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又问,“那刚刚叫得最厉害的那个呢?”
“那是柳盛栖。”
苏棠颔首,“我记得他,之前冤枉你的那个,家里还有人当官是吧?不过林珣为何会和他关系这么好?”
按理这些官宦子弟不该看得起林珣这样的平民才是,就算愿意和他交往,也不可能对他唯命是从。
“他如今是濯缨先生的门生,很多人争着和他交好。”
“濯缨先生?”苏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苏成向苏棠解释了濯缨先生的地位。
光是因为找了个很厉害的先生就让柳盛栖这种人服他?
苏棠觉得没这么简单。
若非是那濯缨先生背地里帮他搭桥牵线,便只能是这林珣的御人之术……很厉害。
如果苏成之前猜测林珣栽赃他一事属实的话,苏棠宁愿是前者。
否则,这样的人哪天真成为敌人就太可怕了。
“苏姐姐,咱们到了。”不多时,韩禧在外面喊。
苏棠被苏成扶下马车。
韩家的宅子也不小,但苏棠见过萧景榕的别院之后,再看其他的就没那么震撼了。
苏父苏母见到苏棠直下跪,苏棠把他们搀起来过后,他们仍有些不敢随意说话。
苏棠试着跟他们聊了些家常琐事。
见他们身子都还算康健才放下心来。
苏棠同他们用过午膳,留下一些银两过后便赶着回萧景榕的私宅去,毕竟申时还得回宫,总不能让皇帝等着。
“回来了?”萧景榕不知在写些什么,只瞥了苏棠一眼,又低下头去。
苏棠心里发虚,她怎么有种自己出去鬼混,回来要跪搓衣板的即视感,是错觉吧?
“多谢皇上能许嫔妾回去看望家里人。”苏棠乖乖福身。
“起来吧。”萧景榕倒没故意为难她。
但苏棠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不敢轻举妄动,静静站在一侧。
没过一会儿,李培顺进来回禀,“皇上,马场已经准备好了。”
“皇上要去骑马,那嫔妾……”苏棠赶紧抓住机会想溜。
“你同朕一起。”萧景榕大步往前。
苏棠只能跟上去。
马场上有下人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毛色油光水滑的,肌肉线条也很流畅。
萧景榕直接翻身上马。
作势要拉苏棠一起。
苏棠不知道他闹哪出,刚想表示自己穿裙子骑不了,低头发现萧景榕今辰给自己准备的这套裙装好像跟寻常的不大一样,能迈得开腿。
原来他竟然早有计划吗?
“皇上怎么知道嫔妾想骑马?”苏棠讨好道。
“上回春猎你把朕的几匹小矮马折腾得够呛。”
苏棠赧然,“皇上不是去祈福了吗?竟知道这事?”
萧景榕轻哼,挥动马鞭,马儿飞奔而出。
苏棠被颠得吓一跳,赶忙抓住能抓的地方。
“怕什么?朕还能摔着你不成?”
苏棠只想吐槽,大哥,你这突然搞偷袭谁能不被吓着。
而且她脚也没有蹬的地方。
整个人只有屁股墩有支撑,能不害怕吗?
骑马又不是坐地铁,不拉扶手都能保持平稳。
可惜她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
好在策马奔腾的体验感还不错,苏棠很快沉浸其中。
等三圈下来,竟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还想骑?”萧景榕看出她的小心思。
苏棠摇头,“不能误了回宫的时辰。”
萧景榕圈在她腰际的手施力调转马头,“晚一些便晚一些吧。”
苏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剧烈的颠簸转移了注意力。
结果是等二人从马场出来,晚膳时间都过了。
苏棠还想赶着回宫,萧景榕倒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既然迟了,便再留一日吧。”
夜幕降临之后,萧景榕带着她站上高处俯瞰万家灯火。
微风拂过,惬意非常。
苏棠这才发现,二人今日挺像是在约会的。
只是光凭肉眼看不大能看出来。
底下很多小贩是没有雨棚的,就一块布铺开在地上,是以都在忙着收摊回家。
雨势虽不算猛烈,但来得急。
不多时便从毛毛细针凝作豆珠落下,打在屋檐,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这可苦了下面的摊贩。
雨水沾湿衣襟却顾不得自己,只一心一意收拾货品。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萧景榕身后不远处,李培顺等人早已拿着伞等待。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苏棠忽然想起这句话来,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也是这样风雨无阻为生计奔波的社畜。
萧景榕忽然问:“可要朕派人去帮他们?”
