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人在,范生态度老实不少?。
等伯府人走了,范生又?故态重?生。
吴生耸耸肩膀:“教我说?他那猖狂的模样,等往后多受打击才能好了。”
应生想想也是,也交了单子。
他脸上带笑,与身侧学子道:“说?起来,重?阳节正是登高好时节,大家要?不要?去登高?”
应生和吴生因着先头?的事,并不被学子待见。不过随着他们与范生两人越走越远,与学子们之间?倒也多出几分同窗情谊,就是还没?到能一起外出同游的程度。
吴生眼看几人犹豫,补充道:“刚好我与应生亲眷都不在扬州城,订了的糕饼就一起带去山上用吧?”
“说?的也是。”
“重?阳节啊,正是登高的好时光。”
“上回中秋节登高,吴生和应生都没?来吧?这回你们得多作几首诗。”
周遭学子话锋一转,纷纷应和起来。他们很快约上了大半个学室的学子,还有人到隔壁去询问?,最后聚集的人也不必上回人数少?。
等到下午下课,众人便把单子交到杂役手中。杂役见还有些学子拿捏不定主意,脸上带笑道:“诸位郎君也可以回去问?一问?,尝一尝,只要?明日?一早交到食堂里就行。”
学子们松了口气,倒是四散回去。
平生借口自?己有书本忘了拿,匆匆又?回了一趟学室。他准备把另外三份糕饼也买上,到时候转手给外头?铺子上的食客,少?说?也能赚个几百文。
范生瞧不起这几百文,他瞧得起啊!
虽然伯府里承担了他的束脩费,他跟着范生也是白吃包住,但平生还记得他欠着伯府的那些钱。
瞧着应生和吴生,对伯府来人态度冷淡,对方还是满脸笑容。等对着自?己,他们又?是一番敲打训斥,要?他好好劝说?范生。
还不是因着知?道自?己欠着伯府一大笔钱,所以才对自?己这般态度的吗?平生面上不敢说?,心里却是暗暗发誓得早日?还完这笔钱。
几百文也好,总比没?有好!
平生脚步匆匆地走进学室,伸手拿起自?己夹着单子的书籍。他刷拉拉地翻了圈,面色微微一变:“嗯?”
平生愣了愣,又?拿起书籍翻了翻。他没?在书籍里找到自?己夹进去的单子,又?慌乱地把其他书籍翻了一遍:“没?有?没?有?”
吴生与几名学子从隔壁学室回来,恰好见到额头?冒汗的平生:“平生?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平生刷地收回手,笑容僵硬地扫了眼吴生几人。他索性把堆在桌上的书籍全?数抱上,回到住所后又?重?新翻了一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明明是夹在书籍里的,单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平生死?死?盯着书籍,脑海里蹦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来。
总不能是有人偷了单子吧?
平生难以置信,又?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这件事。等次日?到了学室,见杂役把几名学子预定的糕饼拿来,他故作随意道:“范郎,你说?咱们要?不要?多订两盒?”
范郎斜了眼他,只差问?他是不是疯了。
平生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是滑过其余几人:“我想着方长史素来爱吃简女厨做的吃食,我们多订两份送到方长史处,也能感谢方长史这段时间?的照顾。”
范郎听罢,心思微动。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夸了句平生:“这回,还是你想得周道。”
范郎把桌案上的书籍拿起,愣了愣。
他又?翻起另外几本书籍,最后连笔架盒子等物都取开?:“……嗯?”
平生道:“怎么了?”
范郎蹙眉:“昨日?,我记得我应该把单子放桌上了?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果?然!
平生心生恼意,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学室。学室学子大多数人都压根没?注意到平生和范郎的对话,唯有几人好奇看来。
略过几个平日?就爱看热闹的,平生的目光滑过最后两人。其中一名家境富裕,昨日?还问?两名学子花钱买了单子,而另一人嘛。
是……周生。
周生正与身侧同桌说?着功课的事,似乎是打算请同桌吃饭,请同桌帮忙指导一二。
原因很简单,平生也知?道。就前两日?的考试,原本排在前十?余位的周生足足倒退了三十?名,落到第五十?名。
周生紧张正常,请同桌帮忙也正常,只是他说?话心不在焉,往他们这里看了好几回。
在对方注意到自?己视线以前,平生火速收回目光。他搔了搔头?,也低头?翻找片刻,犹犹豫豫道:“咦?我也没?见着我的?难不成是……丢了?”
