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眉顺眼地行了礼,示意仇锦月先走。
仇锦月只是恨她一眼,到底也没为难她,衣摆一甩走在了前面。
进去之后,苏棠才发现仇锦月盯着文氏的眼神特别可怕,跟看自己的那种不屑一顾不同,她对文氏是明晃晃的厌恶。
不过也可以理解,明明是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出门,还眼睁睁看着对方带回来一个妾,确实挺膈应人。
也不知道萧景榕是怎么想的。
这不明摆着逼这些女人为他明争暗斗,闹得家宅不宁吗?
文氏看着柔柔弱弱,倒也没被仇锦月吓破胆,从善如流地向她请安。
叶舒云大病之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说话比跟苏棠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有气势。
“冬日将近,这几日也渐渐冷下来,我跟世子商量着,除了正常新制的冬衣以外,再把府里往年留下的皮毛给各位妹妹做一身斗篷。不过这皮毛各异,我让下人拿上来,妹妹们自己选吧。”
苏棠表示叶舒云真高明。
这种不一样的东西怎么分的问题。要是她直接决定,难保有人觉得不公平,跟萧景榕告状。
但是为了这种小事请示萧景榕又显得小题大做。
索性让她们自己争,自己抢,控制住局面就好。
下人们端上来几块油光水滑的皮毛,放到现代做成衣服也是大几万都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
一是白狐狸毛,雪白雪白的,一丝杂质也无。
二是赤貂毛,寻常赤貂只得黄褐色,这件却是难得的橙红。
三是银鼠毛,白色中夹杂着些许淡黄。
要说珍贵,这些哪一件都不是小门小户能看见的东西。就算是王府,叶舒云和仇锦月一人来一件还说得过去,按理来说也发不到她们这些侍妾身上。
想不明白。
“妾身就要那件赤貂的吧。”仇锦月直接开口,料定没人敢跟自己抢。
红色为贵,而且的确很称仇锦月。
“苏姐姐先选吧。”文氏看向苏棠,小小的一张脸乖眯眯的。
苏棠表示她热爱大自然,穿不了这些,总感觉在触犯野生动物保护法。
“没关系,你选吧。”苏棠摇摇头,她感觉文氏就像个小妹妹,该让着。
文氏为难地看向叶舒云。
叶舒云安抚道:“无妨,苏姨娘让你选,你就选吧。”
“那就……那件白狐的吧。”
仇锦月嘲讽道:“文姨娘确实该配狐狸毛。”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吧。”叶舒云及时叫停。
苏棠留了下来,跟叶舒云道:“妾身那件留给小公子和姩姩再做一身冬衣吧,世子妃觉得如何?”
叶舒云一笑:“缺不了他俩的,你不用委屈了自己。”
“世子妃有所不知,妾身不喜这些皮毛之物。”
的确有人因为信佛而忌讳这些,叶舒云也没强求:“如此的话,倒也不勉强。”
“妾身想找绣娘给他俩做一身一样的兄妹装,冬日两个娃娃肯定漂亮极了。”
苏棠想到穿着毛毛衣服的两个小娃娃,感觉要萌死了。
“兄妹装?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你既有兴致我便让荷露带你去找府里的绣娘。”叶舒云经过前段时日的相处,对苏棠的态度和善中又多了几分亲昵。
“多谢世子妃。”苏棠真诚道谢。
苏棠从恒熙堂出来就火急火燎地回自己的院子画了张大概的款式图,又构思了下图案。
总体就用大红色,在前襟和裙摆上用梅色和金色的丝线绣上花卉,配上白色的毛肯定好看。男孩再做个披风,女孩做个斗篷。完美!
苏棠带着自己的想法去找绣娘,里面人还不少,有些半成的作品还在绣绷上,绣娘的手上下来回,很是灵巧。
“知云,慧儿,你们两听苏姨娘吩咐。”里面的管事叫来两个绣娘。
苏棠跟她们说完自己的想法,又分别给了管事和她俩一份赏钱之后就撤退了,毕竟做衣服什么的她是一点儿也不会。
回去的路上,苏棠刚好瞧见萧韶安从拐角走过去,看样子刚刚上完课回来。
苏棠悄悄走到他身后,把他抱起来。
正如她所料,萧韶安只是略微一挣,很快发现是她,板着小脸说教:“苏姨娘,放我下来。”
叶舒云生病的那几日苏棠时常去探望,也对萧韶安多有照顾,故而跟在一旁的丫鬟昙霜也没拦着她。
“小公子怎么知道是妾身?”苏棠把萧韶安转过来抱在怀里。
“我自然知道。姨娘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萧韶安别开眼,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才不会说因为这府里会这样抱他的,根本只有她一个。
“哈哈哈……”苏棠也不敢笑得太放肆,怕把小孩惹炸毛了。“姩姩准备了礼物要给哥哥呢,小公子跟妾身去看看吧。”
苏棠侧过头对着昙霜道:“正巧也顺路,耽误昙霜姑娘一小会儿可否?”
