝的眼睛,正在居高临下好奇地看着他。
周沧岳从心底涌起一阵委屈,他伸出臂,抱住那个毛绒绒的脑袋:“花花,他们全都欺负我……”
京城,昭王病得更重了,而何苒却迎来了难得的清静。
自从传出昭王病重的消息,以前那些让昭王登基的声音便渐渐少了,到了现在,便彻底没有了。
正在这时,钟意来了,最近这些日子,何苒很少能看到他,今天一见,发现钟意清瘦许多,一贯苍白的脸色,眼下一片乌青,看上去更加凛冽。
“你是怎么想的?”
钟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何苒微怔,但她很快就知道钟意问的是什么了。
“周坚的好日子到头了。”何苒淡声说道。
冯兆炎是钟意抓的,周坚的事,就是钟意从冯兆炎口中审出来的,个中原委,他非常清楚。
何苒继续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在老周家再挑一个孩子出来吧,对了,以前松江王的孙儿,如今是周氏家主,你看中了他家子弟?”
钟意的嘴唇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只是锦衣卫指挥使,无权过问这些事。”
何苒轻笑:“你觉得周氏皇族或者他们本家当中,还有比周池出色的子弟吗?”
周池二字从何苒口中说出来时,钟意那悬了几年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除了那个人,这世间还有谁能把周池二字说得这些轻松。
是的,他其实早就怀疑,何苒并非何惊鸿的弟子。
她就是何惊鸿本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惊鸿呢,她本就神奇如九天玄女下凡,他能从梦中知道前尘往事,那么何惊鸿难道就不能吗?
李锦绣何许人也,那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还有南方的秀姑,更是把天下人分成两类人,何惊鸿与其他人,可是这两个人,却对何苒这个和她们孙女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俯首称臣。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钟意心中便有了这个怀疑,但是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到了今天,他确实不用再多想了,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
“还有周沧岳。”钟意说道。
何苒没想到钟意会在此时提起周沧岳。
也是,周沧岳是周影的外孙,四舍五入,也要叫周池一声舅公。
“周沧岳的父族虽然也姓周,可是与周家堡的周家没有关系,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周家堡一个姓周的,至于周沧岳的外祖母,周池在世时,可从未正式承认过她,她和周家堡没有关系,所以钟指挥使,到了如今,你说周沧岳是周氏皇族的后人,是不是有些牵强?”
何苒说到这里笑了笑,语带嘲讽:“若他不是虎威军大元帅周沧岳,而是黄河上那个名叫黑妹的捞尸人,尊贵的周氏皇族,可否也会如你这般,将他列为周氏子孙?”
钟意的脸上微微发烫,如果周沧岳还是那个黄河捞尸人,无论是他,还是任何一个周氏族人,不但不会把周沧岳当成自家子孙,而且还会引以为耻。
更何况,周沧岳本就是被周家堡嫌弃的人。
周沧岳有今时今日,和周家没有半点关系。
而他,有何立场让何苒将江山拱手让给周沧岳?
让周沧岳做下一个周池,下一个昭王?
不是因为周沧岳的本事,而是因为周沧岳姓周,他身上有为数不多的周氏血统。
这一刻,钟意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竟然真的笑了出来。
何苒还是第一次看到钟意这样笑,他笑得露出了牙齿,笑得弯下了腰。
钟意的相貌,偏向于阴柔,他不笑的时候远比笑起来要好看,所以,他现在虽然笑了,可是看上去比他不笑时更加吓人,更加诡异。
好在这里没有小孩子,否则会成为童年噩梦,要用一辈子来治愈。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钟意的笑声中,何苒听到了小八的惨叫:“天呐,吓死宝宝了,宝宝的世界轰塌了!”
