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这算命瞎子的话,很可能也是义父的借口。
或许他老人家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而十八岁之后,我已经长大成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那时再恢复男子身份。”
何苒哈哈大笑:“别说,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承认,我真的没发现你是男子。”
周沧岳怔了怔:“我自己说的?什么时候?”
何苒:“就是你来京城,偷会方无忧的那次,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醉醺醺地说自己是男的。”
周沧岳.喝酒误事啊!
其实那一次,周沧岳只喝了一杯而已。
直到下午,钟意等人来见何苒,周沧岳这才告辞。
看着周沧岳离去的背影,钟意微微眯起眼睛:“周沧岳何时来的京城?”
何苒看他一眼:“钟指挥使,近来是太忙了吗?周沧岳来金陵,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钟意脸色白了白,他的确不知道。
无论周沧岳是敌是友,他现在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时局变幻。
而他却在此时,出现在金陵。
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钟意长揖到地:“属下失职,请大当家责罚。”
何苒的声音冷淡而疏离:“钟指挥使把最近主持办理的差事总结一下,交上来给我。”
“是,属下领命。”钟意忙道。
何苒这下说道:“你去查一个人,他姓周,有可能出自周家堡……”
钟意走出仁义府,对候在外面的手下说道:“刚刚周沧岳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派人跟着?”
手下指了指,说道:“小牛和小马去了。”
话音刚落,钟意便看到垂头丧气回来的两个人:“你说你派他们两个去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牛和小马没想到钟意也在,两人更加愧疚:“属下无能,那周沧岳比泥鳅还要滑头,属下把人跟丢了……”
钟意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了:“就凭你们两个,再练十年也不一定是周沧岳的对手,算了,走吧。”
小牛和小马面面相觑,钟指挥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钟意心情十分复杂。
那个人,不仅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虎威军大元帅周沧岳,他还是自己妹妹的外孙,那也是自己的外孙。
隐隐的,钟意心里有一个念头,周沧岳比所有人更像周家的后代。
聪慧、勇猛、乐观、明亮。
曾经,父亲也想把他培养成这样的人,曾经,他差一点就变成这样的人。
可惜,最终还是没有。
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就像那个人一样,失望到不想见到他。
想到这些,钟意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起初,这个想法只有一个轮廓,可是渐渐的,却越发清晰,清晰到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次日,钟意带上他的“工作总结”来见何苒,何苒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总结看完,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工作总结写得像范文,一看就是前世看折子看多了,都能照猫画虎了。
何苒问起让他查的那个人,催促道:“此事抓紧时间,莫要懈怠。”
钟意心中一动,联想到昨天在这里见过周沧岳,之后何苒便让他查一个人,莫非此事与周沧岳有关系?
想到这里,钟意心里的那个念头再次升起,而且这一次,迅速铺展到整个心房。
“大当家已是双十年华了吧?”
何苒一怔:“怎么?钟指挥使莫非也赞成收缴单身税?”
何苒广开言路,就在她下旨免去江南一带的人丁税后,钱塘名士高芦上折子,提议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凡女子年满二十,男子年满二十五岁,仍未嫁娶者,须每季上缴人丁税,直至嫁娶为止。
因为战争和贫穷,死亡人数远远高过出生人数数倍,长此以往肯定不行。
没有人,谁来开荒,谁来种田,谁来打仗?
高芦的提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具体实施却有待商榷。
因此,高芦的这个提议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很多人给晚报写信投稿,一时之间,晚报上战火纷纷,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连市井之中也在讨论这件事。
据说媒婆们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很多百姓听风就是雨,以为马上就要收缴单身税了,急急忙忙给家里的儿女成亲。
府衙里最近接了几个因为成亲引发的案子,就连小梨走在街上,都有大婶拦住她询问可有订亲,如果没订亲,刚好和她家儿子凑成一对,不嫌弃她是外地人,也不管她有没有嫁妆。
小梨回来说起这件事,大家一起打趣她,何苒今天刚刚笑过,因此,现在钟意问起她的年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单身税。
不过,何苒很快就想到一件事,钟意也没成亲呢。
好好好,缴税路上一起走。
话一出口,钟意便有些尴尬,他好像有点心急了。
不过,既然说了,那也收不回来了,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
“听说大当家与周沧岳相识于微时?”
