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对象就是前不久闹出大新闻的秦家二少爷秦执和言大小姐言欢。
这消息还是秦隐掐着点传给他的,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有点棘手,但不算完全在意料之外,梁沂洲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粒纽扣,转头上了车,坐的是驾驶室。
他一手托着方向盘,一手执机,在群里发消息:【言家的婚宴是怎么回事?】
周泊予这几天也不在国内,和赵泽几人约着去里斯本赌了场,赌得昏天黑地,北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梁沂洲这么一问,直接把他们问懵了:【言欢要和秦执结婚了?什么时候?】
周泊予另外还私信给了梁沂洲:【你和言欢离婚了?】
不然言欢怎么会和秦执结婚,不怕犯重婚罪?
梁沂洲突然有些心烦,没回消息,手机随手丢进扶手箱,点上一根烟抽,只抽了半根,烟头就被灌进来的风扑灭。
他把车窗升起来些,那烟最终没再点上。
车顺着五道营胡同往里开,多的是青瓦红砖,一片热闹一片冷清的,位于皇城根下的言家老宅另成一派风光,庄重肃穆,明明住着不少人,里面却是一点声响都传不出。
梁沂洲扣好纽扣下了车,第一次被拦在外面,自报家门后门口的安保依旧寸步不让,其中一人转述老爷子的交代:这个时间点,不见外人。要是来祝贺的,请在晚上七点准时到场。
梁沂洲神色黯了下来,眼底泛着光,乍一看,触目惊心的寒凉,音色也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让这人再去传一次话。
传什么呢?
就说来的是言家大小姐言欢的合法丈夫,言老爷子的孙女婿。
第19章 19
那会言欢还不知道梁沂洲已经来了,上锁两三天的卧室门被打开,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她没回头看,也不需要她回头,沙发右前方立着一面古铜边全身镜,把对方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映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重,是人逼近的讯号,男人个高腿长,没几秒就定在她身后,撑开双臂,以半包围的姿势环住了她。
言欢起身,旁若无人地给自己换了个座位,然后才慢悠悠地侧眸看向他,眼神淡而凉,“上次没仔细看,现在一看,你脸上的伤好得还挺快。”
秦执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姿态,许久不见的痞笑重新挂在他唇边,“秦彧怕我丢人,斥巨资拿最好的药膏给我抹的,好得能不快?”
一面也不忘观察她,出乎意料的从容,仿佛被逼着结婚的那人不是她。
还是说,她真的留了后手?
这种猜测让秦执慌了一阵,散发出的气场跟着变了样,从看似张弛有度变成局促紧绷。
虽说言欢这几天自由受限,其他大小姐该有的待遇是一点不少,一天光吃吃喝喝的东西能送进来十几回,就在五分钟前,佣人又送来一盘凤梨。
在秦执直勾勾的视线里,言欢姿态依旧不疾不徐,拿起叉子,将凤梨送进嘴前问:“你要不要来点?”
