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九位上榜考生全都来了,欢欢喜喜领了证书和奖品,其中有两位还填报了贫困申请,兴高采烈地走了。
却唯独不见高中第一的徐秋离。
等了整整一天,徐秋离也没有露面。
次日,县衙外面已经没有了围观的人群,却仍然不见徐秋离过来。
祝知县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大当家真是料事如神,他正准备让人去查查徐秋离是哪个村的,就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进门便作揖道谢,自称学生,不但拿出准考牌子,还拿出了里正出具的户籍证明。
这里要插一嘴,何苒虽然让统计各地人数,并且推行了户籍牌子,但是由于连年战乱,加之苒军收复各地的时间有早有晚,很多地区甚至还没有派驻官员,暂由邻县代管,因此,至今为止,还有一些地方没有统计到位,镜芦县便在其中,祝知县是一个月前才到任的,目前也只有县城的百姓拿到了户籍牌子,而没有户籍牌子的百姓,想要证明身份,就要由所在村子的里正出具证明。
看到那人拿出的户籍证明,祝知县差点想要骂人。
那户籍证明上,清清楚楚写着徐秋离的大名!
徐秋离,年三十六,柏泉村人氏。
而那参考牌子,则是有讲究的。
考生报名之后便可领取一块牌子,凭这个牌子进入考场。
这些牌子一式两枚,一面木头,一面贴纸,纸上写着参考考生的姓名,盖着县衙的一角印章。
考场外面的衙役收取其中一枚牌子之后,而另一枚牌子则由考生自己保存,若是考中了,录名的时候必须要用这枚牌子。
而面前的这个人,户籍证明上面盖有里正的印信,而他带来的参考牌子上,也有衙门的红印。
全都是真的。
可也全都是假的。
祝知县瞪着面前的人,厉声喝道:“大胆,春试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还敢冒名顶替?来人,将他拿下!”
两名凶神恶煞的衙役上前,将那人按住。
祝知县大喝:“打,狠狠的打!”
衙役刚刚扬起板子,那人便吓得屁滚尿流,全都招了。
这人名叫许文,也是百泉村的人,他的父亲就是百泉村里正。
原来,徐秋离的牌子,是这人花银子买来的。至于户籍证明,则是他爹亲手写的。
而将牌子卖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徐秋离的丈夫许大牙。
据许文招认,徐秋离是被拐子卖到他们村的,可是前不久,她忽然逃跑了,许大牙找了十天,终于打听到有人说看到徐秋离像是往县城的方向跑了。
许大牙找到里正,请里正帮忙一起找。
里正亲自带着二十多人来到县城,好巧不巧,那天正是春试结束的日子,徐秋离刚出考场就被抓了,回到村里被打得死去活来,至今还被锁在屋子里。
许文也参加了春试,但却榜上无名,昨天他来看榜,一眼就看到了榜单最上面的名字。
徐秋离?
整个镜芦县,他不记得哪个村子里有姓徐的,就像他们百泉村是姓许的,全村没有外姓,都是同姓。
莫非这个徐秋离是外地人?
许文回到村里,就把这事告诉了里正爹,里正爹一拍大腿,徐秋离,不就是许大牙买来的媳妇吗?
