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意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刘医正身旁。
没曾想次日去难民家中问诊时又见到那位姑娘在为难民号脉。
“姑娘也是医者?”
“略懂岐黄之术而已。”姑娘大方一笑,接着拿出银针为难民施针。
何长意为了知悉更多瘟疫的情况,主动上前攀谈,二人分别前交换名姓。
“民女姓楚,名禾。自幼随父亲在菏州行医,父亲去世之后,民女便定居泽清县。”
“令尊可是楚璠生前辈?”
“正是家父。”
两人因为祖上相识,自身经历又相似,很快熟络起来。
朝廷为百姓准备了驱蚊的香囊低价售卖,只是很多百姓坚信是疟鬼作祟,宁愿贴上满身符咒都不买账,何长意不得已找到在当地有一定名望的楚禾帮忙。
何长意本以为需要废一番口舌说动楚禾,没曾想她竟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蚊虫而非疟鬼?这民女倒从未听说,不过朝廷既然愿意想办法,民女自当尽力帮忙。”
楚禾理性而从容的思维让何长意很是欣赏。
香囊的普及因为楚禾的加入逐渐变得顺利,眼见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潜伏的瘟疫却到了高发阶段。
因为天灾备受摧残的难民再也坚持不住,想要逃离这片灾厄之地的冲动达到了巅峰。
“靠个破香囊就想把我们关在这儿?我们要出去!”
“这儿四处都是疟鬼,我们早晚会被缠上!赶紧让我们离开!”
“我家老头子从几日前就开始打摆子,又喊热又喊冷,上吐下泻,眼见人都快不行了。您行行好,让我儿女出去吧,我孙子还只身在外,不能我们一家都死在这儿啊!”
老妪跪趴在地上哭喊不停,将众人的逆反情绪彻底调动出来。
“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放手!”官兵蛮横地将扒拉自己的老妪踢开。
岂料看着瘦弱的老妪身上却有一股庄稼人的蛮劲,甩都甩不掉。
官兵眼见难民已经快要不受控制突破重围,只能心一横,将手上的长枪向老妪刺去。
枪尖拔出的瞬间,鲜血从老妪的伤口渗出,逐渐染红整片衣襟。
官兵厉声大吼,“谁再敢硬闯,这就是下场!”
枪尖上的一抹鲜红成功引起难民们的恐惧,众人的暴动不再像最初那样激烈。
官兵长枪一挥,“有胆子的就再往前来!”
枪间的血沾染到前排难民的脸上,吓得他们猛地后退一步。
人群就这样散了。
难民们知道官兵是在杀鸡儆猴,可谁也不愿意当那只鸡。
何长意几人上前替老妪诊治,却发现已然回天乏术。
无奈只好和当地的官员商议此事。
“已经查清了,带头的是林家村的村长,死的那老妪也是林家村的人。林家村的村长联合邻近几个村想闯出去,邢峰今日之举也实属无奈,求大人宽恕他。”
官兵火长将查到的情况禀报上来。
“罢了,暂且别让他出现在人前。”泽清县令摆摆手,心里知道官兵顶着染上疫病的风险维持秩序已是不易,自然不好再处罚。
否则民还未反,只怕这些官兵却要先反了。
泽清县令看向何长意等人,“几位大人,敢问这疫病可有医治之法啊?”
刘医正解释道:“如今发病的人虽多,但新染上的实则在减少,想必撑过这段时日就会有所好转,我们会尽力医治。”
“那就有劳各位大人了。”
从县令处出来,刘医正留下何长意商议接下来的医治方案。
几人谈完正事,刘医正忽然露出揶揄的表情,“长意啊,你近日似乎和那位楚姑娘走得很近?”
何长意蹙眉,“属下只是同楚姑娘讨论瘟疫之事。”
“无妨。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在此地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大人说笑了。”
在太医和当地官员的共同努力下,瘟疫总算得到了控制,到临近寒冬之时,基本已经没有新染上的病人。
何长意等人启程回京,楚禾主动上前,“诸位大人,可否让民女的马车跟在诸位大人之后,民女也想进京一趟。”
楚禾算是这次除疫的功臣,自然不会遭到拒绝。
好消息很快传回京城。
萧景榕封赏了有功之人,还不忘私下问苏棠,“朕看过历年的记载,疟寒疾最快也得将近一年才能平息,此次定是你的计策有效用,想要什么赏赐?”
