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是我租的。”孟思远打开冰箱拿出她昨晚泡的桑格利亚,“家里的房子太小了些,而且有点偏,上班挺不方便的。”
“外地人对本地人的误解就是,以为本地人均两套房。”
孟思远笑了,“是的啊,本地人之间差距很大的。看着家里有房,可就那一套,从老人那传下来,一家老小都住一起,挺局促的。”
虽然之前已看出些什么,此时刘嘉欣更能确定,她的家境很一般,“住一起也麻烦,父母都唠叨,还不如一个人住得自在。”
“是的。”孟思远找了两个玻璃杯,看见她要帮忙拿酒,制止了她,“你先去坐,我来就好。”
“要不我们去客厅坐在地毯上喝酒吧。”
孟思远挑眉,“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敢说,哪有让你来就坐地上的道理。”
“得了吧,我们都不是什么淑女。”刘嘉欣看着红酒里泡了苹果、橙子和石榴,“桑格利亚?”
“对。”孟思远将苏打水和雪碧放在了地上,“我去西班牙玩的时候喝到的,觉得味道不错,回来就自己做了。”
“记起来了,你是去年过年去玩儿的吧。”
刘嘉欣印象深刻,过年是自己最忙的时候,亲友之间的应酬太多,心累到躲去卫生间玩手机时,就刷到孟思远的朋友圈,看到了高迪的建筑。那时她点了赞,留言羡慕。没有任何牵绊,假期的时间全部是自己的。
“是的。”
“今年有什么旅行计划?你还没休过年假吧。”
“还没仔细考虑过,可能过年去德国玩吧。”食物都端上桌,孟思远坐在了地上,调了杯酒递给她,“你试试看。”
桌上都是些下酒菜,白灼虾,卤鸭舌,盐水毛豆等,颇合刘嘉欣的口味,出差不免奔波,此时在她家里喝酒吃东西,倒有些在家的安心感。
“在公司适应了吗?”
“挺适应的。感谢你,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孟思远看着她,“其实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给我这个机会,而不是别人?”
两人交往并不密切,甚至还会因为孟思远为团队争取利益而产生立场上的矛盾,可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打交道中,刘嘉欣认可了她这个人。
“你这个人做事很到位。”
只有做事到位,别人将事情交给你时觉得放心,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即使很多时候是更为麻烦的事,可工作就是这样,不停地在解决问题,孟思远与她碰了杯,“我喜欢这个评价。”
“回京州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我适应公司,都比适应这座城市来得快。”孟思远轻笑,犹豫了片刻,“你知道吗?回来后我遇到了曾经关系很好的朋友。”
“打招呼了吗?”
“嗯,觉得时光是个好神奇的东西,她过上了我以前梦想的生活。”
“什么样的?”
“就......梦想都算不上,纯属白日梦,奢侈品随意买,有许多空闲时间。”
刘嘉欣看着她,她的眼神很纯粹,“你看起来一点羡慕或嫉妒都没有。”
“差距太大,也很难嫉妒吧。”
“现在没什么联系了,是吗?”
“是的,我明白这是一种必然。”孟思远下意识微皱了眉,“但有时还是会觉得这种客观规律薄凉而残忍。”
世间一切都处于变动之中,人与人之间,步调不一致时就会渐行渐远。落后一步,就会被抛弃在身后。承认是必然的同时能不能承认,其中包含着精明的算计。
刘嘉欣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一种“天真”,提醒了她,“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改变时,原来的相处模式就注定行不通了。”
想起那天在李敏身旁的郑欣颖,若是年少的孟思远,保不准还会跟李敏说,不要跟那种人玩,“是不是功利点的做法是立刻改变姿态,还能跟着有口汤喝。”
“那是大部分人的做法,但你这人做不到。”刘嘉欣喝了口酒,“对于不敏捷的人来说,太灵活的动作很容易闪了腰。”
孟思远笑了,“的确做不到,对我来说很难。”
“这没什么,每个人能吃的苦是不同的。她有她能吃的苦,你有你能吃的苦。”
刘嘉欣是来总部开会,要开始进行第三季度的绩效考核,提前约了老板时间,汇报分公司的整体情况。
见他翻着汇报皱起眉头时就不对劲,果然,刘嘉欣见他打开左边的抽屉,拿出药瓶倒了一颗后又拧上,扔进去后砰地关上抽屉,不了解他的还以为他在发火。
肖华喝了口水吞下药片后,提醒了她,“接着说。”
刘嘉欣与他相识多年,这还不算什么,只是疼了就吃止疼药而已。很早之前,他的工作强度很大,偏头疼到会吐。他自己开玩笑说经验之谈,感觉有点不对劲时就赶紧先吃药,吃晚了药就会被吐出来。
她没听他的继续说下去,“你偏头疼还这么频繁吗?”