当时他还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姓徐,一个姓许,活该卖到他们村当媳妇。
父子二人一商量,便觉得这个秀才不要白不要,总不能便宜了那个买来的婆娘吧,再说,她一个娘们儿,要这个也没用啊。
至于徐秋离报名的时候填写的女子,那也没关系,就说写错了,再说,因为现在还有很多人受战乱影响不能回归故土,所以春试报名的时候,并没有要求户籍,而考中之后,甚至可以在当地落籍,请居住地的里正开一张户籍证明就可以了,这当中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于是父子俩把许大牙叫过来,给了十两银子,许大牙就屁颠屁颠地回去,多亏他没把那块破牌子扔掉,没想到还能卖十两银子。
事实便是这样,祝知县气得发抖,当即便派人将许里正、许文和许大牙抓进大牢。
只是祝知县没想到,解救徐秋离居然比抓许里正还要难。
村子里根本没有徐秋离的影子,许大牙死活不说,最后还是许大牙的儿子说了实话,后娘在山洞里,用铁链子锁着。
县衙的人找到徐秋离时,她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
送到医馆才知道,她曾经小产,她逃出来时便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被抓回去后,被许大牙打得死去活来,孩子也没了。
祝知县气得发抖,他看过徐秋离的卷子,这女子的才学远在他之上。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位才女,竟然被卖给村子里的老鳏夫了呢。
待到徐秋离苏醒,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祝知县这才知道,徐秋离出自蜀地名门,她的丈夫去世,膝下无子,便在公婆的要求下过继了侄子。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退让并没有给她换来安宁,她被妯娌陷害,将她迷晕卖给了拐子。
她年纪大,又没有生育,便被认定生不出孩子,因此并不好卖,拐子收了婆家人的好处,让把她卖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这辈子也回不到蜀地。
因此,她从一个拐子手里转到另一个拐子手里,接连转了好几手,直到去年才辗转卖到百泉村。
她知道自己回不到蜀地,即使回去了,娘家和婆家也不会接纳她。
有一天,她听到许大牙的儿子和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说话,其中一个孩子便是许文的儿子,那孩子已经在县城里读书了,懂得比较多。
他说他爹要去参加县城里的春试,还说现在是女子当权,所以连女子都能参加考试。
徐秋离心动了。
她预感到这是她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于是她假装乖巧听话,令许大牙对她放松警惕,趁着村子里有人家办喜事,男人们都去喝酒,她便悄悄逃了出来,出来时还偷了许大牙藏在枕头里的钱。
她走了几十里路来到县城,不但给自己报了名,还参加了春试,可惜她刚刚走出考场,就被抓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考得不错,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试途再次逃跑,因此遭到了更残酷的暴行,以至于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徐秋离苦笑,她和亡夫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不能生养,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亡夫纳妾抬通房,她都没有阻拦,小妾没有身孕,婆婆便说是她从中做了手脚,说她是妒妇,自己不生,也不让别人生。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其实是能生的,只是可惜,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祝知县写信,将徐秋离的事上报何苒。
何苒看到信时,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回京城。
她想了想,便让小梨代笔给祝知县回信,让他派人将徐秋离送到金陵,安顿在仁义女子书院,她可以在这里一边教书,一边准备在金陵的秋试。
为此,何苒特意多留了几天,她想见一见这个徐秋离。
徐秋离的伤还没有痊愈,加上长途跋涉,脸色苍白。
何苒叫了纪书君和姚琳琅过来,问了徐秋离几个问题,纪书君当场考了徐秋离的学问,满意地点点头。
许里正父子和许大牙被抓,百泉村百余人跑到县衙门外闹事,要求知县放人,再把他们花银子买来的女人交出来。
祝知县借了城外的驻军才将那些人驱散。
因此,徐秋离以为祝知县是为了她的安全才将她送出镜芦的,临走的时候,她给祝知县磕了三个响头。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但来了金陵,竟然还见到了传说中的何大当家,她更没有想到,金陵竟然有女子书院,而她,还能到女子书院里教书。
徐秋离热泪盈眶,何苒微笑:“徐秋离,期待你大放光芒,我在京城等你。”
见过徐秋离,何苒便踏上回京之路,荆大公子夫妻护送孟老太君的灵柩也一起回京。
何苒已经让人在京城附近寻了一块风水宝地。
孟老太君已经不记得荆大山了,可是何苒还记得,当年荆大山迫于何惊鸿的威势不得不断了停妻再娶的念头,但也没和那女子断绝关系,更是从此再没给过孟老太君好脸色。
孟老太君生病,荆大山却还在外宅里和那女子卿卿我我。
何惊鸿带着大夫去探病,孟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大当家,我要是先死,荆大山后死,你一定不要让他和我葬在一起,我膈应他。”
何苒记得当时她劝道:“胡说,荆大山的身体被酒色淘空了,他肯定活不过你,要死也是他先死。”
孟老太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那大当家帮我求道圣旨,让我百年之后不进荆家祖坟,不与荆大山合葬。”
荆大山贵为国公,发妻若不与他合葬,没有圣旨肯定不行。
当时何惊鸿心里清楚,周池肯定不会下这种圣旨,那时她想,到时她就硬是不让孟老太君与荆大山合葬了,看谁敢硬来,大不了就大闹一场,拼着名声不要了。
当时,她答应了孟老太君,到时她看着,看谁敢把孟老太君埋进荆家祖坟,她就宰了谁。
没想到,这一承诺便是几十年。
何苒苦笑,仅仅是让一个老太太死后埋在哪里的决定,也要她披荆斩棘站到那至高的位置上,有了足够的话语权,才能正大光明地实施,这世间,对于女子而言太过艰难。
而她,还在路上。
周沧岳打了胜仗,王豪军队撤到百里之外。
周沧岳兴高采烈,在大帐里转了几圈便决定给他苒姐写信报喜。
自他从金陵回来,便一直想给苒姐写信,可是每次提起笔来,却又放下。
写他打了胜仗?
