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今天见到阿意妹妹的新哥哥了——”
见他脸色和语气都有些许怪异,徐夫人微微拧了下眉,多了点耐心,“然后呢?”
一说到这,徐参明刚刚的那点扭捏瞬间变成了不平,“阿意妹妹竟然还亲手给他喂东西吃!就在西墙小门那里,我都看到了!”
徐夫人愕然,“你说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阿意生病醒来后不记得钟府的人只记得一位五哥哥的事她是知晓的,而且还知道那位五哥哥的角色现在就是钟府隔壁家中的一个小公子在担任。
她早就从崔清若口中的得知过阿意很是依赖那个小公子,所以现在听徐参明将什么喂东西不喂东西的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想到了别的,忙低声警告道,
“你可不许在阿意面前乱说什么假哥哥真哥哥的话,你崔姨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阿意,若是因为你说说漏了嘴,我可饶不了你!”
“娘!我怎么可能乱说这个!”徐参明气得差点跺脚,“我,我——”
“到底要说什么?”
“阿意妹妹都没给我喂过东西吃!”徐参明一想到这就很是委屈,“对这个假哥哥比对我还好!”
这几句话将徐夫人弄得颇为哭笑不得,
“你同人家比这个干嘛?阿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了,若是连这点事你都酿出来二两醋来,那阿意可还有小祺小玖好几个哥哥呢,你看看你能比得过哪个?”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法?”
“那……那都是阿意的亲哥哥……以后,以后又不能和阿意妹妹成亲……”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徐夫人听是听着了,但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硬了愣神了霎那才反应过来,“你——”
一句话未说完,自己却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徐参明,你才多大点年纪?啊?脑子背书背不会,琢磨这个这些倒是在行?多亏你爹不在,不然听到这话直接要打你我可不拦着!”
“爹要打我我也要说!”徐参明本来因着自家娘亲这一笑闹了大红脸,听到了后面却又梗起了脖子,“谁说我年纪小就不懂了?人家书上都说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就要做阿意妹妹的竹马!”
“书?什么书?好啊,你还偷偷看了话本子?”徐夫人眉头一挑,冷哼一声,“别的我现在先不和你啰嗦,只说一句,可别怪当娘没提醒过你,你刚刚说这话若是被你崔姨知晓了,当心你崔姨永远都不让你进钟府的门!”
说罢,不再理会他,直接转身就走。
她身后,徐参明仍旧一脸的不情不愿,但是眼中却多了点得意,小声嘀咕道,“我才不会那么傻!”
说完,忽然意识到他拉着他娘过来的本意是想让他娘支持他去钟府小住几天,结果他娘根本没表态!
他忙追了上去,想要再争取争取,“娘,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但是已经迟了,徐夫人正微微靠近崔清若说着话,余光瞧见他过来,暗中给了个警告的眼色,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弯腰看向阿意道,“和文姨道个别好不好?”
阿意仰头看着她,“文姨再见。”
说罢,瞧见徐夫人身后的徐参明一直在伸着头向着自己的方向看,阿意抿了抿唇,便又加了一句,“参明哥哥再见。”
小姑娘眼睛扑闪扑闪时好似夏天时水润润的葡萄,乖乖回应的模样更人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要亲亲她,徐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软了大半,嗓音不知不觉都细了起来,
“哎呦,真乖,要不要到姨姨家去玩几天?”
阿意还没应声,崔清若已经先一步将阿意护住,笑着瞪了她一眼,“你可别想了!”
说着话间,被派去向平国公夫人辞别的丫鬟也回来了,和她一道过来的还有平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春茗。
她一到就先屈膝问了声好,眉眼中带着几分俏皮,
“我家夫人这会儿正闹冬困不肯起呢,不能亲自来送,还望二位夫人见谅,说是改日要亲自登门拜访,到时还望二位夫人莫要嫌弃她才好!”
“这说得哪里话?劳烦春茗姑娘转告你家夫人,她若是不去,我和清若可要来找她算账哈!”
春茗抿唇笑了笑,又转头冲着后面招了招手,接过忙走过来的小丫鬟手中的食盒,看向崔清若道,“这是我家夫人准备的一点儿点心。”
“这番客气?那我可不客气了……”
寒暄了几句,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将要上马车时,崔清若瞧见徐参明还在后面眼巴巴地望着,脚下一顿。
又想起不久前这母子二人说话时徐夫人又笑又怒的模样,不由得感到些许奇怪,便悄悄戳了戳徐夫人的胳膊,“这是怎么了?倒不是想要插手你管教孩子,只是真要到钟府去住几日的话,又不是什么大事,由着他不行么?”
她本是正儿八经地问问,却不料徐夫人听了这话反倒是一脸神秘地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别知道这臭小子想干什么的好。”
这话一出,连阿意都有些好奇了,依偎在崔清若身边,仰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等着下文。
徐夫人不经意间低头瞧见,顿时笑开了,“瞧瞧,这还有个小偷听鬼呢!来来,你要是主动亲姨姨一下,那就姨姨就告诉你你参明哥哥想干什么好不好?而且就告诉你一个人哦!”