“嗯?”苏棠吓了一跳,她不可能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吧?
“朕瞧你一脸悲悯。”
苏棠松了一口气。
她要是真当着萧景榕的面说出来,跟指着他的鼻梁骂他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可不是同情,纯纯是代入了。
“皇上仁治天下便是在帮他们了。若是贸然相助,只怕多数人不仅不会心存感激,反而只觉得世道不公。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到那日自然就好了。”苏棠指向一处,“再者,他们亦自有所乐。”
萧景榕顺着苏棠指的位置看过去。
一妇人撑着纸伞破开雨幕,径直走到一小贩前。
那小贩赶着收东西,那妇人便一直持伞给他遮雨。
小贩抬手把伞往妇人的头顶推了推,那妇人却固执地护着他。
最后两人结伴离去,场面格外温馨。
这场雨仿佛都成了他们爱意的陪衬。
啧,简直就是爱情最初的样子。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你的来处可是如此?”萧景榕的声音似被雨幕冲刷,自飘渺空茫中传来。
苏棠摇头。
千年后,这种境界仍然只是美好的憧憬。
“回吧。”萧景榕闻言不再多问,率先转身。
苏棠闻言跟在他身后。
入夜,苏棠和萧景榕躺在一起。
萧景榕忽然问,“你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棠注意到他用了“也”这个字。
竟还有人跟萧景榕说过这样的话?
还是单纯看了今日那对夫妇有感而发?
苏棠模棱两可地回答,“天下女子大抵都这样想过吧。”
可惜苏棠若是渴求一生一世纯爱的人,当初便不会轻而易举妥协了。
在她眼里愉悦自我、拥抱自由,比获得爱情重要。
房子、彩礼、婚姻。
既费钱也费感情。
这个时代的女性既然没有自由可言,那她选优渥的生活。
“听你这意思,若是能遇一心一意的痴情郎,你便不会嫁给朕?”
苏棠无语。
这种小媳妇发言是搞哪样?
“不会。”苏棠伸出手指抚上萧景榕的鼻尖,“嫔妾没见过比皇上更俊俏的痴情郎。”
她穿来的时候都已经嫁人了,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假设。
而且……若是非得嫁人,与其嫁给一个歪瓜裂枣的穷小子,她应该还是会选萧景榕吧。
至少相貌能力都是一流的。
苏棠来这一遭,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古代有的人能三妻四妾,有的人娶不到老婆。
萧景榕气急。
这话是说她只看中他的皮相。
当初在王府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是如此。
“等到将来朕容色衰败之时呢?”
苏棠挑眉,这不是她该担心的事吗?
怕把人惹急了,她转头吻上萧景榕的薄唇,手往他衣服里探。
果然萧景榕半推半就之下被强行转移了注意力。
宫外少了许多禁忌和规矩,苏棠比往常放得开。
哪怕是在秋雨夜凉的情况下,两人身上都渗出薄薄一层汗。
“你懂得挺多,何处学来的?”
苏棠嘟囔,“书中自有黄金屋。”
萧景榕捏上她腰间的软肉,“看样子平日没让你尽兴?”
苏棠吓得披上衣服起身,“嫔妾去叫水。”
次日天未拂晓,两人便启程回宫。
苏棠刚进殿就倒在软榻上半梦半醒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听人说萧景榕还赶着去上了个早朝。
她只能说,怪不得大多数皇帝都活不长。
“阿娘。”
苏棠听到声音才发现姩姩和萧韶鄞两小只不知道啥时候跑到她房里看书,见她醒了立马凑过来。
姩姩抱住她的胳膊,“想阿娘。”
苏棠捏捏她的小脸,“阿娘才走了三日不到而已。”
“想。”萧韶鄞伸出双手要苏棠抱。
苏棠忽然想起两小只这会儿不应该在上学吗?
“你们怎么这个时辰还在殿中?”