也多亏小八的惨叫声,及时中止了钟意的笑声。
何苒松了口气,好在钟意不笑了,她也被他笑得浑身发毛。
钟意抹了把眼泪,对何苒说道:“是我错了,以前错了,现在也错了,以后我只是钟意,你的锦衣卫指挥使。”
何苒颔首:“好啊。”
钟意迅速转了话题,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苏程和另外三名官员的尸体找到了,漂到了小石滩,距离发现船的地方有二百余里,仵作验过,他们不是淹死的,而是被折断脖子后扔进河中,这几天风大浪大,尸体沿河漂到下游。”
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听说那四名官员全都死了,何苒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钟意继续说道:“事情已经查明,这四人之所以要上那条船,是当中一个叫马东兴的提议的,马东兴说尾船视野更开阔,入目风景更佳,另外三人无所谓,马东兴想坐这条船,他们便也跟着一起上来了。
现在已经查明,马东兴在余杭时经常偷偷去赌坊,欠下大笔赌债,为此,赌坊的人还找到衙门要债,事后马东兴给负责给他们做考评的余杭知县当场下跪,求知县不要把这件事记入他的考评。”
第413章 加分
“我们的人找到了那家赌坊,赌坊说就在马东兴离开余杭的前一天,忽然发了一笔横财,跑到赌坊里把银子全都还上了,还很开心地告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赌徒,说他回到京城就能正式任命了,就是真正的官了,以后有事,可以到京城找他。”
何苒冷哼:“原来是赌徒,那个知县呢,可有把他赌博的事记住考评?”
钟意说道:“没有,如果记住考评,我们早就查到他头上了。”
何苒声音冰冷:“小梨。”
小梨应声:“在。”
“传令给姚琳琅,让她拟一份诏书,写明前因后果,余杭知县就地免职,诏书拟好后抄录一份给何雅珉,刊登在晨报上。以儆效尤。”
一个好赌的实习官员,无论是被人作局,还是真的欠下大笔赌债,都会因此而被人利用。
且,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让与他同行的官员和他坐同一条船。
大家在一起实习了几个月,现在又要搭船一起回京,都是一样的船,坐哪一条都一样,马东兴坚持要坐这条船,别人顶多说他矫情,却不会因此怀疑。
所以马东兴轻而易举便让三个同伴全都上了那条船,包括他自己。
他可能还在沾沾自喜,却不知道那条船上的人都会死,包括他自己。
无论是马东兴,还是苏程,或者是另外两位倒霉的实习官员,他们全都死了。
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安抚符燕升和苏家。
钟意继续说道:“除此以外,漕帮也有内应,除了一人已经抓捕到案,余下几个和马东兴一样,全都被灭口了。”
何苒哦了一声,问道;“抓到的那人在漕帮里面是有些身份的吧?”
在那条船上的人全都被灭口了,而这个人能被活着抓捕,肯定没在船上,既是内应,又不在船上,不用问,肯定是漕帮里的实权人物。
“对,此人名叫朱燕和,他的妹妹便是韩家大奶奶。”
何苒一怔,眼前浮现出朱燕敏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朱燕敏的丈夫是韩大公子,他是上一世帮主的儿子,如果他活着,帮主之位迟早是他的,而不会落到宗祺身上。
如果韩大公子做了帮主,那么这个朱燕和便是帮主的大舅子,在漕帮之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何苒在心里默默叹息,锦衣卫抓了朱燕和,朱燕敏十有八九要在宗祺面前哭唧唧了。
何苒没有猜错,宗祺此时正在头疼。
朱燕敏哭得晕死过去,当时她还抱着琮琮,琮琮被母亲抱着一起倒在地上,未满周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韩老夫人着急上火,也跟着一起病倒了。
家里的管事连忙派人去请宗祺,自从上次韩玉珠半夜里被送回来之后,宗祺便没有再来过韩家。
一来他既要忙漕帮的事,又要打理宗家产业,还要操心自己的亲事,实在是太忙了;二来瓜田李下,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如果只是朱燕敏和琮琮的事,他顶多让人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可是韩老夫人也病了,他就不能无动于衷。
宗祺想了想,亲自去惊鸿楼接上陆畅。
现在京城里越来越开明,未婚男女只要有了婚约,出来一起逛街游玩,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他和陆畅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可是口头上已经订亲了,因此,他去接陆畅时,李锦绣也在,什么都没说,便放人了。
韩老夫人见过陆畅,只是那时只是匆匆一面,且那时陆畅和宗祺还没有关系。
此时韩老夫人才第一次仔细打量陆畅,不得不说,京城贵女就是不一样,哪怕没有刻意打扮,也是光彩照人,通身气派。
更何况,陆畅不是普通的贵女,她还是惊鸿楼的大掌柜。
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英姿飒爽。
韩老夫人在心中叹息,别说是宗祺了,就是她这个亲娘,也不得不承认,韩玉珠和陆畅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法比的。
只可惜那个傻孩子看不透.
