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顺听闻风声进来劝说,“陈姑姑,咱们都是为皇上办差,一切自当以皇上的喜乐为重,他们也就图个皇上舒心。”
陈姑姑气得斜眼看他,她真是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当上总管的,若不是看他对皇上忠心,她早就将他撇出二里地了。
她一把年纪本来已经打算不管这些琐事,现在看来少不得要她操心,不过李培顺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那小丫头既然想在皇上面前讨好,光为难她不是长久之计,自然要让她自己知难而退才好。
“皇上的喜乐?”陈姑姑莫名一笑,“自然要以皇上的喜乐为重。”
陈姑姑拍拍衣摆站起来,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出去。
苏棠瞧见陈姑姑来访,抬手示意沉鹭给她搬了个板凳坐下。
“久未见姑姑,姑姑向来可好?”
苏棠摸不透的对方的来意,只能先客套着。
近几年萧景榕有事向来是李培顺和他的徒弟们通传,寻常是见不着这位陈姑姑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在乡下料理父亲的丧仪,三日前刚回来。”
苏棠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种事。
像是亲戚朋友之间话家常似的。
“姑姑节哀。”苏棠示意时鸢拿一包银子给陈姑姑,“这本宫对老爷子的一点心意。”
“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奴婢早已看开。”陈姑姑起身行礼,“不过娘娘的美意,奴婢却之不恭。”
苏棠有些意外。
陈姑姑和李培顺不同,她一向不大愿意掺和后宫争斗。
要她收礼比不收礼还难,苏棠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收下。
“奴婢今日来求见娘娘实则是为了皇上,皇上近来政事繁忙,日夜操劳。此前娘娘送来的药膳颇有效用,想劳娘娘再替皇上准备些安神茶。”
安神茶?
苏棠表示她不会啊。
这东西找太医更合适吧?
“……本宫怕做得不合皇上心意。”
苏棠理所应当把陈姑姑的话当成了萧景榕的意思,想拒绝却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
陈姑姑也不解释,恭恭敬敬表示苏棠愿意就最好不过,她晚上会派人来取。
苏棠只得一脸懵地应下。
反正陈姑姑也经手了这件事,而且萧景榕的饮食又专门有人试毒,总不能陷害到她头上。
入夜,李培顺刚把茶奉上,陈姑姑就紧跟着进殿,身后的小宫女手上托着一盏茶盅,“皇上,这是德妃娘娘送来的安神茶。”
萧景榕自然能品出二人的不对劲,不过心知肚明的他懒得计较许多,只把注意力放在折子上。
但他不愿拂了苏氏的意,于是应道:“拿来吧。”
后面几日萧景榕日日都能收到安神茶,索性让李培顺不再准备茶饮,他又不是河神,灌自己一肚子水干什么。
桑楹原本受吹捧的茶艺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被气得不轻的同时也只能另寻出路。
两月之后,苏棠在给皇后请安时得知了江美人被晋为江婕妤的消息。
苏棠自然不爽,毕竟两人有怨在前,她总不能看着仇人升职还乐呵呵傻笑。
再者萧景榕对江心缇已经不算热切,她又没怀孕,这波晋升显得莫名其妙的。
苏棠派人打听一番才知道江心缇的父亲原本只是水部司小吏,如今因在修建堤坝和水渠一事上献策有功,已然升为工部侍郎。
后宫和前朝水涨船高,一荣俱荣,少不得也得对他女儿嘉奖一番。
苏棠只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江心缇是穿越女的话,她爹的成就会不会和她有关?
倘若她懂水利方面的事,她爹又不是第一天到工部,她为什么不早说?
……兴许只是巧合吧。
苏棠本来没太在意这事,毕竟不管是她爹的功劳还是她的智慧,都是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升职加薪理所应当。
直到苏棠派去盯着桑楹的太监小永子来回禀,提到曾看见桑楹和江婕妤前后从一个胡同出来,她才嗅到猫腻。
“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娘娘的话,上月十六。”
“其它还看见什么吗?”