范郎又?把桌上翻找一遍:“啧。”
他也不确定,自?己昨日?会?不会?看着心烦直接丢弃。
那么薄薄的一张纸,谁知?道啊。
平生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与范郎说?道:“我的那份还没?用,不如交予范郎您送去方长史那吧?”
“哪用得上你的?我问?人买几份……”范郎下意识回答,只是话说?到一半他脸色又?是一凝。
只怕他开?口去问?人买,怕是要?引人发笑。范郎临时改口道:“行吧,我就当五百文问?你买的,你回头?去外头?铺子买点糕饼,当重?阳节的吃食吧。”
平生听范郎说?罢,心里不甚舒服,面上却是带着笑:“谢过范郎。”
果?然范郎见状,更是心里满意,又?多与了平生两贯钱,教他回头?去扬州府上那几家上等的点心铺子买些糕饼,到时候好一并送到长史府里。
平生乐呵呵的接下这事,只是等范郎转身回去,他眼底笑意瞬间?没?了,口中生涩。
再是上等点心铺子,是他应当去的?
旁人都是叫管事娘子,乃至仆妇小厮去跑腿购买。
平生扫了眼与同窗闲聊的应生吴生,心下越发郁闷。他的目光一转落在周生身上,周生一反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正与同桌亲热的说?着话:“我请你去百味居搓一顿,拜托拜托,就当是帮帮我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周生拍着胸膛,毫不犹豫:“我还能骗你不成?”
“行,那就说?定了。”他的同桌面露喜色,美?滋滋地应下了。
百味居?平生对这家铺子可不陌生,要?知?道范郎因着不愿在府学食堂里用餐,所以大半个月时间?已把扬州城吃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百味居便是颇得范郎满意的一家食肆,这里价格不如西市酒楼那般昂贵,但也绝非贫家子弟能吃得消的。
周生……他怎么请得起?平生并不知?道周生做的生意,却是忽然想起他们与周生擦肩而过的那回。
周生好像带着两名形容陌生的学子?
平生心下有了怀疑,等到午食时分借口肚子疼,提前回了府学。他没?有进去,而是到饮子铺那点了盏最便宜的乌梅饮子,然后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往府学门口张望。
片刻功夫,他见着周生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平生往树荫处躲了躲,假装低头?忙着喝乌梅饮子,同时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府学门口。
很快,他便看到了周生。只是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平生忍不住坐直身体,惊诧地睁大双眼?:“……嗬。”
刚刚单身出去的?周生,回?来时身后居然多了三名穿着学服的?陌生人。
这三人是府学的学子?
平生没?想到自己的?猜想居然成了真,脸上兴奋地泛起红晕。他瞬间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越发?确定?偷窃单子的?人就是周生。
身为扬州府学的?学子,不但?偷偷让外人进府学,而且居然还偷盗同窗的?单子?
平生起身来,从袖里?掏出荷包,点出六个铜板来放在桌上。
他瞧着干瘪瘪的?荷包,心中复杂。他拼命讨好范郎,却是攒不起几个铜钱,周生竟是靠着这等旁门左道赚得钱了。
平生心里?酸酸的?,恨不得立刻马上去府学里?举报周生。只是他走了几步,一名路人便追上前来:“小哥,瞧你的?打扮……你是府学里?的?学生?”
平生脚步一顿:“……是?”
那人往后瞅了眼?平生喝了大半的?乌梅汤,又瞥了眼?平生身上簇新的?学服、崭新的?乌皮靴,还有隐约见着边角有着毛边,略略发?黄的?汗衫。
这人脸上的?笑容更?浓,拉着平生往一旁去:“这位学子,我有事想与您商量商量。”
平生心里?警惕:“什么?”