秦执在心里冷笑一声,半顺了她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去,突然定格两秒,攥住她细腕,一寸寸地收紧,等到力气不适合再施加时,直接将她的手牢牢反扣在沙发背上,眼里凝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言欢皱了下眉,暗暗提了口气,准备一鼓作气挣脱他的束缚,但只成功了一半,曲腿时的重心不稳,致使她朝一侧跌去,胯骨撞到沙发扶手,实木材质,异常得疼。
秦执心口惶然,下意识松开手,空气沉寂几秒。
言欢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脸上不再能看出一点情绪。
无所谓的姿态看得秦执又气又笑,一个倾身,想要堵住她的唇。
在距离几乎拉到不能再近时,言欢才给出些厌烦的表情,转瞬别开了脸,意外瞥见地上死气沉沉的凤梨,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段意味不明的话:“切好的水果长时间不吃,暴露在空气里,它是会慢慢腐烂的,到那时候,就算你切掉腐败的那部分,只吃下完好的另一部分,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危害,聪明的做法是,整个丢弃。”
秦执只听懂了其中的表面意思,深层含义没待他细致剖析,她又说:“被人为圈养的猛兽,时间越久,爪牙磨损得越厉害,可它说到底也是猛兽,一旦冲出了那座囚牢,本能的兽性还是会发作。”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言欢倏地施力,右手借机彻底挣脱开桎梏,拿银叉尖口猛地刺向男人的眼睛。
秦执瞳孔一缩,身体后倾,腾出空间避开,等到他回过神,陡然意识到银叉的落点距离他刚才眼睛的位置还存在两公分的距离,换句话说,这叉子是伤不到他的,只能起到一个威慑作
而这时,言欢已经从沙发上离开,走进浴室,没关门,不一会水声潺潺。
秦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朝那看去,言欢正把自己的两条手臂放在水龙头下来回冲洗,生怕沾上一星半点的毒素。
大概过了五分钟,她拿起一条干毛巾离开,当着秦执的面,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皮肤上的水渍,闭口不谈刚才那段插曲,只问:“你什么时候走?”
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
秦执不着急回答,更没有走,坐到她坐过的位置,故作平静地翘起二郎腿,“接到任务,让我看着你,看到七点晚宴正式开始。”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什么意思?”
她懒得跟他废话,“晚宴开始不了的。”
“你说了算?”她气定神闲的姿态,其实已经让他信了几分,以至于这声质疑更像再问“你想做什么”,或者“你做了什么”。
言欢看穿他的困惑,实话实说:“我什么都不想做。”
秦执低下眸,若有所思。
“你要是不信,那我们就赌一把。”
她一字一顿,压实了每个音,“我赌这场婚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别随便在我面前蹦跶了,对你对我都好。”
秦执沉默了会,一针见血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结婚?”
类似的问题不是他第一次问,言欢不胜其烦,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只吐出一字:“是。”
“为什么?”
还是一样毫无营养的问题。
言欢这次给出了足够详细的答案,是一句反问:“哥哥说过,我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那你觉得,你是那个对我来说最好的人吗?”
秦执轻嗤,依样画葫芦地用“那你觉得”为开头,“谁才是那个对你来说最好的人?”
“是谁都不可能是你,”言欢说,“你或许适合做个短时间内的好好情人,但当不了一个丈夫。”
用的或许,是因为她没在青春期真正谈过一场刺激的双向恋爱,定义不了饱含欲望的“情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次房间沉寂了很久。
窗户外正对着景观池,一池的锦鲤自在徜徉。
秦执的反应出乎言欢的意料,他问:“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言欢一顿,“不然你觉得还有什么?”
“你心里有数。”
她又皱了下眉,就在猜测快要冒出冰山一角前,门口传来言兮急促的声音:“梁沂洲来这儿了,还被爷爷叫到了书房,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先看见了秦执,飞速往言欢身前一挡,做足防备,“你来这儿做什么?没看见门口贴着'秦执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条吗?”
这种时候她们姐妹倒是一心了,若非有更重要的事想问,秦执已经笑出了声。
“梁沂洲来了?”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梁沂洲不该来,按理也进不来,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言欢按捺着起伏不定的心跳,“你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言兮视线在他们身上飘来飘去,还是没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只管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好用亲眼见证来解答疑惑。
书房隔音极好,紧闭时一点声音都传不出,稀奇的是,门没关牢,开着一条缝,附近少有佣人走动,但闲言碎语都是顺着流动的风传出去的,会有一两个听到关键字眼情有可原,向来谨小慎微的老爷子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是梁沂洲故意的?