她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示意阿意亲在她手指的位置。
阿意缓缓眨了眨,靠近了徐夫人些许。
正当徐夫人以为她要亲了时,却见小姑娘语气斯斯文文,眸子澄澈干净,“文姨,你这里落了一片梨花花瓣。”
说着,抬手帮她小心将那片梨花花瓣摘了下来,举给她看。
新落的梨花新鲜着呢,但还不及小姑娘葱白葱白的指间好看。
徐夫人笑得肚子疼,边摇头边喊哎呦,“这要是我家女儿,我做梦都得笑出声来,来,阿意,你附耳过来,文姨这就告诉你……”
——你参明哥哥说,他从今日起就要好好读书,好好完成课业,要做他的阿意妹妹的最优秀的哥哥!
马车中,阿意回想起徐夫人最后说起的话,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徐参明为何要这样说?
想不通。
想不通便索性不想了,阿意将脑袋在靠枕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一边听着车轮声一边想着今天五哥哥现在有没有回到学堂。
渐渐的,眼皮就越来越重。
一个不留神,额头靠空了一下,阿意猛然惊醒,还未回神,便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拦在了自己额前,挡住了自己脑袋倒向一边的趋势。
见阿意眼睫颤动了下眸子中有些懵懵的,崔清若忙一边小心护住阿意的头,一边柔声问道,“可是吓到了?莫怕莫怕,大舅母扶住着你呢,不会摔着的哈,不怕!”
说完,见阿意面色仍旧有些怔怔的模样,崔清若心中不由得一紧,莫不是惊着魂了?
越想越有可能,她口中仍旧哄着,“不害怕,看大舅母打它,让它吓着了咱们阿意——”
她说着,就抬手作势要在马车窗沿上拍打几下,没想到手掌还没落上去便察觉到袖肘处被轻轻扯了下。
崔清若忙低头看去,看来是真的困乏了,小姑娘眸子中朦胧的水雾还未散尽,略有些茫然,“大舅母?”
“嗯呢,大舅母在呢?”
小姑娘似是反应了下才开口道,“我想睡觉。”
“好,大舅母揽着你睡好不好?”
一见阿意点头,崔清若顿时也顾不上旁的了,动作小心揽住阿意,又抬眼示意鸣翠把毯子递过来。
马车偶有颠簸,她的臂弯处却是柔软地安稳。
阿意放松了身子,视线越来越狭小之际,最后一个落点是崔清若刚刚佯装要拍打的地方,迷迷糊糊中想到,窗沿那处那样硬,手拍上去一定很疼……
半下午时云层便有些厚重,但是她们返程临出发时抬头看云时是又散开了些的,没想到半路上还是下起了雨。
雨打在车顶上,窸窸窣窣声不断,崔清若不由得皱起眉头,但一低头瞧见她怀中小姑娘睡得香甜的模样就又松开了眉头,用气声对着鸣翠道,“你瞧,这小祖宗倒是睡得舒服了,一觉醒来直接就到了家!”
鸣翠捂嘴失笑,夫人这哪里是抱怨?明明就是炫耀嘛!
和衣而睡最易着凉,尤其是现在马车内暖和外面却要冷得多的情况,更是要百般注意。
待进了钟府马车停稳后,崔清若没着急撩开帘子,只先隔着窗吩咐来接应的婆子去先取一件厚实的大氅过来。
那婆子闻声而出,约莫两口茶的功夫,听着外面有动静,崔清若还当是那婆子回来了,示意鸣翠将大氅接过来,却见鸣翠将帘子撩开一道缝后明显愣了下。
“怎么了?”崔清若压着声音问道,但还没等到回应,便已经从鸣翠稍稍让开的身影前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眉眼,语气中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讶异,“咦,不是说明日再回么?”
钟玖一手撑着伞,瞧见崔轻若怀中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阿意时眸子中闪过一丝柔和,“事情办得顺利,便想着能早些回还是早些回的好。”
“嗯,这会儿应该也到徐府了。”
钟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伞递给旁边的小厮,自己抬脚进了马车中来,将手中的大氅包在阿意身上,稳稳将人从崔清若身旁接了过来。
弯腰下车时,阿意似有所觉,微微蹭了蹭,像是呓语,“大舅母——”
崔清若正由鸣翠扶着跟着钟玖后面下来,听到后动作忙加快了些,靠近阿意回应道,“安心睡吧,咱们到家了。”
到家了?
阿意反应了几拍才将这几个字在脑子中琢磨清楚,然后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瞧见雨滴从伞沿落下时还有些恍惚,迷迷糊糊要伸出手去碰一碰雨珠,喃喃道,“下雨了——”
钟玖步子迈得很快,双手却很稳,听着动静后忙拦了拦,“小心凉。”
听着他的声音,阿意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刚要挣扎着下来自己走,还没动就听到头顶传来声音,“就要到了。”
阿意眨了眨眼,扭头看去,果真前面几步远就已是松月院了。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到了府中又是被人抱进来的,是以双脚一落地时竟不由得腿软踉跄了下,幸亏钟玖眼疾手快扶了下,笑着道,“可是腿麻了?”