苏棠讪笑,“其实没有嫔妾,皇上也能知晓此法,嫔妾不敢邀功。”
抬眸却见萧景榕盯着自己,语气严肃,“朕不会信她。”
苏棠见状不再推辞,只是她现在什么也不缺,一时还真想不到要什么赏赐。
“那个荷包要不……”
苏棠还未把“算了”二字说出来,萧景榕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一码归一码。”
她眼神控诉萧景榕说话不算话,干脆把心里那个大胆的要求讲出来。
“如此,嫔妾想见家里人一面。”
苏成被冤枉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她当初哄小孩似的哄着苏成到京城找她,没想到人却当真了。
其实算是她骗了这个单纯的弟弟,总得当面解释才说得过去。
不过似乎历来只有妃位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和亲人见面,而且还得是在有孕或是家里立了大功的情况下。
所以她提这个要求多少是有几分僭越。
没想到萧景榕竟毫不犹豫给出答复,“你父母无官无职,贸然进宫恐惹人非议,朕也可以安排,决定权在你。你弟弟有贡生的身份,倒是容易许多。”
苏棠听萧景榕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万分感激地谢恩,“只见弟弟就好,多谢皇上。”
苏成从韩禧口中得知自家阿姐在宫里当嫔妃以后沉默了一整天。
韩禧觉得帮着好友的父母瞒着他不仗义,如今又有些后悔告诉他真相。
“苏成,你说话啊苏成。”韩禧疯狂晃苏成的手臂,“你该不会从此一蹶不振,放弃考学了吧?没有你的督促,我可怎么办啊?”
苏成忽然开口,“我在想皇帝死以后,有没有机会让阿姐出宫,反正皇帝都死得早。”
韩禧连忙把他的嘴捂住,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个经常被捂嘴的还有捂别人嘴的一天,“你怎么比我还疯?这话你都敢说。”
苏成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心,此处只有我们二人,这么小声,外面的人听不见。”
“也是,不过皇帝正值壮年,要死还早……”
韩禧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苏成,卢副山长找你。”
直接将韩禧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轮到他说的时候就来人了?
苏成前往书院东侧的房间,敲门进入,“弟子见过卢副山长。”
“皇上开恩,特许书院学子三日后进崇文阁翻阅典籍,你近日在书院受了委屈,就当是补偿你,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再择一位同窗和你一起。”
苏成心有疑惑,但想到卢副山长在偷窃一事上帮了自己,再加上机会难得,他应承下来,“弟子明白,多谢山长。”
要说带谁进宫,他自然第一个问韩禧。
“进宫?”韩禧猛点头,他表哥都还没进过宫呢,他这是给韩家人长脸了,“愿意,当然愿意。”
二人挑出最体面的衣服,三日后跟着卢副山长进到崇文阁。
典籍没翻几本就被一小孩叫住,“你们俩跟本王走。”
卢副山长解释道:“这是寿王殿下,你们跟着去就是了。”
二人忐忑地跟在小寿王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行至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在殿外都能闻到里面淡淡的香气。
“你们谁是她弟弟?跟本王进来。另一个在外面等着。”
苏成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这么早见到阿姐,头脑发懵地往殿内走。
“人给你带来了。”小寿王昂着头邀功。
苏棠揉揉他的脑袋,“多谢殿下。”
“哼。”小寿王拍开她的手,“本王去找混小子玩一会儿,你赶紧的。”
苏成见自家阿姐连王爷的脑袋都敢揉,忽然有些惆怅,或许自家阿姐根本不需要自己。
苏棠看着眼前已经高出自己许多的少年,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初见时他还矮上些许呢。
“怎么?不认识你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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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苏成听到似曾相识的问候低唤一声。
苏棠站起身来,诚恳道歉,“阿姐不该骗你。”
苏成垂下眼帘,语气故作轻松,“只要……阿姐过得好便好。”
苏棠愧疚更甚,柔声道:“阿姐在你受委屈时没帮上忙,你怪阿姐也无妨。”
她着实没想到苏父苏母会一直瞒着苏成。
苏成摇头,他再傻也能想明白自己莫名被提早放出来那次,兴许就是因为阿姐的缘故。
说是靠自己让阿姐过上好日子,实则还是在依赖阿姐。
