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梁沂洲没怎么睡,频频于昏暗中去寻言欢的脸。
她很快睡熟,睫毛一动不动,他用手掌轻轻覆盖在上面,还是激起一阵酥麻的痒,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一阵黏糊,仿佛手心抹上一层蜜。
这层蜜渐渐糊住他的双眼,也因累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比怀里的人还要熟。
第二天醒来时,胸前空空荡荡,身侧床位也冰凉如水,他问张嫂:“太太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六点不到就走了。”
“有说去干什么吗?”
张嫂摇头。
梁沂洲没再往下问,拿出手机给言欢发消息,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出门。
然而他的妻子在两小时后才有了回复:【我回哥哥的别墅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应该都会住在那儿,三哥不用特地来找我。】
第43章 43
人心很脆弱,总会受到各种利益的蛊惑和支配,从而做出一系列有迹可循的行为,因此在梁沂洲看来,它们就是天底下最好摸透、掌控的东西,但他偶尔也会忖不明白言叙钦的想法,现在这人变成了言欢。
她总能让他感受到满头雾水后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比如这条短信,太像分手或离婚预告,可明明他们昨晚刚开诚布公了一回。
还是说,那只是他理解中的开诚布公,对她而言,其实不过又是一次粉饰太平般的行径。
梁沂洲直接拨过去电话,对面没人接,隔了几分钟,他又打去一通,行为像极电视剧里求爱不得、狗急跳墙的男人。
第二通、第三通照旧石沉大海,这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梁沂洲让林秘书去查,才知道言欢这会在明月接受治疗的医院,也不知道是谁有心在耍他,等他到医院,言欢已经回富力山,在言叙钦别墅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迷蒙的视线里,言欢看
见床边有道黑影,肩背宽大,杵在那儿像座山,险些吓了她一跳。
“三哥?”她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听着又有些软,和争吵时的冷硬截然不同,让人心软塌塌地陷下一角。
梁沂洲坐下,伸手撩开她凌乱的碎发,“一会儿洗漱完,我带你去吃饭。”
“我没有胃口。”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言欢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一下子闷了不少,“没有,就是不想吃。”
要是他当自己这会是在恃宠而骄,她也没话说。
梁沂洲在这时拿出杀手锏,叫她:“小鱼。”
言欢看他,委屈的情绪再度掀起来,转瞬听见他服了软:“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打算原谅我,对不对?”
他的语气放得又轻又慢,听不出丝毫压迫感,却能品出微妙的卑微,和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姿态判若两人。
言欢心脏微微一颤。
在她印象中的梁沂洲是没有弱点的,做事又妥帖到毫无漏洞,总叫人束手无策。
然而从昨晚开始直到这一刻,她莫名觉得无所不能的梁三其实也不过是个受七情六欲支配的普通人。
这种认知让她无比欣喜,就好像她亲手将遥不可及的月亮摘了下来,接下来它要发出怎样的光都由她说了算——她才是它的主人。
梁沂洲不知道言欢在这沉默的空档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他们的想法在某个拐点不谋而合。
她不想输,他赢惯了,当然也不想。
庆幸的是,在感情里鲜少有输赢,只论高低,他可以低下头,不管她需不需要。当然在经历了这些后,他也只能低下头。
“不想原谅就不用勉强自己原谅,之后你想怎么做我都应你。”
梁沂洲稍顿后补充道,“要是这段时间你还不想见我,那就不见,但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回头我让张嫂过来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和她说。”
言欢这才起身,掀开被子的同时,意外瞥见手肘处的创可贴,“三哥,这是你贴的?”
“怕你又蹭到,就贴上了。”
她低低地哦了声,迟疑几秒说:“一会儿一起吃饭吧,吃完你再走。”
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梁沂洲无可奈何地笑了声,吃饭时,他状似无意地提道:“手臂是怎么伤到的?”