“我没事,就是小毛病,你们都很忙,不必专程来看我。”
宗祺微笑:“您总说是小毛病,可是我们也要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
寒暄几句,韩老夫人便催促宗祺和陆畅去忙自己的事,她其实很想和他们在一起说说话,可是她知道自己家里有不省心的人。
宗祺告辞,便带着陆畅走出韩老夫人的屋子。
没想到刚一出门,便看到朱燕敏一脸哀怨地倚上柱子上。
“她二叔,你这就走啊,怎么不多留一会儿,琮琮正在睡觉,她就快要睡醒了,若是她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陆畅的嘴角抽了抽,琮琮还不到周岁呢,知道啥啊。
不过这里轮不到她说话,她就冷眼旁观,看宗祺如何应对。
应对得好,那是他应该的,加分;
应对不好,滚粗!
好在宗祺没有令陆畅失望,只是微微颔首:“听说琮琮发了高热,我今天刚刚上过船,身上沾了潮气,还是不要见她了,免得加重病情。”
说完,便向朱燕敏施了一礼:“大嫂辛苦了。”
宗祺抬步便走,陆畅连忙跟上,耳边传来抽噎声,朱燕敏哭得梨花带雨:“她二叔,我哥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对漕帮忠心耿耿,他是被人陷害的。”
宗祺:“锦衣卫正在查,钟指挥使秉公执法,天下闻名,大嫂不必太过伤心,清者自清,我也相信锦衣卫一定能够察明真相。”
待到走出韩家大门,陆畅竖起大拇指,用大拇指捅了捅宗祺:“大兄弟,表现不错啊。”
宗祺:我还没过试用期,我有自知之明。
而此时的何苒正在给符燕升写信。
那些人害死苏程,其目的昭然若揭,符燕升将苏程当儿子一样对待,现在苏程死了,如果不对符燕升和苏家做好安抚,这件事情便会朝着一个危险的方向发展下去。
何苒真情实感,给符燕升写了一封信,符燕升是降将,但也是良将,且在军中威望极高。
第414章 杨家
无辜死去的苏程,是符燕升的内侄,符燕升自觉对亡妻亏欠良多,因为非常看重这位内侄,而苏程也的确很争气,无论是官员考的成绩,还是在余杭实习时的表现,全都可圈可点。
苏家是书香门第,出过进士,出过举人,可惜当年苏家有人写诗嘲讽时政,苏家被抄家,苏家子弟后来便再无人入仕,好在苏家有符燕升这个当女婿,他把苏家接到晋地,苏家这才免受迫害,得以休养生息。
眼看着苏家就要从苏程这一代开始好转起来,可苏程却死于非命。
可想而知,这对于整个苏家,对于符燕升,全都是一记重创。
何苒在信里把苏程之死如实相告,并且她让符燕升转告苏家,让苏家选派三名年轻子弟前往京城,不拘性别,只要是苏氏后人便可。
这封信送出不久,锦衣卫对于朱燕和的审讯也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发现就连钟意也吃了一惊,他立刻上报何苒。
“大当家,你还记得乔西常吗?”
何苒当然记得,乔西常有个妹妹是伪帝周炽(齐王)后宫里的乔美人,周炽死后,乔美人却诞下一名男婴,乔西常落网,乔美人母子却下落不明,至今也没有抓到。
何苒问道:“乔西常还活着吗?”
钟意点点头:“乔西常还在诏狱里。”
何苒又问:“乔西常和朱燕和有关系?”
钟意说道:“两年前,朱燕和以原配膝下无子为由休妻另娶,后娶的这位娘子姓乔,名叫乔春,她是官家女,在户籍上就是乔西常的妹妹,乔美人的姐妹。”
听到钟意特别点出在“户籍”二字,何苒眉头轻扬:“她的身实身份是什么?”
