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娘娘都是担心你。多亏姐姐的照顾,我才能适应这宫里的生活,娘娘也一直很器重姐姐,难道姐姐还把我们当外人不成?”
时鸢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并非如此。”
“若是姐姐的私事,姐姐不想说就罢了。只是姐姐今日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
“……这个时辰娘娘应当还未睡着,我亲自去告诉娘娘吧。”
苏棠听到时鸢说何长意要去治疗瘟疫的时候沉默了。
萧景榕既然在太医院几十号人里面选出何长意三人,多半有他自己的考量。
若是贸然求他换掉何长意,不仅成功率不高,还可能惹他不快。
而且如果替换何长意的那个太医死在疫区,她良心上也过不去。
自私、道德和友情不断撕扯着苏棠的内心,让她迟迟不能做出决断。
时鸢却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开口,“奴婢不告诉娘娘就是不想娘娘为此忧心,就算娘娘为何长意求情,他也不会答应的。他是个医者,这是他的责任,亦是奴婢钦慕他之处,奴婢只是太担心他了而已。”
时鸢的话让苏棠有些惭愧,感叹每个时代都有英雄,是她太狭隘了。
想着自己能不能有点作用,于是多问了一嘴。
“可知是何种瘟疫?”
“他说是疟鬼。”
疟疾?苏棠无比希望自己能带着青蒿素配成的药回到这个时代。
可惜没那本事。
不过预防的方法她还是知道一二的,兴许能派上些许用处。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知道疟疾依靠蚊虫传播。
苏棠马不停蹄去太极宫找萧景榕。
“艾草、薄荷、丁香、藿香、陈皮一类的药材做成香囊佩戴,再辅以熏艾等手段驱虫对控制疫病的传播有一定效用。”
萧景榕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未怀疑,而且只是防蚊虫而已,就算无用也没有坏处。
“瘟疫一事是何长意透露的?”
苏棠来之前想好了解释自己是听到的传闻,但她明显低估了皇帝在宫里的眼线。
“请皇上莫要怪罪,若是要罚,嫔妾愿一力承担。”苏棠赶忙跪下。
萧景榕睨她一眼,“算你将功补过。”
小白是京北书院的一条幼犬,平日性格温驯,靠着学子们的投喂果腹。
今日的小白闻到一股让自己垂涎欲滴的香气,它一路追着味道而去。
几个想撸狗的少年跟在它身后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
“你没事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少年看着不停往草堆里钻的小白,“扒拉啥呢?”
少年掀开草丛,只见草丛后的泥地里露出一截布料。
泥土明显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好奇心驱使几个少年扒开泥土来一探究竟,泥土下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布包。
布包里面的东西却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几人赶忙报告给夫子。
很快平日鲜有人踏足的荒地就围满了京北书院的学子。
“狗娘养的,那不是我的玉佩吗?我还因为丢了这块玉佩,被我爹打了一顿呢!”
“你被打一顿算什么,我自从丢了我的平安扣就一直走霉运,平地都能摔跤,喝口凉水都得呛着。”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出自己的财物,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都退后,不许靠近此处。”
赶来的夫子一声令下,学院的护卫将布包围在中间,隔开学子们。
学子们的骂声依旧不断,“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此事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现在都回学堂里去。”夫子板起脸,强行驱散学子。
“你们看,那草枝上面挂着蓝色的棉线呢,不会是偷儿留下的吧?”