“其余时间她都在太极宫伺候,奴才不好跟得太近。”
“做得不错,继续盯着她。”苏棠打赏后让太监小永子退下去。
她从来没想过桑楹会和江心缇扯上关系。
巧合的是二人都在尚仪局待过。
……倘若桑楹才是那个穿越女,她异于同龄人的心计和隐忍就解释得通了。
也能说明为什么江心缇身上会有种违和感,好比她在瘟疫献计时出现的错漏,因为她不懂医,不知道青蒿治疟疾是这个时代也存在的方子,更不知道青蒿素这回事。
因为……一切都是别人告诉她的。
口口相传难免会出现偏差。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桑楹为什么要帮江心缇?
她如果想要权利地位,自己勾搭萧景榕不比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靠谱?
大概是嫌萧景榕太老?
苏棠拍拍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去。
桑楹如果像自己一样知道未来的剧情……
代入这个设定之后苏棠就更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了,最好的可能就是她跟自己一样是想拯救萧韶安和其他人。
至于最坏的可能……苏棠抓耳挠腮也没捋出个思路。
感觉她前几年摆烂废掉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转不动了。
这导致萧景榕进来后只看到苏棠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烦躁”。
在他旁边看书时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萧景榕理所当然觉得是因为江美人晋位一事。
“朕并非……”萧景榕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解释。
……而且越解释越苍白。
他有些懊恼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近来总是如此,仿佛不受控制般想把所有喜乐烦忧讲给她听,亦不能容忍她的冷待。
甚至连该有的防备都消弭殆尽……
偏偏他是全天下最不能失去警惕,全心信赖旁人之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的萧景榕也跟苏棠一样逐渐变得烦躁起来。
“皇上说什么?”苏棠听到声音,抬头看向萧景榕。
虽然对方似乎没什么表情,但莫名觉得他脸臭臭的。
萧景榕眸光沉沉地盯着苏棠,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力行地把燥意用最亲密的方式传递给她,在暧昧的交缠之中将其转变成安稳和舒心。
听着怀中人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萧景榕低头在她渗着薄汗的额上留下一吻。
本想松开的手逐渐环得更紧。
翌日,苏棠顶着春困到御花园深处的廊庭中。
只因宫里办了场春日赏花宴。
廊庭四周各色花卉争相盛放,攀援向上的蔷薇,随风摇曳的幽兰,独树一帜的牡丹,自然也有些苏棠叫不出名字的。
错落有致,交相辉映。
只是众多花香混在一起,反倒失了本味。
苏棠在座位上坐了约莫两刻钟时间,萧景榕才姗姗来迟。
东西还没吃两口,众嫔妃便开始五花八门地献艺。
苏棠这才意识到赏花是次要的,赏“花”才是重头戏。
前面还算中规中矩,直到看见江婕妤一身艾青水袖上来,旁边还摆着几架鼓时,众人皆露出了好奇之色。
江婕妤脸上的妆容也费了些心思,眉心的花钿很增色。
当江婕妤踏歌而起时,苏棠瞬间觉得她这舞略微眼熟,跟某段尤为出名的水袖舞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也能看得出江婕妤本身功底就不错。
水袖不是一般人甩得起来的,还得承受击鼓那端的重量,要是换个时代,怎么都能当个舞蹈家。
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她收到的鄙夷大概不比赞叹少。
例如苏棠身边的白淑妃,除了开头那两下她没忍住仔细瞅了几眼,后面全程都保持着漫不经心的蔑视姿态。
毕竟舞蹈不属于大家闺秀的必修技能,甚至还被某些古板认为是下九流的功夫。
苏棠认真欣赏完,甚至有种想鼓掌的冲动。江婕妤讨厌是真的,但她舞跳得好也是真的。
萧景榕不知作何感想,总归是派人给了赏赐。
春日宴过后,江婕妤一时风头无两,隐隐有她刚承宠时的那股劲头。
苏棠说不在意是假的,一大半是因为不喜欢江心缇,小部分原因则是受不了萧景榕见色起意。
只不过人家凭本事争的宠,她也只能认。
转念一想这两年萧景榕给的荣宠太多,自己难免会失去理智,借此冷静一下不是坏事。
万一未来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她才能狠得下心弃帅保车。
另一边的萧景榕鼻子发痒,暗戳戳打了两个喷嚏。
江婕妤坐起身来,“皇上可是身子不适,要不传太医来瞧瞧?”