可那都是小阵仗,苒姐会笑他幼稚吧。
不,他不是前世那个几岁大的孩子,更不是这一世的黑妹了,他长大成人,是男人了。
因此,这信便一直拖着,直到现在。
今天这一仗,足够向苒姐报喜了。
周沧岳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八页纸,还想再写,没纸了。
真扫兴,以后要备些纸张了。
只有信,总觉得像是缺了些什么。
苒姐每次都会随信给他捎来礼物。
他给苒姐送点什么呢?
周沧岳想了想,跑到附近的村子,找了一位老木匠。
也是他幸运,居然寻到一块年代久远的老桃木。
从那天开始,白狗便总是看到周沧岳神神秘秘用小刀在刻着什么。
他想去看时,周沧岳就把那东西用衣裳盖住。
虽然大家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是白狗不得不承认,周沧岳身上多了一种威势,因此,周沧岳不给他看的东西,就连白狗也不敢硬要去看。
只是周沧岳没有想到,他那好不容易精心准备的礼物连同那封信送到金陵时,何苒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周沧岳闻讯懊恼不已,他怎么忘了,苒姐说过,等到春试之后她便回京的。
春试春试,他果真是个粗人,但凡多读几本书,也会把春试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而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春试的具体日期。
为些,周沧岳请来张世功,拿出他舍不得喝(其实是不懂)的上好碧螺春,向张世功虚心请教,后来索性请张世功每隔三天来给他讲一个时辰的课。
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学习。
周沧岳的信和礼物,在何苒到达京城之后终于收到了。
早有快马先行一步进京报信,因此,何苒一行刚到十里亭,便看到乌压压一片人。
清酌掉转马头来到何苒身边,说道:“大当家,昭王殿下亲自前来迎接您了。”
何苒微微颔首,她从出京到现在回京,历时两年。
这两年来,每隔几天便有京城的消息送到她的面前,而昭王周坚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
何苒并不意外,她从把周坚从花街上捞出来那天便想到了。
人都会有贪念,食不裹腹时,贪念便是填饱肚子。
可以填饱肚子时,贪念是大鱼大肉。
顿顿大鱼大肉时,贪念便是娇妻美妾。
而周坚则是从最底层的娼户之子狗儿,摇身一变成为昭王,太祖后人。
别说周坚这样一个从小在烂泥里泡大的人,就是很多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一朝进京坐上高位,都会经不住权势财色诱惑,变得面目全非。
因此,何苒在离开金陵之前,便给真定惊鸿楼送去一道密令。
密令黑土将柳如烟秘密送往京城。
柳如烟,周坚生母,这些年一直被“养”在一处小院子里。
对于周坚,何苒能让他享一世荣华,也能把他再送回花街上。
两年的时间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就是改头换面。
眼前的周坚,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青葱稚嫩,或许是皇宫里的生活太过安逸,周坚整个人都像是加了酵母粉,发起来了。
看着那张圆润的大白脸,何苒有一刹那的怔愣。
这是什么鬼?