“是啊,咱们发现布包的几个人都没穿蓝色,期间没有其他人靠近,肯定是那偷儿不小心被草枝挂到留下的。”
此话一出,在刚刚安静下来的学子中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开始互相打量起周围人的衣着。
“你衣服是蓝色的。”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绸缎,颜色质地都跟那棉线不同。”
“谁若是再在此处赖着不走,便罚抄《中庸》十遍,回去之后不准议论此事,认真听学。”
“十遍、抄到死都抄不完,走吧走吧。”
学子们听到这话才不情不愿地退开。
夫子虽是叮嘱学子们不准议论,却也知道肯定是徒劳,眼见事态不可控制,只能捡起那微不可察的一缕蓝色棉线找到山长。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便从这棉线着手查下去,总得要有个结果,不然难堵悠悠众口。让他们下学之后都回自己房里,不许随便动作,若是有不听的一律按照贼人论处。你们挨个儿搜过,看有没有人的衣服和这棉线一样。”
副山长卢司业有些不赞同,“山长,单凭这棉线认定贼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而且也不一定是学子所为,随意搜身恐怕会得罪人。”
“你不会还想包庇上次那小子吧?”山长加重了语气,“上次是为了顾及书院的颜面才压下此事,现在都已经传开了,难不成还要装聋作哑,或是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顶罪?老夫可做不出这种事!”
卢司业见说不通,也不再强行顶撞。
文谨在山长离开之后问自家上司,“大人,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查,还一副要从学子里面找出凶手的样子,就不怕书院的名声……”
“人上了年纪难免会脑子糊涂,他对我分权的不满已经大过他对书院的维护,他何尝不是打着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的主意呢?反正他马上就要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了不是?”
卢司业轻叹一口气,“怕就怕,此事还真是针对那小子。”
然后事实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是,凭一截棉线就乱咬人?”韩禧挡在苏成面前。
苏成拉住他,自己上前解释,“这样的衣服随处可见,并非我独有。而且我这衣摆破损已久,随处都可能会留下棉线。”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你?”夫子虽然没有明说不信,语气间却透露着质疑。
外面偷听的学子忽然大喊,“上次偷书的也是他,还说是拿错了,根本就是偷的。”
许多人开始跟着附和。
“不是说了不许出房间吗?”
外面的学子嬉皮笑脸地趴在窗口,“夫子,贼人都抓到了,就不用了吧?”
夫子见围观的人太多,只能把苏成带走,“跟我去山长那儿解释吧。”
韩禧还想拦,被苏成摇头制止。
这边卢司业派文谨暗中调查。
“属下问了丢东西的学子,发现那布包里只是一小部分,而且还都是近期丢的。”
卢司业蹙眉,“看样子还真是专门为这小子设的局。这小子这副样子又对人构不成威胁,为何会有人害他?你确定他姐姐的事,你并未跟人提起过?”
文谨有些心虚,但一想到好友陆修远肯定不会闲到做这种事,又挺直腰板,“属下怎么会呢?再说属下也不知道他姐姐的身份啊。”
“那是他自己得罪人了?”
“据属下所知他平日交往的人就那么几个,而且他脾气很好,不轻易得罪人。虽说上回诗会小出了一次风头,但京北书院的学子大多都还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非得毁了他吧?”
“再查吧,多问问还有没有人见到谁去过那片荒地。”
文谨连着几天问了许多个学子都没有结果,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却有人主动找上门。
他把少年带回去见自家上司。
“弟子林珣见过卢副山长。”
“你说你见到有人拿着那布包?”
“是。”
“为何此前不说?”
“苏成是弟子的朋友,弟子怕说出来无人相信。这事已经有过一回,卢副山长想必对偷书一案有所耳闻。
若是弟子强行为好友作证,恐怕会让人觉得我们沆瀣一气。弟子见卢副山长明辨是非,有心查明真相,才敢斗胆一试。”
“那你见到的人是谁?”
“封子炎。”
韩禧正为苏成的事情发愁,苏成的父母却突然找上他,而且已经知道苏成被当做偷儿一事。
是了,这次跟上次不一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哪里还能瞒得过他们。
“伯父伯母,你们别着急,苏成是被冤枉的,我肯定想办法还他清白。”韩禧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怎么安抚苏父苏母。
“小韩啊,我们来是想求你帮我们往宫里递个信,你家里做生意的人脉广能不能找着法子?”
“递给苏成的姐姐?”