“不必。”萧景榕闭上眼睛半句话不想多说。
近日睡得不好,他火气本来就大,现下没来由地觉得更烦,干脆直接起身更衣去上朝。
萧景榕下朝之后,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李培顺进来禀报。
“皇上,江侍郎求见。”
“传。”
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走进殿内向萧景榕行礼后道:“微臣明日即动身前往菏州,特来向皇上辞行。”
“可都准备妥当了?若是有缺的只管跟林尚书提。”
“多谢皇上体恤,微臣别无所求,只盼着能见女儿一面,望皇上恩准。”
“准。”萧景榕丝毫不犹豫地答应,“李培顺,安排下去。”
“多谢皇上。”
江侍郎出门回头的刹那,萧景榕的眼神立马冷下来。
“这姓江的胆子够大,才刚刚立功就敢得寸进尺了。”顾峥从屏风后走出来,“皇上打算怎么办?”
“等菏州水渠修好之后……”萧景榕眸光微凝,“杀。”
顾峥知道自家好友不是乱来的人,却仍是半开玩笑道:“会不会太……江侍郎或许只是爱女心切……”
仿佛知道顾峥要说什么,萧景榕甩给他一个折子,“工部蛀虫颇多,早晚得连根拔起。林霁扎根太深,总得让人先松松土,朕再送他下黄泉。”
“这姓江的没少贪啊,他那点俸禄竟然能在城南有三家旺铺。”
“要紧的不在于此。”萧景榕声音难得带上一抹戾气,“菏州旧堤会垮,跟工部脱不了干系。”
顾峥闻言后背一凉,他愣是没想到自家好友原来一直在查当年菏州水患的缘由。
谁敢得罪他啊?
萧景榕慢悠悠接着道:“再者江挽若有能力想出此等计策,不会这个年岁还是最末等的小吏。欺君罔上,同样是死罪。”
能和父亲见面的江婕妤乐不可支。
自皇上登基以来,她这算得上是头一份。贵妃能回家省亲,那是仗了太后的势,独独她是依靠皇上的恩宠。
“父亲。”江婕妤眼中带泪,喜极而泣。
江侍郎亦是快步上前。
毕竟他能有今日多亏了这个女儿。
父女俩亲热地话过家常后,江侍郎压低声音,“为父是外臣不能久待,你母亲一切安好,不必过多挂念。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届时便能让你母亲进宫陪你。”
江婕妤面色含羞,“女儿知道了。”
江侍郎从宫里出来,回工部上值。
一路上同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江大人。”
江侍郎从未受到过如此追捧,一时春风满面。
他走进一间书房,对案几前的斑发男人行礼,“林大人。”
此人正是工部尚书,林霁。
“江侍郎此去菏州,山高路远,路上需得当心才是。”
江侍郎作揖,“多谢大人关怀,属下已将诸事打点妥当,大人可还有吩咐?”
林尚书闻言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意,“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你明日便要出发,今日就无需在工部当值了,回去歇息吧。”
江侍郎走后,林尚书身侧的水部司主事拱火道:“这江挽当真是反了天,竟敢背着大人去找皇上。”
林尚书并不吃他这一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尾挤出好几条褶子,“若不是你驭下无方,他怎能越过你,在皇上面前献策?”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水部司主事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属下也不知他蠢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开窍了。”
“蠢?他心眼子可比你多。待他从菏州回来,又是大功一件。他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人必定是你这个一贯打压他的旧上司。”
水部司主事不可置信道:“可属下也没少给他油水啊。”
“啧啧,你知道他这么多事,他不更得灭口?”
