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顾着摇头,都给我尽全力医治!”叶舒云难得对人疾言厉色了一次。
“这……小公子已经是没了呼吸脉搏,实在回天乏术啊。”
苏棠不知道仇锦月如果还有意识的话听到这话该有多难过。
“你们确定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救不回来?”苏棠走进产室,扫视几位府医。
几位府医面面相觑,吞吞吐吐。
“说话!”苏棠急了。
“是……是。”其中一人承认,剩下的才跟着附和。
“那便把孩子交给我一试,但请诸位做个见证,假如这孩子救不回来,不是因为我。”苏棠用酒给双手消毒,而后把孩子从府医手上接过。
她似乎记得。
如果是因为羊水堵塞,需要帮助孩子排出羊水,同时进行心肺复苏。
一些救治操作在苏棠脑海里不断反复。
但毕竟只是脑中的残缺记忆,苏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这里缺少很多必要的设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棠对一个婴儿又按又拍,甚至头朝下倒过来拍,都觉得她是在胡搞。
苏棠自己一双手也弄得黏糊糊,血淋淋的,看着好不恶心。
她不敢停,总觉得手里的孩子还有一丝微弱的脉动。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嘴角竟真的溢出一口水。苏棠看到了希望,用帕子把水擦掉,继续手里的动作。
很快,一道响亮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屋里。
活了,真的活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吃惊的表情。
苏棠松了一口气,把孩子交给府医,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今晚的月很圆,却是个痛苦的分别夜。
孩子勉强活下来了,暂时养在叶舒云那儿,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周岁。
他的母亲却已经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人世。
还没来得及庆祝新生命的诞生,府里就挂上白绸经幡,给仇锦月办葬礼。
葬礼的规模不大,只是简单请道士在家里的灵堂做了法事,并没有什么宾客往来,各种仪制也跟平常人家区别不大,总之就是一切从简。
不,应该说连寻常人家都不如。
因为除了那个新生的孩子,仇锦月的葬礼没有一个她的亲人在场。给她烧纸钱的都是她们这些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也不知道她在地下能不能收到。
第20章 宫变
苏棠忙了几日,脑袋昏昏沉沉,还未来得及消化连日的刺激,张婆子又给她带来了个重磅消息。
“奴婢出去采买的时候,听去京城送货的游商说,二皇子谋反,太子逼宫,三皇子跑了,宫里全乱了套了。”张婆子声音压得极低,毕竟是掉脑袋的事。
等等……她怎么听不太懂呢?
二皇子谋反,为什么逼宫的是太子?三皇子又跑什么?
“娘子可别不信,现在议论这事儿的人多着呢,也就咱们日日在这后宅消息闭塞了些。”
苏棠轻轻点头,问出一句更大逆不道的话:“所以……皇帝还活着吗?”
“皇帝本就病重,经此一事,怕是……”张婆子连连摇头。
“有劳姑姑给我送消息来。”苏棠若有所思,递给张婆子一串钱,她相信张婆子总不至于闲得蛋疼编个传闻来骗她。
她发现张婆子这人虽然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确实挺好用。反正只要给她利益,她做事就积极得很。
政权更迭,对萧景榕这个昭南王世子会有什么影响呢?保不齐谁上位之后党同伐异,想把他除掉,那她们这些家眷都得跟着死。
苏棠甚至想过要不要收拾包袱逃跑,随后又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她卖身契还在王府,出去也是一死。
只能祈祷萧景榕这个死男人别作死。
许是感知到苏棠的“惦念”,正在回京马车上的萧景榕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顾峥拿来一条羊毛毯子盖在他身上。
“你看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都快入夏了还病殃殃的。”
“我没事。”萧景榕将毯子略往下拽了拽。
“是啊,您萧大世子能有什么事?以一敌百,直取敌将首级,也就被扎了三个窟窿,厉害着呢!”
“还在恼?”萧景榕无奈。
顾峥冷哼一声:“若不是我赶到,你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顾小将军武功盖世,英明神武,救我于水火之中。不过身死为民,亦是死而无憾。”萧景榕半开玩笑,半正色道。
顾峥闻此也不好继续责怪他,主动换了话题:“怪不得皇帝老头不让我爹带兵下昭南帮你,敢情他早知道宫里会乱,留我爹保他的命。不过怎么一下子乱成这样?”
