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早上抵达工位,打开电脑后肌肉记忆般点进邮箱查阅邮件。手边刚泡上的茶冒着热气,眼神聚焦在屏幕上,指尖触碰到杯壁,她烫得下意识缩回了手,却也没再去寻把手,只是看着眼前这封邮件没有动弹。
这是人员调动通知,身为人事的王静却并不知道。
直到听到熟悉的鞋跟落地声,王静回过神,抬头望去,是上司刘嘉欣。
刚入职时,王静惊讶于上司的穿搭,几乎每天不带重样;而配的包,几乎集齐了各个品牌的经典款,更别说其他。上司薪酬自是不低,同时,她还有一个颇为殷实的家庭。
对穿衣打扮颇有心得的上司看上去是姿态慵懒的,但面对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她斡旋于不同人物间时透露出的精明与干练,随即就打破了“慵懒”的刻板印象。
王静看着上司走进内里的办公室,她应当是早知这一纸调令了吧。
再看着邮件里的人名,孟思远。王静对这个人,有点阴影。
很早的时候,王静就在内部系统里看过孟思远的简历。孟思远本科毕业于一所985院校,硕士是在美国读的。虽不是藤校,但学校名气并不差。但与很多无缝衔接不同的是,孟思远是在国内工作了两年后,才出国的。
这种简历,算得上是标准。是不错,但也不稀奇。
作为人事,王静旁观过很多人的职场生涯。考虑到孟思远的工作年限,和入职的title,王静内心曾有过揣测,孟思远是否有背景。
当然,这种揣测哪里能问出口。工作之余,王静多了几分观察。最表面的,不过是些外物。
比如,与上司刘嘉欣截然不同,孟思远在穿搭上,几乎没什么新意,大多数时候都是西裤与衬衫的搭配,头发挽起,显得极为利落。至于包,她也没换过,日常只拎那一只。
搜索之后,王静才知那只包的牌子是Mulberry。依照孟思远的收入级别,这已经是很低调了,可能她真没什么购物欲。
细节处,孟思远挺有涵养。一次,王静往电梯口跑,远看着门正合上,她也不由得慢下脚步等下一部时,电梯门又忽然打开。她再次加快步伐进了电梯,才发现里面是孟思远,是她帮忙按住了电梯。
面对自己的感谢,孟思远只淡淡地回了句,客气了。
然而很快,王静就抓到了孟思远的把柄。孟思远是业务负责人,王静发现了她手下人的违规操作,并有着充分的证据。
于是,王静直接去找了孟思远。
那一天的场景,王静一直历历在目。她坐在孟思远的对面,手中的把柄足以让孟思远的下属离职。手下人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如果细究,领导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王静条理清晰地叙述着整件事,同时盯着对面的人,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她应该感到害怕。
然而孟思远听完后,一个字都没有回复,直接拨打了内线电话,喊来了秘书。
看着秘书进了办公室,对面的孟思远已抬头向秘书说,我这开个会,你来做会议纪要。
王静没反应过来孟思远要干什么,但这个阵仗,主次已颠倒,被抓住把柄,像是自己。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秘书,她内心已有些慌乱,怕说错话。
而孟思远,已向她扔出了第一个问题:人力资源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王静的嗓子有点干,不知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给了几句官样的回答。
她刚回答完,孟思远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们人力资源,可以为业务带来什么?