水部司主事对林尚书的话半信半疑,但他感受到头顶上锋利的目光,自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绝望道:“属下,属下……定然让他有去无回。”
待水部司主事离开,林尚书低骂,“蠢货。”
但他脸上的神情并未松泛,直等入夜才出门,坐上马车行至一处宅子。
林尚书进门便俯身,“先生。”
岂料他才刚开口就被打断。
“老夫保不了你。”
“先生!”林尚书激动地加重了语气。
“那位连十二羽林卫都派出来保他,让你不能趁他去菏州除掉他,证明那位铁了心要利用他钳制你,你的势力瓦解殆尽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林尚书自然知道这一点,才会慌忙前来求救。
“先生。”他第三次喊出声,已是略带哀求。
“林珣,进来吧。”
语毕,一旁的门帘被撩开。
林尚书看着面前不起眼的毛头小子,眉头紧皱。
“林尚书赏识你,有意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林珣衣服下的手抖得厉害。
他知道对方表面是在问他,实则是设局在考验他,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若是不应,他只会成为汪度的一颗弃子。
林珣垂眸,扯开干涩的双唇,“义父。”
林尚书虽是不明所以,但走投无路之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勉强应下。
京北书院。
韩禧推门而入,看向还在淡定看书的苏成,“林珣要进国子监了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苏成将书合上,“他作为濯缨先生的门生,能被举荐进国子监也不奇怪吧?”
韩禧上前猛晃苏成的肩膀,“进国子监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证明他半只脚都踏进官场了,可之前那些事还不清不楚呢,说不定他将来会成个鱼肉百姓的狗官。”
“但咱们能查的都已经查了,一点和他有关的线索都摸不到。”苏成盯着韩禧的眼睛,打算用残酷的现实让他冷静下来。
“我就不信封子炎的死和他没关系!”
“韩禧,只有证据说的话才有人信。”苏成拉着韩禧坐下,“我们的臆测有可能是在冤枉好人,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们猜对了,也没有意义。”
“那我们不继续查下去,哪儿来的证据?”
“我阿姐让我们不要查下去是为什么?你想过吗?”
苏成不等韩禧回答便继续道:“因为我们每一局都在输。不管是当初的偷窃一案,还是杀害西域商人的真凶,再到封子炎的死,哪一次不是对方先我们一步?”
韩禧闻言有些颓然地坐下。
“你要做的事,你想过后果吗?我有种预感,林珣想要的绝不只是混个官职,光宗耀祖那么简单。假若和他对上,会很危险。
韩家富足,可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若为求名,即便你考不上,我估摸着韩表哥的意思应当是会花钱给你买个虚职。”
韩禧撇嘴,“爷才不屑花钱买来的官儿呢。”
“你想过你当官是为了什么吗?且不说能不能造福百姓,要做到不妄生贪念,不徇私枉法,已经是件很难的事了。”
韩禧越听越茫然。
“我从前便告诉过你,我并没有那么大抱负,我只想家里人好就行。因为我阿姐身在高位,我必须往前走,但你不一样。
说到底和林珣的恩怨多是因我而起,同你没有关系。你若是没有福泽苍生的雄心,并不必参与进来。”
韩禧沉默半晌,嘴一瘪,眼眶发红。
这下把苏成整懵了,赶忙递手帕给韩禧。
韩禧用苏成的手帕擤鼻涕,“我一直把你当儿子,你说的话却像我爹似的。”
苏成面露无奈。
韩禧忽然正色,“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不靠谱,虽然在写文章、断案这些方面我可能差点,但爷识人断物的本事也是从小练起来的,有我帮你绝对比你单打独斗强。
至于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想做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只为给自己求个心安理得。”
“行。”苏成递给韩禧一本《疑狱集》,“那你先看看这吧。待会儿你随我一起去见陆先生。”
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众嫔妃自然不愿请安时聚在一起久待,等到太阳晒人再回自己殿里。
偏偏今日有人姗姗来迟。
白淑妃一如既往地犀利,“皇后娘娘,有些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得了几天盛宠,愈发不懂规矩。”
苏棠转头看向江婕妤的空位。
心里并不赞同白淑妃的说法。
江婕妤虽然不多聪明,但也并不算蠢笨,哪怕这段时日颇得圣宠,她也极少主动找事,更别提藐视宫规,不敬皇后。
果然不多时江婕妤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进来,“妾身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今晨头晕得厉害,这才耽搁了。”
“可请太医瞧过了?”