那人拉着平生到角落处,笑了笑:“就是想请您帮咱们代购餐食。”
平生听?罢,面上冷漠。
他平时又要读书,还要跟着范郎,哪里?有空做这些?平生心里?的?确有赚钱的?心思,更?有往上爬的?心思,不愿做丢了芝麻换西瓜的?事。
且不说往后前程,他还欠伯府好些钱。要是丢了跟范郎读书的?差事,只怕自己卖身为奴都赔得完。
平生毫不犹豫拒绝那人的?提议,抬步欲走。只是他刚刚走了两步,耳边就响起那人笑道:“这位学子,您先前是在盯着周生……对吗?”
平生脚步一顿。
那人再接再厉:“您可知道,他现在一日能赚多少钱吗?”
平生听?罢,是真来了兴趣。他停下脚步,迟疑不定?地扫向那人:“……你知道?”
“这都不是秘密,大家算算就知。”
“…………”平生没?说话?,那人却是看出平生的?意动?。他往前走了两步,悄声道
那人悄声道:“每日得有半贯钱。”
平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抬高声音:“什么?你不要骗我!”
那人笑了笑:“我怎么会骗您?您要是有心瞧上两眼?就知道了。他每日给人打包餐食,一份多收一成到两成的?钱,光是每日就这个都有两三百文的?收入。”
“那离一贯钱还差得……”
“那是一般情况。”那人笑了笑,“这位周生胆大得很,旁的?学子不敢做,他却是敢做的?。”
那人见平生不解,努了努嘴,偷偷点了点几名路过的?百姓。
平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时瞳孔一缩。映入眼?帘的?几人分明就是刚刚跟着周生进入府学的?学子,只是他们褪去了学服,又换上了普通的?圆领袍子,要是不注意完全不会注意到几人。
那人见他认出来了,笑道:“那位周生就是做的?这个生意,要是食客想进府学用餐,那就得多给五成的?钱!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甚至还有人为了名额再加钱呢。”
加起来说是半贯钱,都是少的?。
那人见平生震惊非常的?架势,嘿嘿一笑。他心中越发?有了把握:“这两日府学食堂里?还有卖糕饼……您知道吧?”
平生想起糕饼,就是一肚子气。
他看了眼?那人,没?好气道:“想来他一盒能多赚个两三百文钱?”
那人笑了笑:“不对。”
平生没?控制表情,下巴险些落在地上。他脑海里?闪过个猜测,心跳如擂鼓般剧烈,好半响他才挤出一句话?来:“不会吧?总不能一盒多赚一贯钱?”
“……那倒是多了。”那人被平生的?答案都惊了一跳,暗骂平生是个黑心的?。他索性不要平生猜测,而是直接回?答道:“一盒多赚半贯钱。”
“…………”平生瞠目结舌,口干舌燥。除去分发?的?那一盒重阳节糕饼以?外,多购买一盒糕饼是三百文钱。
范郎与他五百文钱,差价足有两百文,平生已觉得他出手?大方。结果?眼?前这人告诉自己,周生一盒要多赚半贯钱……那他与范郎被偷走的?单子,价值……三贯钱!?
平生呆若木鸡,只觉得无数尖刀刺中心脏。他喉结滚动?,重复一遍:“一盒多赚半贯钱?啊?”
六盒那是三贯钱啊,三贯钱?
平生整个人都傻了,他还未读书时家里?每年能攒下三五贯钱,算得上是村里?富裕的?了。
只是等他读书以?后,因着束脩费、各种书杂费以?及生活费,家里?别说攒下钱更?是欠了邻里?亲戚不少钱。
现在眼?前这人告诉他,周生光是靠几盒糕点,竟是能一日赚得三贯钱?平生脑袋里?空茫茫的?,竟是被震在原地半响都回?不过神?。
那人见状,脸上带笑:“这位学子,您看怎么样?只要您帮我们点小忙,我保证能赚得比那位周生还多。”
平生听?罢,下意识张开?嘴想应下。
只是他答应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远处传来范郎熟悉的?喝声传来:“平生?”
范郎正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往平生这边看来:“你肚子好些没??要不早些回?去休息?我教人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平生猛地醒过神?来:“啊?不用不用,我已经好了……就,就一下子肚子疼。”
平生算算时间,有些惊讶。
按照往日用膳的?时间,范郎起码还得再过一刻钟才回?来。他心下有些恍惚,想着范郎的?话?语,脑海里?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范郎提前回?来,是担心他?