何苒与周沧岳相识的过程,从来就不是秘密。
她出名后,她的过去便被挖了出来,当然,有也仅限于她是真定何家的嫡长女,外加何惊鸿的徒弟。
真定何家真假千金的事,更是早就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何苒相信,等到天下太平了,肯定会有人改名换姓,把她的故事搬上戏台。
说起真假千金,那就肯定少不了真千金是被一个黑姑娘从黄河里救上来的事。
百姓们不知道那个救人的黑姑娘是谁,可是钟意肯定知道。
何苒点点头:“是啊,那时我还没被何家认回去。”
钟意悄悄瞟向何苒,见她目光平和,没有怒意,也没有不耐烦。
钟意便顺势说道:“大当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没有考虑过周沧岳?”
何苒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出来,何苒一边擦拭一边笑着说道:“钟意,你好像还比我年长八九岁,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亲事,至于我,我还年轻,不急,不急。”
大不了就缴税呗,现在什么时候?内忧外患,还结婚,发昏吧。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钟意讪讪:“属下的亲事不急于一时,慢慢来。”
何苒默默白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果然,区区一篇总结报告,还无法调动你的工作热忱,必须再给你多找点事情做。
于是钟意走出仁义府时,带了一堆差事。
不过,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查明当年那个曾经出现在定国公府的周公子。
钟意闭上眼睛冥思苦想,周公子,周公子。
如果是周家堡的人,为何会与孟老太君相熟?
他还记得,何惊鸿征讨西平王时,他就在京城,周家堡若是来人,即使绕开他,也绕不开那些宗室,可为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何苒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从她对这个人的关注度来看,钟意非常怀疑,此人事关周沧岳的身世,且,很有可能,他就是周沧岳的亲生父亲。
钟意对周影是心存愧疚的,这种愧疚并没有因为周影的离世而冲淡,反而越发浓烈。
如果周沧岳没有现在的成就,钟意很可能会把他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既然此人关系到周沧岳的身世,钟意责无旁怠。
周沧岳还住在望江小馆,他还有一天的时间。
明天晚上他就要走了。
周沧岳在屋里走来走去,踱着圈子。
苏四姐被他转得眼晕,无奈说道:“你若是想见那位大当家,就去找她吧,别在我面前晃荡了。”
周沧岳停下脚步,眼巴巴望着苏四姐:“总要有个理由吧,我找什么理由去见她?”
苏四姐恨铁不成钢,这孩子小时候多机灵,一定是打仗时伤了脑子,这才变得憨憨的。
“我看她那天自己一个人就喝了一坛酒,这酒是我亲手酿的,外面买不到,要不你给她送几坛?一来投其所好,二来这不就有见她的理由了吗?”
周沧岳的眼睛眨啊眨,带着清澈的愚蠢:“这样会不会影响她的清誉,若是让人看到,不会认为她贪墨吧?”
苏四姐.
接着,她爱怜地冲着周沧岳招招手:“来,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到了脑袋,这可怜见儿的,打仗把人都给打傻了。”
傍晚时分,周沧岳带着几坛酒来到仁义府,没想到何苒不但还在工作,而且还是一群人都在。
周沧岳眼睁睁看着厨房的人,挑着扁担走进外书房,他悄悄问来送饭的粗使婆子:“这是几个人的饭食?”
婆子一脸自豪:“二十五人!”
何苒在和二十多人一起吃饭,想想就热闹,他也想参加,怎么办?
可他是周沧岳!