这无疑是个充满挑衅的问题,少说少错,王静只给了个标准答案:选用育留后。
孟思远笑了,问了她,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这个问题,不是留给她回答的。笑意敛去,对面的孟思远瞬即就沉下了脸色,站起身说你没有做到以下这几点。
这是一场批评会议,孟思远并非自己的上司,却是如此先发制人地压住了她,一点又一点地列举着自己的工作失误点,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而旁边负责记录的秘书,都像是在看笑话,坐着的王静觉得喘不过气。
在缺氧的片刻,王静看着对自己颇有压迫感的这张脸,不想直视她的眼睛,瞥开眼时,大脑走了神。
王静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孟思远总让人忘记她长得挺漂亮这一客观事实。孟思远算得上是美女,身形高挑,皮肤白皙,精致的五官间带了英气,当她皱眉时,眼神中多的几分凌厉,让人下意识想敬而远之。更别提她对人攻击时,压迫感十足到让人心生恐惧。至于那张标致的脸,只会让人更厌恶。
结束之后,王静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走回到工位时,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着,许久平复不下来。她被人全方位地质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有级别的差异在,孟思远几乎是对自己进行威胁与恐吓,这是一种强烈的屈辱感。
等稍微冷静点后,王静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第一时间向上司汇报。
刘嘉欣听完她的汇报,只是随意地将那份违规操作的证明放到一旁,跟她说,我会保你的。
自己并未犯错,而且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孟思远的下属犯了错,为什么要用“保”这个词,但王静没有多问。
孟思远的动作很快,向她的上司投诉了她。但看着两个女人笑盈盈地在闲聊时,王静知道上司解决了这件事。
事后,刘嘉欣将王静喊到办公室,说了她一句,今后这种事,先跟自己讲,而不是贸然采取行动。
王静看着帮她兜住的上司,颇为委屈地说了句,她这么做太不讲理了。
刘嘉欣笑了,说得看在公司讲的是什么理。
见她愣住,刘嘉欣说你有看过这半年来,她团队的业绩吗?你直接去找她,于她而言,是你在威胁她。
王静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她没有想威胁。但论迹不论心,解释都显得苍白。
刘嘉欣见下属垂头丧气,提醒了她,说你应该聪明点,当时不应该被她带偏,转移了话题。
面对铁证,孟思远不论是哪种回应,都会留下一个口子。所以,她干脆不解释,并立即将炮火开到了向她提出质疑的人。
王静回想起那场面,都有些应激。面对那样盛气凌人的孟思远,级别还在自己之上,哪里能反应过来?
刘嘉欣摇了头,说算了,结果也没差。
王静忽然开口问上司,那我这得罪了她,会不会后果很严重?
刘嘉欣回了不会。但终究是不喜欢下属问题中的暗示,她多说了一句,如果感兴趣,你可以看下她上一份工作的经历。
成长得比别人快,加之不错的外形条件,人之八卦天性,自然会有些猜测。
孟思远的上一份工作,即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在当时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家公司刚刚经历了人事动荡,重要业务团队集体出走,公司前景不明,于求职者而言,不确定性骤然增强。
当初猎头推荐孟思远,刘嘉欣有跟她聊过。
危机,也是种机遇。业务层面几近停摆,经营一团糟,于个人而言,不再是一颗职能被限定的螺丝钉。各类活都要干,做事权限也不小,几乎是从0到1的构建,孟思远都有深入参与。
孟思远在上一份工作中三年的积累,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毕竟,这种机会很少,被递到跟前时,在利弊权衡之下,也很难抓住所谓机遇。
王静觉得,孟思远的运气很好。职场中努力的人多了去,能获得这样超额回报的,是极少数。
此刻,距离孟思远进公司近一年,她搭建的团队已趋于稳定,且不断出成果。而她,却要离开。
孟思远被调入总部。
孟思远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在子公司的积累,显而易见,是钱给到位了,还有更好的职业前景。
人到了某个年龄后,收入不再是唯一衡量指标,还有家庭、教育、人脉积累等综合性考量,转换城市,没那么容易。于孟思远如此果决,王静知道,她未婚,没有这些牵绊。
刘嘉欣早知孟思远要离开,在正式通知下达前,对她随口说了句,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孟思远这人做事很到位,提前定了位置,刘嘉欣在约定时间到达时,她已经在餐厅了。
孟思远站起身迎接时,见刘嘉欣已发现了她座椅旁的礼品袋,她便没有等到饭局结束,就先拿出了礼物递了出去,“嘉欣姐,送你的礼物。”
刘嘉欣笑着接过,拆开了包装,是一对珍珠耳钉。她当即就戴上了,“谢谢,我很喜欢。你这人,只知道给别人送礼物,怎么不给自己多打扮打扮?”