“还行,最近有点睡不好。”
“你要不要找个中医去看看,调养下?”
“不用。”
肖华摇了头,他看过的,一个挺有名的老中医,说他思虑过多。他知道没法治,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最近睡不好估计是换季。
刘嘉欣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讲工作。
午餐前又是一场高层会议,结束后老板请吃饭,一行人往外走去时,午餐结束的员工陆续回来,他们几个倒是不在意细节,自己先主动点头向底下员工示意了打招呼。
走到电梯间时,刘嘉欣看见了正在等电梯的孟思远,骤然降温,她一身白色的毛呢套装,短裙至膝上方,腿显得更为修长,“思远,吃过饭了吗?”
孟思远正在记备忘录,昨天睡得晚,感觉昏昏沉沉的,怕忘事,随手将下午要干的事记下来。
她听到有人喊自己,手机还没放下,转过头去时,就看到了高层们站在她身后,视线看到老板时,他也看向了自己。不知为何,她下意识避开了老板的视线,转而向一群领导们点头笑着打招呼,再回答了刘嘉欣的问题,“我正要去吃饭。”
“中午准备吃什么?”
“去买杯咖啡,顺便买个三明治。”
刘嘉欣笑了,“一个三明治下午不会饿吗?”
“够的。”
“一起去吃饭吧。”
孟思远话音刚落,就听到老板发了话,她抬头向他看去时,他正看着自己。
其实她有些怕他,跟领导打照面,她只是会紧张下自己的表现。但看到他时,好几次他的眼神都没有任何笑意,更像是毫无情绪的淡漠,她觉得这样比虚伪与打量的目光更让人害怕些,可能是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没人喜欢被无视。
她不知要做何种回应时,他的眼神就已挪开,耳边已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
刘嘉欣没觉得奇怪,孟思远算是中层,话口在这,老板发话也正常,“走,一起去吃饭。”
吃饭地并不在附近,孟思远没有车,不敢跟着刘嘉欣去坐老板的车,出电梯时就跟在了自己领导的后头,蹭了胡志锋的车。
孟思远在这些社交上,一向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更不会主动出风头。今天这顿饭,一桌的高层,她加入就已经有些尴尬了,旁听就好。
吃饭的地方倒是很不错,就算在位次上看他们都谦让着,她也有自知之明地坐近门方向的位置。然而这个方向,正对面的是老板。
早上到现在孟思远就喝了杯拿铁,挺饿的,凉菜上后,见对面的动了筷子,她也开始填饱肚子了,边吃边听着他们闲聊。
看见上了盘卤鸡爪,转到自己面前时,她夹了一只。
回京州后,她还没有找到过好吃的鸡爪。之前在A市,吃过一家私房菜,鸡爪是特色之一,她多去几次后,老板认识了她,能让她单定鸡爪。她几乎是每周定两次,下班后瘫在沙发上啃鸡爪看电视,那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孟思远本不抱希望的,却是没想到这个鸡爪很好吃,卤得鲜美而入味,她不喜欢软烂到脱骨的,这还带着一丝嚼劲。卤料不错,多吃也不会口渴。
唯一缺点就是,这种饭局上,啃鸡爪不方便。她抬头看了圈,果然,除了她,就没人主动吃鸡爪的。她很想把这一盘都吃了,但是不可以。看量是一人一只,她最多吃两个。
即使觉得为了不浪费,多吃点也没什么,但小时候关于餐桌礼仪被她妈教训了太多次:不要先动筷子,一个菜不要夹太多次,只夹自己这侧的菜,按人数算的菜不能多吃,就算别人剩了也别吃。她家条件一般,亲戚们的经济条件都很不错,每次聚会带她出去吃饭前,妈妈都要嘱咐她,末了再加一句,不要让人瞧不起。
她边吃边想,不知道这家饭店能不能单独打包鸡爪,但感觉不太行,这家消费不算低,断然不会做这种生意。
吃完第二只,孟思远下意识看了眼那盘鸡爪,依旧没人动,但她端起了茶喝。他们在讲北美市场,细一听,像是老板要去美国考察市场。
“对了,思远之前在美国读书的吧。”
是领导胡志锋开的口,这是让她有机会加入话题。她放下茶杯,“是的,去读了研,毕业后工作了一年再回来的。”
“还工作了一年的啊,那你还挺厉害的。今年好几个朋友的小孩刚毕业就从美国回来,说找不到工作。”
孟思远笑了,“就业有大小年的,今年可能行业的情况一般,就是很难的。我当时投了几百份简历的。”
肖华看向她,刚刚见她一直在吃东西,不会主动说话,“签证问题没有留下吗?”