昙霜福身称是。
说是礼物,其实就是姩姩画的一幅她和哥哥两人手拉手的涂鸦。
两岁的小孩笔都拿不稳,也就勉强能看出画的是两个人。
“哥哥~哥哥~”姩姩见到萧韶安献宝似的把画拿出来。
萧韶安翻来覆去看了,也没嫌弃,认真道了谢,把画折好揣到怀里。
苏棠见状对这孩子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除此之外,她也想着姩姩虽是庶女,若能有一位爱护她的兄长,萧韶安又是嫡长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
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总是好的。
萧韶安为了表示感谢,邀请苏棠和姩姩跟着他一起回恒熙堂用膳。
苏棠本想抱着他,结果萧韶安强烈拒绝,最后实在拗不过苏棠,答应让她牵着。
昙霜不愧是叶舒云的大丫鬟,应当是提前传了信到恒熙堂。苏棠他们到的时候,叶舒云早已差人备好了膳。
欢欢喜喜用了膳,姩姩吵着要和哥哥玩,苏棠又再留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一留,竟等来了萧景榕。
萧景榕看见里面其乐融融的景象,特别是叶舒云被苏棠和两小只逗得直发笑,感觉很温馨,又有些奇怪。
正常嫡妻和妾室会相处这般愉快吗?
他都甚少见到叶氏如此开怀的模样。
“父亲。”
“爹爹~”
倒是两小只先发现他。
叶舒云和苏棠连忙起身行礼。
萧景榕俯身把姩姩捞到怀里,却没抱萧韶安。在他眼里萧韶安是儿子,又年长些,不能过分宠溺。
苏棠见状把萧韶安也抱着凑过去。不能重男轻女,也不能重女轻男,何况萧韶安和姩姩一样都是小天使。
萧景榕看了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把萧韶安接过,抱着两娃走到主位上坐下。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这话是问两小只。
姩姩挥舞着小爪子:“画画!”
萧景榕进来时也看到毯子上的纸笔。
“画什么呢?”
“画爹爹!”
萧景榕一看纸上那人头都是方的,眼歪嘴斜,头上顿时掉下三条黑线,怪不得几人笑得如此开心。
“姩姩本来,本来画阿娘,阿娘让姩姩画爹爹。”
苏棠大惊,她的好大儿怎么把她供出来了。
“妾身是让姩姩喜欢谁就画谁……”苏棠低着头解释。
萧景榕一副“我就听你瞎掰”的表情。
叶舒云略挪步挡在苏棠前面:“世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苏棠紧跟着道:“世子和世子妃议事,妾身就先告退了。”
萧景榕斜睨她一眼而后颔首。
乳母很有眼力见地把两个孩子抱走。
今日难得下了一场秋雨。秋雨绵绵正好眠。
听着雨声睡觉,人生一大美事。苏棠被子都盖好了,偏偏萧景榕身边的陈姑姑传话让她去文渊阁一趟。
谁下雨天让人出门啊!
苏棠有点难受,随便找了件荼白色外衫披上,她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发髻散乱了些,不过还怪好看的。
陈姑姑暗中打量着这位这些日子突然被世子恩宠的姨娘,愣是没想到她这么随随便便就准备去见世子。
“有劳陈姑姑专程跑一趟。”苏棠肉痛地拿出一粒银子递给陈姑姑。
这点赏钱对陈姑姑来说不算什么,但胜在苏棠态度好,笑得甜,陈姑姑婉言提醒:
“世子催的不急,娘子若要打扮一番也可。”
苏棠知道陈姑姑的意思,但她位分低啊,不像世子妃那些有服制上的要求,只要不袒胸露乳就不算过错。
“怎好让姑姑久等,就这样无妨的。”苏棠还困着,不想麻烦。
陈姑姑也只能顺了她的意。
苏棠还是第一次到文渊阁。地方不大,青砖白瓦,就是个一般书阁的样子,一共三间屋子。
中间屋子看起来有两层,一楼有序摆满了各种书籍竹简。
她跟着陈姑姑到二楼,萧景榕一身米金色广袖长袍,正姿态端方地伏在案桌前看折子状的东西,时不时停下批注。
苏棠也不敢凑近,规规矩矩站在五步外行礼。
“可会读?”萧景榕将桌案上一本书朝她推了推。
这是打算给她上课了?