刘嘉欣早就发现孟思远这人挺节省的,除了必要的穿着打扮,很少在这些身外之物上花钱。同时,她在这些人情世故上,算得上是大气。
这种反差,想到孟思远即将去往总部这件事,刘嘉欣莫名想起了老板。
之前子公司上市,见到老板时,她跟他说,老板您至少得穿一套DIOR西装去敲钟啊。结果老板一点没开玩笑地说太贵了,没必要。不过依照老板的财富级别,他那都不叫节省,算抠门了。
孟思远帮她倒了杯热茶,“买得少也挺好,搬家挺省事的。”
刘嘉欣笑着摇头,“想不到你这么果断,说离开就离开了。不过你家就在京州,真挺好的。”
孟思远不知说什么,自己不算是果断的人,对这座待了四年的城市,有那么点眷恋,却没有不舍,“得趁着能赚钱的时候多赚点嘛。”
刘嘉欣看了她一眼,“一个人走?”
去年圣诞节,刘嘉欣跟丈夫在餐厅吃饭时,偶遇了孟思远与男朋友约会,印象中她男朋友看着挺不错的。
“是的。”之前是同事关系时,孟思远几乎不会聊隐私,此时要离开,她多说了句,“半年前分手了。”
“你又漂亮又会赚钱,下一个更好。但只怕你去了总部,会忙到没空谈恋爱。”
“忙点好,生活充实。”孟思远笑着看向她,“嘉欣姐,我到了总部,要有不明白的地方,您可得多提点我。”
“你都喊我姐了,能帮上忙,一定会帮。”刘嘉欣喝了口茶,“不过依照你的能力,说不定以后还得是你关照我。”
孟思远不明白这句话,刘嘉欣算是元老级人物,从子公司成立到现在,她一直屹立不倒。整个公司的人事变动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据说,她与老板也私交甚笃。当然,若没有足够信任,权力这么大的位置,怎么会一直是她。
孟思远不知道,这是捧杀,还是敲打,“您这么说,可让我反省自己了。”
“思远,你能到今天,是有进取心的。”刘嘉欣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她,“但我觉得,你还不够有野心。到了总部,仅有业绩是不够的。”
“我觉得,你应该努力升到直接向老板汇报。”
九月初,热意不减。
结束了与刘嘉欣的饭局后,餐厅离家不太远,孟思远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车回家。夜里起了风,车轮碾过零星的落叶,是窸窣的沙沙声。路上偶有散步的行人,她听到一句要变天了,心中没当回事,可自行车才锁上,雨就落下了。
虽只像是被风挂来的小雨滴,孟思远还是快步赶回了家。刚进门,就听到了衣架的落地声,她匆忙跑到阳台,将窗户合上后,再拾起掉落的杂物。
外面已狂风大作,窗户关得不够严实,风透过狭小的缝隙发出惊悚的刺耳声,她皱着眉再次用力关上,再扣上了锁。
一只袜子被吹落在阳台角落的花盆上,她捡起时才发现这盆仙人掌已经死了。它周围的几盆植物,要么半死不活,要么死得彻底。
骤雨已来,密集地打在玻璃窗上,急促到像是要摧毁一切。
孟思远倒了杯梅子酒,扯了椅子到阳台听雨声,是今年以来难得的闲适。社交结束,于她并不是一种解脱。
社交要调动所有的感官去接收对方的讯息,再思考要给出何种回应,大脑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结束之后,她仍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或是没有及时领悟到对方的意思。
她有时也会厌烦自己想太多,从前的自己不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甚至是厌恶,认为这类人自寻烦恼不说,让旁人看着都累。
选择去往位于京州的总部,她是出于职业规划的考量。在这儿的工作日益得心应手,也仍觉得有进步,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停滞,成长速度没有那么快了。
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厌倦感,她无从分辨这种感觉是一种情绪,生活中骤然失去一个温暖的陪伴而产生的延迟的低落,还是工作上的突破不够。
而不多久,总部的人事就来跟她聊了。
公司处于上升期,不论是Title还是薪酬,都算满意。职能上,还有一定程度的转变,即意味着有新的挑战。孟思远唯一犹豫的,是京州这个地方。
但她很快就给了回复,整件事也进入了走流程的阶段。
而这件事里,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刘嘉欣向总部推荐了她。虽然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将她踢走,但概率很低,没必要这么绕弯加大操作难度。