“对对对。”
“这……”
“不行吗?”苏母险些站不稳。
“倒不是,只是不知道姐姐在哪个宫啊。”
“求你帮我们找找,求你。”苏母差点给面前的小辈跪下。
“找过了,这宫里上万个都快查遍了。”
苏母难以置信,“这皇帝的女人有那么多吗?”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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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真正的小偷
韩禧听苏父苏母说苏成的姐姐是从王府就跟着当今圣上时,眉毛一高一低,整张脸写满了困惑,“那苏成为何不知?”
“宁作贫人妻,不作富人妾。与人当通房不是什么长脸面的事,他那时候还小,我们怕他出去乱说,起先就一直瞒着。
后面苏成说想来京城接他姐姐回去,读书比以前勤快多了,我们怕影响他考学,便想着等他考完再一并告诉他。”苏母面露惭色。
“伯父伯母,你们这……”韩禧有几分同情自家好友,又同时庆幸他可能有救了。
韩禧赶忙找到自家表哥联系上次那位负责采买的姑姑。
那姑姑忍不住吐槽,“你们这是找人找魔怔了不成?一会儿宫女一会儿嫔妃的。”
“烦请姑姑再帮我们问问。”韩表哥果断塞钱。
“不用问,宫里姓苏的女官、宫女不少,嫔妃却只有一位,我负责各宫采买,这点还是知道的。”
韩禧眼神一亮,“还得麻烦姑姑替我们递一封信进去。”
那姑姑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送信?给宫里的嫔妃?”
“不能给嫔妃送信?”
“倒也不是。”那姑姑知道在场几人都是无官无职的商户,略带不屑地打量他们,“寻常嫔妃和家里都有专门的传信人,哪有像你们这样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
韩禧疯狂给韩表哥递眼神。
韩表哥咬咬牙,掏出几张银票。
那姑姑摆摆手没有接,“你们找的这位昭容娘娘久居深宫,咱们都不熟悉,也没听说过她和外面有联系。若是寻常不受宠的低位嫔妃倒好说,这位……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罪,我办不成。”
“昭容?很尊贵吗?”
韩表哥连忙瞪韩禧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昭容属正三品九嫔之一。”
“正三品?”韩禧大惊。
要知道他那个家里是从五品太常丞的同窗平日尾巴都快翘到天上。柳盛栖那么狂,也不过有个从六品的叔叔而已。
“所以这信,我可不敢给你们送。”
韩禧急得跳脚,“那不行!是那位昭容娘娘的父母和兄弟找她,您帮帮忙。”
“父母兄弟?”
韩表哥在一旁帮腔,“这位娘娘是从昭南王府时跟着当今圣上的,若是有心查,不难查到她的身世,我们哪敢在此事上作假?”
“若真如你们所说,缘何这位娘娘不主动联系家里人?这么多年过去她家里人突然寻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那姑姑有些犹豫,最后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你们念在我帮过你们几次的份上记我个好,只是……恕我没那么大胆子接这活。”
“诶,您别走啊,价钱可以谈!”韩禧依旧不依不饶。
“行了!像什么样子!”韩表哥拉住想追上去的韩禧。
经商这么多年,事情能不能谈成他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那姑姑八成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信必须得送啊。”韩禧转过头来,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家表哥,“万一送成了,对咱们也有好处不是?”
韩表哥眉头紧蹙,“不是我不肯帮,你也瞧见了是个什么状况。”
韩禧总觉得自家表哥还有法子没使出来,开始用尽各种办法缠他。
最后甚至闹到绝食的地步。
韩禧饿得头晕目眩,“表哥……”
韩表哥气急,“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以为兄弟大过天呢?能不能替家里想想?”
“苏成他是冤枉的!”韩禧捏紧拳头,“不止因为他是我兄弟,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说我们一身铜臭,唯利是图,可我韩家人不是如此!”