平生直着眼?,看着范郎。不过范郎像是随口一提般,听?他这样说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一句。他教车夫把车停下,从车里?走了下来:“没?事的?话?,咱们就进去吧。”
“嗯,嗯。”平生下意识点点头?。他刚想婉拒那人的?邀请,转身却是发?现那人没?了踪迹。
“走了。”
“哦哦,来了,来了。”平生把疑问抛到脑后,加快脚步跟上范郎。
比起先前的?怨怼,他心情稍稍好了点。
刚刚与平生说话?的?那人躲到角落里?,瞧着范郎和平生的?背影低低骂了句。
“嘿,陈哥你也有看走眼?的?日子啊?”
“啧。”陈哥冷着脸,扫了眼?凑上来幸灾乐祸的?人。他咬着手?指甲,心下郁闷非常。
虽然平生外面学服和乌皮靴都是崭新的?,但?里?面的?汗衫和头?顶的?襆头?都是陈旧的?。陈哥瞧了眼?,就断定?定?然是个好要面子,宁可没?钱也硬要装出花架子的?。
结果?……他竟是个已经攀上高枝的?。
陈哥一眼?就看出那辆马车的?不凡,等范郎走下来时他心里?更?是一凉。虽然同样是学服,好料子和差料子差距甚远,腰上革带更?是罕见的?皮料。
能攀上那般的?高枝,怕是不好拿捏。
陈哥当机立断,立马走人,又把心思挪到其余人身上。
“教我说,还是那周生最好拿捏。”
“那周生贪心得很。”陈哥摇摇头?,心下还有点不情愿:“一盒糕饼能加五百文卖,要他做事得出多少钱?”
“嘶!金玉堂的?糕饼都不用这价格。”
“就是杨郎窦郎几个糊涂,和范厨闹翻做什么?要是留个徒弟杂役在那,咱们不是轻轻松松……”
“谁能想得到呢。”陈哥身边那人也摇摇头?,“府学食堂的?名声能一下子窜起。”
陈哥瞥了眼?身侧人,没?说话?。
教他说府学食堂名声起来是一码事,西市酒楼瞧着日益颓败又是另外回?事。他没?把心里?的?猜测说出口,又与身侧人讨论片刻,准备再回?头?与主家商量一二。
另一边,平生回?到学室越想越不对,总觉得那人怕是另有所图。他庆幸提防之余,又是瞧周生不顺眼?,晚间又用了旁的?借口请范郎先回?去,自己偷偷跟着周生来到食堂。
杂役们正按着单子,把糕饼送到诸位学子手?上。轮到周生的?时候,饶是杂役也被上头?的?数字惊了一跳,再三确定?后把九盒糕饼取了出来。
平生黑着脸,拉在最后头?。
等他见着周生挨个把糕饼交予外头?的?食客,送走人还喜笑颜开?点钱的?时候,平生终于忍不住站了出去:“周生。”
周生浑身一激灵,手?上的?飞钱飘然落地。他僵着身体往后看去,正巧对上平生喷火的?双眸。
周生面上血色尽褪,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完了!
平生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飞钱,瞧了眼?上头?的?数字,心里?气性更?强。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周生:“不知周生拿糕饼的?单子,是从何人手?上得的??”
打早上周生听?范生和平生提到单子时,他便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只是周生想着一盒糕饼能多赚半贯钱,九盒糕饼能让他一口气赚上一个月还有余的?钱,这样他后头?就可以?暂时放下赚钱的?事,专心把落后的?课业再追回?来。
范生和平生从未发?现过异常,这回?也应当是一样的?……吧?周生眼?看两者认定?是自己丢掉以?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还是领了糕饼。
他却没?想到,平生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周生面色煞白,心慌意乱,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衫上。
他不自觉地弯下了腰,面上也禁不住浮起一抹讨好的?笑来:“平,平兄。”
平生嫌弃得很,往后退了一步。
他斜着眼?瞧周生,讥笑道:“你偷单子的?时候挺大胆的?啊?使人进府学的?时候挺大胆的?啊,怎么现在胆子一下这么小了?”