言老爷子的声音砸碎言欢的思绪,“梁三,这种玩笑开不得。”
言庭越极少见地端出长辈教育晚辈的姿态,这会儿显然是动了怒,手杖拄地的动静分外沉闷,像敲在人心上。
梁沂洲柔和笑了笑,让这波怒气打在了棉花上,“老爷子,我犯不着拿这种对言欢声誉有影响的事来开玩笑。”
他从西服内衬取出一个红本,“我和她虽然没有办婚礼,也没有对外公开,但确确实实是领了证的。”
平地一声惊雷。
听到的人全都愣住呆住——除了言欢。
赵铮见状,连忙将结婚证递到言庭越手边。
言庭越心里有鼓在震,震得他手掌发麻,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哆嗦厉害,抬不起来,也怕抬起让外人看了笑话,就没接。
证最后是由赵铮打开的,证上是那两张脸,时间在十几天前,也就是秦执出了那档难看风流债后的不久。
言庭越胸腔里的怒气横冲直撞,导致胸口起伏剧烈,赵铮一阵惶恐,立刻丢下结婚证去给他顺气。
梁沂洲冷眼旁观几秒,拿回掉在书桌边角的结婚证,这一动,和言庭越的距离拉近不少,对方的脸也看得更清晰了,做起大表情时,脸上沟壑分明,像干裂的核桃。
果然没有谁能抵挡住岁月的侵袭,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言老爷子终究是老了,未老的估计只有他的被名利支配的欲望。
早在梁沂洲说出领了证这三个字时,秦执就乱了套,滚烫的心脏被裹上一层坚冰,沉沉坠入底端。
他已经顾不上言欢的反应,用脚踹开门,三两步上前,死死揪住梁沂洲衣领,“已经结婚领证了是什么意思?”
梁沂洲平静地剜他一眼,随后偏了偏脑袋,看向门口的言欢,叫的是小鱼,“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执一顿,跟着看去,无意识地松开了手,一边是她缓慢的摇头动作,还有一边,在他的余光里,梁沂洲纹丝不动地站着,隔了几秒,扯了扯歪斜的领带。
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言欢已经很久没有真情实感地哭过了,可那一刻,她心里涌上千百种难言滋味,莫名想哭。
她抬脚走进了书房。
言兮鬼使神差地也跟了进去,不同于书房里的其他几人,她满脑子都是“我在哪”、“发生什么事了”、“我一定还在做梦”。
茫然的眼神东张西望,最终定在言欢和梁沂洲身上,脑子里的话全都变成“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了老男人头上,要命嘞”。
一看到言欢,言庭越气得更厉害了。
言欢这几天都住在梁沂洲那,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没当回事,毕竟以前她就爱和她哥哥一样往梁三那跑。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次这一待,还把证给领上了,赶着上去倒贴,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言家的笑话啊。
先前还以为她比小时候安分了,结果事情做的是越来越荒诞乖张。
仿佛看穿了言庭越的所思所想,梁沂洲又抛出一句足够震撼人的言论:“结婚领证是我主动提出的,和言欢没有关系。”
这话谁都可能信,但秦执信不了半点,心里的怒火腾腾燃烧着,烧到他的嗓子眼,嗓音沙哑到难听,“我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梁三对朋友的妹妹还存着这份心思呢?”
“我不像你心思这么多,还能分出几份来,就是没有看向小鱼的那份,那你又怎么可能发现一直看着她的我?”
这话一听没什么,实际上借力打力了一回,贬低秦执到处寻花问柳的滥情品行,逻辑也挑不出错,增加了说服力。
秦执眼神冰冷,“别叫她小鱼。”
这昵称太亲密,只有言欢父母和言叙钦叫过,梁三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唤她?
梁沂洲嘲讽地勾起唇,“你叫不出口,不代表别人不能叫。”
秦执还是没能兜住心里的火,拳头猛地砸了出去,梁沂洲像是提前预料到这一举动,也算准了距离,后仰的幅度恰如其分,正好避开。
眼见场合混乱到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向,言庭越用手杖重重砸了下地,“我
这里可不是马戏团,秦家小子,要闹过会儿再由着你好好闹,现在先给我出去。”
秦执没动,愤恨的一双眼连眨都没眨一下,眼尾很快一片猩红。
言庭越加重了音量,“出去!”