他哪里会怪阿姐,只是有些挫败。
苏棠见苏成情绪低落,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你同阿姐讲讲在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苏成身上发生的事她只知道一个大概而已。
苏成颔首,将书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苏棠。
“这个林珣和韩禧……”苏棠皱着眉头听完整件事,发现两个关键人物。
两次事件都有这二人参与,那个元凶封子炎毕竟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少年人而已,虽说心术不正,但做起事来肯定不够缜密,不然没理由让人搜到他偷窃的证据。
而且他埋布包都能让人瞧个正着,像放书、取棉线这种事真能丝毫不让人察觉地完成吗?还是苏成身边的人更有把握做到。
“韩禧此刻正在殿外,弟弟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苏成听出苏棠的怀疑,替韩禧解释。
“如此,他帮了你,阿姐该谢谢他。”
苏棠走到殿内厅堂,和门外的韩禧隔着一层珠帘相见。
韩禧直挺挺跪下磕了三个头,把苏棠看得一愣。
“问昭容娘娘安,嗯……草民参见娘娘……”少年乱七八糟的请安辞让苏棠听得发笑。
要说是伪装,这少年也太可怕了些。
“起来吧。”苏棠微微抬手。
韩禧犹犹豫豫起身,没忍住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又想起自家表哥的叮嘱,赶忙低下头。
“多谢你平日里对苏成的照顾。”苏棠温声细语,生怕吓着人。
韩禧摸摸鼻子,“其实是娘娘的弟弟照顾我……草民比较多。”
苏棠打量着韩禧的神情,“你帮了苏成,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她刚说完就发觉自己这话很耳熟,好像被那死男人传染了。
韩禧知道自己应该高风亮节说一句不用,但他实在很想带一样东西回去向他表哥献宝,纠结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块。
苏棠见状直接吩咐沉鹭到库房取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
送这样的东西既不掉价又不会留下话柄,虽然孩子不一定喜欢……她也变成令人讨厌的家长了呢。
韩禧磕头谢恩,“多谢娘娘赏赐。”
苏棠让韩禧在殿外稍作休息,又和苏成聊了片刻。
“你既然也对那个林珣起过疑,还是得多几分防备,阿姐会再想办法查查。”
“麻烦阿姐了。”
“你这般生分,还说你没怪阿姐?”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
苏棠知道少年的想法有些无奈,“你这样有本事考到京北书院,怎会觉得自己无用?阿姐要是早知道,做梦都会笑醒。”
“可……”
“旁人算计你那是旁人的错,你何必因此自责?阿姐有能力保护你,你自然可以依赖阿姐。再说你如今也是阿姐的骄傲,可不是谁的弟弟都能进京北书院。”
苏棠有些担心少年脸皮薄不肯找她帮忙,叮嘱道:“将来若是遇到麻烦了,你定然要第一时间告诉阿姐,好吗?”
苏成乖乖点头,忽然问:“阿姐可喜欢这宫里的生活?”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虽说少了几分自由,但至少比许多为生计发愁的普通人强。”苏棠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她要是说自己过得特别好,少年恐怕又会觉得自己无用。
殊不知听在苏成耳朵里就是自家阿姐没有过得很舒心。
他心里暗下决心要更努力上进,有朝一日能帮得上阿姐才是。
眼见时辰不早,苏棠让姩姩和萧韶鄞两小只出来见过舅舅。
姩姩自是苏棠说什么就做什么,甜笑着喊舅舅。
萧韶鄞眨巴着眼睛,许是见苏成的腿脚不好,难得不似平时那样认生,奶声奶气唤了一声“舅舅”。
苏棠也不好让苏成二人再多逗留,找来小寿王带他们回去。
苏成和韩禧跟在小寿王身后,顺着来时的路走到崇文阁,又坐上等在宫门口的马车回京北书院。
韩禧乐呵呵地抱着赏赐,边走边夸,“你姐姐可真好看,比寻常人看着年轻多了,怪不得皇帝都喜欢。”
苏成想想,几年过去,自家阿姐好像真没怎么变。
不过……这人隔着帘子又垂着头真看清了吗?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学舍,迎面碰上林珣,对方脸上的阴郁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苏成虽说因为阿姐的话心里多了几分防备,却也不好直接选择漠视撕破脸,于是上前关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珣抬头,眼睛里面血丝可见,“死了,都死了。”
苏成和韩禧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死了?”
