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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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全,你以前怎么没说你是真定人?”
当混混的,还真没有查户籍的规矩,阿全一口北方口音,说他是从京城来的,大家也没有怀疑。
何书铨哧了一声:“我能说吗?我如果说了,你们还不把我交到衙门?”
李五一把搂住何书铨的肩膀:“看你说的,你可真是小看哥哥了,咱们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哪怕那个时候衙门真来抓你,哥哥拼了这一百多斤,也要把你护住,我新得了两只熏兔子,走,去我家,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晚上,何三老爷独自躺在床上做美梦,何书铨又没有回家,何三老爷早就习惯了,若是何书铨到点就回家,何三老爷就会怀疑他一定是在外面闯祸了。
同一个晚上,钟意从扬州来了金陵。
是的,钟意收到何苒的信便去了扬州。
他到扬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展开雷霆手段严查给何秀珑造谣的人。
那个时候,何秀珑已经出发去攻打镇江了,她并不知道,她在前方浴血奋战,有人在后方为了她的名誉而战。
十天的时候,钟意抓了三百多人,扬州府衙的大牢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三百多人,有造谣的,有雇人造谣的,有组织传谣的,还有人云亦云,跟着起哄的。
这些人当中,有收取钱财替人办事,也有就是单纯看不惯何秀珑以女子之身位居高位的。
这些人,是钟意亲自审亲自判的。
凌迟一人,斩刑五人,余下这些人分别判二十至五十大板,另有八十余身体强壮者,编入苦役营,没有十年八年出不来。
行刑那日,除了受刑的六人以外,其余犯人全部押到刑场观斩,有两人当场活活吓死,其他的人或呕吐,或失禁,或大哭,或当场晕倒。
因为人数众多,因此,这个案子直到前不久才全部办完,钟意来金陵述职。
在来金陵的路上,钟意得知何苒住到了以前的定国公府,又得知何苒封了孟老太君为仁义夫人,钟意怔住。
他知道何惊鸿与孟老太君关系不错,可是他没想到,何苒会对孟老太君如此敬重。
莫非何惊鸿对何苒说起过孟老太君当年的事迹?
想来定是如此,否则就以孟老太君和定国公的关系,何苒也不会对她毫无芥蒂。
钟意很快便说服了自己,他是晚上到达金陵的,来了之后便去见何苒。
刚到府门前,钟意便本能地感觉到有人在盯梢,看来,金陵城也需要好好清洗了。
钟意见到何苒时,恰好何秀珑也在,他一进门,小八就嗷的一声飞到半空,大声尖叫:“反派来了,大反派来了!”
何苒:“我没教过它。”
小八:“八爷不用教,八爷自学成材。”
钟意不和鸟一般见识,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把去壳的瓜子仁递过去,小八立刻大喊:“来人,给八爷验毒。”
钟意拿起几个瓜子仁扔进嘴里,小八喊道:“没规矩,你少吃几个!”
小梨过来,把小八连同那把瓜子仁一起带走,小八被小梨抱在怀里还在大喊:“放我下来,八爷要和反派一起共沉沦!”
喊声越来越远,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何秀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意双唇紧抿,没有说话,这只鸟是那人留给何苒的,自己这具身体与之前截然不同,可是这只鸟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脸色。
那人最后的那些年,一定对着这只鸟抱怨过他吧,以至于哪怕他重生了,这只鸟还是不喜欢他。
何苒微笑:“小八让我宠坏了,口无遮拦,钟指挥使不要和它一般见识。”
钟意难得地笑了笑,何苒想说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有些瘆人。
就连何秀珑也把眼睛移到了别处,这位钟指挥使,不笑的时候还有几分颜色,这一笑.好在她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否则一定会被吓得做噩梦。
钟意自己毫无所觉,他以为他这一笑,如阳光透过冰山灿烂耀眼,可以消融世间一切误会和怨念。
所以这难得的笑容,一下就可以了。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何苒和何秀珑齐齐松了口气。
钟意一笑,杀伤力太大。
担心钟意会学那唐伯虎点秋香来个一笑二笑连三笑,何苒连忙岔开话题,问起正事。
说到正事,屋里的气氛终于归于正常。
这两三个月以来,何秀珑的心思都用在打仗上,对于那些诋毁她的污言秽语,她先是刻意不去理会,后来忙起来也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在攻城掠地时,何大当家已经派了钟意为她正名。
“大当家,钟指挥使,谢谢你们。”
何秀珑站起身来,冲着二人深深一礼。
何苒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我不允许有人诋毁我的大将军。”
钟意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大当家,金陵城也不安定,话说回来,扬州也好,金陵也罢,只要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不安定因素便尤其多,对了,大当家,这几天有很多人来送拜帖吧,不知道有没有那些大世家和书院的帖子?”