回想起刘嘉欣的话,孟思远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不算错。到直接向老板汇报的地步,的确是她没有想过的。
老板她在年会见过的,不知是否是自己处于下属的角色,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势,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压抑感。不过她还是会被老板的记忆力惊讶到,旁边副总向老板介绍了她后,老板向她打招呼,说做得不错,还具体地说出了项目名。
那是她进入公司后的第一个项目,到一个新地方,必须拿出实打实的成绩,才能立得住。付出多少努力自不必说,拿到的bonus已是证明了她的付出。认可也是一种证明,她淡定地回了句谢谢。
也就这么两句对话,老板就在下属的簇拥下,与下一个人打招呼了。
年会办的挺好,没有轮环敬酒的环节,几个节目过后,就开始搞抽奖。从现金红包开始,金额大到几乎全场都屏息等待结果。
孟思远也不例外,但她不是有这种运气的人,最大额度的等级抽完后,她低头看了手机,就将自己的号给了下属。
先行开溜的她,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被发现了也没什么。结果,她在大门口看到了老板。
他正在打电话,没看到她,她有点心虚,一撞就撞上了大老板。但她也进退两难,她打的车正在赶来,定位点就在大门口,只能希望他没看到她。她安慰自己,看到了,他也不一定记得她。
天气很冷,她没有穿羽绒服,冻得都不想拿出手机装忙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前方,等待距离五百米却始终没到的出租车。
孟思远听到了一声“行,就这样”,应该是他挂了电话。她不经意地转头向他看去时,他拿着手机的手落下,估计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偏过头看了过来。
他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
也许是他没有认出她,而她不知道要不要主动上前打个招呼,结果就是,在冬天的夜里,灯火通明的大堂门口,两人看着彼此,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一时都没有下一步的社交动作。
正当孟思远准备向他走去时,他朝她点了头,没有寻常人打招呼时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停住了脚步,没有主动上前,只向他笑了下。
此刻他的车到了,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他随即就上了车,自然不会说一句再见。
孟思远不在意这种“漠然”,身份地位太过悬殊,点头致意就算是到位了。她也庆幸自己没有去打招呼,这并非没情商,有些人希望被人捧着给排面,而有些人在乎自己的时间与精力,不想去应付。她隐约觉得,他是后者。
看着他的车离去,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也没比她大多少。她内心感叹了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三十多岁,就能把公司做到这么大,好像也没什么背景,至少她没查到过。
孟思远也不可免俗地为老板的夸奖而高兴,她见到出完差来京州找她的男友徐佳宁时就跟他说,老板竟然记得我做的项目。
两人来吃火锅,锅底刚上,还没煮开。徐佳宁笑了,说老板多狡猾,就口头夸你一句,你就乐得加班熬夜给他干活了。
孟思远想说他没必要对我一个下属这么“狡猾”,但徐佳宁这只是个玩笑,她也没必要认真地为一个不相干的老板去辩解什么。
等雨没那么大时,孟思远又打开窗让风吹进来。加了冰的梅子酒,很适合这样的暮夏,听着雨声将屋子里的燥热带走。
这样的放松,很难让人去想野心有什么意义。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野心,只是她没得选。
刘晓云正在将衣服放进洗衣机,就听到了敲门声。她打开门,是扛了一箱猫罐头的孟思远,手上还拎了一大袋零食,她连忙帮着拿下,“你这个干妈,比我这个亲妈都要负责啊。”
刘晓云有三只猫,给他们喂干粮,而这个干妈,经常给他们买罐头,说要改善下伙食,不能吃得太差,这口气搞得她虐待自家猫一样。
孟思远洗完手后,拆了包猫条,一闻到味,最喜欢撒娇粘人的小黑就跳到她的腿上,伸着头凑过来。她将手中残存的水珠甩在它身上,它都没舍得躲开,如上瘾一般舔着猫条。
“你就惯着他们吧。”刘晓云打开冰箱,“你吃芝士蛋糕吗?”