“皇后的母族秦氏结党营私,野心不足,皇叔不得不将秦尚书下狱。虽说皇叔决心铲除秦氏一党,但太子毕竟是他的嫡长子,他私心还是希望太子能继承大统。”
“只是秦尚书倒台的消息让二皇子一党开始蠢蠢欲动,伙同仇孟海谋反,没想到太子情急之下用了最蠢的办法,想在仇孟海到京城之前,先二皇子一步逼宫,逼皇叔禅位。”
顾峥挑眉:“然后皇帝就想干脆传位给他三儿子?结果这家伙直接当场被吓破胆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所以从你去云通城找云乐雯拿证据扳倒秦尚书的时候,你就料到后面种种了吧?”
萧景榕摇头:“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只是我揣测的最坏的一种结果。”
“也不尽然吧,真要让他们继了位,只怕国危矣。不过四皇子,五皇子夭折,现在只剩一个六岁的六皇子,他不会打算让小儿登基吧?”
“圣心难测。”
转眼就到了仇锦月送葬的前一日晚上。
想着是最后一天,苏棠让沉鹭回去先把洗澡水备好,她自己则在仇锦月的灵堂多守了一会儿,再烧了一沓纸钱。
她不大怕鬼,回去便抄近道走了上次沉鹭带她走的小路,却见不远处有火光。
夜色中一团幽黄还怪怵人的。
苏棠加快脚步想离开这儿,却在转角处撞到一个人。
对方手里的一个东西滚落在苏棠脚边。
苏棠下意识捡起来。
摸起来是棉感的,感觉像个什么布娃娃,上面还有一些刺手的东西。
“文妹妹?”苏棠根据气息和微弱的灯光辨认出来人。
“苏姐姐,我……”文氏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的东西。”苏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不……不是。”文氏后撤半步。
不是她的?
苏棠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东西,上面似乎还贴着一张纸。这下苏棠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所谓的巫蛊之术吗?
在皇室这是杀头的重罪。
不远处忽然传来人声,“那儿怎么燃起火来了,咱们去看看。”
文氏浑身一激灵,僵在原地。
苏棠把娃娃丢到一边,自己赶忙过去把那几人拦住,正巧张婆子也在其中。
“张姑姑,这是我在烧些旧物,仇侧夫人过世,我这人最是忌讳这些。这点银子姑姑们拿着吃酒。”
苏棠出面打发,张婆子也就带着另外几个婆子离开了。
“你跟我过来。”苏棠拉着文氏找了个确认四下无人的地方。
“那火是你烧的?为了烧这个?”
文氏沉默。
“你知道那团火有多显眼吗?刚刚要是她们执意过来查看,咱俩都得死。”
“你守在这门口,任何人来了都别让过。”苏棠当机立断把烫手山芋丢进火堆里,不断撬动火堆加速燃烧,直到烧得彻底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现在证据已经没了,你不说没关系,我来猜。”苏棠把声音压到最低,“这娃娃咒的是仇侧夫人对吧。”
文氏用手捂住爆发而出的哭声,身体开始狂抖起来。
“为什么点了火才折返回去拿这个娃娃?”苏棠觉得文氏总不能是太紧张给忘了。她问她也不是因为好奇,就怕有什么错漏的,将来成为隐患。
“仇锦月那个已经烧了,这是孩子的……我……我……我不想再害这个孩子……”
苏棠明白了个大概,文氏是觉得仇锦月是被她咒死的,把仇锦月的那个巫蛊娃娃毁尸灭迹之后,觉得良心不安,这才折回去把孩子的也拿来,想放孩子一条生路。
当然苏棠是不信什么诅咒的。
仇锦月对文氏做的事情确实过分,长期处在霸凌之下,文氏用这种方式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你冷静下来。仇锦月会难产是因为她怀孕过程中的各种问题,不是因为区区一个布娃娃。”苏棠把住她的双肩。
文氏还在低低抽泣,显然因为太过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算你要报复施暴者,也不能以毁了你自己为代价,明白吗?既然你承受不起害死她的良心谴责,也承担不了这个东西被发现的后果,就不要去做。”
文氏这才抬头看向苏棠:“真的……不是因为巫蛊吗?”