两家虽然不是敌对关系,但是他也不能跑进去和人家一起吃饭,知道的是他想凑热闹,不知道的说不定会怀疑他想刺探军情。
周沧岳把酒放下,垂头丧气地走了。
何苒直到深夜,才忙完手头的事。
小梨把酒拿给她看,何苒这才知道,周沧岳来过。
“下次他要是再来,让人一定要告诉我。”
小梨嘴里答应,心里却说,周大元帅怕是也在金陵待不了多久,您说的“下次”,说不定就是几年以后了。
小梨还记得,上次见周沧岳,还是豫地结盟的时候,这都好几年了。
何苒以为第二天周沧岳还会再来,她了解周沧岳,那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既然今天没有见到她,那么明天肯定还会再来。
周沧岳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定是去的时辰不对,明天换个时间再去。
可是当他回到望江小馆时,便收到了白狗让人送来的急信,王豪忽然发动偷袭,他麾下的一支军队伤亡惨重,主将阵亡。
周沧岳问候了王豪十八代祖宗,原本还想让王豪多活几天,现在看来不能等了,王豪自己巴巴地跑来送死,那就成全他!
天亮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周沧岳便策马出城。
走出半里多路,周沧岳掉转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门楼,他扬起手臂挥了挥:“苒姐,我去打仗了,后会有期!”
他要多打几块地盘,到时便厚着脸皮来求苒姐,让苒姐把她培养的官员派过去。
真好,又有来见苒姐的借口了。
第383章 带我回京城
转眼便到了年根底下,这些年来,何苒大多时候都是在军队里过年,今年亦是如此。
临出门前,她去看望孟老太君,老人家拉着她的手,一定要和她一起去。
“带上我,带上我嘛,大当家,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白发如雪,笑靥却如春花般灿烂,何苒似乎又看到几十年前,那道时常出现在军营里的纤细身影,她不会武功,人也娇气,却还是一边说自己的腰都要累断了,还一边在伤兵营里忙碌。
“好,我们今年就在军营里过年,好不好啊?”何苒柔声说道。
“好啊好啊,过年去喽,过年去喽!”孟老太君欢喜地拍着手,催促丫鬟去把她准备的礼物一起带上。
荆大公子和荆大奶奶远远站着。
何苒对小梨说道:“叫上他们一起去吧。”
他们虽是荆重光的儿子儿媳,可他们同时也是孟老太君的后人。
夫妻俩万万没想到何大当家会让他们一起去军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现在还留在金陵的是何秀珑军队,何苒让人先行去告知了孟老太君同来的消息,何秀珑便让人去找来柔软的坐垫。
今年选择来军队过年的,还有秀姑和她的女儿、外孙。
这个除夕,孟老太君过得无比快乐,她坐在篝火前,看着那些年轻人唱歌跳舞,她一直都在笑,忽然,有个人坐到她身边,说道:“你说给我绣裙子的,还记得吗?”
孟老太君抬起头,望着坐在身边的人,上下打量,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不可置信:“秀姑?你怎地这么老了?”
秀姑翻个白眼,你都九十多岁了,这里谁有你老啊。
“别扯淡,我的裙子呢,你绣出来了吗?”秀姑说道。
孟老太君一脸惊讶:“你居然嫁出去了?说好给你绣嫁衣的,我以为你嫁不出去,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对不起,我回家就给你绣,要不,你再嫁一回?”
秀姑的外孙白志远闻言哈哈大笑,秀姑狠狠瞪他一眼。
没想到,白志远的笑声却引起了孟老太君的注意,她看到白志远,眼睛亮了:“呀,好一个漂亮的小郎君,你是哪家的?多大了,定亲了吗?你看我家珊珊怎么样?咦,我家珊珊呢?”
孟老太君四下张望,忽然慌乱起来,一把抓住何苒的手:“大当家,我家珊珊不见了,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何苒曾经询问过荆大公子,知道荆大公子有个妹妹名叫荆珊珊,前国公夫人李氏深明大义,不想与荆重光同流合污,早在永和帝登基之前,便分家,并且与三儿一女悄悄逃走。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孟老太君第一次想起荆珊珊。
哪怕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荆大公子和荆大奶奶,她也不认识了,只是跟着丫鬟一起叫他们“大公子”、“大奶奶”。
何苒不慌不忙,柔声安抚孟老太君:“珊珊陪着她母亲走亲戚去了,路途遥远,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孟老太君眼中的焦急渐渐散去,却又迷茫起来:“珊珊是哪家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是我娘家的亲戚吗?”