何苒笑着摇头:“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自是没有的,这些世家和书院自视甚高,显然还没有接受我,送帖子的都是有求而来,多是商贾和南下官员。”
钟意冷哼:“都是惯的,拎出一个满门抄斩诛连九族,我看他们还敢不敢。”
何苒的嘴角抽了抽,简单粗暴,但是在短时间内会有明显作用,但也只是在短时间内,治标不治本。
何苒声音清冷:“我看他们都是闲的,这些年科举停了,他们失去了奋斗的方向,加之朝堂动荡,他们这些闲人,闲来无事便凑到一起,从悲风伤秋,到讽论朝政,评议官员,时间一久,便会搞出一些事情来,
人啊,就是不能闲着。”
钟意听出何苒的言外之意:“大当家是要把官员考开到江南?”
何苒说道:“当初我举办官员考,主要是为了选侍,那时缺少可用之人啊,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官员储备,接下来的官员考,要更精更细,我已经给冯先生写信了,让他尽快拿出章程来。”
也就是说,一定要考试,以前的童子试、县试、乡试都要考起来,还要增加新的考试制度,不仅是读书人要考试,匠人也要考,不是在考试,就是在备考。
次日,钟意便换了便装,带着他的锦衣卫上街了。
刚刚走出仁义夫人府,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小八的声音:“反派出街,行人闪开啊!”
而此时,在金陵的一处宅子里,李五正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好茶,真是好茶。”
坐在上首的人淡淡说道:“给他包点带回去。”
李五连忙起身道谢。
那人伸手示意他坐下,问道:“现在那个何书铨人在何处?”
李五:“小人请他喝酒,给他下了蒙汗药,他正在小人家里睡觉呢,不到晚上他醒不了。”
那人颇为满意:“好,做得不错,他年纪不大,应该不是独自一人南下的吧,他的家人呢?”
李五说道:“这个阿全有个爹,他爹好赌,不过现在攀上了看场子的余老头,他爹也得了个看场子的差事,至于他祖母,说出来怕是要污了您的耳朵”

第370章 杀鸡
接连两日,钟意都在街上闲逛,第三天,他回到仁义夫人府时,恰好看到一位衣冠楚楚的老爷满脸是笑的离开。
钟意望着那位老爷的背影多看了两眼,身后便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反派回来了?八爷收礼了,咋地?”
钟意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见我就挑衅?
待到进去见到小梨,钟意这才知道,原来刚刚那位老爷还真是来给小八送礼的。
那是一根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站架,给八爷小憩用的。
八爷眼光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是这个站架还真入了八爷的眼。
八爷觉得,只有这带金丝儿的木头才配得上他那一身帝王绿。
所以,那位老爷来送礼,八爷自己就收下了。
钟意:多亏你是只鸟,否则你肯定是个贪官。
那位送礼的老爷姓王,是先前礼部的一位郎中,他本就是金陵人,当年从京城南下,他算是回家了,迁都之后朝堂便是一番大换血,礼部受到冲击,王大人心思活络,索性见好就收,自己找了个由头致仕了。
王家虽然在金陵只是二流的世家,但也有些家底,这几年朝堂风云变幻,王大人没有站队之忧,反倒是岁月静好。
钟意问道:“这位王大人有说过什么吗?”