何大当家活了三辈子全都是颜控,当年她挑上周坚,一来是周坚有一枚周池用过的玉佩,二来也是因为周坚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点小鲜肉的潜质。
可是现在,只有十七八岁的周坚便已经长成了大蹄膀,可以想象,不出三年,周坚就要变成老腊肉了。
偏偏周坚还要做出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也演绎久别重逢。
“姐姐,您可回来了,弟弟担心得食不下咽,姐姐没有受伤吧?”
何苒微笑,好惨一人,食不下咽还能胖成白条猪。
寒喧几句,何苒便带人进城,京城百姓自发地夹道欢迎,何苒挥手致意。
她没有进宫,而是直接回了老磨坊胡同。
一进门,寿眉便拿了一封信送了过来。
“大当家,这是今天下午刚刚送到的。”
信封上只有“何大当家亲启”六个字,没有落款,可是看到信封上的笔体,何苒便笑了,这是黑妹的信啊。
何苒拿到信后,掂了掂,沉甸甸的,硕大的信里,里面有个长方形的盒子。
何苒好奇,周沧岳有礼物送给她?
而这次的火漆也很有意思,是一个字——胜。
何苒唇角勾起,小黑妹这是打胜仗了?
她像每次一样,小心翼翼剪下火漆,里面果然有一只长方形的木盒。
盒子很粗糙,没有打磨,还有木刺,可是这粗糙的盒子上却有一只精巧的小锁。
何苒失笑,这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头,锁了和没锁一样,不过,这小锁还挺可爱的。
她叫来小梨,让她把小锁打开。
小梨从头上拔下一根铁丝,捅了几下,小锁便打开了。
“这锁头以后还能用吧?”何苒问道。
小梨笑着说道:“放心吧,锁芯完好。”
何苒冲她竖起拇指,小梨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张佳慧兴冲冲地走过来,问道:“小梨姐,大当家在吗?”
小梨嘘了一声:“大当家正忙着,张大人晚些时候再过来。”
张佳慧心疼:“唉,大当家刚回来就忙起来了,一刻也不得歇。”
打发走了张佳慧,小梨大马金刀守在门外,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去等着。
那是丐帮送来的信,大当家收到信时,看似平静,可是小梨却能感觉到大当家很高兴,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些年来,大当家数年如一日,每天都在忙碌,难得有个周沧岳,还能博大当家一笑,那就让大当家轻松一下吧。
小梨忍不住心疼,大当家太累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大当家其实也还是个年轻姑娘。
屋内,何苒并没有马上打开那只盒子,她抽出信笺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何苒眼中的笑意便渐渐荡开,铺满整个眼底。
何苒看过无数次捷报,那些捷报有将军们亲自写的,也有让军队里的文吏们写的,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周沧岳这样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何苒想,如果有一日天下太平无仗可打,倒是可以让周沧岳和何雅珉一起去办连环画。
哎呀,蜀地路途遥远,也不知道最新的连环画,周沧岳有没有看到。
在何苒看来,前世的周沧岳一定很爱看漫画,所以这一世,肯定也会喜欢看连环画。
不对,他喜欢看手撕鬼子。
何苒哈哈大笑。
笑声透过木门传到小梨耳中,小梨笑出了两颗小梨涡。
看,她就说嘛,周沧岳就是能令大当家开心,自从孟老太君去世,大当家便再也没有这样欢畅地笑过了。
足足八页纸,何苒一口气看完,笑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那只木盒。
她把木盒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竟是一盒子木簪。
是的,一盒子,挤在一起,让何苒想起前世她装铅笔用的盒子。
数了数,足足十八支。
这是十八支桃木簪子!
通常这种木簪上要么刻着花花草草、云纹福字,要么就通体光滑,什么都没有。
可是眼前的这十八支簪子,却被雕成了十八般兵刃!