苏棠上前拿起。
怎么又是《三字经》?
苏棠没想到绕来绕去,萧景榕还是从《三字经》开始教。那她抄《诗经》干什么?
“会,会一点儿吧。”
“那就先读来听听,坐那儿。”
苏棠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得不被迫开始朗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性……”
念着念着还得装不会。
在她停的地方,萧景榕就会用清朗的声音给她念一遍。遇到比较晦涩部分,还会把其中的典故和含义解释出来。
言辞清晰,通俗易懂。
他自己也未停下,执笔的手动作沉稳流畅,眉眼处皆是冷峻。
苏棠托着腮,靠着书本的掩护偷看帅哥,倒也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你是三岁的稚童吗?”
被发现了,尴尬。
萧景榕上一本册子看完了,抬头拿下一本的时候把她抓了个正着。
被比自己小的人这么说,苏棠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臊得慌。
嗯嘛嘛,没关系,她能圆回来。
“妾身是觉得世子手上的玉扳指挺好看的。”
“想要?”萧景榕摩挲了一下那枚扳指,修长白皙的手指和翠绿配在一起格外养眼。
苏棠愣了一瞬,诚实地点头。这种级别的翡翠,谁不想要啊?
萧景榕没想到她一点儿都不推辞。知道她爱财,没想到贪得这么直接,倒是让人反感不起来。
“今日所学的,你若在一刻钟之内复写出来,便给你。”
苏棠一听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送给她吗?
对于第一次学《三字经》的人来说,萧景榕这个要求自然是强人所难。
但苏棠记得她经历过一个叫做九年义务教育的东西,背了足足百八十遍。
但是装还是得装一装:“这……也太难了,世子再容妾身看看吧。”
萧景榕颔首:“待我看完这折子便开始。”
为了光线更好些,苏棠把她的小板凳和小桌子挪到窗边,装模作样背起了书。
等萧景榕放下手中的折子,她故意皱眉抿嘴,扭捏地把书放到一边,犹犹豫豫开始写。
写着写着见萧景榕没注意她,也就懒得装抓耳挠腮的样子,直接像以前默写那样奋笔疾书起来。
萧景榕见她十分安静,往窗边一瞥,恰见微风吹起女子鬓边不加繁饰的碎发,好似朦胧雨色中盛放的荼蘼花。
远比满头珠翠赏心悦目。
虽说过去他就甚少关注苏氏,但无论如何也很难把眼前人和从前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即便她并未做出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一直在扮演一个顺从的姬妾。
内里的感觉始终不一样。
“世子,妾身写完了。”苏棠检查一遍,没有错漏,把纸递到萧景榕桌上。
萧景榕看着虽然丑了些,但一字不差的内容,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
苏棠其实有些忐忑。她这样写上去,要说萧景榕不会起疑心那是不可能的。说是为了那枚玉扳指,其实也不是。
她虽然坦然接受了新的身份,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地扮演原主,不可能永远在这个世界封禁她的思想,她的认知。
经过上次的浴桶事件,她发现萧景榕是个理智的人,也带着上位者的狂妄。他做事不过围绕着分析利弊和自身喜恶。
像她这种身份对他构不成威胁的小人物,倘若能让他高兴,其实他不太在意,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把控全局。
与其让他怀疑来怀疑去,惹烦了他。不如主动坦诚点告诉他,她和她不一样。
大不了他把她当妖怪一把火烧了,也好过她憋屈过一辈子。
“会还诓我?”萧景榕的声音不辨喜怒。
苏棠讨好地眨巴眼睛:“谁都没有殿下讲得好,推陈出新,让妾身醍醐灌顶。妾身喜欢听殿下讲学。”
萧景榕冷哼一声。
“丑。字帖白抄了,每日再多加一篇。”
苏棠见萧景榕不露惊疑之色,就明白这关算是过了。
“怎么能是白抄呢………”苏棠不允许有人否认她一整天的劳动成果,“都是妾身对世子的肺腑之言。”