“好。我点了外卖,你别做饭了。”
“行。”
孟思远是刘晓云的前同事,刘晓云是技术部的,工作上没多少交集。孟思远常给她发的猫点赞,机缘巧合下,刘晓云带她来看猫,两人才渐渐成了朋友。
刚认识时,刘晓云还只有一只猫。养猫就是这样,有第二只就会有第三只。而喜欢跟猫玩、也毫不吝啬给猫花钱的孟思远,却是一直没有养。孟思远给的理由是,自己养很麻烦,还不如来玩你的猫。
俩人私下很少聊工作,刘晓云觉得在公司的孟思远,和来家里哄着猫、还要抱着猫亲的她,完全是两个人。私下里的她,毫无攻击性,跟猫玩时的她甚至还很可爱。
刘晓云做了咖啡,和放在碟子里的蛋糕一起端到茶几上,“你东西收拾好没有,要我过去帮你吗?”
孟思远正给小黑拍着屁股,它舒服地将屁股越抬越高,“不用,差不多了。”
“京州的房子找好了吗?”
“没有,过去现住酒店,但我已经约好了中介看房。”
刘晓云将叉子递给她,“你这是说走就走,你知道吗,一开始我都没敢问,你是不是因为分手,才选择离开。”
要吃东西的孟思远也没舍得把小黑放下,把它搁在了大腿上,左手给它顺着毛,“然后呢?”
“然后又想了想,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孟思远有将徐佳宁介绍给自己认识,三个人有时还会一起吃饭,刘晓云觉得他们应该会顺理成章结婚的。
徐佳宁长得有点帅,工作不错,家庭条件更好。母亲是三甲医院的医生,父亲是大学教授,他人品还挺好。
在社会行走,医疗和教育资源,很珍贵,于寻常人而言,却没有明码标价。之前刘晓云的母亲要动一个手术,但老家医疗资源很一般,她试探着跟孟思远说这件事,孟思远很义气,让徐佳宁帮了忙。
刘晓云没有想到过,他们竟然这么突然地分了手。孟思远没有说理由,只说不是什么狗血的出轨,他不是这种人。她这人不喜欢讲自己隐私,刘晓云也没有窥探之心。
孟思远笑了,“怎么,我就不能受点情伤吗?”
刘晓云看着她,即将分别,她认真说了句,“我觉得你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孟思远愣了下,随即就换了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买房?”
刘晓云没想到她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转折,“再等等,谁知道还会跌多少。”
“好,我就是想说,如果钱不够,你可以来找我借。”
刘晓云呆住,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一时感动到不知说什么,结果开口就是:“你就不怕我不还吗?”
“不怕,借出去之前,我就会做好不还的准备。”
从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人,面对这种情谊的分量,刘晓云都不知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她临走前特地跑一趟,估计也是为了讲这件事,“那你要当他们仨一辈子的干妈。”
矜贵的老大终于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缓缓靠近了孟思远,受宠若惊的她放下了手中的小黑,一把将老大抱了过来,“我要偷走一只,带到京州去。”
刘晓云将失了宠正在喵喵叫的小黑抱进怀里,“那可不行。要不我给你买一只猫吧,自动喂食器很方便的,你要出差久,还能让人上门喂。”
孟思远摇了头,“不用,责任太重了,总觉得承担不起。”
刘晓云啼笑皆非,“养猫而已,又不是养孩子。”
孟思远埋在了猫猫的背上,闭上了眼,鼻翼间满是太阳的气息。其实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在徐佳宁向她求婚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怀孕了,她不想要孩子,却没法打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生下来。绝望之中,她看见了她妈,如救命稻草一般她走上前拽着她妈。她妈却挣脱开她的手,让她自己想办法。
今天是杨旭出差的第四天。学生时代,他理想中的工作是天南地北地跑,终日格子间的职场生活太无聊了些。
等他真干上这样的工作,此时正前往这趟出差的第五个城市时,他心累到有点不想活。
当然,话虽这么说,在老板身旁的他不敢有一丝松懈。老板今天行程不多,有个签约仪式和私人饭局,结束后就回京州。
落地机场后,合作方派了人来接。杨旭坐在副驾驶座上,后边是老板与合作方的二把手在闲聊。
合作前双方法务都过了n轮的条款,此时也无需再聊工作,两人一本正经地在聊着天气与本地特色美食。杨旭适时陪着笑,但绝不多话。
看着车窗外的风云突变,杨旭看了天气预报后,又随即打开高铁购票网站查询了回京州的班次。果不其然,老板在下车时,吩咐他改高铁回去。
此次合作是签订显示系统终端产品的项目定点,规模不算小,但也不必老板亲自来。但杨旭猜测,是为了那场私人饭局。
杨旭是四年前硕士毕业后进的华科集团,彼时公司上市没多久,在一众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中,并不显眼,也不算是很好的选择,毕竟当时身边同学都以跻身知名车企为炫耀资本。他当时手里不是没有更好的offer,但面试时对方实施的服从性测试,让他觉得不是滋味。这点莫名的感受,说给人听,都要被嘲笑和再次质疑你为什么服从性不够?
