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看到的话, 一定会吐槽回复一句“都说了下飞机给我发就行了, 不准在我工作的时候给我发你在享受的照片”。
然而我许久都没看一次手机。
毕竟有急事的人会打电话, 而我在这种出差时间基本会把消息震动都关掉的。
于是, 距离这一条讯息后,过了四个小时,大概在我回酒店洗澡的时间点,保镖又多发了一条。
【又被绑架了?】
他明明猜得到我在上班啊!我手腕的疤还没消呢,不许拿这事调侃我!虽然我也没有很介意就是了。
我单手操作, 迅猛地发送了一个沼跃鱼无语的表情贴纸,随即收起手机;想了想, 又觉得反击力度不够, 划开锁屏噼里啪啦再打了一句:
【被绑架了。还有一个可怕的店员在看守我。速来。】
消息一经发出便显示已读。我吃了一口蛋包饭,等上几秒,对面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保镖:是吗, 听起来像个备受尊敬的传奇人物。】
我:【少来】说到最后又在自夸!
【保镖:店里很忙,不回了】
别说得好像我缠着他聊似的。话说回来, 里包恩难道真的在这里打工了?
我对于员工身兼数职感到难以相信,正巧饭局到开酒的环节了,野末前辈为客户倒酒之际,特意为我解释了一番我不能喝酒的原因。我的喉咙仍然干痒着,被这么一提,仿佛触发身体条件反射般忍不住捂着嘴,避开餐桌咳嗽两声。
“……非常抱歉不能陪各位尽兴。”我嗓音嘶哑道。
“没事没事,倒是生病了还坚持工作,实在是了不起啊。”甲方女士爽朗地摆摆手,优雅而矜贵地举起高脚杯,“那么,这一杯祝友寄小姐早日康复,各位也健康顺利。”
我以茶代酒敬了一杯,等大家都热闹地过了一巡,我再表示去上个厕所,戴上口罩,适时离席。
镇静地合上门,我一转身,便猛地撞见一旁候着的小男孩服务员。
“ciao。”
“ciao个鬼啊!”你现在还是日式店员吧!
除了这崩人设的一声招呼,他仍然泰然自若地微微抬头望着我,与一般店员一样,两手乖乖地交叉放在身前;看起来有点扎手的黑色短发如同一只小刺猬,却被柔软蜷曲的鬓角恰到好处地软化了整个人冷硬的成分,更添几分异域的古典风趣的味道。
里包恩沉浸式剧本杀道:“这位客人,你有什么需要?”
总觉得他要使坏了,所以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没什么表情地说:“抱歉,厕所在哪?”
“在我左手边走廊的尽头,两次右转就到哦。”
“能请你带个路么?”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明明闲到我一出来就能看到你!”我吐槽。
里包恩:“我只是恰好路过,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客人啊。”
我:“你才……咳咳!”
一时说了太多句话,喉咙深处登时爬上几分难以忍耐的瘙痒。我及时抬手闷咳了几声,接着犹如魂魄骤然被抽干了般,没精打采地化作苍白的纸片人。
“算了,我自己去找。”
里包恩这小坏蛋反而翘起嘴角,一改态度道:“突然没什么事了。请随我来吧。”
我看他就是抖S吧!
但此时的我也无力再吐槽出声了。男孩踩着木屐,熟练地领头走向走廊,我穿着白衬衫打领带,与每一位倒霉的社畜无异,卖保险卖虚脱似的,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尽头,两次右转,还真看到了厕所的标识。
我其实并不是很急,但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情上了一趟。高级餐厅的厕所也十分亮堂且干净,目前应该只有我一人。我晃悠悠地洗完手,顺带擦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才慢慢擦干净手上和脸上的水珠。
这个时间来高档地方吃饭的人不多,也就在我正洗手的时候,有一个顾客接着进去。
我走出来,里包恩居然还在原地。
他抱着双臂,神情如常,若有所思地颔首,倚在墙边。注意到脚步声,男孩朝我抬眼看来。我懒得跟他玩角色扮演游戏了,另外也不太想回去,便索性走到他面前,认真发问。
“你怎么来这当店员了?”