韩禧见自家表哥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忽然泄了气,“我知道……我不该连累表哥和家里。我不会再胡闹了……”
“把东西吃了。”韩表哥把饭碗递给韩禧,“我尽力想办法,但不保证能成。”
韩禧赶忙接过,直接端着碗,“咕咕”两口将粥喝尽。
韩表哥从韩禧的房间出来坐上马车,打算去找一个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
一方面是顾及韩禧的心情,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赌一把。
韩家在官场没有可靠的倚仗,生意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到头了,最近更是受到各方势力的冲击。
他只身从昭南到京城做生意,靠的就是行旁人不敢行的事。要想摆脱韩家如今的困境,或许真得抓住这次的机会。
这边韩禧得到自家表哥的许诺,马不停蹄赶回书院。
他看到书院里面有衙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要把偷东西的贼带走了呗。”
韩禧大惊,费力往人群中挤。
林珣发现了韩禧,走到他身边拉住他,“放心,被带走的是封子炎。”
“封子炎?不是苏成?”韩禧完全反应不过来,“封子炎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我记得他一直跟柳盛栖他们混来着。”
“据说是因为他家道中落,受不了由奢入简的日子,才动了偷东西的歪心思。后面柳盛栖他们丢的财物太多,打算抓贼,封子炎索性将计就计栽赃给别人。”
林珣看向封子炎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我呸!所以上次那本书也是他有意栽赃的是吧?”
林珣垂眸,没有否认。
怪只怪封子炎太蠢,非得威胁到他头上,他怎么可能留下一个握着自己把柄的人呢?
“他是怎么被揪出来的?”韩禧接着问。
“他埋布包那日被我瞧了个正着,我当时不想多管闲事就没理会,没想到会和苏成扯上关系,我知道以后赶忙告知给山长,果真从封子炎那儿搜出了证据。”
“幸好,幸好。”韩禧拍拍林珣的肩膀,“这次多亏有你啊。”
林珣腼腆一笑。
“那苏成呢?”韩禧环顾四周没找到苏成的身影。
“他毕竟涉及此事,刚刚衙役找他问话,似乎还未结束。”
“行,等他回来你让他在房里等我。”韩禧想起自家表哥还在为此事奔波,脚底生风地往书院外走,他得赶紧去告诉表哥一声。
封子炎闭上嘴不再多言,被衙役架着离开。
这边韩禧紧赶慢赶找到自家表哥,却被告知信已经送出去了。
“娘娘,有封宫外递来的信,您可要看?”时鸢将一个不起眼的黄纸信封呈给苏棠。
“信?”苏棠还是第一次收到宫外寄来的东西。
时鸢压低声音,“信是以先帝身边首领太监的名义送进来的,送信人是那位首领太监的徒弟冯鑫,如今在内侍省当差。
那位首领太监虽在宫中有些根基,但他出宫多年,连养孙都有了,应当不会再愿意卷入宫廷之争。”
言外之意,多半不是蓄意加害。
苏棠略一思索,隔着绢帕拆开了信,越看越吃惊。
苏成居然真考到了京城?这难度不亚于考上清华北大吧?
不过信中只提到苏成出事,并未言明是何事。
时鸢见自家娘娘读完信,补充道:“那位冯公公说,若是娘娘有话问他,可借裁衣之由传他来。”
苏棠有些摸不准,“会不会是阴谋?”
“奴婢倒没发现他和后宫哪个嫔妃有牵扯,不过娘娘谨慎些也可不见。”
苏棠思虑再三还是吩咐时鸢,“传吧。”
若真要涉及那家人,她总不能不管。
不出一刻钟,时鸢带着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公公进殿。
“奴才参见昭容娘娘。”
“公公请起。”苏棠打量着来人,乍一看还算正派,并无谄媚奸邪之感。
这位冯公公并不废话,将苏成在京北书院的遭遇告知苏棠,包括苏父苏母的求助一并转达。
苏棠想托他带个信却被回绝。
“娘娘若想送信到宫外可另找负责采买的宫人,奴才只是受人之托,恐怕不能时时听候娘娘差遣。”
冯公公虽是恭敬行大礼,但不影响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苏棠见他这副撇清关系的样子反而更信了几分。
没有更好的办法,苏棠只能找萧景榕。
当初在昭南她还能借身份警告县丞,如今天子脚下,她可不想背上以权压人、私相授受的罪名。
苏棠刚到太极宫门口就见江美人从里面出来,脸上难掩自得。
萧景榕为菏州瘟疫焦头烂额,心情应该不会太好,这人在高兴什么?