言欢没有隐瞒的必要,相反他就是要让他知道心疼她,“昨晚去给明月拿换洗衣服,在地下停车场被两个男人袭击了。”
梁沂洲手指猛地一缩,眼皮抬起,眼神凉到让人心惊,言欢又说:“不知道是谁找来的,三脚猫功夫,没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她没说是她打的,“现在人在我保镖那儿。”
她身心疲惫到极点,暂时不想去处理这糟心事,想着好好休息一下,再亲自去将那两人的底细探个明白。
结果听见梁沂洲说:“把他们交给我吧。”
有人愿意替自己办事,还能图个清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言欢喜闻乐见,轻轻应了声好,隔了一会儿,抬头去寻他的脸。
光影下,他分明的骨相被柔和,驱散了冷意,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温煦感。
想到什么,言欢突然开口:“对了三哥,我们之前签的离婚协议是在远洋还是在新房?”
梁沂洲像没听见,毫无反应,连眼睫垂落的弧度都和一开始分毫不差,十余秒后,他放下勺子,用稍显疑惑的语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言欢嗓音迟疑了下,摇头说:“没什么。”
梁沂洲的目光在言欢撤离后,回到她身上,片刻听见她旧事重提:“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要去忙别的,没什么事的话,三哥,我们最好别见面。”
隔天晚上,梁沂洲把袭击言欢的那俩人扔到赵泽投资的一家拳击馆里。
那天赵泽刚好也在,兴师动众的架势把他看愣了一瞬,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笑嘻嘻地回道:“那是该好好教训一回。”
他问梁沂洲:“你打算怎么做?”
梁沂洲当着那俩男人的面,冷声反问:“你这儿什么时候再办拳击赛?”
“后天就有一场。”
“到时候你把他们丢到台上。”
赵泽眉毛一挑,“来我这儿参赛的可都是职业选手,这俩要是上台了,估计没两下就能被打残。”
梁沂洲慢条斯理道:“只是残了,又不是死了。”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不屑威胁,只要不触碰到底线,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事后也不需要费心思刻意去掩盖,也因此,说起狠话来才会无遮无掩。
那俩人听得心惊肉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若非被五花大绑着,早就冲人磕头谢罪了,胖子哀嚎道:“这事说到底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也只不过是收了徐少爷的钱,去替他教训一个人而已。”
赵泽打断:“哪个徐少爷?”
“徐宏。”
没必要记住的人,梁沂洲不会费心思去记,以至于时隔两周再度听见这名字,不由露出短暂迷惑的神情。
赵泽一下子看穿,“徐宏你忘了?上回在林间居那个,后来还被你和言欢逼着跳脱衣舞直播。”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胖子悄无声息地朝梁沂洲投过去一瞥,对方垂着眼,像在掂量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弄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连气息都放慢了,生怕招来一句“你的呼吸吵到我了,把鼻子割了吧”。
梁沂洲终于回想起来,又问:“他让你们办什么事?”
“让我们去教训一个叫明月的。”
教训明月,怎么受伤的是言欢?
赵泽脑子里蹦出一个猜测,荒唐一笑,“你们知道明月是谁不?”
“一个挺有钱的女人。”
赵泽摇头称奇,“明星你俩都不认识?是真不上网啊?”
梁沂洲插了句:“怎么教训?”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闭着眼说:“打两下,再把衣服扒了,拍几张裸照传到网上。”
梁沂洲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泽,“两天后让他们上台吧。”
赵泽装作没听到那一声声凄惨的求饶,笑着比了个行的手势,“对了把言欢叫来吧,让她看看这俩二缺的挫样,顺便也出个气,没准一开心,还会给梁哥哥你一些奖励。”
去他妈的奖励。
梁沂洲强行挤出来的笑容一丝丝地敛住了,瞥他眼,“她现在不怎么接我电话。”
梁沂洲没说的是,甚至连她哥那栋别墅她都不愿意让他进了。
赵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以为言欢还停在林间居那茬,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以前只知道她脾气差,爱斤斤计较,没想到现在差到这地步了,猴年马月的事,怎么还搁这闹呢,再说你也没犯其他男人都会犯下的错啊。”
梁沂洲装做脚滑,踹了他一下,“给我把话收回去。”
赵泽莫名其妙,“哪句?”