雕工并不精致,打磨得也不够光滑,但却显得拙朴可爱。
何苒挨个反玩,看来以后要经常盘盘了,别人盘串,她盘簪子,好像还挺有个性。
周沧岳在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些桃木簪子,一个字也没写,但是何苒的第六感却在告诉她,这些簪子是出自周沧岳之手。
是他亲手雕刻的,连同那只稍不留神就会被木刺扎到手的盒子,也是周沧岳亲手做的。
何苒想起多年前,周沧岳送给她的那身衣裙,那身衣裙便是周沧岳缝的。
不得不承认,周沧岳有一双巧手。
何苒又觉得让周沧岳去编连环画有些不合适,应该让他去给董近真打下手,说不定还能在大炮上刻朵花。
何苒又笑了起来,周沧岳还挺有用的。
不过,周沧岳给她送了礼物,她也是要还礼的。
礼尚往来,送点什么好呢?
其实早在周沧岳离开金陵时,何苒便决定送他几门奔雷炮了,不过要等董近真的工期。
但是现在何苒想给周沧岳送点东西,不是大炮,也不是武器,还是送给周沧岳自己的。
何苒想起以前送给周沧岳的那些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用的,以实用为主,可是周沧岳送给她的却不一样,有羽毛做成的笔,有衣裳,还有这些簪子。
对了,还有那只画夹。
想到画夹,何苒便知道要送什么了。
等她有空了,亲手画一张画,做为回礼送给他吧。
不过,要等到她有空的时候。
次日,何苒便进宫,在文正殿里召见各部官员,忙了整整一天,正准备出宫后去劳家看望劳光怀夫妇,可是她刚刚走出文正殿,便看到周坚晃着他那肥硕的身躯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大扇子,不伦不类。
“姐姐,孤让御膳房备了一桌酒席,想与姐姐一诉思念之情,还望姐姐赏光。”
何苒点点头:“好啊。”
她看向周坚身后,跟在周坚身边服侍的是一个陌生面孔。
昨天在十里亭时,周坚身边的也全都是陌生面孔。
何苒问道:“怎么没看到春旺?”
周坚眼圈儿红了:“姐姐,前年冬天,春旺去冰上嬉戏,落进水里……”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何苒点点头,前年冬天?
很好,我前脚刚走,你就把春旺害死了。
什么失足落水,这种伎俩,骗骗傻子吧。
何苒看向周坚身后的少年,眼睛眯了眯:“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回大当家的话,小的贱名高才。”
何苒的眼睛眯了眯:“高才?没净身吧?”
高才一怔,这位大当家什么意思,要给他净身吗?
“没有……”高才怯怯。
何苒:“自己去找元英,让他找人给你净身。”
高才吃了一惊,不是,这怎么一见面就要把他阉了?
他乞求地看向周坚,想让周坚替他求情。
周坚忙道:“可是以前春旺也没有净身啊。”
何苒还是淡淡的语气:“春旺是春旺,他是他,一点小事而已,不用你插手。”
周坚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
见他站着不动,何苒一笑:“不是说要请我吃席,一诉思念之情吗?怎么,要改期?”