江美人和苏棠对上眼神的瞬间敛去神色,“妾身参见昭容娘娘。”
“免礼。”苏棠应付一声,侧头看向李培顺,“本嫔有事禀报皇上,劳烦李公公通传一声。”
苏棠刚说完就见江美人刻意放缓了脚步。
她也懒得理会。
片刻后李培顺从里边出来,“皇上请娘娘进去。”
江美人听到这话直接顿住。
她再三解释皇上才让她进去,这宁昭容如此轻易就能得到首肯?凭什么?
苏棠不知道江美人心里的小九九,径直走进去。
萧景榕面前的奏折堆得整整齐齐,就算是批改作业都嫌多,他还得思考后给出回复,也是够难的。
苏棠为自己的事打扰他都觉得心虚。
“何事?”萧景榕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提笔批复奏折。
苏棠将苏成之事如实禀报。
“嫔妾信弟弟是清白的,求皇上重新派人彻查此事。”
萧景榕要是连这种书院里的偷窃案都查不清,皇位也不用坐了。
她觉得苏成能靠自己一路走到京城,不至于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而且她当初见到的少年也非大奸大恶之人。
萧景榕知道眼前人的家境,但她从未提过,他也不过问,毕竟她并非原本的她,没想到她还会为了所谓的弟弟出头。
“若当真是他做的呢?”
苏棠还能说什么,只能答一句官话,“如此,皇上秉公处理就是。”
“嗯。”萧景榕并未多言,颔首算是应下。
苏棠没想到这么容易,正准备功成身退,萧景榕却打断了她刚要出口的话。
“朕也有一事想问你。”
苏棠见萧景榕面色不善,恭顺道:“皇上请讲。”
“对于瘟疫一事,江美人提了和你一样防蚊虫的法子,还说要以青蒿入药。”
苏棠瞳孔地震。
不会吧?真是穿越女?
这几日瘟疫一事已经传开,她站出来献策也不奇怪。
但是……青蒿治疟疾不本来就是从古籍上看来的吗?太医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单纯的青蒿作用不大,得以青蒿素配成药才行。
苏棠只能跪下,“禀皇上,嫔妾并不知此事,敢问江美人是如何跟皇上说的?”
萧景榕靠向椅背,眼神锐利,“她说她是在书上看到的。”
苏棠无语。
扯不扯啊?皇帝身边多少博览群书的能人异士,能有多少他们没看过的书?
再说真有懂防治疟疾还写成书的人怎么可能藏着掖着,肯定第一时间报给皇帝了呀,这是多大的功勋啊?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萧景榕怎么看自己身边出现两个……怪人。
苏棠是真有些害怕了。
万一萧景榕觉得她们这些穿越女要占领皇宫,统治王朝,那不完犊子了吗?
当年她初来乍到不怕死,现在……
早知道江美人要整这一出,她让给她就是了呀?
“过来。”萧景榕见眼前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不快。
毕竟平日里她都是装怂,而非真怕。
苏棠顶着萧景榕的目光起身往前,一直到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下。
萧景榕用沉沉的目光盯着她,似是不满意。
苏棠只好走到和砚台平行的位置,近得都能看见奏折上面的内容,她吓得赶忙撇过头。
“怕?”萧景榕问。
“嫔妾只是担心若是有人和嫔妾一样,皇上可还会在意嫔妾?”苏棠一边故作神伤,一边唾弃自己恶心肉麻。
萧景榕微微蹙眉,“你们不一样。”
这女人为何会觉得他无情到将她和旁人混为一谈。
苏棠闻言想起某些文学作品。
啧啧,替身梗?
你们不一样,你只是她的替身而已。
不过江美人算是主动接近的萧景榕,是想要他的宠爱?要这宫里的权势?还是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目的?