苏棠没想到她还在纠结她说的上一句话,无奈道:“不是。今天的事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棠放开手,走过去用脚踩灭零星的火星子:“回去休息吧,今晚就当我没见过你。”
说罢,苏棠先她一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第21章 小霸王和他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叶氏四品文臣闺秀叶舒云知书识理,端庄淑柔,敬慎居心,克娴内则,贞静持躬,淑德良贤。性资敏慧,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
“以金册凤印,晋为皇后。钦哉。”
“臣女领旨谢恩。”
苏棠顶着烈日跪在地上听身前的太监宣旨,是头也不敢抬。
离仇锦月送葬已经过去了一月之久,期间她没少听张婆子讲坊间关于皇位的各种传闻。
但她打死也没想到,皇帝放着自己的儿子不选,最后继位的会是萧景榕。
叶舒云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
当然她也没想到传说是妓坊丫鬟出身的文氏,其实是前大理寺卿云书屹的女儿云乐雯,不过现在是正四品云婕妤了。
合着其实就她一个真正没身份没背景的乡野丫头。不过她也捞着一个正六品才人的位份,应该比现在的例银要多得多。
“恭喜苏才人。”
这太监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如对叶舒云恭敬,但礼数很是周全。
“有劳公公。”苏棠假笑着起身。
“劳请皇后娘娘吩咐下人收拾行装,皇上的意思封后大典在即,最好明日一早就动身前往京城。”太监转头屈身对叶舒云道。
“有劳公公。”叶舒云对着身后使了个眼神。
荷露站出来引路:“公公这边请,随奴婢去厢房休息。”
宣旨的人离开之后,苏棠和文氏被叶舒云叫到屋里。
“宫里与咱们府里规矩是有不同的,凡事皆需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明白吗?咱们同从潜邸出去,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安顺遂。”叶舒云这番言辞也算情真意切了。
“是。”苏棠和文氏一齐福身。
“贴身伺候你们的丫鬟,可以带两个进宫。若是没有合适的,到宫里再安排也使得。行囊也不必准备太多,衣服首饰宫里会按照你们位份定制,只拿些要紧的东西便可。”
“是。”
“进宫之前会有嬷嬷教导规矩,你们跟着好好学,届时别失了礼数,惹人笑话。”
“是。”
叶舒云仔仔细细嘱咐了许多,苏棠和文氏都一一应承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一旦进宫,再想出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下午特许你们出门一趟。不过你们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多带两个护卫跟着保护你们的安全,酉时之前回府。”
叶舒云既然给了恩准,苏棠自然要回家辞别苏父苏母。
她向老两口说明了情况,把攒下来的衣服首饰和一半银两带给老两口。
“不不,你多留些银子傍身。”苏父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推拒。
“宫里有例银的,我也花不了什么银子,你们留下就是了。年纪大了,就少操劳些,雇个人收稻子也是使得的。”苏棠强行塞到他手里。
“姐!”外面传来喊声,苏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院门口。
苏父知道苏棠要出远门,便托顺路的邻居到学堂给苏成传了个话让他请假回来。
“跑什么?仔细你的腿。我又不是一刻也待不了就要走。”苏棠上前用手帕擦干他额上的汗珠。
苏成有些羞涩地自己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听到苏棠说他的腿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苏棠见此便知他在学堂的日子应该好过了很多。
幸好苏父苏母一直以来给了苏成足够的疼爱,让他不至于在学校被霸凌就彻底绝望抑郁,她及时出手干预,这孩子也就恢复了正常。
“我走以后,爹娘就交给你了,你需照顾好他们,也顾好自己的身子,知道吗?”苏棠大致给苏成说了自己要进宫的事,但没说是什么位份。
苏父苏母也没告诉过他,他姐姐被抬为侍妾的事。
所以苏成只以为苏棠是进去当宫女。
“姐,你不能不去吗?再过两年我就赚钱养活你。”