孟思远当然不会过多解释在那份工作里的不愉快,简要回答了他,“是的。”
刘嘉欣看向了她,“那你口语岂不是很好?”
运营部的李伟插了话,“嘉欣,我记得你不也是留过学的。”
留学不算什么,有钱就行。这张桌上的高管们,也没几个留过学,都是国内很不错的大学毕业的,工作经验与能力更是一流。颇具幽默感,之前就喜欢开刘嘉欣的玩笑,说她可是留过洋的,不是他们这种土鳖可比的,刘嘉欣也自嘲了回他们,“我那是一年的英国硕士,交的朋友还都是中国人,口语可烂了。除了瘦了十五斤回来,没别的。”
众人被逗笑,“咱这一桌可真不容易,终于有了个英语好的。”
不知这是不是他们平日开玩笑的风格,孟思远听着倒是挺惶恐的,看着对面的人,终于有了点笑意,眼神还扫过了她。
刘嘉欣看向胡志锋,“你出差可配备专属翻译了。”
胡志锋笑了下,“那这趟去美国出差,有条件可得带上思远了,一人兼两职。”
孟思远不知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不过她不会将饭桌上的话当真,也不必费心纠结。所幸他们也不会将焦点放在她身上,换了话题聊。她继续吃饭,直到饭局结束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结束后,一行人往外走,穿着高跟鞋的刘嘉欣走得慢些,旁边是慢下脚步在等她的孟思远,“吃饱了吗?”
“吃饱了。那个鸡爪很好吃,你是不是没有吃?”
“没有,太麻烦了。”
“好吧。”
刘嘉欣听见她带了点撒娇意味的好吧,跟她形象反差有点大,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这么好吃吗?”
孟思远点了头,“对,有点可惜,这里估计不能单点外带鸡爪,不然我每周都要来买。”
“这么喜欢吃鸡爪吗?那你可以每周过来吃饭。”
孟思远嗯了声,心想太贵了,只为了鸡爪,没这个必要。
走在前面的肖华听到后面两人的对话,记忆力太好的他,想到了她那次说的,加班后回家吃泡面和鸡爪。
本想一听而过的,可听见她那句颇有遗憾的好吧,肖华回过头,“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孟思远没想到老板听到了对话,这件事也太小了些,她下意识就拒绝了他,“不用吧,太麻烦了。”
老板提出要帮忙时,就不会觉得麻烦,拒绝反而不太好,她这还拒绝得这么快,刘嘉欣帮她找补了句,“咱老板人可好了,难得能麻烦下他,怕什么呀?你加个他微信,等他告诉你行不行。”
孟思远也反应过来刚才的拒绝太生硬了些,虽然觉得老板可能不想加微信,但她要再说一句不用加微信的,估计就升职无望了,她立刻笑着看向他,“可以吗?”
肖华点了头,从裤袋中掏出手机。
见老板没有不情愿,倒是自己狭隘了,孟思远的情商突然在线了,边解锁屏幕边拍了句马屁,“这可太荣幸了,能让老板躺在我的......”
话还没说完,她见二维码向自己展示了,也不敢让老板一直举着手机,立刻打开扫一扫。
刘嘉欣憋着笑,“你的什么?”