“全部。”
“……”
赵泽敢怒不敢言,转头拿起手机,“这样吧,我来给言欢妹妹打通电话,要是她肯接我的,就证明她真的还在生你的气。”
赵泽希望言欢接,好能让他继续看热闹,一面又希望她别接,毕竟梁三发起火来,谁都招架不住。
五秒后,听筒里传来言欢的声音:“什么事?”
赵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背过身,不去看梁沂洲阴沉的脸色,但这人散发出的寒气还是让他脖颈凉飕飕的。
“徐宏你还记得不?”
“你说谁?”
还真是夫妻,健忘的本领一模一样。
赵泽一阵语塞,然后把对梁沂洲说的那些重复了遍,又说:“在停车场伤你的人就是徐宏那狗派来的,说是要给明月一个教训,结果这俩傻缺只认车不认人,把你当成她给误伤了
在他说完第一句,言欢就知道那俩人的目标是明月,毕竟徐宏没那胆子这么真的敢招惹自己,就算有那心思,也不会只找两个经验不足的二流子搞出这么漏洞百出的笑料来。
言欢冷淡地哦了声,“你专门找我说这个做什么,三哥和你在一起?”
她一针见血的把话挑明,洞察能力让赵泽敬佩不已,“阿洲知道你受伤后心疼死了,把那俩二缺找来,这会正在替你教训呢,你要不要来观摩一下?”
言欢纠正他的说法,“不是三哥找来的,是我交给他的。”
赵泽攥着手机,扭头递给梁沂洲一个眼神,问他是不是真的,梁沂洲没反应,像在刻意无视人,也像是默认。
赵泽自讨没趣地收回视线,舔狗一样又说了梁沂洲的不少好话,说到一半,被言欢不耐烦地打断,“他对我的好,我自己感受就行,不需要你们啰里八嗦地对我说一通。”
言欢还有事要忙,懒得再跟他浪费口舌,“没其他要说的,我就挂了。”
赵泽张了张嘴,一个屁没憋出,耳朵里先扑进来冷漠的嘟声。
另一边,医院病房里。
明月见言欢一脸烦躁,忍不住问:“谁刺激到你了?”
“我先生的说客。”
明月刚想说什么,注意到她脖颈处未彻底消下的吻痕,“你前天晚上和他睡了吧?”
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言欢承认得坦荡,“气氛到那了,就睡了。”
她停下手上的工作,“睡完后有点不想面对他了。”
情欲能给她带来快感是一回事,但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次谈心或者一场酣畅淋漓的做|爱就能清除的,对于他的怯懦,和被怯懦支配下做出的种种决定,她只有不满,随之而来的,是想要惩罚他的念头。
至于惩罚到什么地步,全凭梁三哥的诚意。
赵泽不仅没心没肺,口风还不严实,徐宏整出的这档子乌龙当天就被他添油加醋地发到小群里,顺便他还装作不小心提了句梁沂洲同言欢那岌岌可危的婚姻。
周泊予率先给出反应,把梁沂洲约到自己的心理咨询室。
“这段时间,我把你的资料整理出来研究了几遍,总结出一点:你和言欢闹到今天这地步,和阿叙不见得有多大关系,症结其实完全在你身上。”
梁沂洲关注的点很偏,“你从哪拿的资料,还是我的咨询师告诉你的?你们这儿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好。”
面对怪里怪气的质疑,周泊予神色坦然,压根不接这脏水,“虽然我这工作室不是北城顶部级别的,但专业素养还是没得说,放心,你心理医生对于你的情况是一个字都没透露,至于我说的资料,其实就是存放在我脑子里的记忆。”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相处的时间比家里经常见不到人影的父母加起来还要多,没了规矩束缚,状态更加放松,真实情绪流露的次数也就更多。
有时候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没准早就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只是记性好归好,大脑的储备量总归是有限的,周泊予只能拎出一些标志性的记忆,整理出来的结论是:
梁沂洲不是没法爱,而是很难去爱,他的爱会受到后天养成的理性约束,一旦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会及时又果断地抽身而退。
或许比起双向选择,他更享受自己单方面的着迷,对方爱的回馈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周泊予还东扯西扯了一通,梁沂洲左耳朵进有耳朵出,等他说完,才慢悠悠来了句:“你的总结来得太迟了,我已经把话和言欢摊开了说,也跟她承认我就是个没用的孬种,当然我还跟她表明,暂时性的分居可以,但我不会跟她离婚。”
周泊予露出诧异的神色,“你这算是想明白了?”