萧景榕一怔。他那时以为她不懂,结果她都懂,还故意抄了那些话寄给他。
“雨停了,回吧。”
“是,妾身告退。”
苏棠撇嘴,这么经不起调戏,那枚扳指她也不敢主动索要,只能灰溜溜离开。
结果当天晚上那枚扳指还是到了她手上,她亲手取下来的。
为此苏棠终于良心发现决定送点儿什么回礼。
正好上次那块拿来练绣技布还没用完,苏棠打算在上面绣个兔子做成荷包。
她画底稿的时候不自觉就画出了一只胖胖的白色兔子,脑子里还浮现出它的名字——流氓兔。
鸦青的底色搭白色的兔子刚刚好。
关键线条也简单,不算太为难她这个新手。
苏棠想得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挺有难度,绣一颗圆润的头对她来说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来来回回废了好几块布,针磨得她手都痛了,才算勾完一个轮廓。
怪不得手工绣的东西贵,自己试了才知道多难。
苏棠做完她的荷包已经是十天后了,成品她还挺满意的。
萧景榕陪姩姩玩,苏棠正准备将荷包送出去,陈姑姑进来说仇锦月遇喜了。
虽然苏棠知道他不止自己一个女人。但听到仇锦月怀孕这个消息还是挺膈应的。因为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亲密的情景。
怎么说呢?也不是因为多喜欢,就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她打从一开始就告诫过自己,对萧景榕动一分情是因为他长得帅,动两分是因为他够大方,剩下八分绝无可能。
“世子赶紧去瞧瞧吧。”苏棠把姩姩抱到自己怀里。
萧景榕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跟着就离开了。
“爹爹不留下来吗?”姩姩奶声奶气地问。
萧景榕最近确实忙,很少踏足后院,十天半个月来看一次姩姩,一般就会直接留宿在苏棠这儿。
姩姩也知道,爹爹一来,通常就要占了她的位置和阿娘一起睡。
苏棠想了想解释道:“仇侧夫人要给姩姩生弟弟或者妹妹了,爹爹去看她。”
姩姩歪着头问:“阿娘怎么不生弟弟妹妹?”
苏棠在心里默默地说,你娘我可不想怀孕生孩子。
她亲亲姩姩的小脸:“阿娘有姩姩一个小宝贝就够了啊。”
“阿娘也是姩姩的小宝贝。”
苏棠乐开了花。
第二日早上请安的时候,仇锦月肉眼可见的高兴,走一路都是丫鬟扶着。
叶舒云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又象征性地送了她一些吉利摆件和珍贵补品。
苏棠也送不起什么好东西,总不能把萧景榕那枚扳指送了,她的那些摆件首饰仇锦月肯定也看不上眼,索性准备了一对胖嘟嘟的瓷娃娃。
仇锦月让丫鬟收下,难得没嘲讽两句她送的礼寒酸。
文氏说了两句吉利话,便盯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棠也不是刻意注意她,只是文氏比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稍微圆润了一些,不像之前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更加漂亮了。特别是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世子近来事忙,若有什么要的你只管跟我说。”叶舒云又客套了几句,便嘱咐仇锦月回去好好养胎,若是身子不适,请安也可免了。
就这一点苏棠还是挺羡慕的。
转眼就到了午膳的时候,苏棠为了减肥塑形吃得很清淡。
丰满的美人不少,但苏棠还是比较习惯前世的身材。
沉鹭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地埋怨:“娘子不进补,老吃这些油星子都不见的东西,清减了不少,何时才能再添一位小公子。”
沉鹭是被家里卖到王府当差的。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都觉得大鱼大肉才是好,大屁股好生儿子。
“我就算怀上了,也不一定是小公子啊。再说你家娘子瘦了不好看吗?”