林珣眼神失焦,不再说话,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苏成和韩禧上前将他搀回房间,多番询问才得知他远在菏州的亲人全都因为瘟疫过世,只剩一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二人闻言顾不得对林珣的怀疑,心中的同情和担忧占了上风。
“你为了你妹妹也得振作起来不是?”苏成和韩禧只能用苍白的话安慰,“你先躺着休息一阵吧。”
林珣顺着他们的力道躺回床上。
苏成和韩禧好话说尽,都不知还能如何,只得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林珣。
林珣的房间还有一人和他同住,应当不至于发生意外。
二人都没瞧见,他们转身离开后,林珣的眼里并不只有悲伤,还带着满腔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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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看在萧景榕破例让她见了苏成的份上,除夕之前便绣好了荷包送去。
萧景榕收到时正在处理年前的最后一批政务。
他瞧了两眼,便让李培顺依旧挂上,自己继续埋头苦干。
李培顺上回忍着没问,这次不得不多嘴一句,“不若奴才取一只旧的下来?”
萧景榕颔首,“把那只云纹香囊取下来。”
李培顺一噎,他根本不是要取香囊的意思啊。
再说这荷包长得都差不多,挂一只不得了吗?照这样下去香囊取完,也不够位置挂的。
萧景榕明白李培顺的意思,只是一年都哄不到苏氏绣两只,哪里会挂不下?
忙到亥时,萧景榕本已打算在太极宫就寝,看到床头三只姿态惬意的兔子忽然改了主意。
苏棠这边刚哄睡两娃,正要窝到床上去,就听到萧景榕过来的通传声,只好等着。
“皇上,外边儿下雪了 ?”苏棠见萧景榕的棕黑色大氅上沾着几颗将化未化的雪珠。
“嗯。”萧景榕将大氅褪下。
李培顺躬身接过,退出内室。
苏棠将自己的手炉递给萧景榕,手贱想推开窗子看一眼。
萧景榕下意识接过手炉,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被狂风卷集的雪花扑了一脸。
苏棠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没能幸免。
她费劲地合上窗扉,顾不上自己,赶忙拿出手帕替萧景榕擦拭。
萧景榕在外面走了一圈都没被雪糊脸,没曾想进到内室反而遭殃,又好气又好笑,还失了面子,最后只能故作严肃地等眼前人给他擦干净。
苏棠尴尬找补,“那什么……皇上可曾听过‘今朝若得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萧景榕微怔。
眼前人这话听着谄媚,细想其间深意何其悲凉。
若是真能“共白头”,又何须以“同淋雪”作比。
皇家人薄情,他亲眼见到父亲和嫡母从琴瑟和鸣走到形同陌路,据说他的生母也不过得了父亲几日恩宠便被抛之脑后。
他自认并不比父亲多出几分痴情,好比皇后孱弱,他早便做好了她有朝一日会逝去的准备。
可他竟从未想过眼前人会有离开之时。
“如此,合该多淋几场雪才是。”萧景榕眸光深邃,似要将人吞没。
苏棠一个激灵,生怕这死男人真抽风让她出去淋雪,外面怎么也得是零下好多度。
她拉上萧景榕的手,挤出一抹甜笑,“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
萧景榕这才神色稍缓。
……只是等到了床上,苏棠才明白这死男人根本没完全消气,虽然不知他是气她弄了他一脸雪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日苏棠不出意外地起晚了,好在过年这几天不用请安。
不过宫里办了场宴,她也不能赖床太久,麻利起来收拾好便赶过去。
等众嫔妃到齐,萧景榕和皇后等才姗姗来迟。
皇后头顶沉重的金冠,在荷露的搀扶下入座,脚步肉眼可见的虚浮。
苏棠知道皇后的病一到冬天就发作得特别厉害,前段时日去探望过几次,发现严重时她连下床都困难。
她不好具体问是什么病,反正看着很揪心。
就连这次的宴席都是贵妃和白淑妃在带头操办。
如今的后宫因为皇后被迫放权,可以说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众嫔妃看着比之前和睦了不少。