梁沂洲极轻地嗯了声。
他对言欢有生理上的渴求,然而这种欲望远不及对她的情感需求,他可以忍受自己不抱她,不吻她,不和她做|爱,但就是接受不了与她有个互不干扰的未来。
周泊予觑着他的反应,忽然又想起赵泽在群里提的那句“我们三儿正和他老婆闹分居呢”,明知该虚情假意地安抚几句,偏偏恶趣味上来,说话比谁都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学着梁沂洲的语气来了句:“我拿言欢当妹妹疼的。”
和梁沂洲说过的话也别无二样。
“那现在妹妹跑了,哥哥你有没有汗流浃背啊?”
“……”
第44章 44
一周后,明月回归剧组,临走前交代言欢一件事:“要是Kaida那边又想找我合作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言欢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等人走后,她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玉玊,告诉她工作室已经装修好。
玉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
言欢看了眼最近的安排:【明天下午。】
玉玊:【行,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玉玊懒得打字,却换成语音:“对了,你还要我当你的助理多久?每天配合你在微信上表演很累的,我得加工资。”
言欢大方地说:“你也可以直接做实你是我助理这层关系,至于加工资,你开个价。”
玉玊就喜欢和慷慨爽快的资本家打交道,没皮没脸地报出理想中的薪酬后,好奇地问:“我要是真当你助理了,你要把原先那个解雇?”
言欢嗤笑:“我解不了,在我回国前她就跳槽了。”
玉玊匪夷所思:“放着你这块香饽饽不啃,跑到别家,她怎么打算的?”
“可能是林思雨给的太多了。”
“林思雨?”
这不是言欢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但对于玉玊而言是第一回 。
听着是既陌生又熟悉,玉玊退出聊天界面,然后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名字,很快弹出相关词条,她花了半分钟概括出要点讯息:华人,新锐服装设计师,比言欢晚出头一年,设计风格和言欢类似,主打大胆创新。
玉玊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可她一时半会又不知道哪不对劲,“这人私底下和你有交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人和你有仇?
言欢算了下时间:“有几年没见了,以前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说我和她是朋友。”
玉玊直截了当地下了结论,“那就不是朋友。”
她边下结论边点开林思雨的照片,“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之前明月出席的那个时装周,她也在,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待在北城。”
“你们打过招呼了?”
“没有,”言欢脸色淡了下来,“但她去找过明月,问她我现在是不是在给她当助理。”
北城就这么大,掩不下纸醉金迷的繁华,也藏不住一个活生生的人,两个人要遇见,不难。
言欢也做好了跟她正面交锋的准备。
玉玊揣测:“她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言欢没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让玉玊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恻隐之心一起,语气柔和不少,听着像安抚:“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不还有我?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吱一声,我这把刀剑立刻替你出鞘,佛挡杀佛,魔来斩魔。”
有血缘关系的不一定是亲人,同理,真正算起来相处时间寥寥无几的不一定当不了知心人,言欢被她哄到弯了唇角,溢出一声真正轻松愉悦的笑,心脏也被捂得暖意融融,“如果是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我可不会让你去做,万一磕着碰着,我会不开心,这种打探情报的任务,才适合你。”
玉玊夸张地哀嚎一声:“杀鸡焉用牛刀啊!”