是了,她只是记起了有珊珊这个人,却记不起,这是她的重孙女。
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个背叛她的丈夫,也没有那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儿。
这些令她伤心的人,她全都不记得了,连同他们的孩子,她也不再记得。
何苒轻声告诉她:“珊珊啊,是咱们军队里李大嫂的女儿,活泼漂亮,很可爱的。”
孟老太君笑得无忧无虑:“原来是军队里的啊,难怪我想不起亲戚里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等她出嫁,我要给她亲手绣条裙子。”
一旁传来秀姑的冷哼声,孟老太君立刻缩缩脖子,像个犯错后被人抓包的孩子,藏到何苒身后:“大当家,快点把我藏起来,秀姑脾气可大了,我可不敢惹她。”
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什么,说道:“回头告诉周公子,让周公子治她。”
话音一落,何苒明显感觉到秀姑周身的气势变了。
何苒记起,当年秀姑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去征讨西平王,那时她带在身边的是如兰和李锦绣。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秀姑开始分管情报收集。
秀姑就是那时和孟老太君有交集的。她脾气不好,哪怕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也经常发生口角。
但是她却很给孟老太君面子,荆大山想要和离另娶时,秀姑还想去刺杀荆大山,是被何惊鸿拦下来的。
只是何苒直到现在才想到,秀姑这样的性格,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她与孟老太君之间的情谊,究竟是因何而起?
好在没过一会儿,孟老太君便开始打瞌睡了,众人扶着她去何秀珑的营帐里休息,可是刚刚挨到枕头,孟老太君又清醒过来,她问丫鬟:“大当家呢?快去把大当家叫来,我要和她说悄悄话。”
丫鬟为难,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大当家正忙着呢,要不,明天早上您再和大当家说悄悄话?”
孟老太君直摇头:“不行不行,明天早上就晚了,你快去把大当家叫过来。”
丫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找小梨,小梨听说后,便转告给何苒,何苒二话没说,放下手里的酒碗,便去见孟老太君。
看到她来了,孟老太君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她拉着何苒的手,悄悄说道:“大当家,我今天可真开心,真开心啊!”
何苒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每年我都接你来军队里过年,好不好?”
孟老太君望着她,眼中都是不舍:“大当家,我听人说了,你快要回京城去了,要不,你也带我回京城吧,我不想留在金陵,我想回京城。”
孟老太君是北方人,她在北方过了九十多年,一大把年纪,被孙子带到了金陵,如今南北畅行,可她的年纪,已经无法承受长途跋涉,在她有生之年,都不能回到故土。
何苒不忍拒绝,只好含糊地说道:“那你要听话,好好保养身体,等你的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回京城,到时叫上李锦绣,咱们一起打麻将。”
孟老太君的眸子亮了亮,又黯淡下来:“我都快要忘记麻将怎么打了。”
她隐约记得,是何大当家教给她们打麻将的。
“没事,到时我再教你。”何苒安慰。
孟老太君又笑了,忽然凑到何苒耳边,轻声说道:“他们都说你是她的徒弟,其实你就是她,嘻嘻,他们好笨啊,只有我知道,你就是她。”
何苒伸出双臂,将那个瘦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对,我就是她,我是何苒,也是何惊鸿,你真聪明。”
孟老太君打个哈欠:“我困了,大当家,你要说话算数,带我回京城啊。”
“好,我带你回京城。”这一次,何苒没再说让她养好身体的话,她不忍心让这个老人失望。
“好啊,真好,今天可真高兴,我要回京城啦”
孟老太君躺回枕头上,声音越来越轻,何苒轻声出去,丫鬟进来,给孟老太君把被子掖了掖。
这一夜,何苒与大家一起守岁,直到快四更才回到营帐里睡觉。
何苒特意叫了秀姑和自己一起睡,秀姑叹了口气:“孟姐姐糊涂了,倒也是福气。”
何苒也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她想到什么,问道:“孟老太君口中的周公子是哪一位?”