周坚如梦方醒,忙道:“没有没有,不用改期,不用改期。”
说完,便在前面引路,引着何苒去往后宫。
高才也要跟着,可是刚走几步,身体便被人从后面架了起来,他转头一看,是何苒身边的流霞和金波。
“你是不是不知道元公公在哪儿?没事,我们送你去。”
高才,本名冯才,是冯才人的堂弟。
早在何苒南下之前,春旺和老胡便曾向何苒报告,周坚多次支开金旺与冯才人偶遇。
只是当时何苒南下在即,没空理会他,而那时,周坚也表现得乖巧温顺。
何苒出京仅仅三个月,周坚便设计,将春旺推到御花园的湖里。
当时湖上只结了一层薄冰,而在此之前,周坚试探过春旺,得知春旺不会泅水。
可惜,周坚小看了春旺。
当年,他执意要春旺来侍候他,是因为春旺是现买来的,他认为春旺至少不是何苒给他安排的。
可是后来,他渐渐感觉到春旺和他不是一条心,即使当年春旺是买来的,可是后来春旺还是投靠了何苒。
于是他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想将春旺置于死地。
但是周坚却不知道,春旺的确是买来的,但是他从五岁便被李锦绣挑出来,他接受的是与流霞她们一样的训练。
春旺不但会游泳,他还能在水里一口气憋上好久。
而周坚把春旺推进湖里,哪敢留在原处,看到春旺没有冒出头来便逃走了。
春旺没死,一直都在惊鸿楼。
十八般兵器的簪子,这个道具我好像用过,可是想不起来是在哪本书里用过了,你们一定也想不起来了吧,那就当这个道具第一次出现,嘎嘎~
像以前一样,周坚拿出他写的文章,恭恭敬敬呈给何苒,谦卑、有礼。
他的文章较两年前并没有长进,在金陵时,何苒几乎的把春试中各县前三名的试卷全都看了一遍,好文章看得太多,眼光提升了,再看周坚的文章,只看几行便看不下去了。
何苒在心里默默叹息,这些年来,她虽然没有让周坚参与政务,但是在读书这方面,她从未有所短缺,
柏彦就不用说了,如今借着晨报已经名扬天下,就是后来给周坚挑选的先生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可是周坚却没有长进。
无论是读书,还是这些用华丽词藻堆积而成的文章,全都是做给何苒看的。
无不透着刻意。
何苒自嘲,也或许周坚是故意藏拙,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呢?
如果是这样,脑子里倒也没有全部灌水,也不妄教养他这么多年。
何苒又问起周坚的生活起居,周坚的回答自是样样都好。
用过晚膳,何苒便出宫了。
看看时辰并不太晚,她便让小梨拿上从金陵带来的礼品去了劳府。
自从知道她回来,上官夫人便望眼欲穿,看到何苒,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两年,劳家添丁进口,劳奉云伤愈之后便成亲了,娶的是前翰林院大学士茅启东的孙女茅蕴珍。
如今茅蕴珍已经有了身孕,站在上官夫人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何苒。
劳光怀身为计相,统领户部,京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劳奉云这个嫡长孙的亲事,最终却这劳家大奶奶的位置却落到茅蕴珍身上,无论怎么看,茅家都是高攀。
然而何苒却知道劳光怀为何会这样做,全都是因为她。
做为她的外家,劳光怀功劳越大,劳家便越低调,而茅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便是目前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何苒微笑:“这位就是大表嫂吧。”
茅蕴珍脸颊微红,上前行礼,叫了一声:“表妹。”
说完,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小匣子,双手递到何苒面前:“原是应该认亲时给的,拖了两年,表妹莫要嫌弃。”
何苒谢过,接过匣子,与女眷们寒暄了一会儿,把带来的礼物一一送上,又和上官夫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便告辞回了老磨房胡同。
回来后,她打开茅蕴珍送的见面礼,见里面是一双绣工精致的缎鞋,和一支端庄大气的簪子。
这是新媳妇给婆家妹妹最常见的见面礼,只是更精致更考究,但并不显刻意。
何苒对茅蕴珍的印象不错,人和人的缘份便是如此,有的人只见一面,便有好感,有的人相处十几年还是相看两厌。
小梨笑着说道:“大当家太忙,可能还不知道,劳大奶奶可是才女呢,如今在金陵都有很多拥趸。”
“哦?这么厉害?”何苒来了兴趣。
小梨从报篮里翻了翻,找出几份报纸,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对何苒说道:“这位署名鬼箭的,经查正是劳大奶奶。”
何苒微笑,茅蕴珍姓茅,茅可通矛,而中药里的鬼箭还有一个名字,便叫卫矛。
何苒拿起其中一篇文章看了起来,居然是抨击钱塘名士高芦的文章。
近期高芦因为提出让未婚人士缴纳单身税一事,而名声大噪,就连何苒也亲自召见了他,而鬼箭的这篇文章则是抨击高芦纳幼女为妾、枉为人师。
言辞辛辣却不失幽默,将高芦说得禽兽不如。
何苒皱眉,这是发表在晚报上的文章,看看日期,是十天前的,当时她正在赶路,难怪没有看过。
何苒对小梨说道:“去查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