转头又对言兮说:“你也给我先出去。”
只有言兮乖乖照做了,秦执依旧无动于衷,他没法走,他要听听梁沂洲一会要说些什么道貌岸然的话。
言庭越没再赶人,暗地里使眼色给赵铮,要他去给秦彧打通电话。
赵铮点头应下,离开书房时顺便把门带上了。
言欢离门最近,趁所有人都没注意的间隙,偷偷又打开,随后挪到了门缝边,她的脚步声几不可查,连呼吸都是极轻的,存在感接近于零。
言庭越稳下情绪:“梁三,你说结婚是你主动提出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沂洲也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忽然带上笑意,“我对小鱼有情已经很久了,比言秦两家口头定下婚事的时间还要早。”
他的眼神做足了戏,凝着这辈子只此一人般的深情。
“本来想着秦执对小鱼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您也看到了,秦执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次又一次地伤了她,这么多年过去,非但一点长进没有,反而变本加厉,闹出了前不久那档事,我看不了她伤心,当然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才会在那时提出要和她结婚。”
“非要说起来,也是我巧言令色地使了些小手段,才能趁虚而入,老爷子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这是把所有道德上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言欢听愣了,心脏差点跳停。
她不要宝马香车,更不要甜言蜜语,听着太虚假,也敷衍人。
可她今天第一次知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谎话的梁沂洲,原来这么迷人。
或许也只有她才能深切体会到这番话潜藏的杀伤力。
言庭越眯起眼睛,目光钉在梁沂洲脸上,像是在剖析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就算剖析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的利益。
刚思忖到这层面上,他就听见对面这位名义上的孙女婿又说:“我会拿出我在梁氏的5%股份,和挂在我名下的独立于梁家的有渝药业中的30%股份,尽数转赠给言家。”
手笔大到让言庭越心一惊,明知故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算做是梁家的聘礼。”
秦执双拳紧握,绷起的青筋看着异常瘆人,论财势,秦家是比不过梁家的,换做他是言老爷子,也会动心。
梁沂洲说:“至于言家这边要补的嫁妆,老爷子记得标上只赠与言欢的相关字样。”
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表明去意,“老爷子,要是没别的事,我的妻子我就先领走了,要是您想将我们留到七点以后,即便这场婚宴规模小到聊胜于无,因您是长辈,我们还是会考虑留下。”
他顿了顿,语气重了些,“不过得先麻烦您提前对您请来的贵宾们更正一下信息,免得到时候让旁人看了笑话。”
他绕过秦执,柔柔牵住言欢的手,用半哄的语气说:“我们走。”
言欢不知道该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手机被收走了。”
梁沂洲稍稍慢了脚步,但没停,“回头给你要回来。”
“好。”
两个人姿态亲昵,不可避免地接收到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言欢心又开始打起鼓,直到坐进副驾驶,才渐渐归于平稳,只是因隔壁男人一个眼神,就又开始狂跳。
好半会才找回自己声音,故作轻松的语气:“三哥拿出这么大手笔给言家,可太亏了。”
“我只说给转赠给言家,没说给言家的谁。”
梁沂洲看着她说:“言欢,你也姓言,我那聘礼也只是给你一个人的。”
言欢呼吸一滞,强装镇定道:“为什么还要给我有渝药业的股份?”
她是真有点好奇,记在他名下的产业这么多,他却偏偏选择了这个。
“有渝是八年前我和阿叙打算创办的,阿叙投资了一部分,那30%的股份就是他的。”
六年前,有渝上市前,言叙钦对他说:“要是以后我家的公主结婚了,到时候就麻烦你替我把我这些股份全都转给她。”
“你是她哥,托给我合适?”