沉鹭答道:“皇上一早便传了口信来,叫长公主和二皇子今日不必去听学。”
苏棠颔首,“正好从宫外给你们带了几样小玩意儿,在那边的箱子里,你们自己去瞧瞧。”
回宫清闲了几日,便有太监来说择好了封妃礼的吉日。
苏棠的册封礼并未像上次贵妃那样兴师动众,只是浅浅走了个过场。
她听到“宁德妃”的封号时不禁两眼一黑。
不是说一般只有谥号才会用双字吗?
而且整场册封礼就是个大型折磨现场。
先是她向皇帝和太后行叩拜之礼。
低位妃嫔再跪她。
其余繁文缛节苏棠也不懂,反正跟着司礼太监的指示做就行。
好容易结束册封礼,苏棠刚走过拐角却听见了不太好的声音。
“德妃坐上妃位,如日中天,恐怕就盼着皇后娘娘薨世,她再要回三皇子,那时……”
苏棠是想让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却从没盼着皇后死过。
从前不会,如今听了那道士的话也不会。
“本宫竟不知这宫里还有本宫的知音,不如到本宫殿中坐坐如何?”
苏棠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面色阴沉地走出拐角。
她从来不搞清者自清那一套,谣言这种东西,她若没亲耳听到便罢。
既然听见了,她不介意让他们觉得自己恶毒不好惹。
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跪下。
“奴婢知罪!德妃娘娘饶命!”
时鸢在苏棠耳边低语,“娘娘,适才说话那个是宋才人宫里的一等宫女。宋才人自己带了两个丫鬟进宫,她不常跟在近前伺候,但奴婢去内侍省领东西时见过她几回。”
不排除有人想故意挑拨她和宋才人的关系,利用了这宫女。
但她身后不止时鸢和沉鹭二人,还有一干宫人看着。
轻易放了这宫女也不妥。
“按宫规处置吧。”
苏棠留下一句话,径直回自己宫里。
“娘娘,这是各宫送来的贺礼。”时鸢清点出一张单子递给苏棠。
苏棠接过一看,都是些寻常的东西。
“除此之外给各宫的赏赐和回礼奴婢已经备好了,娘娘瞧瞧可还有不妥之处。”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苏棠略扫过,见都是些不会出错的东西,便让时鸢安排人送出去。
次日去给皇后请安,外面进来一宫女。
“禀皇后娘娘,我们才人晨起时发现身上起了疹子,现已传了太医诊治,这才不曾及时来给娘娘请安,请娘娘恕罪。”
苏棠闻言才发现宋才人不在。
白淑妃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可别是天花痘吧?”
“请娘娘放心,太医瞧了不是天花,不过尚且还不能确定是何病症。”
苏棠听见身边的白淑妃小声说了一句“晦气”。
怎么说呢,虽然不太道德,但这种精神状态确实让人羡慕。
皇后见状也不再让嫔妃久留,摆摆手让她们回自己宫里待着。
苏棠觉得宋才人这病得太巧了些,昨天她才刚罚了她宫里的宫女,今天她就莫名其妙生病。
只是她想不出倘若对方要栽赃她,能用什么手段。
万一……只是巧合呢?
苏棠这念头才冒出来没多久,便被现实打脸。
在自己宫里坐了不到两刻钟,苏棠又被皇后喊回去。
同样在场的还有宋才人和方医正。
宋才人脸上带着面纱,但不难看见她露出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悲伤蛙似的。
苏棠刚进去,她便跪在苏棠腿边哭诉,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昨日妾身身边的宫女得罪了娘娘,娘娘罚她理所应当。若是娘娘因此迁怒妾身,妾身甘愿认罚。只是妾身还得侍奉皇上,娘娘怎能毁了妾身的容貌。”
苏棠没理她,只对皇后道,“臣妾不知宋才人何意,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看向方医正,“方医正,你将宋才人的病症向德妃解释一番。”
方医正朝苏棠作揖后道:“据微臣诊断,宋才人面部肿胀,身上起红疹,皆是因为接触了生漆所致。”
苏棠倒不怀疑方医正所言的真实性,毕竟他是萧景榕信得过的人,不至于会帮宋才人做局。
“宋才人不会想说,所谓的生漆和本宫有关吧?”苏棠用尖锐的目光看向宋才人。
“妾身并非有意污蔑娘娘,而是……证据确凿。”宋才人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皇后让太监捧出一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将布揭开,是一木头匣子。
“此物可是你昨日赏给宋才人的?”