孟思远修改了好友申请里的名字,确认后点下发送按钮,“啊,什么?”
刘嘉欣重复了完整的问题,“你让老板躺在你的哪里?”
昨晚睡得少,说话也太不过大脑了。都是成年人,即使知道这是口误,但这一句话的隐含意也显得太过暧昧,孟思远都不知道该不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孟思远看了眼老板,他早已将手机放下,没有等待着通过她的申请,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是礼貌地等待她的找补回答,还是他不满意于自己说错话了。
她强装镇定而无辜,像是不懂任何男女问题,“朋友圈里。”
肖华本不想让她尴尬的,可看到她的脸红了,还一本正经装作没明白的样子给出回答。本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大家装作谁都没听懂这个口误,他却是忍不住笑了。
怕她更局促,他还多说了个“嗯”。
肖华晚上有饭局,饭局上有重要人物,一帮在京州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们是坐陪。
大人物自有格局,与他们谈论企业发展困境,并让其提意见,笑称自己的角色就是为他们做服务的。把企业的困难解决了,就业率上升,经济发展活跃。甚至还甚有谦虚的精神,时不时问一句,你们怎么看这个问题。
桌上的这一帮人,在自己公司里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被众星捧月时,不免会狂妄,做再荒诞的事、说再愚蠢的话,都会有人捧场。
然而到了这,地位转换,立刻清醒,脑子转得飞快。
没有谁会冒然认为大人物真的想听自己的看法。绝大多数时候,作为提问者,是想让你感受到他对你的重视,但又等待着你在见识与深度上不如他的回答。却不能太蠢,也不能太聪明,要不露痕迹,让对方心里舒坦到极致。
凡事没绝对,也有可能有听点真话的,但身在此局中的人,无一不是采用最稳妥的方式。
肖华不会是例外,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生存之道。谈不上游刃有余,他总能找到生存的规则。在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锋芒尽藏,绝不出彩。
早几年,初入这种级别的饭局时,他尚有一点新鲜感,观察着各色人物。对于大人物,具体说了什么不重要,值得仔细琢磨的是调门,总能推测出些信息,甚至暗窥风云变幻。
然而他很快就对这种饭局与观察失去兴趣,这种信息于个人而言没多大作用,他又不想在这种事上搞投机。
早些年时,他也免不了俗与人聊宏观的话题,甚至推测得十分准确。现在各色饭局上,总要扯些宏观当谈资,他觉得挺无聊的。就算作为开公司,关心宏观经济都没太大的意义。
意义大的是关心所面对的市场,自己的那摊生意不琢磨明白,脑子一糊涂就会进水。这世上谁都会脑子进水,区别是有人常进水有人不常进水,普通人进点小水,有身家和能力的,进点大水。
这种场合,避免不了要喝几杯。幸而大人物尚有风度,说了点到即止,他们没有搞劝酒那套。
饭局结束得早,肖华离开时,一位商场上的朋友拍着他的肩说你小子倒是精,他笑了笑,说那可没有,下次一起喝酒。
在回去的路上,肖华开了车窗,让风吹进来。他不喜欢身上的味道,即使包厢里没人抽烟,自己没喝多少,也没什么酒味。
司机老庄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在车上很少不说话,也不会与自己闲聊。这是他的习惯,参加完饭局后,不论什么季节,总要开窗吹一会,像是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今天还好,他看着没有不舒服。
老庄给老板开了好几年车,刚开始时,见到这么沉默的老板还战战兢兢,特别是出错时,没接上他,结果他只说了句,不要有下次。听闻老板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作为他的司机,却是一次也没被说过。