“回娘娘的话,方医正说妾身已经有孕两月。”
此话一出,众嫔妃都变了脸色。
毕竟宫里已经许久没人怀孕,再加上江婕妤的父亲正得势,她这一胎若是生下来,少不得还要晋一晋位份。
皇后依旧面不改色,“既如此,你何必再亲自跑一趟?让宫女传信便是。”
江婕妤福身,“妾身不敢怠慢。”
“先坐下吧。”皇后微笑示意。
接着按例让人给了赏赐,顺便敲打众嫔妃一番才放她们离开。
苏棠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白淑妃嘲讽了两句,“要说前段时日就属德妃承宠最多了吧,你费了那么多心给皇上送汤送药,到底比不上人家肚子争气,还是年轻好。”
苏棠不想继续惯着白淑妃,“是啊。淑妃年轻,胃口好,近来又丰腴了不少,我可羡慕不来。”
白淑妃生子之后身材没有复原一直是她的痛。
苏棠很体谅女子的生育之苦,不觉得丰满一些有什么不好,偏偏有人非得故意找茬,她也只能被迫挑她的痛点反击。
二人你来我往互刺了几句,最后白淑妃憋着一口,气鼓鼓地离开。
苏棠正打算从另一边走,江婕妤扶着肚子从她身边经过,“给德妃娘娘请安。”
“江婕妤怀着孕,就不必行大礼了。”
苏棠说罢走开两步,在宫里,谁跟孕妇沾上关系谁倒霉。
江婕妤无视苏棠的话,硬生生将礼行到位,又扶着肚子起身,落到外人眼里好像她欺负了她似的。
苏棠很无语,但她懒得跟孕妇计较,不等江婕妤完全直起身子,直接避开她往前。
江婕妤也没想德妃会丝毫不给面子,说走就走,在原地愣了一瞬才迈开步子。
苏棠回宫,刚坐下没一会儿,沉鹭就走到她跟前,“外面都传开了,说您嫉妒江婕妤怀孕,当众给她甩脸色。还把您之前罚跪她的事也全翻出来了。”
苏棠挑眉,这谣言传得真是比她走得还快,“无所谓,本宫就是看不惯她。不过你们都警醒点,江婕妤这胎金贵得很,别让人找到机会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用过晚膳之后,两小只下学回来,苏棠和他们说话,却发现萧韶鄞格外反常。
“吉羊,你怎么不跟阿娘说话?”
萧韶鄞正要张嘴,却换成摇脑袋。
“这是怎么了?”苏棠担忧地看着他,“嗓子不舒服?”
结果问了好半天才知道小崽子是门牙掉了。
“没有牙的吉羊还是一样好看。”
“阿娘骗人。”萧韶鄞开口反驳,结果说话有些漏风。
他又赶忙把嘴闭上。
苏棠不厚道地笑了。
萧韶鄞急得要哭。
“没事没事,很快就长起来了。大家都要掉牙的,姐姐不是也掉过吗?”
哄了好一会儿,萧韶鄞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还是不愿随便张口说话,彻底变成高冷人设。
苏棠忽然想到梦里坐在轮椅上那个冷岑岑的青年,谁能想到他小时候会因为自己掉了颗门牙而耿耿于怀呢?
另一边在陆修远的引荐下,苏成带着韩禧找到迟柳先生的慈幼堂。
“这就是那位陆先生的先生住的地方?”韩禧边走边看,“这也太破了,还不如我家茅厕……你确定他以前是状元?”
苏成轻声喝止,“韩禧。”
“我错了。”韩禧果断认错,“我就是好奇。”
“迟柳先生,这就是晚辈的好友韩禧。”苏成跟着陆修远见过迟柳先生几回,所以并不陌生。
迟柳先生正在给小孩梳头发,放下手,捶捶自己的老骨头,看向韩禧,“你来试试。”
“我?”韩禧指着自己。
迟柳先生给他一个不是你还有谁的眼神。
韩禧乖乖上去给小孩绑头发。
他本以为绑完头发就行,结果一上午除了陪孩子玩,什么都没干成。
但韩禧耐着性子没抱怨,因为他从见到这迟柳先生的第一眼就知道老头肚子里应该装着点东西。
苏成趁着韩禧在跟孩子们玩,偷偷问迟柳先生,“先生觉得晚生这好友如何?”