秀姑有片刻的迟疑,但她没有隐瞒:“白蝶不是我亲生的,这事你知道吧?”
这件事何苒还真不知道,她怀疑就连小艾小葵也不知道。
毕竟,秀姑南下后就和大家没有了来往,得知白蝶是她的女儿,便想当然以为她南下后成亲了。
至于她的丈夫哪里去了,这谁敢问呢,谁知道是不是被她去父留女了。
见何苒摇头,秀姑哦了一声:“我好像忘记说了。”
何苒失笑,等着秀姑自己说。
秀姑想了想,似是在想要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那年,你们都去榆林打仗了,我在青苑弄了一个训练营,有一次在去青苑的路上,我被杨商王的人伏击了。”
杨商王,前朝名阀,也是周池的死敌之一。
秀姑继续说道:“也是我托大,身边只带了纤纤一人,寡不敌众,我和纤纤全都受伤了,我们分开逃跑,我一路奔逃,最后躲进一驾大车里。
孟氏说的那位周公子,便在大车里。
他叫周靖,不是周家堡的。
我用刀指着他,让他不要声张,并且让大车改去青苑。
他不肯,拼死反抗。
他有武功,但哪怕我受伤了,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最终,我把他绑了,堵住嘴巴,命令车把式向青苑行驶。
车把式吓得半死,不敢不从。
几个时辰后,我们到达青苑,我叫上人手,去寻找纤纤,好在没过多久,便找到了正被围攻的纤纤,将她救了出来。
我那时已经把周靖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次日,手下问我那个被绑在马车里的人要如何处置,我这才想起他来。
我让人给他松绑,又把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
他一开口便对我破口大骂,一副想要杀死我的样子。
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与妻女失散,他打听到她们曾经在一个大车店里出现过,便赶过去,却得知她们刚走,于是他便去追,没想到却被我在半路劫车
我心中有愧,便答应会帮他找到妻女。
再后来,我把他带到驻地,派人跟着他一起去找,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腿上有伤,所以才不能骑马,只能坐车。
他们去了半个月,最后空手而归。
这半个月来,他的腿伤没有得到继续医治,已经恶化了。
你知道的,孟老太君素来心善,她得知我带回一个伤员,便巴巴的过来帮忙,一来二去,和我,和周靖,便全都混熟了。”
何苒想起孟老太君说要给秀姑绣喜服的事,便问道:“你和周靖好上了?”
秀姑自嘲地笑了:“是我单恋而已,他心里没有我,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孟老太君看出来了,便劝我不要难过,兵荒马乱的,周靖的妻女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她让我把这心思先收起来,等以后确定周靖妻女全都不在了,她去给我做媒,到时还要给我绣件裙子做喜服。
再后来,他的腿刚刚好一点,能够下地了,他便走了,这一去,我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何苒在心底默默叹息,真没想到,秀姑居然也有这样的经历。
她想到白蝶,问道:“白蝶又是怎么回事?”
秀姑说道:“白蝶是周靖妻子收养的女儿。”
何苒啊了一声,她还以为白蝶是周靖的女儿,原来是养女。
秀姑继续说道:“我当年南下,虽然是有赌气的成分,可也是真心想去的,一来我知道大当家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两湖,二来也是因为我打听到周靖妻女的下落。
后来,我费了一些周折,终于找到了她们,可惜周靖的妻子已经死了,只有他的女儿周蜓和养女小蝶。
当时,周蜓已经十八岁了,小蝶是她母亲捡到的女婴,没过多久,她母亲便去世了,周蜓本就是孤女,又带着一个孩子,惹来很多流言蜚语。
我找到她,把白蝶带在身边,又给周蜓备了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了出去,她现在杭州,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
何苒问道:“你后来一直没有周靖的消息?”