里包恩答:“我偶尔也要赚点外快。”
一听就在胡扯。我无语地挑了挑眉毛,“我给的还不能满足你么。”不会都拿去买新的cosplay服了吧。
话音刚落,我还没等来小保镖的反应,转角处,也就是里包恩身后倏地传来一声惊讶的、短促的“哎呀”。我蓦地心一沉,循声看去,赫然是满脸讶异的——
同样出来准备如厕的甲方女士。
我:“……”小姐你听我解释我只摸鱼摸了没一分钟。
但是正好路过的甲方女士并没有感觉到我的心虚。她染的一头金发潇洒地披落在肩头,惊讶的神色仅仅温存了一瞬,便全数化作了然的、戏谑的笑意。
我刚想开口,打个招呼然后解释一下之类的,她就越过我们,缓慢地向卫生间踱去三四步之际,目光在我和里包恩之间暧昧地来回打量两圈,紧接着朝我眨了个wink。
“不小心打扰你们啦,什么也没听到,别在意我。”她说,“眼光不错呀~”
我只来得及抬起手,连问候都赶不上,她就一副超级识时务的样子窜进了卫生间,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听到什么?什么眼光不错?怎么跑这么快?
“……刚才你进门应该也有印象,这位是我客户,三藤小姐。”
我摸不着头脑,便也不多想,回头与里包恩介绍道。后者在三藤溜进厕所后,平静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半晌,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我知道。”
“嗯。不说这个了,”我也不想谈工作的事,随口带过,清了清喉咙道,“今天忙了一整天,我差点忘了,你办理酒店入住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停在厕所转角说话总归不太方便,我虚握住里包恩浴衣振袖下的手臂,带他走回长廊。
“不用。”男孩言简意赅道,“我下午已经办好了。”
伪装一个合法的成人身份对他而言当然是小菜一碟,我并不惊讶,但忽地想起那份蛋包饭上令人沉默的留言,我顿时开始找他算账:
“还说我呢,你不也还是到忙完了才回消息吗!”
出于感冒的缘故,我的嗓子没法发出中气十足的音调,于是只压低了声音,闷在口罩里小声控诉,“要是别人看见了我很难解释的!”
里包恩面不改色:“看见什么?”
我:“字啊,这不摆明了我和你有关系么?”
“我们确实有关系。”
“说是这么说!”我看着他坦坦荡荡的表情,一时也分不清里包恩是在逗我玩还是真不明白了,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在非工作时间,我和你一起玩被同事看见,然后我向她们介绍你是我亲戚家的小孩,这是一回事;在工作时间,疑似认识我的小孩扮成店员,还用这种方式暗示我不回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
里包恩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按你所说的,两者有什么区别?”
“这就在于……”我下意识想回答,然而顺着他的问题仔细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区别。
被问起来蛋包饭上的字怎么会是这个,只要诚实地说明:这是我亲戚家的小孩,刚好在这家店打工,看见我了,孩子性格调皮,喜欢恶作剧,借此想吓一吓我——如此一来,便是一套相对完美的说辞。
而四个同事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像是会对别人隐私刨根问底的人。
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不禁沉思片刻,隔着口罩捂住下半张脸。
是啊,我为什么会感觉这是种需要被隐藏、上不了台面的情况?刚才总觉得奇怪的直觉此时又如泥鳅般滑走,让这件事变得稀疏平常。归根结底,里包恩也的确是恶作剧,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地方呢?
就当作生病时脑子不清醒,我不再深究。
“好吧,你说的也对。”我妥协,叹了口气,状若无奈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肩膀,“但是你也才来半天吧,为什么能这么快当上店员?”