苏棠没直接说不能,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轻戳苏成的肩膀,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说真的。”
“那等你什么时候能把爹娘接到京城来找我,我就信你。”苏棠拍拍他的肩膀。
“行!”少年的语气坚定又热忱。
这边一家人正开心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快,他那个不要脸的姐回来了,把门堵上!”不大点的院门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堵了个密不透风。
他们微微侧身,一个跟苏成差不多大的少年从两人中间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华服中年男人。
苏成微微一颤,但还是挡在苏棠前面。苏父也走上前来。
“就是你雇人打我儿子?”那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地质问。
苏棠立马明白这就是那个小霸王和他爹。
他们能这么猖狂,证明苏父苏母为了保全自己和女儿的名声,应该并未大肆宣扬过女儿被卖到哪家。
否则萧景榕登基的消息已经传开,他们不可能还敢上门找茬。
“这位……大爷,你可能误会了,我雇人是为了保护我弟,至于令郎为什么被打,就该问问他做了什么。”苏棠从容坐下。
“现在事实就是你雇的人把我儿子打了,瞧瞧这都破相了,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苏棠噗呲一声:“恕我直言,就令郎的长相实在没什么好破的。”
“看样子你是不准备道歉了?”霸王爹气急,说话间络腮胡跟着一动一动的。
“道歉?”苏棠挑眉:“你准备让我们怎么道歉?”
苏家人都看向苏棠,苏棠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要么准备五十两纹银,要么让我们把你弟给打一顿。”
苏棠勾唇:“可我一般都喜欢第三个选择。”
霸王爹表情狂妄:“好啊,第三个选择就是,把你们都打一顿!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看来只能劳烦外面的各位兄弟了。”
苏棠一声令下,在院外候着的王府护卫直接翻墙而入,手里拿着骇人的大刀。
训练有素的护卫对上这群乌合之众自然不在话下。
对面三两下就被撂倒。
苏棠本来是不想带一堆人吓着苏父苏母才没喊他们进来,没想到这下场面更血腥了。
“打人了,打人了!报官,我要报官!”霸王爹大喊起来,“去去,去把李县丞请过来。”
这一闹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多起来,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李县丞跟他关系不一般。”
“苏家的怕是惨咯。”
大概一刻钟,一个人模狗样的瘦小男人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捕快。
“是谁在闹事?”
苏棠走近他,柔柔一笑:“大人,小女有事要禀。”
那人见苏棠一介弱女子,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眼,没阻拦她近身。
苏棠在离他半步处压低声音道:“大人细看他们的刀柄,不觉得眼熟吗?昭南王世子承袭皇位,王府家眷明日出发进京。大人应该不想丢了官位吧?”
说完,苏棠后退半步,露出一脸委屈:“青天大人明鉴,小女和家人难得团聚,这群恶徒却无端带人闯进来,还动手打人,真是吓死小女了。”
那李县丞闻言观察护卫手里的刀,见果然是朝廷的形制,又琢磨苏棠的话,决心先不轻举妄动,派人查明苏棠的身份再做打算。
“把人带走。”李县丞手往后一挥。
那两捕快走向苏家人。
“干什么!我说把擅闯民宅的带走。”
捕快一脸懵地架走了霸王爹和他带来的人,不知道自家大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苏棠略一福身:“多谢大人。以后若有什么事还得请大人做主才是。”
一行人离开后,苏棠回过头来对苏家人道:“他们日后若是再来找麻烦,你们就找李县丞,他不敢不帮。”
苏家人答应下来,又嘱咐苏棠注意身体,才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
“哈……啊。”这是苏棠一上午打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哈欠。
陆路换水路,水路再换陆路,愣是走了一个多月还没到京城。每天就这么坐着,感觉屁股都能生疮。
“姨娘,弟弟怎么还不醒?”