小梨说道:“什么都没说,就是来刷脸的。”
钟意刷脸?这是从何苒那里学来的?至于何苒从哪学的,当然是那个人了。
不过,王大人能打听到何苒身边有个八爷,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今天何苒没在仁义夫人府,从京城选派的第三批官员已经到了。
第一批去了徐州、亳州等地;第二批去了扬州镇扬;第三批是专门为金陵准备的,他们出来得最晚,昨天下午才到达金陵。
这三批官员,全都有至少一年的工作经验,他们在官员考后便分派各地,一年前,冯撷英便开始在各地选拔派往江南的官员,直到半年前才确定人选,这些人员来自四面八方,有男有女。
何苒在江南楼设宴给这些官员接风洗尘,同时也给金陵的世家、书院和致仕官员送了请帖。
可想而知,那些世家和书院虽然也派人来了,但是来的人大多都是家里的晚辈,甚至有个陈家居然派了一名管事过来,而那些书院则无人前来,反倒是致仕官员们,要么是亲自前来,要么是带上自家比较有出息的儿孙一起来,一看就是想趁机给儿孙们谋个好前程。
陈家的那个管事在众目睽睽下直接被流霞扔出了江南楼。
流霞喝道:“陈家主好大的胆子,敢对大当家不敬,半个时辰内没有亲自前来道歉,就别怪我以多欺少了!
以为派个奴才过来就行了?你想膈应谁?哪个清贵人家会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心思,别来后宅姨娘之间的那一套,丢人!”
还没来得及进门的宾客们脸色煞白,有那反应快的飞奔着回去,还有和陈家看不对眼的恨不能仰天长笑,陈家的姻亲面红耳赤,陈家都是后宅姨娘了,他们这些姻亲又是什么?
陈家家主正在得意洋洋,他是真看不上何苒这个女人。
都是女子,何苒可比不上当年的何惊鸿。
何惊鸿事事以太祖为尊,她只管打仗,可从来不会与太祖一争高下。
可现在这个何苒,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小昭王身边的一个会打仗的丫鬟而已,却不把小昭王放在眼里,她进金陵城时,只有苒字旗,却不见昭字旗,这是想要谋权篡位了?
不过是个武婢而已,那么陈家派个管事过去,还抬举她了。
管事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陈家家主皱眉,不悦道:“成何体统,你的规矩呢?”
管事急得满头大汗:“老爷,那苒军的人给了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您快点过去吧,她们放话了,半个时辰内您没有亲自过去,她们就要以多欺少了!”
陈家家主怔了怔:“什么以多欺少?”
管事:“.说不好就要找上门来了,她们把我从江南楼里扔出来的,老爷,您看看,我这伤,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被她们给摔的。”
陈家家主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把手边的粉彩茶盅朝着管事砸了过去:“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旁的姨娘连忙过来,用手给他抚胸口:“老爷,消消气,消消气,为这点事不值得。”
管事看看一角的滴漏:“老爷,时辰不早了,您快做打算吧。”
只有他才知道,刚刚那个女人没有吓唬人,她是真敢上门来抓老爷。
陈家家主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我倒要看看,谁敢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陈家大公子急匆匆进来,陈家家主瞪他一眼:“胡闹,谁让你不通传就进来了?”
大公子素得父亲宠爱,但是往常也不会冒冒失失就进来,尤其还是知道姨娘也在的情况下。
他顾不上向父亲认错,急忙说道:“父亲,刚刚大舅兄让小厮来给我传话,让我务必说服您亲自去一趟江南楼,还说这势头有些不对劲,您若是不去,怕会招来大祸。”
陈家家主一怔,管事这样说也就罢了,可现在却是亲家舅爷。
那位亲家舅爷虽然年轻,可却已经掌管家中庶务了。
“你大舅兄去了?”陈家家主问道。
“是,大舅兄是亲自去的,看到苒军的人发落刘管事,便又派人去请岳父,岳家离江南楼不远,这会儿岳父想来也已经到了。”大公子说道。
陈家家主凝眉,亲家竟然还是父子两个出席,世家的尊严全都不要了吗?