几乎在下一刻,我的手还未缩回,便被蓦地制住。里包恩握住我的手的速度快得像条件反射,宽松的袖子随着他的抬手滑落到肘部。男孩的手掌心比我小一些,体温却更高,温热又干燥地紧贴着我的手背。
里包恩一哂,“略施小计而已。”
我:“……”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很想听具体是什么小计。
反正我离席也有一段时间,待会儿三藤小姐估计也快出来了,我也就不想多逗留。然而,刚说完“我先走了”,准备让里包恩放手,恍然间,我又隐隐嗅到了一缕似有似无、如雾似幻的幽香。
我诧异地把口罩稍微摘下一半,没了阻隔,那股轻轻的香气更清晰地绕在空气中。
是之前里包恩身上的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香味?”以防万一,我姑且问道。
“嗯?”
里包恩看起来并不理解我,不轻不重地发出一点疑惑的鼻音,接着平常道:“如果你说香薰的话,这家店到处都是。有可能是店长正在点新的。”
不是他身上的?
我蹙起眉。里包恩刚松开我的手,我便干脆反攥住他的手腕。男孩顿了顿,但毕竟没有被甩开,我稍低下头,鼻尖凑到他微微屈起的指节前,轻嗅片刻,未果,又侧首嗅了嗅袖口的位置。
里包恩盯着我,没吭声,眉角一扬,那只手再次化为魔鬼的钳,重重捏了捏我的鼻子。
“好痛!”
我当即收手缩头,捂住我负伤的鼻尖。
严厉的保镖这才发问:“有什么不对劲?”
我正要表示我以为香味是从他身上飘来的,刚一张嘴,却倏地被一声拔地而起的、尖锐的、高昂的尖叫声打断。
“啊啊啊——!死、死……死人了!”
我立刻悚然回神,心下一紧,对上里包恩瞬时沉下的目光。
那是厕所的方向。
突如其来的死讯犹如一道惊雷在餐馆内炸响。
我和里包恩赶回卫生间时, 只见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三藤小姐,以及一屁股摔坐在地的女服务员。她浑身如筛子般颤抖,两手紧紧捂着嘴, 满脸惊恐地盯着女厕门口。
人在看到可怖的景象时, 有时反而会难以移开视线,大脑会下意识一遍遍快速刷新信息, 以便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店里其它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跑来之际,我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名女性, 目测不过二十来岁, 了无生息地倒在了卫生间光滑的地板上。她脑袋恰好微微侧向门口,双目圆睁, 瞳孔涣散。两股鲜血正从鼻孔与张开的嘴唇里无情地、慢慢地淌出。
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现场, 霎时手脚发凉。
再怎么冷静, 我盯着那张年轻的脸, 也无法不想起前几分钟才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时她还活生生地经过,我虽然记不得余光扫过的样貌,却能认出她脖子上戴的鲜艳的蓝色丝巾。
“抱歉、抱歉,请让一让——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不觉,周遭围来了不少顾客和员工, 或震惊或不忍地窃窃私语着,有反应快的人已经直接报了警, 正与警方通话中。一位看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拨开众人, 一抬头竟然见到如此场面,就像被人猛然一把掐住了喉咙似的,整张脸都紫了, 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这、这……”
“经理……!”作为第一目击人的服务员瞧见他,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霎时崩溃, 声泪俱下,“我刚才只是经过,就、就看到……”
楼上包间的客人与员工也都跑了下来,乱哄哄地闹作一团,我已然被挤到人墙外层,回过神,却在人影间隙中望见甲方三藤小姐。
混血的清秀男伴满目忧虑地陪在她身后,而女人一动不动,抿着嘴唇,紧盯着尸体的眼神里惨淡地透露出某种不可置信。
这并非普通市民对于突发案件的震惊,而是——
“她认识死者。”里包恩接过我的心里话,缓声道。
我点了点头,稍微后退一步,在这短暂的刺激之下,脑海不断地筛选着这几分钟我所见的任何信息。
尸体外部看上去并没有凶器造成的伤害,最大的可能就是服了毒。假设如此,这是自杀还是凶杀?如果是前者,有谁会选择死在一家高档餐馆的厕所里?而如果有凶手,现在是否还留在现场?
在我洗完手出来,而她进去的时候,死者就已经被下毒了么?还是在这之后?