苏棠示意时鸢上前确认,毕竟真正经手的人是时鸢。
时鸢用手帕隔着打开匣子查看一番,而后冲苏棠点头。
苏棠这才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
宋才人抓到机会,“方医正,这上面是否就有你所说的生漆?”
方医正拿出一张素净的帕子,朝盒子用劲擦拭。
再把擦拭后的帕子向众人展示,那上面果然沾染了一些颜色。
结果一目了然,干透的生漆自然是不会掉色的。
苏棠嗤笑,“宋才人的意思是,本宫用自己送的东西害你?”
宋才人瞪着她那根本睁不开的眼睛,振振有词,“娘娘自然不怕被人发现,因为生漆伤人本就不易察觉。前面好几个太医也未曾诊出病因,幸而皇上派了方医正来,才得以真相大白。”
苏棠听笑了。
宋才人这话不仅把脏水泼到了她身上,还暗暗炫耀了一波萧景榕的宠爱。
时鸢跪在地上解释,“禀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只确认了送赏的东西,其余都是奴婢准备的,我家娘娘并未见过这匣子。”
苏棠知道时鸢习惯在每个匣子里面做上细微的记号,所以这匣子是从她宫里送出去的应该没错。
她宫里的宫人既然没过敏,多半是匣子送出去之后才被人做了手脚。
“时鸢,你把匣子送给宋才人时是谁接手的?”
“当时宋才人不在宫内,奴婢便交给了宋才人宫里的宫女芳莺。”时鸢看向跪在宋才人身后的一个宫女。
苏棠顺着时鸢的视线瞥去,冷声问,“那为何这位芳莺姑娘一点事没有?”
宋才人身后的宫女解释,“奴婢只拿了片刻便放下了,再者奴婢做惯粗活的人,自然不似娘娘身娇体贵。”
“你既能这样诡辩,那本宫也能说这盒子就是到了宋才人宫里才被涂上的生漆,总不能强行把屎盆子扣在本宫头上吧?”
宋才人皱着眉头,“德妃娘娘未免太……”
皇后轻咳一声打断她,“此事尚无定论,你们二人先在自己宫里禁足。待到本宫查明之后,自会还你们公道。”
苏棠福身,“臣妾遵旨。”
宋才人见皇后态度坚决,饶是还想说什么也只得乖乖住口,“妾身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苏棠正要出门,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宋才人,“本宫想确认一下宋才人的病症不知可否?”
“娘娘这是何意?”
“万一宋才人买通太医栽赃本宫……”苏棠说罢给了方医正一个暗笑摇头的表情,暗示他自己说的不是真心话。
“宋才人若是不敢摘……那必定是心里有鬼咯。”
宋才人气红了眼,抖着手掀开面纱一角。
苏棠被她面纱下的样子吓一跳。
……简直肿得不成人样了。
完全是涂上点亮油就可以扮演猪刚鬣的程度。
而且脖子往下长着好些小红疹,恐怕她身上也有不少。
看来这宋才人还是易过敏体质。
苏棠觉得她要是为了栽赃自己做到这一步,实在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毕竟这宫里的女人谁会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呢?
万一她身上的疹子留下印记,便算是彻底毁了。
再者按时鸢所说,那宫女跟她又不算多亲近,她没理由为了给那宫女出气牺牲自己。
不出两日,苏棠又被传至未央宫。
宋贤妃作为宋才人宫里的主位娘娘,一脸淡漠地坐在皇后右手边。
另一侧贵妃、白淑妃也在场。
贵妃神色如常地端着茶盏,跟平日请安无甚区别。
白淑妃摩挲着手腕上的金镶玉钏,只在苏棠进门时给了她一个眼神,便事不关己地垂下眼帘。
高位嫔妃都到齐了。
这是要展开三堂会审的节奏。
苏棠敛住心神,上前给皇后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赐座。”
皇后话音刚落,宋才人便迫不及待地死死盯着苏棠,“如今证据确凿,妾身不知德妃娘娘还能如何诡辩!”