上一次老板喝吐,还是去年了。在回去的路上,老板说了句靠边停,老庄停下后,老板下车就吐了,吐完之后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时没起得来。老庄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坐在那,一时挺感慨,公司聚会或年会,从不搞劝酒,可见他不喜欢这件事。然而生意做到这么大,他依旧会有不得已,要喝到吐。再上车回去后的他,在车库里坐了好一会彻底缓过神,拒绝了老庄送他回去的提议。
今天老庄看着他下车后往电梯口独自走去的背影,带了点疲惫,忽然觉得他也挺没意思的。赚这么多钱,住这么好的房子,不还是一个人过。
肖华回到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想起件事要跟下属说,他发了条信息过去,这事不急,他又加了句,明天回我,今天不要。
发完后退出聊天界面,他注意到了好友申请,脑子里事情太多,看到申请人是孟思远时,他才记起中午的事。
通过后,肖华发了消息问那家餐厅的老板,老板误解了他的意思,当即就回了说现在让人给他送过来,还需要什么。他说不是,帮朋友问的。反应过来后,老板说让他把朋友的微信推荐给自己,他来办这件事。
肖华把孟思远的微信推给对方,这件事就结束了。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参加饭局回家后坐在沙发上给下属帮忙买鸡爪。
不想讲话,他也没再发信息告诉她。一时懒得起身去洗澡,他无聊地点开了她微信头像。以为如大多数人一样是三天可见、一片空白的朋友圈,她却是有的。
他点了进去,最近一条是八月初,是一张照片,晴空中的云,挺像棉花的,配字:好可爱。
她的朋友圈很随性,有时隔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一条,发的内容像是生活的随手记录。拍花挺多的,夏天的绣球花,春天的芍药,还有户外见到的各色花草。旅游时也会发,她去了西班牙,拍了建筑物与风景照,还有张照片,牛仔裤配了球鞋,她正对着镜头在笑。
肖华停顿了下,随即又往下翻,她没有多少透露隐私的朋友圈,拍的大多是景色,但依旧可见她的生活轨迹。在A市的春夏秋冬;纽约下雨天的咖啡与博物馆;说自己终于又有工作了,他想起她说过投了几百份简历;研究生毕业时在校园里拍的照......
翻到底时,他退了出去,看了眼时间,心想自己有够无聊的。
他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澡。
孟思远下午工作时还懊恼于自己说错话,她倒好,马屁没拍上,还像是把老板给调戏了。只能安慰自己,人家那么忙,不会在意你这一句谄媚过度的。
看了眼微信,他还没有通过,但她觉得这也正常,他可能是忘了,或者点开时被人打断又去干了其他事,她回人消息时也会这样。
孟思远做事挺专注,尴尬过一阵后,就投入工作中,不想其他。她下班后还挺忙,回家换了健身服,吃了根香蕉就去了健身房,她约了节私教课。
还以为第一节 强度不大,她还能考察下这个教练专不专业。女教练是挺专业的,在动作指导、发力点寻找上都很到位,然而也非常狠,虐得她结束时腿都在打颤。教练还让她上半小时的跑步机,她想我也不是为了减肥来的啊,但体力尚能支撑,她爬了半个小时的坡才回去的。
回到家后,孟思远灌了两杯水,一身的汗,累得趟在了地板上发呆。
已经快十月了,窗户开着,外边的风吹进来,温度刚刚好的时节。中学时代,最喜欢这个时刻,放假前一周就开始期待,即使国庆假期还有一堆的试卷,可谁又在乎呢。那时开心很简单,现在得到的一点甜,要用很多的苦来换。
运动完心情很放松,可肚子很饿。她不想开火做饭,冰箱里有水果和酸奶,懒洋洋的她决定赖十分钟再起身去洗澡。
她拿起扔在身旁的手机点开微信时,就看到老板通过了好友申请,这下真躺在她的朋友列表里了。
孟思远点进了红点,他没有发信息给她,隔了这大半天,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主动打招呼。他大概率忘了随口一说的小事,她也不想提醒他。
躺得太久,她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看手机。她一俗人,好奇心驱使之下,小心地点进老板头像,想看他会发什么朋友圈。
没有屏蔽她,是半年可见,然而是一片空白。他看起来还挺注重隐私的,或是压根没有分享欲。
顿感没意思,孟思远退出去时,发现自己这有了个好友申请,她以为是工作群里的同事,却不是,是中午那家餐厅的人。
她通过后,对方就先打了招呼,自我介绍说是餐厅的老板,感谢她喜欢他们的菜,问她要地址,今晚可以马上给她闪送过来。