甚至于,一缕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如果我及时意识到什么不对,是不是能想办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然而,在周围忽高忽低的叫喊声、哭声与低语的喧闹中,我的理智又自发掐断了这马后炮的设想。
无论如何,眼前所见的都是不可变的事实了。除了恐慌,惊讶,默哀,为之感到遗憾,事不关己,或是“天啊我居然会目击案发现场”的小市民感慨,普通人能做到的只有到时候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只是,死者为什么恰好是三藤小姐认识的人?
忽地,我垂在身侧的手被谁握住。
我这才意识到,分明没有害怕,但我的指尖却依然在轻微地发抖。喉咙发炎的干涩此时更是如鲠在喉的具象化。我越过人与人的肩膀中隙,瞥见着急地维护秩序,向顾客说明情况并不断道歉的餐厅经理,最终收回了视线。
里包恩握着我的手,不如说就真的像亲戚家的小孩似的,小手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一言不发地牵上来。
他没有看我,而是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我低头看去,能够瞧见他细长的眉梢,乌黑的、微垂的眼睫,以及白皙的鼻尖与脸颊未褪的婴儿肥。在振袖的遮掩下,有着卷卷鬓角的男孩看起来就只是乖乖地贴在我身旁,而指腹却诚实地传来温热的触感。
不知为何,我蓦地感到一种微妙的安心。
轻轻反勾住小孩柔软的手指,我小声说了声谢谢,重新抬起头。身旁围观的人之间突然钻出一个身影,焦急地朝我走来。
“小友寄!”是波岛,好心的同事难掩担忧地靠到我身边,紧张地打量我两番,“原来你在这里,你没出什么事吧?你和三藤小姐都出去上厕所,忽然有人喊死人了,真把我吓死了!”
我嗓子还有点哑:“让你担心了,抱歉。我没事。”
紧随而来的是另外三位男同事,确认我无碍,也松了口气。野末前辈安慰了我几句,便留波岛陪我,带着其余二人去找三藤小姐。而就在这时,几个身穿警服的人飞快赶到,一边疏散无关人员,一边封锁了现场。
一片嘈杂间,波岛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女孩……据说店里正好有一位有名的侦探在,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名侦探?”
“好像姓毛利来着,我也不是很了解这块。”
“这样啊。”
警察忙里忙外地工作,金发的甲方女士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野末前辈被隔开了。我了然地开口:“三藤小姐应该是嫌疑人之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了。等监控排查完毕,我应该也是嫌犯之一。”
“啊、诶?”波岛睁大了眼,“骗人,为什么?”
“因为我也刚从卫生间出来不久,暂时不能排除嫌疑。”我已然彻底平静下来,眨眨眼,侧首与波岛对视,朝她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你和野末前辈他们先去休息吧,回头联系。”
波岛欲言又止,神色变了又变,但片刻后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友寄好冷静啊,搞得我都不紧张了。”
我看了眼她颇为沮丧的表情,道:“那我稍微紧张一下。”
波岛:“紧张难道是能随意调节的吗!”
我:“嘿嘿。”
波岛:“别笑啦!”
吐槽结束,她的情绪总算放松不少,转而注意到了一直在我身旁的店员小男孩,惊讶道:“啊,你是刚才的?”
里包恩循声抬起头,“你好。”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就只是个害怕地随机躲到一个大人身后的普通小朋友罢了,波岛用哄小孩的笑容打了个招呼,准备再跟我说些什么,一位警察就朝这里走了过来。
果不其然,警方查过监控后已经基本敲定了嫌疑人:虽然餐馆里的所有人都暂时不能离开,但重点排查对象就在三藤小姐、第一目击者、我,和正好在那个时段也在附近的里包恩之间。
假如这是探案电视剧,恐怕我们的镜头还会出现基本的人物介绍。
比如三藤慧(33)、河田佳玉子(23)、友寄新奈(26)、里包恩(?【疑似11岁】)。
至于传说中的侦探……
我的目光落到不远处一名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上。后者与警官详谈了一会儿,紧接着便着手勘测现场。我看着他戴着白手套,检查检查尸体,观察观察厕所,四处按了按,摸了摸,然后一脸沉静,胸有成竹地面向所有人,自信发声。
“我已经知道凶手了!”