最初进宫时锋芒毕露的贵妃开始安心在自己宫里养育六皇子,鲜少主动出来找茬。
白淑妃倒是跟以前一样,经常借二公主的名义让皇帝去她宫里。
宋贤妃丧子之后沉默了不少,多数时候都是她的庶妹宋才人在人前蹦跶。
苏棠至今没弄懂萧景榕纵容这位宋才人,却又并未太过宠爱她的理由是什么。
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后位。
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宴会过后,萧景榕按例要陪皇后回未央宫。
“臣妾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皇上,不若今年让其他妹妹陪伴皇上。”出乎意料的是,皇后竟出言拒绝。
“无妨。”萧景榕想也没想就驳回了皇后的提议。
苏棠不意外,大多数时候萧景榕都把这位正妻的颜面维护得很好。
之前那年除夕,他也是在皇后安寝之后才避过众人耳目出来的。
萧景榕陪着皇后回到寝殿,却被她再次推拒。
“你我夫妻一体,无需在意这些。”萧景榕仍是没有妥协。
皇后的态度却比他更加坚决。
萧景榕到底有自己的脾气和骄傲,最后径直回了太极宫。
“荷露,让乳母把三皇子给宁昭容抱去,让她带着过年吧。”
“娘娘,您何必非得让皇上走呢?”荷露按皇后的意思吩咐下去,忍不住问道。
“本宫不想最后留在他心里的是这副模样。”皇后卸去脂粉,原本清秀美丽的面庞泛着难看的青灰。
“人都道昭南王世子文武双全,貌如冠玉。我从嫁给他的那一日起,就从未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便是要散,也仍该如此。”
荷露红了眼,嗫喏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等春天就好了。”皇后温和一笑,“服侍本宫歇息吧,安儿今日被绊住了,明日定会一早过来请安。”
第二日,大皇子萧韶安果然如皇后所想,天刚蒙蒙亮便到未央宫请安。
却发现自己父皇并不在母后宫中。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恭敬向皇后行礼。
皇后不想儿子发现自己病重的端倪,打算等过两日精神好些再陪儿子,便三言两语打发他回自己的住所。
“你去找昙霜姐姐问问父皇昨日为何没有歇在母后宫中。”萧韶安没好开口问自家母后,年岁大了也不便私自去找内宫的宫女,于是让身边的桑楹去打听。
他知道荷露肯定是要寸步不离贴身伺候母后的,所以让桑楹去问昙霜。
桑楹去找昙霜时,昙霜正好替皇后取药,不在未央宫内。
其实桑楹心里早有答案,索性随意找到一个宫女询问,结果完全不出她所料。
桑楹将打听到的结果回禀给萧韶安,“昨夜六皇子生病,皇上去瞧了六皇子。”
萧韶安眉头紧皱,母后明明也身子不适,父皇怎会抛下母后去陪六弟?
第115章 打雪仗
然而事实是萧景榕昨日从皇后处回去之后听闻六皇子染上风寒,才去看了孩子,只不过这宫中大多数人从来都是听风就是雨。
传着传着就成了皇帝为六皇子不顾皇后。至于有没有人在背后操纵流言便不得而知了。
苏棠不清楚几人之间的乌龙,自顾自带着孩子玩得乐呵。
她对自家儿子招招手,“力宝,过来。”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朝她扑腾。
苏棠把一坨雪球放在小家伙手心,教小家伙打雪仗,“扔出去。”
小家伙照她说的举起手,结果还没扔出去就因为劲使大了把雪球捏碎,掉了自己一脖子,冻得直蹦跶。
苏棠一边笑,一边给他擦干净。
擦完回头看看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萧韶鄞,担心他吃醋。
结果发现这小崽子虽然皱着眉头,但不像是嫉妒。
……大概是被力宝蠢到了。
“哥哥。”力宝冲过去抱住萧韶鄞,把脸上的雪擦到他身上。
萧韶鄞满脸控诉地看向苏棠。
苏棠摸摸他的脸,“别气,别气,阿娘一会儿给你换新的。”
小寿王和姩姩两个稍大点的娃已经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雪仗打得有来有回。
姩姩毕竟是女孩子,体能不如小寿王,坚持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要是哥哥在的话,肯定能赢小皇叔。”
“就凭小古董?根本不可能!”