苏棠正纠结着,萧景榕忽然转移了话题,“朕帮你弟弟,你作何回报?朕记得你还欠朕一个荷包。”
“皇上……”苏棠无能狂怒。
幸好萧景榕到底还有一堆奏折要批,没揪着苏棠不放。
苏棠本想请辞,却发现萧景榕的墨汁见底,本来负责研墨的小太监应当是被他打发出去了,于是主动上前卖个好。
过了一阵研好墨的苏棠才委婉提出离开,萧景榕顺势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朕同你一起。”
苏棠有些意外,但还是乖巧地跟在萧景榕身后。
出门之时已是月上柳梢。
二人沐浴在月光之下,默契地没有开口,静静走到苏棠殿中就寝安置。
苏棠睡眼朦胧之间发觉萧景榕将她搂得格外紧。
死男人平时都爱逼她主动,虽然也抱,但总喜欢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倒是甚少表现得这般明显。
苏棠被他的发丝蹭得脖子发痒,正想抬手拂去却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朕已下令封锁菏州各县……或许朕不该如此。”
萧景榕的后半句几乎已是微不可闻,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只是苏棠离他太近,甚至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才勉强连猜带蒙拼凑出他的意思。
她不好点评对错,只能说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大部分人的安稳,像是萧景榕会做出的决定,毕竟这是战场上的常态。
即便是现代的医疗技术,在面对瘟疫这种东西时,也多少有无力之处,结果只会是死伤不计其数。
对处于这个时代的萧景榕来说,自然更难。
政治、战争和民生相互影响的同时又相互割裂。
萧景榕处理起前两样或许游刃有余,但民生不是靠单纯某个决定就能改善的,却会因为某个决定走向毁灭。
作为帝王,享有权力和荣誉的同时,责任和骂名都得由他承担。
苏棠不能替他做决定,也想不到万全的计策,只好在他的胸口蹭蹭,无声安慰。
萧景榕话刚出口便后悔了,犹疑不定是帝王的大忌,更别提将其袒露于人前。
然而感受到怀中人的小动作时,又莫名觉得连日的阴霾散去些许,稍稍酝酿出睡意。
苏棠这边已经沉入梦乡,江美人却刚接到消息。
“什么?皇上去了宁昭容殿中?”江美人下意识一脸惊疑地直起身子,见还有宫人在旁才勉强收敛,“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上次她被罚跪皇上就没处置宁昭容。
今晚她巴巴地去献策,皇上于情于理也该来她殿中才是,怎么还能让人截胡?
那人说这宁昭容不足为惧,到底是真是假?
江美人怀着疑问躺了一晚上,第二日赶紧去找到给她提供计策的人。
“咱们昨日才见过,你又寻我来做什么?我也是有差事的。”
江美人见人想走,连忙将人挡住,“还不是你的主意根本不管用。”
“皇帝没去你殿中?你是怎么跟皇帝说的?”
江美人如实转述。
“谁让你画蛇添足主动提什么青蒿?”
“……你不是说青蒿有用吗?”
“我只说皇帝问起,你可以用青蒿作答,免得皇帝觉得你只知防治之法,却完全不懂药理,惹他生疑。”
“我……”江美人自知理亏。
“至于那位宁昭容,我会多注意她,你别打草惊蛇。万事等这场瘟疫过了再说……”
菏州,泽清县。
何长意和另外两位太医刚抵达泽清县,便发现前面的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房屋一片萧条破败,地上还有浅浅的泥灰积水。
人群想往出口处涌,官兵用长枪强行阻拦。
“几位大人稍等片刻。”
何长意三人的随行官兵不敢太靠前,只是站在离人群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吆喝,“都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让开!”
人群见有人从外面进来,涌动得更加激烈。
刘医正主动走下马车,何长意紧随其后。
“我们是从京城来给诸位治病的太医,请诸位回到自己家中,我们会依次替诸位看诊。”
难民们看见京城来的大夫,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逐渐冷静下来。
再加之有官兵的不断驱赶,这才慢慢散开来,往自己家中走。
何长意眼尖发现地上跌坐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布衣姑娘,上前询问,“这位姑娘,可还好?”
姑娘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衣裙上沾到的草枝,福身一礼,“民女无碍,多谢大人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