“笨了点,也还行。”
苏成松了一口气,这是能收下韩禧的意思。
没一会儿,韩禧背上挂着两娃,手里还牵着几个,费劲走过来,“他们嚷嚷着饿了。”
苏成起身,“晚生去做饭。”
几个小孩跟着去看苏成做饭。
韩禧刚想歇一口气,就被迟柳先生叫住,丢给他一张题目。
“给你两刻钟。”
韩禧拿起来一看,分明一个时辰都不见得能写完。
但他没敢叫嚣,硬着头皮马不停蹄开始写。
闻着不远处飘来的饭香,韩禧感觉自己的脑子更成一团浆糊了,他只能强撑着稳住心神,不去受外界影响。
等苏成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他也刚好放下手中的笔。
迟柳先生接过韩禧辛苦两刻钟的成果,只晃了一眼便拿来垫桌角。
换到平时韩禧早就暴跳如雷了,但他想到自己对好友信誓旦旦的承诺又忍了下来。
饭毕,韩禧和苏成又收拾着洗碗,打扫屋子,直到入夜才忙完。
迟柳先生拿给苏成一本书,递给韩禧一沓纸。
“他念你写,把这些纸写满,顺便背下来。”
韩禧直接满头雾水。
“你见过哪个状元的字写成你那样?”
韩禧有些羞愧地挠挠鼻子,他的字也不算丑吧……
第159章 林尚书的账册
“事到如今,义父又何必在隐瞒?”林珣将手中的账本随意掷在桌上,“石材、木材、砖瓦、土坯根本不可能按这上面的数目配在一起。真正的暗账,怕不是这本吧?”
林尚书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是真小瞧了眼前的年轻人。
没曾想他竟对营造方面亦有涉猎。
“义父不必屡次试探。”林珣摸清对方的底细,也不再收敛,“不论我有没有本事,义父都没得选。咱们不如开诚布公,把事情解决……毕竟留给义父的时间可不多。”
林尚书从未想过自己临了还要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受气。
眉毛拧成一股,已是要动怒的前兆。
林珣感受到对方的怒意依旧是一脸平静,“账面的亏空,只能义父自己填上。我会想办法帮义父把所有痕迹抹掉。”
“哦?”林尚书神情一变,火气转为好奇。
林珣并不想过多解释,铺平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名字,“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用什么理由,义父应该比我清楚,至于其它的,义父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
林尚书心头一惊,他本只打算做掉水部司主事,没想到看似温良的青年人比他还要心狠。
但他写出的名字的确都切中要害。一月不到的时间,他竟能从旁人的只言片句和看到的细枝末节中推断出这些,实在……令人后背生寒。
林珣给林尚书看过后便将纸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而后用指尖碾碎落下的灰烬,“真正的账本就有劳义父派人送到我的住处了,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林尚书凝视林珣半晌,颔首应下。
林珣将面前未动过的茶水倾倒在指尖,洗去灰烬留下的黑渍,“我还要回去温书,就不叨扰义父了。”
话毕,他从容起身,看到自己留在桌上的影子顿了半步,随后撑开伞走入雨幕。
雷声阵阵,声声入耳。
仿佛在吟唱洗刷不清的罪孽。
林尚书望着不断从房檐上滴落的雨珠,心里忽而升起一股苍凉。
他叫来亲信,低声吩咐。
亲信满脸不可置信,“大人,您真要把账本给他?天下能人无数,咱们还可以找别人帮忙,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比得上您在官场大半辈子?您都解决不了的事,光靠他……”
“你真以为本官是被这小子吃定了?他那点东西还不够看,可他背后是汪度,有些事只有汪度能摆平。汪度有意借本官的势助他平步青云,本官要想活命不应也得应。”
“……可凭濯缨先生的人脉,何须找大人?”
“汪度向来如此,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在他眼里无能的人就是死人,他是想试一试这小子的能力,而且用本官的关系帮那小子进国子监,到头来真出了什么事,与他汪度何干呢?他这是有意让那小子和本官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