四周顿时漫起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有较大的嗓门说着“不愧是小五郎”。
领头的警官则相对理性,不解地询问道:“你已经推理出来了,毛利先生?可是我们还没审问嫌疑人。”
“那是自然,不需要这些了。因为我已经掌握了关键的证据,凶手——”
毛利侦探神气地说,只见他信誓旦旦地松了松领带,眉毛一挑,严肃而锐利的眼神猛然向我投来。
“——就是你,顾客小姐。”
这声坚毅的指控顿时让餐馆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一刹那间,不同含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扎到了我身上。我迎上侦探信心满满的双眼,原本平静的心更如死了一般毫无波澜,一枚巨大的问号在脑海里飓风过境,形成一个倍感荒唐的疑问:
这家伙,真的是侦探吗?这个侦查过程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我于是诧异地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眼神示意:我?
侦探抱着双臂,沉重地点点头:没错。
没错个毛线啊!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但还没等我发作,一道含笑的声音蓦地从另一边响起。
“不是哦。”
三藤小姐靠在椅子上,墨镜被摘下,挂到了衬衫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她似乎已经接受了事实,随性得一如既往,泰然自若地替我轻易伸了冤,伸手将额头凌乱的发丝向后捋着。紧接着,她难掩疲惫地叹了口气,却仍游刃有余地笑着说:
“凶手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友寄小姐。”
“哦?”被驳回的侦探怀疑地盯着她,“我为什么要听你一个嫌疑人的说法?照你这么说的话,凶手不就是可怜的服务员小姐了吗?”
“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能不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还宏香一个公道。”
三藤果然认识死者。
所有人纷纷望向她,哪怕是这位不靠谱的毛利侦探也捕捉到了三藤透露的信息:“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你看,连嫌疑人与死者的关系都还没搞清楚,就擅自下结论,不是太随意了么?”三藤低声说,“我和宏香一直是好朋友。甚至,她前几天才来找我玩过,按理说她是搭昨天的飞机走的,我亲自送她到了机场,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此话一出,现场骤然陷入沉默。
这确实太诡异了,就算死者当初实际上没有上飞机,自己跑了回来,为什么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三藤小姐接着道:“我不是凶手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没有杀害宏香的动机。你们可以搜查我的手机,聊天记录都能看——我确实认为宏香已经要离开冲绳了,何况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另外,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监控画面,我是在洗完手,准备离开的时候,背对着卫生间门口,在路过的服务员小姐的提醒下才转身,看到宏香倒在地上。”
她自嘲一笑,舔了舔嘴唇,手伸到口袋里似乎想掏烟,但警察已经搜过身了,只好作罢。
“但问题在于,你离开厕所的时间与死者被发现的时间非常相近。”警官说道。他这一发言打断了侦探本来想开口的动作,引来后者尴尬一秒后若无其事的咳嗽。
“我们初步判断死者是被毒死的,这种毒的成分尚未检测出来,但一般毒性的发作都很快,也就是说,毒发恰好就在你离开的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意味着三藤小姐你就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同时,只离开几分钟的友寄小姐也不能排除。”
三藤小姐叹道:“当然,你们可以慢慢检测这是什么毒。不过这么做假设可不负责任,我们该怎么在这短短时间里控制住宏香,并且给她下毒呢?不论是我,还是友寄小姐,都没有谋害她的理由呀。”
这回,毛利侦探抓紧时机,积极加入探讨:
“你说自己就算了,怎么能确定这位友寄小姐就没有行凶动机?”
仿佛是为了让这番质疑更有力,他盯了过来,认真分析,“如果友寄小姐不是凶手,又为什么如此沉着,面对我的指认也毫不慌张,不为自己辩解?”