一身粉小褂,头戴两朵珍珠珠花的奶团子姩姩好奇地看着摇篮里的婴儿,用小短手轻戳婴儿的脸。
从出生到现在快三个月时间,仇锦月难产生下的孩子已从一张小脸皱巴巴慢慢变得白净起来。
虽然还是瘦小,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叶舒云和府医确认过他的身体状况之后,决定把他一起带上京,正好让宫里的御医给他调养身体。
这孩子出门之后哭得厉害。叶舒云本来身体弱,再加上舟车劳顿,已是精神萎靡,自顾不暇,她又不放心只由奶娘看着孩子。
苏棠不得已时不时帮着哄孩子。
可能是因为她救了这孩子,这孩子在她怀里还能安静些,最后干脆就让这孩子跟她一个马车。
幸而换尿布,喂奶这些事情都有奶娘操持,不然苏棠也受不了。
“弟弟睡觉才能长高,姩姩小时候也睡这么久。”苏棠耐心解答姩姩的困惑。
这马车走的都是大路,不会太颠簸,轻微的摇晃就像个天然摇篮,还挺适合小婴儿睡觉。
因为萧景榕没取,这孩子到现在也没个名字。
苏棠把一根手指伸进孩子的手心,孩子的小手蜷缩着握住。
生命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吁——”马儿一声长啼,马车停了下来。
又到了一日一次的“放风”时间。
姩姩走路已经很稳了,奶娘把她牵下马车,四处走走看看。
苏棠也迫不及待想下去松松腿,再这么坐下去真废了。谁知她刚踏出马车门半步,身后那小祖宗就哭了起来。
这怎么还装了感应器不成?
苏棠不得不回身把他抱下来。
果然一抱就不哭了。
她走下马车,正好看到了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文氏。
文氏看着她先是笑了笑,随后看到她怀里的婴儿有一瞬凝滞。
苏棠无奈,抱着孩子朝她走过去。
“你想抱抱他吗?”
文氏摇头,甚至后撤半步,好像苏棠手里是个什么洪水猛兽。
“他不咬人。”苏棠将婴儿的襁褓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张完整的小脸。
婴儿吧唧着粉嘟嘟的嘴巴,眼睛里充满着对外界的好奇。
文氏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婴儿的脸,又马上跟触电似的拿开。
“可爱吧。”苏棠怕孩子受风,又给他盖了回去。
文氏稍稍松了口气,乖乖点头。
苏棠也是真心希望文氏和仇锦月之间的种种抵牾能随着仇锦月的离世彻底烟消云散。
无论是憎恨也好,愧疚也好,都不该再继续困扰着文氏和这个新生命。
转眼放风的时间结束,苏棠不得不再次启程。
可能是知道他娘用命换他活着,这孩子还算争气,一路都没怎么生病,也就中间有几天流鼻涕。
一行人就这么顺顺利利到了京城,在别院跟着宫里的掌事姑姑学了两天规矩。
苏棠从掌事姑姑口中得知了这个朝代皇帝后宫的位份划分。
从上到下依次为:皇后,四妃,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小仪,宝林,御女,更衣。
这么看她也不算是最末等的嘛。
赶着吉日,叶舒云一身盛装,从正门入宫,参加了浩浩荡荡的封后大典。
苏棠和文氏则是从偏门进去,跟着引路的太监到了昭庆宫。
她只是才人位份,没有资格独居一宫主位,所以和文氏同居昭庆宫。
不过昭庆宫比较特殊,前边是主殿,后边用围墙另隔了一个院子,中间由一拱门连接。
这个隔出来的院子叫鹤羽轩,也就是苏棠往后的住所。
鹤羽轩比苏棠在王府的院子还要大不少,院子另有一后门可以进出,不必经过昭庆宫的正门。
所以其实可以算是跟昭庆宫独立出来的一块地方。
苏棠对这个新住所还是很满意的。
“才人,这宫殿真是气派。”沉鹭在苏棠耳边低声赞叹。
苏棠就带了她一个丫鬟进宫。
进门之后有几个宫人给苏棠跪下行礼。
“奴婢给苏才人请安。”
苏棠扫过去,共有宫女四人,太监两人。
跪在最前面的宫女稍微年长,但瞧着也不超过二十的样子。
“都起来吧。”苏棠示意沉鹭拿出一些赏钱意思意思,“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我不会为难各位。”
“多谢才人赏赐。”几人躬身相谢。