钟意说道:“乔春原名杨春,祖籍豫地,长在西北,早年杨家从榆林贩马,与鞑子商人做生意,杨家也因此积攒了万贯家财,后来武东明起兵之后,榆林关闭马市,贩马的生意不能做了,杨家便做起了大车店的生意,他家有十几家大车店,全都是在官道上。
那时乔西常的父亲还是知县,乔知县好色,家中十几个姨娘,这十几个姨娘给他生下六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其中只有乔西常是嫡出,为了让这些庶女日后能够高嫁帮衬父兄,在她们年幼时,乔知县便从中挑选容貌姣好的记在正室名下,当成嫡女教养,其中乔美人被选进宫中,还有几个女儿也都嫁得不错。
杨春生得貌美,十二岁时,其父贿赂乔知县五万两银子,将杨春送进乔知县府中并且也记在正妻名下。
因为乔知县素来好色,因此,就连乔知县的正妻也不知道杨春来历,还以为她是乔知县的外室所出,但是身为嫡长子的乔西常是知道的。
杨家把杨春送到乔家,是想让杨春高嫁,可惜杨春生不逢时,没过多久,周炽倒了,江南失守,荆重光带着永和帝南逃。
乔家就是那个时候,把杨春嫁给朱燕和的,朱燕和只是一个江湖汉子,哪怕乔知县已经不是知县了,乔家的女儿也不是他能娶到的,更何况杨春年轻貌美,朱燕和不惜为她抛弃糟糠。”
听到这里,何苒便想到了那位下落不明的乔美人,以及乔美人生下的儿子。
“乔美人母子是用漕帮的船逃走的?”何苒问道。
“对,乔知县已经老迈,乔家当家做主的是乔西常,他把杨春嫁给朱燕和,条件就是护送乔美人母子顺利逃走。
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只有漕帮才有这个能力。”钟意说道。
何苒心里已经有数,问道:“杨家该不会真的只做大车店的生意吧。”
钟意冷笑:“大当家聪慧,朱燕和交代,就在三个月前,杨春的哥哥找到朱燕和,让他想办法杀死当时还在余杭实习的苏程,朱燕和为此亲自去过余杭,但是苏程吃住都在衙门里,出行也从不落单,朱燕和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只好从苏程身边的同僚下手,马东兴好赌,他便设局让马东兴欠下赌债,逼马东兴就犯。”
放眼天下,尤其是在江南,漕帮势力之大,各地官府对漕帮都是以拉拢为主,朱燕和的父亲是与韩大当家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两家后来又结为姻亲,虽然韩家已经不做帮主了,但是朱燕和在帮中的地位并没有丝毫影响,其父死后,他便接替了父亲的长老之位,他是漕帮四大长老之一,且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他自幼在帮中长大,他在帮中的拥趸,可能还要多过宗祺这个半路接管漕帮的帮主。
他的确有实力有机会杀死苏程,并且把其他人灭口。
钟意继续说道:“朱燕和已经交代,那些大车店由杨家父子管理,但是杨家早在武东明起兵之后,便把赚到的钱全都转移到豫地老家,就连杨家的孙辈和女眷,现在也都在豫地。”
想到何苒会说什么,钟意抢先说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去豫地捉拿杨家妇孺。至于杨家的那些大车店,暂时不准备一网打尽。”
无论何苒,还是现在的钟意,都是做过情报或者正在做情报的,以前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杨家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一眼便能看出,杨家的那些大车店,都是用来收集情报和传递消息的。
杨家背后的主子,不是鞑虏就是达剌。
当年送杨春到乔家,显然也是想让杨春入宫或者被送到某位高官的后宅,可惜生不逢时,杨春能出嫁的时候,大半天下已经是何苒的了,而乔家搭不上苒军新贵,只能把杨春嫁给朱燕和。
何苒沉声说道:“让你的手下做事俐落一些,不要引起当地百姓的恐慌。”
钟意称是,转身出去。
十日之后,杨家女眷和孙辈全部被押解回京,这一大群老的老小的小,自是不能关到诏狱,钟意索性把他们带到自己府中,他的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空着很多房子,现在正好可以关押犯人。
得知他把犯人全都关在自己家里,何苒失笑,说道:“你该不会想在家里弄个监狱吧?”
钟意:“嗯,我已经在让人挖地牢了,可惜杨家人运气不好,住不进去了。”
何苒无语。
晋地的官道上,五名骑马的汉子又累又饿,忽然看到不远处迎风飘扬的旗子,欣喜道:“看,那里有家大车店,咱们进去打尖吧。”
大车店里除了能雇到大车,还能住宿和打尖,有时候还能找到便宜的女人。
无论是坐车的还是骑马的,都能在大车里歇歇脚。
汉子们在大车店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迎出来的伙计:“不要舍不得草料,银子不会少给。”
伙计笑着答应,冲着门里大声喊道:“有客到!”