枉废亲家还出过三个进士,十几个举人。
在一个武婢面前卑恭屈膝,这让其他世家怎么看?
真是斯文扫地!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现在好了,亲家做下如此下作之事,自家也要受连累。
“让你媳妇最近不要回娘家了,你也是,不要和你那几个舅兄来往!”
陈家家主一挥袖子:“退下吧!”
大公子被父亲赶出来,越想越气,可又没有办法,这时三公子闻讯过来,对大公子说道:“大哥,父亲做得对,当年皇帝南下,齐王可是派了史大学士亲自登门请父亲出山的,何苒却只让人送来一张请帖,这分明就是不给陈家面子,把整个金陵世家踩在脚下,咱们若是这次屈从了,以后那武婢还会变本加厉,为所欲为,我们金陵世家的风骨何在?”
大公子深深地看了三公子一眼:“你可知道苒军是用什么打开的扬州城?”
三公子不屑:“打?扬州城哪里是苒军打下来的?那分明是定国公不要的,谁不知道定国公弃城而逃,回到金陵带了永和帝逃亡?如果定国公还在扬州,有苒军什么事?”
大公子摇摇头:“非也,我听人说了,苒军是用火炮轰开的扬州城,定国公见大势已去才逃走的,如果他不逃,便要葬身炮火之下了。”
三公子:“大哥,你这是被人洗脑了,何苒那武婢惯会用这一招,你该不会也和那些市井小民一样,偷偷去看那什么连环画了吧,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名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大公子,三公子,苒,苒军的人来了!”
没错,半个时辰已到,流霞亲自上门抓人了。
陈家的门子还没有问清楚来人是谁,大门就被踹开,流霞大步走进来,陈家大宅占地不小,可是流霞步履如风,大公子和三公子刚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向陈家主禀告,流霞便已经到了。
三公子连忙让人去叫护卫,护卫匆匆赶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流霞已经像拎小鸡一样把陈家主拎在手中。
陈家主在南方人里是中等偏下的个头,流霞则是长腿细腰大高个,再说,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个是刀尖舔血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不说身材,仅是在气势上,陈家主又矮了一大截。
因此,当陈家的护卫们冲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陈家主被一个年轻女子拎在手里,半条腿拖在地上,两只鞋子都掉了,身后传来姨娘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有意思的是,眼前的场面却并不违和,看上去还挺正常。
护卫们怔了怔,直到耳边传来三公子的嘶吼,护卫们才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齐眉棍向流霞冲了过来。
流霞二话不说,就把陈家主推到前面做了盾牌。
众护卫手里的齐眉棍硬生生停在半空,怎么打?如果不顾陈家主的死活就打下去,可是打死打伤算谁的?
陈家的二十多名护卫眼睁睁看着流霞把陈家主横在马背上绝尘而去。
以多欺少?
不,人家只来了一个人!
大公子怔了怔,便坐上马车追了过去。
三公子原地跳脚,指着护卫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
江南楼。
在众人瞩目中,陈家主终于亲自来了,只不过他的形象不太体面,不但是被人反剪双手押进来的,披头散发,而且脚上还没穿鞋子,身上是一件皱得像抹布一样的家居袍子。
陈家主原本还想视死如归,愤慨指责,可是当他的目光和那些先到一步的宾客们对上时,他的喉咙便像是被痰卡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些都是熟人,有家世不如他的,也有家世比他好的,有陈家的姻亲,也有陈家的世交。
这些人个个衣冠楚楚,花团锦簇,脸上更是笑意盈盈。
而他,就像一个异类!
陈家主羞愤交加,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他知道,他完了。
今日之后,他和陈家便成了整个金陵城的笑柄。
他后悔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听长子的劝告,换上一身体面的杭绸直裰,脚踏金丝履,头戴青玉冠,腰悬羊脂佩,手持象牙扇,轻车而来,与世交故旧们推杯换盏,他可以全程不给那武婢一个眼角子,吃饱喝足邀上一两好友,寻一清雅之处,煮一壶清茶,听一首新曲,再痛斥那武婢八百句!