有显而易见最正确的选择,杨旭还是犹豫了,纠结之中,他又去详细搜索了华科。公司成立于六年前,比起行业里资历深厚的老牌公司,它非常年轻。而老板,才三十出头。虽然即使选择进华科,也不代表有机会与老板共事,但杨旭隐约觉得,这个年纪的创业者,与上一辈相比,头脑更为开放,精力上处于巅峰,而上市这个结果,证明了领头者的能力。
曾有学姐回校做就业分享,大道至简,不过是六个字:入对行,跟对人。
杨旭决定为自己的决策引入杠杆,选择进华科。
这四年里,公司市值翻了数倍。
去年同学聚会,杨旭被众人调侃着说羡慕的同时,被点评一句运气好而已。他下意识想驳斥,想说自己的工作并不轻松,甚至算得上是辛苦,但欢乐的场面不适合正经说话。
后来有一次在候机时,老板跟他闲聊了两句,他也不忘拍马屁,提了句自己被同学夸运气好。
当时老板笑了下,回了句:不要去改变别人的认知。
这句回答,杨旭反应了老半天。他话没有说全,只是为了逢迎下,而老板就推测出了当时的语境,那老板这还是侧面夸了自己。
也许老板也被人数次说过运气好,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能将事业做到这么大。
或许是有,但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老板时,杨旭觉得,这种人,运气无非是让他成多大的事。
老板的特点之一是,判断力极强。同样的信息,他的嗅觉及推导能力,都要比常人强太多。
更别提最微不足道的拼劲,集团到如此规模,他没有松懈过,超长的工作时间与连轴转。也是,现在回头看,过去这几年,行业形势算是不错。而老板这么个体量,杀出了重围,上了个台阶。
时机珍贵时,是不能歇的。
签约仪式过后,肖华就去赴宴。
进入包厢,黄海峰已在等他,肖华走上前笑着调侃了他,“老哥,许久不见,你日益富贵逼人啊。”
“你这骂人还不带脏字是不?”黄海峰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每天走一万步,一斤也不瘦。”
“得快步走,提高心率。”
“好,听你的,回去就快步走。”黄海峰招呼他坐下,“你这是又签了个大单。当初我要给你投点钱,你不要,你这小子是防着我啊。好,那些钱没投给你,投了别的,这世道,没一个赚的。”
包厢里没有让服务生候着,桌上有酒,肖华帮他倒了杯茶递上,“我一直感谢老哥看得起我,当初谁的钱也没有要。就怕赔了钱,没脸见你。”
黄海峰笑了,这个年纪,变胖的好处之一可能是,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和善些。这只是些场面上的话,肖华的性子,哪里会容得下股权旁落,他宁可走得慢一些。
黄海峰看得上的晚辈不多,肖华算一个,他脑子很好使。有些事,找他参考意见,他十有八九都能给出个正确答案。
“怎么会?你是后生可畏,路还长着呢,是要比我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