言欢收到的另一条消息来自梁沂洲,问她什么时候结束工作。
言欢没着急回,回想了下这些天梁沂洲的种种“讨好”。
虽然她明确表
示过暂时不想和他见面,但不管多忙,他都会提出和她一起吃饭,饭后带她去看夜景,但不强求让她回家,送她回哥哥别墅后也不死缠烂打,留下一句“晚安”就离开。
他还会带她去看电影,却没有包场,就和陌生人挨着一起坐。
有次她在电话里心血来潮提了句想吃卤煮,结果半夜两点,他摁下言叙钦别墅的门铃,载她兜了大半个北城,才找到一家营业到清晨的店铺。
总之,做足了情人间浪漫却又庸俗的事,可谓是诚意十足。
言欢轻轻捏了捏耳垂,回道:【快了。】
梁沂洲:【我来接你。】
言欢:【我在星耀。】
梁沂洲:【好。】
——每次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也必然是他。
言欢不可否认,这个小细节才是最戳她的。
比起西式料理,言欢更喜欢中式菜肴,所以梁沂洲带她去的都是一些私房菜餐厅,每家餐厅环境大差不差,雅致清幽,私密性极好。
上餐前,言欢抿了两口杏子酒,酿酒人功底深,酒精度恰到好处,甜而不腻,清清爽爽的。
梁沂洲笑说:“你可以尝尝里面的杏子。”
她半信半疑,拾起一粒最小的,送进嘴里。
奇怪的是,即便在酒里泡了那么久,杏子还是很脆,咬起来嘎嘣响,比酒本身要更加甜。
她心满意足,没忍住笑弯眼睛。
梁沂洲看得心一动,倾身朝向她,扣住她下颌,吻了上去,唇瓣残留的酒渍也被他勾走。
考虑到自己还在生他的闷气中,言欢准备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甚至她还想他吻得更深些。
敲门声打断微妙的氛围,两个人像无事发生一般,退回原位。
等应侍生走后,言欢软软绵绵地开口:“三哥,你就没想过,要把我牢牢箍在身边吗?”
她说的箍是生理上的距离,也是不离开他眼皮子底下的那种“箍”。
大名鼎鼎的梁三想要什么得不到,一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她还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大可通过类似囚禁她的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耐心地低眉顺眼,博她欢心。
梁沂洲克制着情绪,微微点了下头,“当然想过。”
这段时间,梁沂洲又开始进入失眠模式,赵泽和周泊予见他心烦意乱,特意给他组了几个局,找来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不乱搞关系,但嘴巴一个赛一个碎,他经常能从这些人嘴里听到哪家夫妻关系不和睦。
又比如谁家养了只金丝雀,新晋爱宠性格泼辣,一门心思往笼外飞,无奈之下,主人只能在笼外再套层牢固的枷锁。
以前他权当这些是毫无营养的风月轶事,现在一听,心无端一动,荒唐的念头层出不穷。
他还看到了一幅虚构的画面,他站在金色鸟笼前,伸出手,笼中的雀儿食肉寝皮,将他的指节啃食得面目全非。
而他非但感受不到丝毫痛楚,甚至从中获得了难以言述的快感。
看来寝食难安真的会让人发疯。
言欢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爽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半分钟后才找回自己声音,“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加湿器濛濛的雾色里,梁沂洲感觉她缠过来的不仅是她的目光,还有她的身体,她的双臂交叠环在他后颈,坐在他大腿上,用蛊惑般的语气说:“三哥要是想,小鱼永远是你的小女孩。”
梁沂洲喉结滚动了下,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旖旎念头后,哑着嗓说:“我困不住你。”
传闻中的梁三是风月场上不近女色、光风霁月的存在,但他不是真的圣人,他的理智虽比旁人来得多,也能替他控制很多欲望,但他控制不了对她的爱、欲,正如左右不了她的想法一样。
越贴近她的心,他就越能明白,她喜欢他,钦慕他,爱他,但她没有一刻将他当成自己的世界看——
她的心太大太野,或许没有任何事物能成为她的世界,他要做的只是成为深深扎根在她营地的一部分。
梁沂洲擦了擦嘴,“更何况,要是我真这么做了,你只会恨我。”
言欢摇头,“我不会恨三哥的。”
他抬眼看去。
她笑得顽劣,“我只会不再爱三哥了。”
还不如恨他。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梁沂洲发觉自己真是输得离谱,可即便前方全是她挖下的心动陷阱,他多半也会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饭后,两人离开餐厅的路上,听见半开放包厢处传来几声闲聊,话题主人公是秦执,“听说秦家那二世祖要出国了。”
“秦隐这是要赶尽杀绝?”