汉子们用衣袖抹了把汗大步走了进去,今天大车店里人不是很多,只有角落里有几个人正在赌骰子,看穿着应是正在等活的车把式。
一名汉子高声说道:“三斤羊肉,三碗羊汤,再来一筐饼子,有不要钱的咸菜也给切点。”
这时,一名伙计笑着过来,捧上一只粗瓷茶壶和三只大茶碗:“客官,第一次来吧,以前没见过。”
大车店里的伙计,都有一双好眼睛,这三名汉子背上各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雇来跑长途送东西的,但是所送的东西也不会特别名贵,多并就是给老家的亲人送节礼寿礼之类。
为首的汉子说道:“咱们是豫地的,这次是奉主家之命来晋地给亲家公贺寿的。”
伙计说道:“现在不打仗了,路上也太平了,从豫地到晋地也能畅通无阻了。”
那名汉子摇摇头:“的确不打仗,可也不算太平,我们从豫地出来时,就遇到锦衣卫抓人了,哎哟,可惨了,连襁褓里的孩子也要抓,我们几个吓得够呛,等了大半日,没见那些锦衣卫再回来,这才敢上路。”
伙计一怔:“锦衣卫到豫地抓人?豫地哪里?”
那名汉子说道:“就是豫地的南河屯啊,也是,这是个小地方,想来你们外地人没听说过,不过那里离官道也不算远,我们从那里路过时,刚好遇到。”
伙计说道:“几位稍等,我进去看看羊肉切好没有。”
伙计转身进了后面,片刻之后,伙计把羊肉端出来,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大盘子卤羊蹄。
“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老乡,真是巧了,来,这是我家厨子最拿手的卤羊蹄,几位兄弟别客气,全都尝尝。”
中年人张口便是豫地口音,果然是老乡。
汉子们也不客气,招呼中年人坐下一起吃,寒暄几句之后,中年人便问起锦衣卫抓人的事:“不瞒几位,我家在北河屯,和南河屯只隔着一条河。”
其中一名汉子说道:“你是北河屯的啊,我二姨家的表妹就嫁到你们村了,她婆家姓高。”
中年人连连点头:“高是我们村的大姓,哎哟,这可真不是外人,来,上一壶酒,记我帐上!”
几杯酒下肚,汉子们便把他们遇到锦衣卫的经过说得明明白白。
“听说那家人姓杨,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五六岁,最小的还在吃奶呢,对了,还有他们家的姑娘们,连脸都不给遮一下,就被扔到囚车上,被人指指点点,以后哪怕被放出来,这名节也给毁了,怕是不好嫁了。”
另一个汉子说道:“不好嫁也比死了要好吧,那几个小孩子,都还那么小,吓得哇哇大哭,从豫地到京城那么远,大人都撑不住,何况是孩子,我看十有八九活不了。”
“还有老妇人,那老妇人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白发苍苍,走路颤颤巍巍,有个锦衣卫嫌她走得慢,还踢了她一脚,老妇人被踢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唉,太惨了!太可怜了!”
汉子们说得口沫横飞,没有注意到中年人的脸上已经变色,也没有心思再谈天说地,找了个借口便回到后面。
几个汉子互相交换了目光,吃饱喝足,便骑马而去。
后堂之中,中年人对一个伙计说道:“刚刚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吧,你马上骑马,去给我二哥报信。”
伙计说道:“五爷,要不要派个人回老家看看?”
“看个屁,全都抓走了,还有啥可看的,算算时日,这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他们也该到京城了,唉!把小明叫来,让他往老太爷那里也送个口信。”
十天后,杨家十几个男丁全都坐到了杨老太爷的客厅里,他们是收到杨老太爷的传信赶过来的。
“老大,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大爷一脸怒容,他听老五说了这事之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回了南河屯,一切都和那几名汉子说的一样,锦衣卫忽然出现在南河屯,抓走了杨家的女眷和孙辈,就连八十岁的老祖母和襁褓里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杨大爷忿忿:“我打听到了,朱燕和那个废物被锦衣卫抓了,一定是他把杨家供出来的。”
杨五爷啪的一拍桌子:“原来是他!当初就不该把杨春嫁给他,我早就说了,一个在河里混的二流子,难堪大用!”
杨春是他的女儿,也是杨家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因此老太爷才想把杨春嫁入高门大户,最后能进宫当娘娘,可是杨家只是商户,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这才把杨春送到乔家。
杨老太爷看一眼面前的儿子和侄子们,沉声说道:“我刚刚收到太后让人送来的书信。”
众人一惊,全都凭住呼吸,聚精会神看向杨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