姩姩对这个新住所也是颇为有兴趣,苏棠陪着她东瞧西看,逛了好大一会儿,才总算歇住脚。
苏棠长途跋涉,再没了精力,几乎是收拾妥当之后倒头就睡,一觉到第二天。
“才人,今日六宫请安,奴婢伺候才人梳洗吧。”说话的是昨天那个年长的宫女,苏棠给她赐名时鸢。
因为沉鹭对宫里的事务还不够熟悉,所以这些事情暂时都由她经手。
“有劳。”
苏棠睡眼朦胧地起身,换上一身天水碧色的缎面宫装,头发盘上比较隆重的发髻,戴了两支簪子,一只步摇,还有一些细碎的装饰。
感觉整颗头是之前的两倍重。
收拾妥当之后,前往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时鸢给她讲了现下后宫的情况,已不止有皇后叶舒云、变成云婕妤的文氏,还多了三位苏棠不认识的人。
位列四妃之一的淑妃白氏,定国公嫡女,十八岁。
位列九嫔之一的昭仪宋氏,尚书省右仆射嫡女,十六岁。
以及婕妤孟氏,怀化将军庶女,十七岁。
全是重臣勋贵家的女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围绕政权展开的一场大面积联姻。
不过苏棠给她们行礼的时候还是蚌住了。
合着搞了半天她还是整个宫里位份最低的,见人她还得点头哈腰。
她真的会谢。
但苏棠一向很会安慰自己,换种角度来想,位分低,存在感也低,从这几位世家小姐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来说,应该没人把她这个通房出身的杂碎放在眼里,那她就有希望能顺利苟到大结局。
所以她的新目标就是在这宫里不作妖、不惹事,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毕竟这宫里的福利是真不错。
一顿六个菜不说,皇后还派人送了好多珠宝首饰,衣服布料过来。
云婕妤也往苏棠这儿一堆一堆地送,大概是感谢她之前帮她,安慰她的事。
苏棠那叫一个不好意思,再三推拒之后,乐颠颠地放进自己的小金库。
第23章 三位妃子
苏棠进宫之后,就把仇锦月的孩子交给皇后带到凤仪殿养着,萧景榕也终于抽空给他二儿子取好名字,叫萧韶鄞。
今日是二皇子萧韶鄞第一次在众嫔妃面前亮相。
“二皇子真是玉雪可爱。”白淑妃轻轻晃着摇篮。
白淑妃虽说也是名门闺秀出身,但定国公府毕竟是世族大家,所以她和书香气十足的皇后不同,白淑妃不论是从长相还是气势都显得凌厉许多,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呜哇哇哇……”一不留神刚刚还左瞧右瞧的小崽子就大哭起来。
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他的哭声不算洪亮,但上气不接的,也挺磨人。
白淑妃脸色一僵,把身子抬起来远离摇篮。
伺候的乳母赶忙上前抱起孩子,抱在怀里又拍又哄。乳母毕竟是专业的,很快小崽子就打着哭嗝安静下来。
不过这就证明他不是尿了,也不是饿了,就是单纯被白淑妃吓哭了。
还怪尴尬的。
宋昭仪窃笑,取下自己的手镯,上面挂着两个“叮叮”作响的金铃铛,她摇晃着果然吸引了小崽子的注意。
小崽子伸出手就要拿。
宋昭仪故意逗他,在他要快拿到的时候撤开手。
正常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就会拼命去够,甚至把这当成有人在陪他玩。
但这崽子不一样,下一瞬直接就是爆哭。
宋昭仪有些无措地把镯子塞他手里,但一点用没有,这崽子直接丢开,不要了。
苏棠却不意外,经过到京城的一路,她早就知道这崽子是个磨人精,爱哭鬼了。睡醒了哭,没人抱哭,反正不顺心就是一个哭,整个就一小作精。
可能多少遗传到一些他娘的基因。
这下奶娘哄起来也够呛。
苏棠无奈,示意奶娘把人交给她。要知道,在他之前苏棠根本就没正儿八经抱过孩子,但她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
苏棠抱着崽子颠了颠,又蹭蹭,哭倒是不哭了,一只小手却抓着她头上的步摇不放手。他身体不好,苏棠也不想再惹哭他,直接把步摇取下来逗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