“好像是本人的意思……多半觉得自己是没脸在北城混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怕他哥真对他出手,犯了怂,夹起尾巴就想逃。”
这些话言欢没放在心上,但她觉得梁沂洲很在意,到车上后,他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
事实上就在几天前,秦执又来了趟梁氏,态度好不少,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我和你公平竞争。”
他没把话说全,但意思不难猜。
这几个字在当时听笑了梁沂洲,“竞争?”
在下达逐客令前,梁沂洲抛下更冰冷的一句质疑:“你连叫她一声小鱼的勇气都没有,难道公平竞争就有了?另外她现在是我的妻子,秦执,你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
不好说秦二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句话离开的,但多少也受到了影响,梁沂洲没收住唇角的弧度,笼罩在心头数天的阴霾也跟着一下子散尽。
车快开到富力山时,梁沂洲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言欢听不太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能看见梁沂洲脸色阴沉沉的,通话一掐断,她问:“出什么事了?”
梁沂洲声音里倒没什么情绪,“家里遭贼了。”
言欢以为自己听错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世,请的安保都是最好的,怎么会让贼有可趁之机?
“今天别墅监控翻修,估计就是这样给了小偷可趁之机。”
言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偏偏梁先生一脸真诚,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什么东西被偷走了?”她忍不住问。
“放在书房的保险柜。”
“里面都装了什么?”
“一些重要文件,还有——”
他顿了两秒,眼睛锁过去,“我们的离婚协议书。”
第45章 45
出了这档子事,即便真实度有待商榷,言欢作为家里的女主人,也没法做到不闻不问,权衡过后,她跟着梁沂洲回了家。
家里还是原来的摆设,打扫得纤尘不染,什么都没多出,少也只少了梁沂洲口中的保险柜,显然这盗贼是“有备而来”。
回家没多久,梁沂洲突然消失,言欢给他发消息,对面没回,她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了会,打算走人,离开前去了趟卫生间,正洗着手,脚步声从侧边传来。扭头前,她先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既然回来了,今晚就别走了。”
言欢撩起眼皮,在盥洗镜里和梁沂洲对上视线,轻快地说:“万一那盗贼还在家里呢。”
她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过身。
梁沂洲没说话,深深看她,眸底情绪翻滚一阵,浪花一般一层层扑开,而后突然抓住她脖子,亲了上去。
这个吻远比在包间里的来得激烈,逼得言欢节节败退,尾椎骨撞上边台,让她感受到仅次于他的压迫感。
“小鱼,你已经知道了吧?”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问。
“知道什么?”
梁沂洲张嘴就是两个成语,“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言欢本来还想用装傻充愣翻过这段,哪成想他居然主动提起,不免对他出其不意的坦荡表现出错愕,回神后忍着笑点了点头,“如果我是你,我会死不承认到底的,毕竟也没什么证据。”
“本来是打算厚着脸皮到底,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突然撒不出这样的谎了。”
平和的氛围一下子散尽,言欢不满地皱起眉,往旁边躲了些距离,不给他任何肢体接触的可能性。
比谁都会撒谎,不然一个谎也不会撒六七年。”言欢冷哼一声,在梁沂洲面前独一份的骄纵无处遁形,“要是被人知道你暗恋了我这么多年,估计没人能忍住不说一句梁三少真了不起。”
空气沉默数秒。
“言欢。”梁沂洲因一时词穷和羞愧,只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落在言欢眼里,带点咬牙切齿的恼怒色彩,把她看乐了,“你这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