当然是因为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名侦探了啊。
全程木着脸的我终于又被指名质询。我也不好意思让甲方一直帮忙申诉,刚想自己解释,三藤小姐却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抢先开口道。
“友寄小姐还年轻,会不好意思、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在所难免的。”
她近乎温和而鼓励地注视着我,以及我身旁的男孩。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这位洒脱的女士喟叹般揭秘:
“这孩子是这里最无辜的人了,她只不过是在出差期间,偷偷来和小男朋友约会而已。先不说她根本不认识宏香,友寄小姐有什么理由在这么浪漫而紧迫的时刻,选择浪费时间去杀人呢?”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众人的视线又如同墙头草般唰唰直射到我身上。而我从困惑、迟疑,到难以置信,死了的心终于狂跳了起来,是吓的。
为什么她会认定里包恩是我的什么小男朋友……等等!
牵着里包恩的手瞬间变得无比滚烫。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但大脑飞快运转,我立刻下了决定,火速松开:“不是,咳咳,我的情况并非如此,只是——”
然而下一秒,我的衬衫衣角被扯了扯。男孩犹豫而伤心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新奈姐姐,我不想再藏了。”
这天外魔音立竿见影,直接把我思路打得支离破碎。我饱受震撼地低头看向里包恩,这位活爹则毫不受影响,拉着我的衣角,一双黑亮的眼睛明明与往常一般平静、无辜又可爱,嘴角也简直可恶地上翘着,脱口而出的语气却委屈得像被我骗了三年感情还得不到一个名分。
他说:“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你可不就已经站着了吗!你可能嫌麻烦想要赶紧结束,这时候顺着三藤小姐的话演下去确实有利于尽快排除嫌疑,但我的性命就无所谓了么!
三藤小姐的男伴好歹看起来起码上高中了,这小学生凑热闹,最后完蛋的只会是我。
如此抓马的情节自然让所有人都震惊了,议论声遍地而起,我想到同事们也在其中,恨不得马上以头抢地当场成为第二个死者,脸颊到耳朵都热得惊人。
我觉得我看上去一定羞耻得快烧起来了,所以三藤小姐的眼神还变得愈发慈爱。
不管怎样,宕机的大脑重新运转,我以现有的知识紧急回想了一下恋-童-癖可能触犯的法律——不对,我根本就不是恋-童-癖——事已至此,抱着及时止损的严酷心态,我迎着众多目光,艰难地、冷漠地闭了闭眼。
“我已经说过了,直到你成年之前,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短短三句话,让里包恩从被诱骗的可怜男孩摇身一变成固执的情窦初开恋爱脑小学鸡,我都要为自己鼓掌了。
只是我冰冷的声音刚落下,喉咙一痒,忍不住捂着口罩狂咳,来不及扳回话题。衣角被拉着的力道缓缓松开,是里包恩放手了,因而我还听到了不知哪里传来几声哀叹的“哦……不……”。
三藤小姐见状,更如同怀念青春般摇了摇头。
“可见友寄小姐是一位富有责任感的人,各位无需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也只是追求爱的一份子,讲究感情上的交流。”她颇具诗意地说,“再说,她甚至生着病,更没可能如此精细地完成这桩奇怪的案件了。”
毛利侦探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警官回过神,知道三藤小姐的爱好是什么,也重重清了清嗓子,踌躇道:
“这个……就算孩子没受伤害,但毕竟还是有悖于道德……”
“警察先生,我想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关于案件的事。”
我终于逮住时机抢断话题,嗓音嘶哑如厉鬼在世,毫无表情地冷静出声,“凶手也许还在现场,甚至有可能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这声提醒总算让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三藤小姐收敛了笑容,眉宇间浮现出悲伤而愤怒的疑云;警方吃瓜间放松的警惕心再次提了回来;毛利侦探神色一凛;四周人员的交谈也如退潮般渐渐消失。
就在彻底死寂的一刻,一个小孩连蹦带跳地从二楼跑了下来。
“警察叔叔,我发现好好玩的地方诶!”
戴着眼镜的小学生不顾阻拦,天真好奇地说:“二楼有一间房间放着好多好多香水!唔,虽然门上写着员工专用、闲人免进,但是居然没锁耶。”
第24章
如同萝卜似的蹦出来的小学生貌似是毛利侦探家的孩子。但即使侦探一脸麻烦地想要打发他自己去玩, 小男孩仍然抓着警官的裤腿,坚定地要求大家跟他去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