“我爸妈死得太突然,没准我就步了他们的后尘,提前托付给你,防患于未然。”
那天的雾霭很大,蒙住了他的面容,所有的悲戚在假象中荡然无存。
梁沂洲将车停到路边,侧身对过去,用与生俱来的一把好嗓轻声说:“公主,属于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第20章 20
几分钟前在书房强忍住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哭得极为压抑,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的心脏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梁沂洲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言欢只顾着哭,没注意到,误打误撞别开了脸,他这才前倾,清寒的气息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
片刻,空气里响起另一条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迟疑过后,他稍稍退回些距离,握住她右侧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他就被突然的一个拥抱袭击,说慌乱有点过,但多多少少是被惊讶到了,导致开口时的声线出奇得飘,“言欢?”
言欢双手紧紧环住他后颈,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将彼此身体里的空气压缩殆尽,带着哭腔的嗓音含糊:“我不想。”
梁沂洲以为她说的是“不想松手”。
言欢补充道:“不想让三哥看到我哭。”
梁沂洲不由一愣,从心底涌起些莫名的情绪,他一向讨厌问“为什么”,因为很蠢,这会却脱口而出了,难得到匪夷所思。
迎来的是冗长的沉默,连压抑的抽泣声都停止了,只是她的呼吸还在不断变得局促、以致气息也变得越来越灼热,在他颈侧环绕,偶尔擦过梁沂洲最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言欢说:“因为哭起来很丑。”
隔了好一会,她才松开手,背贴住椅背,侧仰着头瞧他。
双眸沾着晶莹的液体,仿佛织出一层天罗地网,水雾蒙蒙。
如果这算丑,那世界上估计就没多少好看的东西了。
这个话题和由此衍生出的暗昧氛围转瞬结束在一句“三哥,我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意外”上。
梁沂洲没法接。
当初在听到言叙钦说出这些话时,梁沂洲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在习惯性地未雨绸缪,等到他也和父母一样,出了车祸去世,梁沂洲脑袋里那根松弛的弦一下子绷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或许早就窥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三个人三条命,全被冠以“车祸意外”,巧合多到像是人为,可即便有了这样的怀疑,能调查出的罪证至今为零。
言欢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答案,苦笑着说:“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在查。”
“嗯?”
“没查出来我是不会停下的,”他眉眼困顿,“再给我点时间。”
言欢轻轻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强求真相,瓜田李下,身处于利欲中心的人,谁又会是彻底清白的?到那时候,她只需要把所有存在嫌疑的人全都拖下水,总有一人能为他们的死献祭。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助长了压抑。
梁沂洲没办法在开车的时候兼顾她的情绪,一通电话叫来专车司机,司机问他们是不是要回远洋。
梁沂洲:“去富力山。”
言欢眼皮一跳,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他别开视线,
轻声说:“我们的婚房。”
言欢没想到他会把婚房设在富力山,又是一愣,随后听见他说:“如果以后你想回阿叙这儿了,方便点。”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细细琢磨挺奇怪的,哥哥这儿比起老宅更像她的娘家,而回娘家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和他闹矛盾才可能回的地方?
他这算是在替她未雨绸缪?
没等她想明白,车停在别墅门口,一下车,她的手就被人牵住,她终于从漫长的失神中找回自己思绪,垂眸看去。
她是个实打实的手控,说来也是巧,梁沂洲刚好长着一双无比契合她审美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手背青筋血管绷起得恰到好处,一路蜿蜒至小臂。
言欢发现别墅内部装修和哥哥的房子并无太大差别,连风格都类似,还保留了她在远洋最爱待待星空房,这给她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感。
一直到洗完澡,她起伏的心跳节奏都没有得到缓和,反倒有了像顶峰攀升的迹象,尤其在她和梁沂洲躺到一张床上后。
时间在无言的氛围里被拉得格外拖沓,言欢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也以为梁沂洲已经睡熟,于是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不期然和男人视线撞到一处,呼吸倏然一滞。
两个人的距离也是意外得近,彼此都毫无防备之下,相互撞上的还有对方的鼻尖和嘴唇。
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错误,装聋作哑揭过就是了,偏偏气氛在对视下莫名其妙地被烘托到那,总有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连藏在被窝下的手都慢慢不安分到了极点。
梁沂洲闭了闭眼,暗暗吐息后,突然起身,“我想到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你先睡吧。”
言欢露出呆滞的反应,人走后,房间恢复沉寂,身侧床位余温清晰。
一进书房,梁沂洲就拨通林秘书电话,吩咐道:“把城南地皮的招标方案发给我。”
林秘书已经懒得吐槽“万恶的吸人血的资本家”,睁着惺忪的睡眼,照做,高效率完成任务后,没忍住多问了句:“梁总,这方案你不是下午在飞机上刚看过?”