孟思远顿时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觉得她以后也不想去麻烦人老板啊,老板的情商也很高,紧接着就说过会儿让他的同事来加她微信,以后要订购,跟他的同事讲一声。
肚子适时又感受到一阵饥饿,她道谢过后发去地址,又问了多少钱。
对方隔了一分钟才回:别客气,您是肖总的朋友,在菜式上给我们提点意见。
她又道了谢,没有再多说。下次找他的同事订购时照常付钱就好。
结束对话后,孟思远就开始期待外送的到来,这种意外之喜给人的满足感是双倍的,运动后的宵夜毫无心理负担。
起身前,她不忘发信息给老板,虽然此时超级开心,也很感谢他的帮忙,但她跟领导发信息都是有事说事,不讲废话,几乎连感叹号这种表达强烈情绪的标点符号都不会用。更别说这是老板,而且他帮完忙都没有跟她讲一声,可见他也不想讲废话,反正她会知道的。
孟思远中规中矩地给他发了信息:谢谢老板。
她压根没指望着他回她,发完后就爬起来去浴室。洗完澡,抹了精油在发丝上,吹到半干,把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后,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纠结要不要喝一杯酒。
孟思远还是克制住自己,拿出椰子水,正倒入杯中时,门铃声响起,她的鸡爪到了。
没想到送了这么多,鸡爪、鸭舌和鸭掌各三盒,她拆开放茶几上,又抱了个垃圾桶放身边,坐在地上打开电视,拿了根鸭舌放嘴里抿着,找手机投放上次看了一半的《大卫戈尔的一生》。
鸭舌的椒麻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化为了鲜香,还略有韧劲,口感很好,这可真会做生意啊,她下次肯定要捎带鸭舌。
回京州将近一个月,此时的孟思远才有了真实的落地感。
她适应环境的能力没那么强,每到一个新地方,她内心都会焦虑不安。此刻,她不再有对陌生环境的抗拒,渐渐有了熟悉感,找到喜欢的卤味,给家里添置了舒适的小物件,挖掘出自己的散步路线。
想到这,她拿起手机,拍了面前的场景。看照片没有透露什么隐私,她顺手丢到了朋友圈,配了个干杯的表情。
孟思远刚发完,手机就震动了下,是老板回的消息,两个字:没事。
面前的美味是拜他所赐,心情不错的她想跟他说,鸭舌很好吃,你下次可以试试。这个念头随即就被她摁下,没有再回他,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开始专心看电影。
晚上九点,孩子睡了后,李敏轻轻地关上房门,走去厨房。从酒柜里拿了瓶酒。虽然客厅更敞亮些,她却更愿意坐在饭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独酌。
公众假期是她忙碌的日子,这次国庆假期去新加坡。行程安排是她的事,一家人的出行,十分不省心。
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儿子,儿子上了幼儿园后,公婆又催生二胎,说生下来一切都不用她操心。
的确,公婆对她很好。儿子出生后,请了保姆,还有她妈妈和婆婆帮忙带,她看起来不用多操心。
适度的酒精能产生愉悦感,能短暂地卸下所有角色,只属于自己,能刷会手机。
李敏看到了孟思远刚发的朋友圈,点开照片,放大了看。
这应该是她家的客厅,面积并不大,茶几上摆放了卤味,边角处看得到花瓶里的月季,还有一只香薰蜡烛,前方是一台正开着的电视。只有一个杯子,她应该是一个人。
李敏知道,这是她租的房子。
高中时,李敏曾去过她家几次。后来察觉出她很不想让自己去,李敏就再也没主动提过去她家找她玩。
年少时谈及理想生活,她们总会空想说许多白日梦,孟思远偶有认真,说想要有个自己的家,客厅里有台电视。
她原本的那个家,是没有的。面积不大,客厅几乎就是饭厅,布局十分不合理的柜子挤占着珍贵的空间,摆放着各种杂物,显得乱糟糟的。
其实李敏不介意凌乱,反正也只窝在她的小房间里,吃许多零食,讲很多废话,看点带颜色的小说。为了一丁点性描写,买了一本《荆棘鸟》回来。
一同翻看时,自己冷不丁地说一句:你知道吗,我在我爸妈的房间里翻出来套,用了剩一半,没想到他们这个年纪还行啊?
孟思远回,齐白石八十多岁还能生呢,这个年纪怎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