沉鹭看了看自家娘子,好像确实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但是,但是……”
“好姑娘,别但是了,咱们顺其自然吧。”
晚上苏棠都快熄灯睡了,萧景榕来了,还给姩姩带了个兔子糖画,苏棠猜大概是补偿昨天离开去看仇锦月的事。
苏棠接过糖画把签子插进茶壶里:“姩姩睡了,现在天凉,放到明天也能吃,她明天起来肯定高兴坏了。”
过了一天,她心里的那点膈应也消了,把放在盒子里的荷包递给萧景榕:“妾身也有只兔子想送给世子。”
萧景榕接过,凑到烛光下。
这是兔子?倒也像兔子,神情却像人。
“像你。”萧景榕淡定给出评价。
苏棠惊喜,这死男人是夸她像兔子一样可爱。
下一秒,萧景榕就直接给她当头一棒。
“面上无辜,心里却憋着坏。”
这厮还真一下体会到流氓兔的精髓了。
苏棠急了,她明明是超级无敌善良美少……妇,关键她还不敢怼,只能偷偷给个不服的眼神。
“睡吧。”
萧景榕也没让人把姩姩抱出去,看样子是打算纯睡觉。
苏棠躺在床上补了一句:“妾身绣得不好,求世子别扔了,找个地方放着就行。”
她可接受不了辛苦十天的成果被人随手拿去扔了,那她能气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嗯。”萧景榕发出一声鼻音算是应下。
她和萧景榕睡觉都是安分的,也不爱乱动,不过姩姩这个小孩夜晚的动作就多了,时不时还会扭来扭去动动小手。
这就导致苏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衣袖被薅起来的萧景榕。
本来倒也没什么,不过他手臂上竟然有些淤伤,腿上有淤伤还正常,手臂上的伤怎么看都是跟人打架打的吧,就是那种抬手抵挡的防御伤。
萧景榕也注意到她的视线。
苏棠只好顺着说:“妾身派人找府医拿些药膏给世子涂上?”
“不用,不多时就好了。”萧景榕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妾身给世子热敷一下吧,活血化瘀。”苏棠也不勉强,找来她自己早上要吃的白煮蛋放在萧景榕手臂上滚了滚。
萧景榕不再拒绝,任由她摆弄。
看着苏氏恬静的面庞,他意识到自己近日累得很的时候为什么时不时想来她院里。
苏氏身份低微,他和她之间没有两个人本身以外的利益牵扯。
她想要什么,从不遮掩。她的讨好和关心也总是恰到好处,不会自以为是地纠缠。
“嗯……”姩姩也醒了,看到萧景榕,自己坐起来乖乖唤了声“爹爹”。
又问:“阿娘拿鸡蛋做什么呢?”
苏棠温柔解释:“因为爹爹受伤了,拿热鸡蛋揉一揉就不疼了。”
“那姩姩给爹爹呼呼。”姩姩作势就要自己往床下爬,吓得奶娘马上把她抱下来,用厚衣服裹上,才抱到萧景榕身边。
苏棠怕她凉着,诱惑道:“爹爹给你买了糖画,你好好穿上衣裳,今日就破例让你吃糖。”
“爹爹最好了,阿娘也好~”这小机灵鬼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
苏棠和萧景榕不经意对上目光,一室温馨。
第11章 绵里藏针
十二月初,苏棠迎来了穿越后的第一场雪。南方的雪里夹着雨,铺不成片,不过雪白落在苍翠上也别是一番风景。
叶舒云在亭子里办了一场宴。最近鲜少露面的仇锦月也出来赏这场雪景。脚下烤着热腾腾的炭盆,中间用炉子煮着茶,让人不觉得冷。
专门给两小只的冬衣也做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穿上。
苏棠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娃娃出来,萧梓安和姩姩基因都好,长得粉雕玉琢,再加上精致的衣裳,收获了一片夸赞之声,都夸这两个娃娃漂亮得紧。
苏棠抱着姩姩烤火,萧韶安给叶舒云行礼之后,小大人似的自己上凳子坐着。
谁知刚坐下去变了脸色,眼睛通红一片,强忍着喊道:“疼……母亲……”
叶舒云少有的急切,连忙抱起他:“怎么了,跟母亲说哪儿疼?”