姩姩走到苏棠身边,“阿娘,姩姩都好久没见过哥哥了。”
苏棠想想,好像还真是。
她出于各种顾虑已经很久没主动邀请萧韶安来玩过了。
以皇后的性格多半是不会留萧韶安在身边侍疾的。
小孩一个人过年的话,也怪孤单。
苏棠索性让时鸢去问皇后能不能让萧韶安过来和姩姩他们一起玩半天。
皇后答应下来,差人去叫了萧韶安。
苏棠时隔多月未曾仔细观察过萧韶安,突然发现这娃跟记忆中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初具他父亲的感觉,不再如孩童一般稚嫩。
“宁娘娘。”行礼的样子也愈发沉稳。
苏棠有点担心他和姩姩他们还能不能玩到一块儿。
“哥哥,小皇叔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啊。”姩姩二话不说上去拉住萧韶安。
孩子之间根本不会顾虑那么多。
他们的情感虽然短暂,但格外澄澈。
萧韶安起先还有些放不开,好一阵才在姩姩和小寿王的感染下恢复孩子该有的模样。
苏棠注意到跟来伺候萧韶安的小姑娘,她记得是叫桑楹来着。
小姑娘看着比萧韶安还沉稳。
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苏棠没有深想,吩咐沉鹭邀请她和杏子她们一块吃茶。
很快学会捏雪球的力宝也加入到哥哥姐姐的战斗中去。
只有萧韶鄞在一旁看着。
忽然他趁苏棠不注意,从地上捧起一捧雪。
“吉羊,放下!”苏棠发现之后连忙拍拍他的手,将雪全部擦掉。
小崽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苏棠。
苏棠也很心疼,但小崽子体质寒凉,她根本不敢让他碰这种冰呼呼的东西。
要是寒气入体,很容易生病,毕竟夏天多吃几块西瓜这小崽子都受不了。
苏棠把小崽子抱起来,走进内室。
“你不是嫌衣服被蹭脏了吗?阿娘先给你换衣服好不好?”苏棠在碳炉旁褪去小崽子外边的斗篷,“阿娘知道吉羊想跟他们一块玩,但吉羊也不愿意生病难受对不对?”
小崽子嘴巴一瘪,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苏棠抱着人又贴又蹭,哄了好久才哄好。
最后小崽子眼眶红红地窝在苏棠怀里当裁判。
“小皇叔丢中二十次。”
“姐姐他们丢中二十五次。”
小寿王听到结果直接炸毛,“什么!你这混小子不会乱数吧?你这么大点儿能识数吗?本王怎么可能输给他们?”
萧韶鄞一副自己不可能出错的样子。
苏棠连忙安抚,“殿下以一敌二,已经很厉害了。”
“再来一次,本王肯定不会输!”小寿王不顾天冷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把袖子放下,殿下也不怕着凉?”苏棠一个大逼兜招呼上去,“快要到午膳时间了,不许再打。”
小寿王虽是一脸不忿,但还是迫于苏棠的淫威乖乖把袖子放下。
苏棠本想将萧韶安留下一起用膳,然而桑楹在他耳边低语两句,这娃便起身请辞。
饶是姩姩上前留他都没留住。
苏棠没忍住多看了这小姑娘几眼,心里升起一阵怪异之感。
午膳过后没多久,萧景榕来了。
许是听说孩子们都在一处,过来瞧瞧。
他难得有时间陪几个娃玩了一阵。
待到晚膳过后,苏棠看他有打算留宿的意思,委婉提醒他离开。
她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一来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二来更不想让皇后因此伤怀,毕竟这几天本就该是萧景榕陪皇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