梁沂洲划拉屏幕的手一顿,“再确认一遍细节。”
这番说辞符合上司谨慎的性格,林秘书不疑有他。
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过分多,刚才又被难言的欲烧了把,言欢辗转反侧都没睡过去。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她下意识以为是梁沂洲,拖鞋忘了穿,直接光脚开的门,迎来的却是张嫂的笑脸。
“太太,先生让我把手机给你。”
言欢接过,道了声谢。
手机电量早已跌破零,充电头插上不到五分钟,屏幕亮起,数十条消息涌了进来,言欢先点开梁沂洲的头像,今天下午发来的,告诉她自己下了飞机。
她退出后,又点进和言兮的对话框。
言二小姐故弄玄虚:【你知道吗,不幸的女人都有一个标志,她们的婚姻都是突如其来的。】
言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想说什么?】
言兮思考的时候,喜欢干别的事,这会感觉不到疼似的,拿手机疯狂敲自己下巴,近十下才把想说的话敲了出来:【就算你不想和秦执那二世祖结婚,你也没必要答应梁沂洲那老男人啊。】
梁沂洲的那番深情告白,言兮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是一点都不信。
上次他们几个坐在一起吃饭时,梁沂洲确实对言欢照顾有加,但他眼睛里分毫爱意都没有——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什么趁虚而入挖墙脚,全是狗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言兮笃定这老男人肚子里憋着其他坏水,语气就不太好听:【我跟你说,他绝对对你别有所图,至于那些好听话,就是专门用来骗骗你的!】
言兮:【清心寡欲的和尚当久了,突然动了凡心,这和母猪上树有什么区别?】
这形容听着格外有趣,言欢被逗笑,飞快敲下:【如果我告诉你,和他结婚,我是满心欢喜的呢。】
一发送,她就后悔了,她不该透露太多的。
言兮是真被吓到了,手指僵停两分钟才问:【那梁沂洲他也是吗?】
言欢手指一僵,屏着呼吸敲下:【不是。】
隔了几秒,她又说:【现在还不是,他对我没其他感情。】
言兮又犯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毛病:【要是他那榆木脑袋永远开不了窍呢?】
言欢干脆利落地说:【那就离婚。】
永远有多漫长,言欢无法丈量,她只知道她的时间过得要比旁人局促很多,浪费不起一分一秒,连愿意留作等待的时间都挤不出太多。
那份以五年为期的离婚协议书,看似是他的适应和后悔期,实则是她留给自己的。
一旦她意识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她,她会立刻抽身而退。
但在结束乏善可陈的契约关系前,她会尽她所能,耍些小手段也好,总之,在他心里占据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特殊地位。
至于那些“你爱我吧”、“你再多看我一眼”这种摇尾乞怜般的索要,她宁愿变成彻头彻尾的哑巴也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她会尝试着慢慢抽离出对他的爱、渴望与念想,将所有暗无天日的感情消磨到没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五年时间足够了。
言兮:【你不会不甘心吗?】
言欢:【不会。】
言兮从前就觉得言欢是个有主意的,遇到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争还是抢,都要拿到手,现在看起来,她还是她,做事不喜拖泥带水,连容易叫人深陷其中的感情都能斩断得干干净净。
言兮:【以前没觉得你有多好,现在我突然有点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了。】
言欢一愣,挤不出笑容了,敲下的“我现在也没什么好的,你做你自己就行”、“现在的我才是真的羡慕你”都被她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