周生身子发?颤,只恨不得寻个坑洞钻进去。他埋着头?,不敢看平生,知平生拿捏了自己的?把柄,要是偷盗一事传到府学里?,他的?名声没?了,前程也就没?了。
要是被逐出府学,别说考取功名又或是赚钱,恐怕自己再也抬不起头?。
到时候,家里?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周生想着态度大变的?家人,想着格外献媚殷勤的?铺子管事小厮,半点都不想回?到过去。
平生睨着他,还想再挖苦几句。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周生重重跪在地上,用手?抽打自己的?脸:“平兄,都是我糊涂,都是我糊涂,是我不要脸,不要脸——”
平生哪见过这般景象,当即惊得汗毛倒竖。他下意识往后又退了几步,直后背贴着墙壁才停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平生觉得自己甘为范郎所指使,呼来喝去做事就已是丢面子的事,往日也?没少?因其余学子的嘲笑而羞耻难当,浑身不适。
可他再是厚脸皮,也?绝对做不到周生的程度!平生瞧了眼还在不断甩自己耳光的周生,又是心里?发麻,又是担忧旁人见?着,连连开口止住:“周生,你,你何?必如此?”
周生渐渐止住动作,他没起身而是偷偷瞥了眼平生神色,而后微微一愣。
在周生的想象中,能跟着伯府郎君鞍前马后的那能是普通人吗?定然是会拍马屁,又或是极有眼色劲,愿意伏低做小的,起码不会是个清高的。
尤其周生见?平生发现?自己动作后,更是觉得对方?定是个心思慎密的,说不定现?在讨好伯府郎君,改天就把他当踏脚石踩了。
结果……平生瞧着就是这般无措?
这是演戏?那演得也?太像了吧?周生偷偷瞥了好几眼后心中微动,心下多了点主意。
他知晓平生家?境不好,转而开始哭诉自家?的清贫,其中不乏说起自生母去世,继母进门,有了弟妹后越发不被?父亲看重,东拼西凑才凑齐了束脩费,窘迫时连纸笔都买不起。
经历相仿的平生多少?有些共鸣,眼底闪过一缕不忍。他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顺口还安抚几句,只是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不得更珍惜在扬州府学读书的机会吗?怎么能做这等?下作事!”
“平兄不知道,我之前一时嘴快便把赚了钱的事告诉于家?里?人。结果阿爹说我能养活自己,便把我的生活费都断了。”
“而前两日,我的月考成绩足足退步了三十余名。我知晓是赚钱之事占了我大半心神,想着后头?就不要做的……”
“要是不做生意,我手上的钱怕是撑不了半个月。我怕问他们要钱又遭来训斥,就想着卖糕饼多赚点钱。”
周生的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他的确担忧自己的成绩,想要静下心来停一段时间活计,只是他的家?里?人对他并未断了他的生活费,而他偷窃单子,也?仅仅是因他舍不得赚大钱的机会。
平生听罢,还真对他升起三分同情来。
他眉心紧蹙,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周生见?他犹豫不决,立马给出答案:“那卖出去赚得的银钱,九盒一共四贯半的钱,我全与给平生您。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
九盒,四贯半的钱!
平生呼吸一滞,登时被?周生的大手笔惊得头?皮发麻。光是范郎多与他两百文,他都心里?欢喜,这,这,这要是能多得四贯半!
还钱的目标马上就能过半!
平生掌心里?渗出汗来,双眼直直盯着周生从怀里?掏出的飞钱。
周生胜券在握,心下暗想:要是平生收了这钱,往后说动说动,说不定能与自己一道做生意。要是能借着他的门路,与伯府郎君拉上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别看扬州府学里?不少?学子看不上这位倨傲的伯府郎君,对于出身贫苦的周生来说,伯府乃是正四品,已是显赫至极的大人物。
每年从扬州府学毕业的学子,能步入仕途的有多少??能官途顺畅的有多少??又有几人能抵达四品乃至更高?的?