白淑妃“啧啧”两声,“宋才人这脸看样子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麻麻赖赖跟蛤蟆似的,害你的人这手段也太恶毒了些。”
苏棠这才注意到宋才人脸上的肿胀是消了些,但起了好些红疙瘩,便是戴上面纱都遮不住。
她这体质真是绝了。
寻常人应该不至于碰一下生漆就过敏成这样吧?
如果这件事不是宋才人自己做的局,兴许会是个了解她身体状况的人。
宋才人本来没像上回一样哭哭啼啼的,这会儿听见白淑妃说她像蛤蟆,猛吸一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
“都是这个毒妇!”宋才人跪倒在地,“求皇后娘娘为妾身做主啊!”
“不论是非黑白,如今德妃位份仍在你之上,是谁给你的胆子当着本宫的面辱骂德妃?”皇后冷言呵斥。
宋才人一噎,抽抽搭搭地装委屈。
“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对宋才人管教无方。”宋贤妃举重就轻将地转移话题,“不过她也是因容貌被毁,气急攻心才会口无遮拦,臣妾以为等查明真相再处置她不迟。”
宋贤妃表面是在帮宋才人。
但苏棠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若有似无的嫌恶。
她肯帮宋才人是为家族荣耀顾全大局,还是别有用心?
“妾身知错。”宋才人反应过来,顺着宋贤妃的话说,“若是查出来妾身的脸不是德妃娘娘所为,妾身愿为适才的过失向德妃娘娘请罪,任凭德妃娘娘处置。”
苏棠嗤笑,坐在宋贤妃身旁,“宋才人既然这么笃定是本宫害你,那本宫洗耳恭听。”
“这位是司设局的典设黄箓,他说只有德妃娘娘曾派人领过生漆。”
苏棠看向堂下跪着的太监。
“本宫从来只用桐油,何时在司设局领过生漆?”
她带着几个娃做木艺,的确经常用到熟桐油。
但生漆这种容易过敏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让娃接触。
黄箓被苏棠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但还是硬着头皮回话,“这是从娘娘宫里的仓房内找出的漆桶。”
苏棠闻言看向黄菉身前的小桶,的确似曾相识。
“司设局漆桶表面看着一样,但为了不弄混,每样漆的漆桶都有记号,这底下的双环纹正代表生漆,桐油则是单环。”
黄菉举起小桶向众人展示,上面果然是双环。
时鸢上前两步跪在苏棠面前,“是奴婢一时失察,才让奸人趁机陷害娘娘,请娘娘恕罪。”
苏棠知道时鸢是在向她认错,亦是在帮她撇清关系。
寻常家具掉漆或是损坏都是直接交给司设局,大概没有嫔妃会像自己一样主动领桐油回去。
饶是时鸢对宫廷再熟悉,也不可能知道司设局内部的小细节,错并不在她。
苏棠没想到竟然一直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谋算着做局害她。
她略一思忖,问时鸢,“这桶你可是从这位黄公公手里领回来的?”
时鸢摇头。
黄菉见状主动出来解释,“之前经手此事的是白公公,前段时日白公公突发恶疾暴毙,如今……尸体都已经被焚毁了。”
苏棠本来是想用大记忆恢复术拷问一番,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白公公死无对证,不摆明了告诉所有人其中有猫腻吗?
但这个猫腻是双向的,既有可能是她杀人灭口,也可能是陷害她的人所为。
“这白公公死得太蹊跷了些。”贵妃看向苏棠,神情莫测,“恐怕得细查查。”
宋才人眼前一亮,“对!定是德妃娘娘杀人灭口。”
苏棠却不慌,想在人命上面污蔑她,可比冤枉她领一桶生漆难多了。
司设局这种地方她虽然没有眼线,但萧景榕和皇后是一定有的。
只要掌握足够多的证据。
总会找出破绽。
宋才人又胡言乱语了两句,宋贤妃才赶在皇后发怒前出声制止。
苏棠在心里思考应对之法,也没功夫搭理她们。
“皇上驾到!”
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算算时辰,萧景榕应该刚下早朝。
“皇上,您要替妾身做主啊!”宋才人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凑上去,“妾身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妾身的容貌若是毁了,再无缘侍奉皇上该如何是好?若是不能常伴皇上左右,妾身此生便再无半点欢愉了。”
苏棠勾唇,“听宋才人这意思,你将来化作厉鬼也得缠着皇上不成?”