如是这般,岂不乐哉?
可此时此刻,陈家主却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看着自己那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袜子。
酒宴已经开始,陈家主虽然低着头,可是那些令他觉得刺耳的声音却还是穿进他的耳朵里。
“在下宋文儒,带来一篇习作,想请何大当家雅评。”
宋文儒?一个不入流的书生,考来考去也就是个举人而已,不要脸!
“在下宇文信哲,即兴赋诗一首,请何大当家雅评。”
什么宇文信哲?没听说过,也不知那武婢从哪里找来的人,不知羞!
除此以外,便是那些即将履新的官员了,他们挨个起身自我介绍,这些人的名字,没有一个是陈家主听说过的。
亦就是说,何苒找了一群没有声望的家伙来金陵当官。
更让陈家主气愤的是,这当中竟然有女子,有女子,有女子!
奇耻大辱!
那个武婢要用女子来羞辱金陵的读书人!
陈家主气得发抖,可是脑袋却越垂越低,他怕了,他不敢质问何苒为何要让这些人来当官,他甚至连抬头亲眼看看的勇气也没有。
陈大公子一直等在酒楼外面,直到从走出来的宾客中看到了陈家主,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父亲,我扶您上马车。”
陈家主是被押进去的,出来时却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是他垂头丧气,恨不能把自己藏入尘埃,他担心会有熟人来和他打招呼,好在他想多了,那些熟人对他避之不及,生怕因为他而被何苒的人盯上,多丢人啊。
陈家主昏昏沉沉上了自家马车,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水,我要喝水!凉水!”
一口气喝了两杯凉开水,陈家主终于活过来了。
他拉着陈大公子的手:“走,出城,去庄子,快,送我去庄子!”
金陵城,他没脸呆下去了,不,他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要想到他是被一个女人从家里拎出来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第371章 皇叔驾到
在江南楼发生的事,如同长了翅膀,只用了一个晚上,便传遍金陵城的大小世家和官宦人家,又通过他们,送往江南各地。
何苒打的不是陈家的脸,而是把整个江南世家的脸踩在地上磨擦。
次日,金陵城渡过了平静的一天,而此时的何三老爷正在接待客人。
来人是一位非常体面的老爷,带着二十四色礼登门拜访。
那是二十四色礼啊,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在真定时,也鲜少有人会送二十四色礼。
这是天大的面子啊!
那位老爷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开口便称他为皇叔。
是的,皇叔!
何三老爷也就是在做白日梦时梦到过,可是梦醒之后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皇叔,那是皇帝的叔叔,没听说有皇后的叔叔也被称做皇叔的。
可这位老爷便称他为皇叔,还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凤驾在何处。
太皇太后?
没等何三老爷反应过来,那位老爷又问起了二王爷。
何三老爷用他那仅剩的意识,终于想起,何书铨不就是家中排行第二吗?
以前在真定时,何书铨是被称为二少爷的。
所以这一声“二王爷”是指何书铨?
也是,老娘是太皇太后,他是皇叔,身为亲堂弟的何书铨当然是王爷了。
何三老爷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的状态从惊吓变成了惊喜,他还没去找何苒认亲呢,这送礼的就自己上门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是皇叔,这里是皇叔的府第啊。
可惜这座府第太过狭小,而且还是租来的。
“寒室狭小,招待不周。”
那位老爷热泪盈眶:“人道是身居陋室心不忧,布衣亦可傲王侯,然皇叔您老人家本就为王侯,却仍布衣蔬食,身居陋巷,简约于外,涵养于心,您才是真正的清雅贵胄!”
何三老爷只觉脑袋晕晕,脚下发软,如同踩在云朵之上,他甚至不知道那位老爷是何时离开的。
他坐在屋里看着那些礼品傻笑,正在这时,房东大娘一脸诧异地进来:“我说何老三,你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有那么体面的人来给你送这个。”
房东大娘把手里的拜匣交给他,眼睛便粘在那一屋子礼品上了。
“哎哟喂,这是啥啊,是绸子,那是啥,我认识,这是燕窝!何老三,你欠我的房租该给了吧,不对,你家哪来这么有钱的亲戚,就刚来那人,说他只是府里的下人,可那穿戴,啧啧啧,我看比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也差不了多少,何老三,你快看看这帖子上写的是啥?”