萧韶安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一味喊疼。
丫鬟昙霜已经小跑着去请府医。
苏棠比较了解萧韶安傲娇爱面子的小性格,在叶舒云耳边低语几声,让她屏退闲杂人等。
叶舒云也恢复了一点理智,让仇锦月的丫鬟小心护着她回去,文氏很识趣地自己离开了。
府医来把了脉,说应当不是急症,众人这才敢把萧韶安挪到屋里。
经过好一会儿的望闻问切,总算诊出病因。
“小公子的臀上被细针扎了,这针上应当是抹了荨麻草的汁液,所以格外疼痛难忍。”
叶舒云当即叫荷露剪开萧韶安新穿的衣裳,那里面果然还有好几根针,实实在在的绵里藏针。顺带着剪开姩姩的衣服,里面却是干干净净。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疼和怒意,“有劳陈大夫,先给我儿用些能止痛的药。”
大夫应下,提着药箱下去准备。
苏棠直接跪下认错:“是妾身疏忽。请世子妃责罚。”
“你先起来回屋,待世子回来定夺。”叶舒云也没气到昏了头的地步,只让苏棠先禁足在自己院里。
苏棠煎熬地等到傍晚,萧景榕派人传她去见,他坐在主位,叶舒云坐在他身旁。
房内气压低得吓人。
萧韶安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嫡长子,此事非同小可。
苏棠跪下,问安的话还未出口。
萧景榕直接打断她,声音好似石沉古井,寒意逼人:“怎么回事?”
“回世子的话,这衣裳是一月之前妾身拿着图样让府里的绣坊做的。今日难得下雪,便想着让小公子和姩姩穿上,没想到里面竟有伤人的针。”
“为什么想着给安儿做衣服?”
这是有怀疑她的意思了。
苏棠如实答道:“世子妃赏的银鼠毛,妾身想着正好给小公子和姩姩一人一身,并未考虑太多。”
萧景榕沉默了半响,压得苏棠差点喘不过气,才开口道:“不论如何,此事有你之过。先在外面跪上两个时辰,其余的,待查明再定夺。”
苏棠规矩叩首:“是。”
她抬起身子才道:“妾身可否问世子妃,小公子可好些了?”
叶舒云面无表情,却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已经涂了药,但仍是疼痒。”
苏棠很是愧疚:“是妾身害小公子受罪了。那妾身就先去外面跪着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铺着一层冷冰冰的雪化成的水。苏棠跪下去没一会儿,刺骨的寒意就浸透到膝盖缝里。嗖嗖的风也直往脖子里灌。
苏棠数着远处的石砖,才数到第三十块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浑身都是僵的。好在周围的环境够冷,逼得她保持清醒。
面前的门开了,苏棠没抬眼,但她通过下摆和靴子看出那是萧景榕。
他从她身旁不远处走下阶梯,没有半分停留。
苏棠说委屈也觉得自己委屈,但她知道不能怪到萧景榕头上,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他没直接打她几板子已经算是公平公正了。
不过她也第一次觉得两个时辰,四个小时,真的很长很长。
长到她快要感觉不到自己脸和肢体的存在。
周围负责洒扫的婢女时不时打量她几眼,扫帚扫过落叶发出磨人的沙沙声。天色逐渐暗下来,庭前的灯笼被一一点亮,晃得人更是头晕。
“苏姨娘,时辰到了,世子妃让您先回去。”头顶传来荷露的声音。
苏棠卸了紧绷力气,一时竟操控不了自己的身子,直挺挺栽了下去。
“姨娘没事吧?”荷露勉强把她搀起。
苏棠靠着自己稳住身形,挤出一抹笑:“无妨,多谢荷露姑娘。”
荷露是叶舒云身边的大丫鬟,既然她亲自来扶,就证明叶舒云并未真正怪自己,也明白凶手另有其人。
苏棠想到此松了一口气,幸好她遇到的主母是叶舒云这样清醒理智的人。
下梯子那几步她僵直着膝盖,颤颤巍巍走了下去,沿着青石路往外走。
一直提着灯笼等在院门口的沉鹭赶紧上前扶着她,哭哭唧唧道:“娘子受苦了。”
为了赶紧回去暖身,沉鹭带着她走了一条下人们常走的近道,本来是一处草地,后来走的人多了就把土踩实成了一条路。
因为主子们不走这边,晚上就格外暗些。
苏棠二人走到拐角处时,那边传来两道女声。
“我刚扫叶子的时候见苏姨娘跪那儿,是咋了?”
“有人生了个孩子,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呗。前段时间还突然还不跟咱们这些下人一道玩骰子了,以为自己身份贵重了,不还是个下等人吗?她以为她这年纪还能得了世子的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