“皇上,妾身并无此意,您千万别误会。”宋才人眼泪汪汪地看着萧景榕,不停摇头,“妾身只是……”
苏棠接收到萧景榕一个眼神。
乖乖闭嘴。
萧景榕上座,凌厉的眼神一扫,众人皆屏气凝神。
宋才人像个卡壳的收音机一样被迫中断哭声。
萧景榕本来是有话要问,但被宋才人声泪俱下的一番诉说弄得浑身不适,干脆把她打发走,“此事朕和皇后自有定夺,都回自己宫里待着。”
苏棠偷偷打了个哈欠。
怎么跟开庭似的。
还整出一审二审来了。
本来苏棠还觉得有点慌,但见宋才人这不太聪明的样子忽然又不慌了。
听了宋才人刚才的深情告白,她更觉得不像宋才人有意损毁自己的容貌。
不管宋才人身后的人是想借宋才人的手陷害她,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只要宋才人这一环不给力,那人要想达成目的也难。
不过事实如何,还得等白公公的死因被查明。
结果出来得比苏棠想象中快。
仅仅三日,事情始末便明明白白摆在众人面前。
一切……都是宋才人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宋才人先是通过白公公换了漆桶,然后杀人灭口。
再有意派宫女激怒德妃,目的是创造德妃报复她的动机。
至于她惨不忍睹的脸,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出现那般严重的反应,毕竟寻常人碰那一下至多不过起几个小红疹而已。
她害德妃的理由是德妃在夏天抢了属于她的那份新供荔枝。
仅此而已。
看似合理又处处透着不合理。
关键是人证物证都很齐全。
再者皇帝查出来的真相,再不合理也得强行合理。
苏棠觉得自己应该是除宋才人以外,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人。
那感觉就好比她为了躲避炮仗跑出去二里地,结果那炮仗是个哑炮。
皇后端坐于高台,“宋才人便交由德妃处置吧。”
宋贤妃起身向苏棠行了一个平礼,“德妃妹妹,你念在宋才人是初犯的份上饶她一回。”
苏棠看向宋贤妃。
她忽然想试探一番宋贤妃对她这妹妹的态度到底如何,于是让时鸢递来一根簪子,抵在宋才人脸上,“不如就划花宋才人的脸如何?毕竟她总叫嚣着本宫毁她容貌。”
宋才人前一刻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闻言瞬间暴跳如雷,可惜她的嘴被紧紧堵住,除了闷闷的“呜”声,什么也发不出来。
苏棠不知道宋才人是如何激烈地为自己辩驳,才至于到被封住嘴的程度。
宋贤妃还未表态,江美人倒是跳出来阻止苏棠,“恕妾身直言,德妃娘娘这罚的也太重了些,嫔妃的容貌岂能轻易受损?”
“宋才人纵容婢女编排本宫对皇后娘娘不敬,这是其一。宋才人指着本宫肆意辱骂,这是其二。宋才人污蔑本宫毁她容貌、草菅人命,这是其三。”
苏棠拂袖看向江美人,“三罪并处还不够吗?或者江美人是觉得这宫里的礼义尊卑并不重要?本宫记得江美人曾是尚仪局的女官吧,怎么?出了尚仪局就忘本了?”
“妾身……”江美人仍不服输。
“将宋才人交给德妃处置是皇上的意思,你们若有意见自个儿找皇上理论。”
皇后此言一出,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江美人也偃旗息鼓了。
苏棠暗自摇头,她还当这江美人真是和封建势力抗争到底的穿越女呢,看样子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她不再理会江美人,转而看向宋贤妃,“贤妃姐姐以为如何?”
失子后的宋贤妃和从前有很大分别。
过去的她或许只算是有几分小心机,但现在苏棠已经不能完全看透她了。
“德妃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宋贤妃蹙眉凝眸,俨然一副要为宋才人出头的好姐姐模样。
“妹妹自然得给贤妃姐姐几分薄面,不如就禁足半年,罚俸一年,如何?”
这种刑罚比起毁容来说可以算是不痛不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