何三老爷以为拜匣里装的是帖子,可是打开一看,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拜匣扔出去。
那竟然是鱼鳞册!
他颤抖着双手把鱼鳞册打开,是城中的一座三进大宅!
三进啊三进!
如果是以前在真定,三进的宅子也不算什么,何家虽然并非巨富,可三进的宅子也置办了几处。
但这里是金陵,自从大批南下官员在金陵安家落户,金陵便成了寸土寸金之地。
别说是他这种黎民百姓了,就是很多五六品的官员还拖家带口和几户人家合住一个院子,每天磨擦不断,吵吵闹闹。
可是现在,他连何苒的面还没有见到,一屋子礼品有了,三进的大宅子也有了。
“何老三,这是啥啊,哎呀,这是鱼鳞册吧,哪里的鱼鳞册,何老三,你这是发达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有人高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何三老爷的宅邸吗?”
没等何三老爷答话,房东大娘便替他说了:“是啊,你们也是来找何老三的?”
来人是一男二女,男的二十出头,一袭簇新的茧绸袍子,手上戴着马蹄金的戒指,看上去精明强干,女的则是一大一小,大的三十多岁,手腕上戴着指宽的金镯子,耳朵上戴着金丁香,身上是绸子做的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另一个小的则是个十六七岁的俊丫头,粉红绸子的比甲,头上插着金簪子,未语先笑,很是讨人喜欢。
这三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体面的管事、婆子和丫鬟。
房东大娘眼睛都直了,这婆子和丫鬟的穿戴比她可好太多了,她的金镯子金丁香金簪子,也只是大儿子成亲时才拿出来戴了戴,平时藏得严严实实,这哪里是头面首饰,这是她的棺材本。
看看人家,轻轻松松就戴出来了。
哎哟,何老三真是要走运了。
管事恭身行礼:“我家老爷听说皇叔住在这里,身边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心如刀割,便挑了小的三个过来伺候,皇叔若是不嫌小的们粗陋蠢笨,就给小的们一份体面,让小的们留下干点粗活。”
天呐,这么体面的下人,竟然是干粗活的!
房东大娘嘴巴张得老大,不对,刚刚这人说什么?什么皇叔?
管事继续说道:“小的们把马车也给您赶过来了,回头您出门,就招呼小的一声,小的赶着马车送您出去。”
这一次,何老三终于抢在了房东大娘前面,真是粗俗,连皇叔的话头也敢抢。
“马车在哪里?”
马车就停在巷子里,四周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丫鬟拿出糖果,孩子们接过糖果一哄而散。
马匹神骏,骠肥体壮,马车上镶着珠宝,就连上面挂的灯笼都是西洋玻璃的。
这样的马车,何三老爷只在京城见过,据说是某个王府的。
“这,这马车真的是给我的?”
管事温声说道:“放眼金陵,除了皇叔,再无人配得上这驾马车。”
何三老爷心潮澎湃,他还没有去找何苒呢,大屋香车俏丫头,便什么都有了。
“皇叔,奴婢扶您进去吧,对了,什么时候去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啊”
俏丫鬟的纤纤玉指让何三老爷半边身子都酥了。
这些年,他偶尔睡个女人,也是年老色衰皮松肉懒的暗门子,像这样年轻水嫩的小姑娘,也只能在梦里摸两把。
可现在,身边就有一个,那一声声“皇叔”从那樱桃小嘴里叫出来,酥到心底。
这才是江南美人啊。
这才只是开始,这也不过是个丫鬟。
他现在是皇叔了,以后什么美人没有,那些名门千金排着队让他挑选!
何三老爷甩甩头,他不能沉迷眼前这点小恩小惠,他的侄女是何苒,他是何苒的亲叔叔,那些大将军抛头颅洒热血才能拿到的荣华富贵,于他,不过是张张嘴便能摆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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