秀姑摇头:“我找过,周蜓也找过,但是全都没有。”
何苒想了想,说道:“你一定听说过周沧岳吧?”
“当然,当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周沧岳?”秀姑说道。
何苒:“孟老太君错把周沧岳当成了周靖。”
秀姑大吃一惊,她没有见过周沧岳,也从未把周沧岳和周靖联系起来。
何苒说道:“周沧岳的身世非常传奇,且,他并不知道生父是谁。”
秀姑倒也听说过,周沧岳出身丐帮,是个孤儿。
“周靖出自临安周氏,临安周氏与晋地的周家堡是一个祖宗,后来反目成仇,他们这一支出走临安,另一支建起周家堡,成为一方诸侯,两个周家也从此不相往来。”
两人一直聊到快要天亮这才睡下,没想到刚刚睡下,便听到外面传来小梨的声音:“大当家,快醒醒!”
何苒一惊,立刻清醒,问道:“怎么了?”
小梨声音带着哭腔:“孟老太君去了……”
孟老太君是在睡梦中离世的,遗容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放心吧,我带你回京,以后有空时就去看你,带上你喜欢的花花草草,还有漂亮衣裳。”
何苒坐在她的身边,久久没有离去。
七日后,孟老太君的棺椁暂时停放在寺院之中,僧人念经超渡七七四十九日。
金陵百姓闻讯,纷纷来到停放棺椁的偏殿外面,跪拜磕头,一是因为仁义夫人生前的善举,二来也是想要沾沾老寿星的福气。有些人家还在家里供奉仁义夫人像,后来又演变成了仁义娘娘,传说这位老寿星生前造福世人,死后位列仙班。
孟老太君葬在京城,荆大公子夫妇随行,何苒下旨,将金陵的仁义夫人府一分为二,一半为仁义夫人祠,供奉仁义夫人像,以及陈列了几件仁义夫人生前用品,四周悬挂由十几幅图文组成的仁义夫人生平。
这些图文由何雅珉和柏彦编写绘制,以故事的形式描述了仁义夫人生前善举,以供世人纪念参观。
另一半则为仁义女子书院,这是一家全新的书院,荆大公子将孟老太君的遗产全部捐出做为建校的启动资金,后续费用由惊鸿楼接手并管理,第一任山长是郭首辅的夫人纪书君。
二月初,江南春试,此次春试不限性别,不限年龄,由冯撷英亲自主持。
江南各地,共有一千二百六十三人参加春试,其中女子十三人。
何苒将这十三名女子的名单和个人情况收集整理报了上来。
她赫然发现,这十三名女子中,竟然有两位年近四十的,还有一名只有十二岁的女童。
何苒让人关注这十三人的成绩,避免出现冒领名次的情况。
待到春试放榜那日,果然就出事了。
按照规定,各县均取前十名,定为秀才,可参加今年秋天在金陵和杭州举办的秋试,秋试上榜者,定为举人,可参加明年四月在京城举办的官员考。
以后每年均按这个日期进行春秋两试,而官员考则是两年一次。
其中,秀才为看榜制,也就是说到了放榜那日,考生自行到当地县衙门前看榜,如果上榜了,便拿着自己的户籍牌子去县衙录名,也就是确认身份,领取秀才证书和一套文房四宝。
如有想到那些出名的大书院求学者,县衙会为其出具荐书,若有家境贫寒者,填写贫困申请,经核查无误,可获得二十两助学银。
但如果是考中举人,那情况就不同了,那时会由府衙派人将喜讯送到住处。
事情发生在镜芦县,镜芦县的前十名里,名列第一的名叫徐秋离,她便是何苒让人关注的其中一位女考生。
徐秋离报名时写的年龄是三十六岁。
镜芦知县姓祝,官员考出身,是从京城来的,得知这次镜芦考生中徐秋离是第一名,他便一袭便装,坐在负责录名的小吏旁边,等着徐秋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