教周生说,要是能得伯府庇护,他未来的官途不能说一帆风顺,也?定然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周生算盘拍得啪啪响,随着平生沉默的时间越长越是肯定。
就在他仿佛见?着自己爬上登天梯的时候,耳边响起平生的声?音:“不,不用。”
平生从中抽出几张:“属于我那份的一贯五百钱我拿走,其余的你便留着吧。”
周生见?状,微微一愣。
平生以为他没反应过来,解释道:“这回我就当不知道,就当我与范郎的票子是真没了,你往后就别做这事儿了。”
“咱们往后都是要走仕途的。”
“你今日为了几贯钱便偷盗,往后那当官呢?到时候经手的就不是几贯钱,几十贯钱了。”
平生家?在长安城,家?里?人时常往长安富贵人家?里?送炭火木柴,没少?听得长安城里?的八卦。
有些人家?先头?还富贵,后头?就因赃获罪,贬官的还是命大福大,多的是被?流放岭南,又或是当官者坐死,家?眷全数没为官奴。
平生见?过两回,每次都是被?吓得心惊肉跳,晚上做梦都会梦见?那些家?眷被?官兵衙役当猪狗般拖走,哭嚎震天的景象。
平生瞧了眼周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至于周生愿不愿意听那便不是他的事儿了。
他把飞钱塞入袖里?,匆匆离开。
等?平生走了半响,周生才慢慢爬起来。他往平生离开的方?向瞅了眼,低着头?遮住自己红肿的脸颊,悄然离开。
平生急急赶回长史府里?,往角门里?走时还瞧见?一辆骡车驶至长史府对面停下。
简府大门敞开,四五名仆妇杂役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迎着两大一小从上头?下来,刚说了两句,后头?又是两辆骡车抵达。
平生收回目光,抬步走进长史府里?,正巧听着常顺与外间院子的小厮闲聊。
原来是简厨娘家?今日搬迁,请了朋友以及往昔邻里?一道做客,吃一吃乔迁宴。
“也?不知道简厨娘会做……”
“哎哎哎,怎么还能叫简厨娘?”常顺虎着脸,打住那名小厮的话语:“往日喊喊还行,日后教张妈妈听见?非得抽你一顿。”
简厨娘如今是五品县君的女儿。虽说其阿爹早逝,又是贫家?农户出来的,但就这五品县君,就足以参加扬州府里?大小聚会。
只是简家?人先前的身份,让大小官员内眷都有点驻足不前,至今还未有人跨出那一步来。
私底下说说固然没事,但万一说习惯到哪天演戏时说出口,旁人还以为方?长史故意下简家?人面子。
那名小厮瞬间醒过神来,连连与常顺道谢不说,更是拍了拍自己的嘴:“还得是常顺哥您仔细,瞧瞧我这记性,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是个跑腿的!”
“想来简小娘子也?应当不会下厨吧。”
“那……也?不一定。”常顺闻言,犹豫了下。不过其余小厮仆役询问,他却是没说出缘由来。
平生听了一耳朵,又往里?走去。
他与范郎住的是单独隔出来的院落,往昔四人一起住时都宽敞得很,等?吴生和应生搬出去以后他更是一人独占了两间屋子。
平生瞅了眼,没见?着范生后就直直走向书房。他环视四周,很快走到书架抽出几本书来。
正当他要把飞钱夹入其中时,平生又泛起嘀咕:不妥不妥,万一范郎来看书怎么办?
而后他又走到博古架旁,思考片刻:不妥不妥,要是仆役下人过来清扫卫生,整理出来怎么办?
平生想了想,又转出书房去了卧室。他瞅了眼被?褥,又看了看几案,就连几个花瓶都被?他拿起来琢磨片刻,最后更是思考就一贯半的钱,要不别藏了吧?
平生拿了张飞钱出来看,瞧着字样又是忍不住叹气?。上面柜坊记录是在扬州存入,求问谁能在扬州存一贯半钱给他?要是被?范郎瞧见?,怕是会升起疑问。
好好一贯半钱,竟是成了烫手山芋。
且不说平生正在为藏‘私房钱’而烦恼,从骡车上走下来的诸人,正惊讶地打量着跟前的府邸。
“我的老天爷啊!”
“真的假的,这里?就是简家?的新?院子?”
从前一辆骡车上下来的是黄娘子一家?,而后两辆骡车上下来的则是李婆子和卢婆子两家?。
上回简家?乔迁宴并未邀请后两者,这回简娘子为了感谢李婆子帮忙作证,卢婆子在村里?诸事上帮了简家?许多,因此一道邀请来了。
包括黄娘子一家?在内,三家?人都知道官司成功,简娘子从农妇摇身成了五品县君,还得了官署分的府邸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