麻倒是没麻,阿意摇摇头,低头看了眼,就是被身上这一层层的衣服压得肩膀疼。
看懂阿意眼中的意思,钟玖抬手将她身上的大氅取下搭在自己臂弯处,又将阿意身上的毯子围紧了些,“里面的毯子到了里间再取下来。”
阿意点点头,自己用手攥住毯子拢住,正要往里走时,不经意间瞧见屏风旁的镜子时不由得怔了下,下意识停住了步子。
见她忽然不走了,钟玖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却见阿意蓦得回头看向他。
他一开始倒是未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顺着阿意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左边衣裳时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失笑,“只是表面几滴水痕而已。”
说着,为了让阿意相信,抬手提了提那层衣裳,证明并未湿透。
阿意看看他,又看看衣裳,这才转头继续向前走。
她身后,钟玖眸中笑意越发柔和,心里忍不住感慨道,虽然不记得从前事,但是性子还是一点儿未变啊。
外面,崔清若慢了一步人还没进来,声音已是先一步到了,“毯子莫要着急取下来——”
话还未说完,抬眼瞧见阿意正乖乖裹着毯子在屋中板凳上仰头看着她,顿时忍不住笑开了,走过去摸了摸阿意的额头,“饿不饿?”
不饿——
只是,阿意想到另外一件事,眸子中瞬间染上了一抹担忧,“大舅母,雨已经下很久了么?”
“有一会了,咱们从南苑出发没多大会就开始下了。”崔清若回忆了下,认真答道。
说完见阿意脸上竟有些焦急,不由得有些疑惑,正要开口问怎么回事,便见阿意已经迫不及待问道,“那游学的学生如果没带伞怎么办呀?”
崔清若被这话问得愣了下,对上阿意认真的眸子时才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唉,也对,能惹得小姑娘这么担心的也只有那位了。
崔清若心里忍不住微微酸了下,但回应得却半点也不敷衍,“莫要担心,若是雨下得急了,夫子会安排位置躲雨休息的,若是雨一直未停,学堂会叫马车过去接应的。”
奥,这样啊。
阿意点了点头,神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这番变化看得别说崔清若了,连小绫都忍不住微微吃味,小声嘟囔了一句,“姑娘对纪二公子倒是关心得紧——”
阿意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转头看去,“什么?”
小绫哪里敢再说一遍,正心虚着,幸好钟玖这时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插了一句话进来,“你今日遇见纪昭了?”
阿意忙点点头,“嗯,五哥哥说,他们学堂的游学日就在今天!”
说起“五哥哥”几个字,她眼中神采立马和刚刚有着明显的不同。
钟玖看得默然了一瞬,突然就明白了小绫刚刚那一问的由来。
莫说小绫,他都想问一问了。
他们几人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酸味,阿意却半点也不知晓,反倒是坐在火炉旁,被热乎乎的空气熏染着,之前消散的困意又重新涌现上来,忍不住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崔清若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次弯腰摸了摸阿意手心的温度,见都无异常才放了下心。
让小绫捧了首饰盒过来,自己动手给阿意将珠花都取了下来,“等下喝点姜汤再睡?”
阿意表面上应了声好,但实际上姜汤送过来时人却已经困得连眼睛都不肯睁了,崔清若无奈,只得摇头让环儿把汤送出去,又嘱咐了小绫仔细守着阿意后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
外面,钟玖还未离开,正在廊下看雨,听见动静回头时顺手接过了鸣翠手中的伞,和崔清若一起步入院中,“娘,祖父还未回来?”
“你又不是不知晓,老爷子下棋一上瘾,连饭都顾不得吃,这会儿估计还在南苑和安国公下得正起劲呢。”
崔清若笑着应了句,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敛起,转头看向钟玖,“可是姜家那边有消息了?”
“……还没查到。”
没查到啊。
崔清若眼中倒是没有失望,“当年便能瞒过我们一次,如今这些年过去,难查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继续查就是了。
十日不成,就二十日,二十日不成,就百日千日。
只要姜家做过,便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更何况——
回忆起阿意之前突然想起了手腕上的伤疤是如何而来的一事,崔清若脸色又沉了几分,她怀疑阿意在这次伤了脑袋失忆之前就已经曾忘记了很多事情。
以前他们都只当是阿意年龄小记不得正常,再加上之前阿意又一直不能开口说话,致使他们未往这方面考虑过,现在反过来想想,倒是越发不合理起来。
这些日子,自己有意无意也曾问过阿意以前在姜家的事情,但小姑娘明显有些不愿意提起。
收回思绪,崔清若微微呼了一口气,温和看向钟玖,“你先回去休息,让人送碗姜汤过去,驱驱寒,我先去姚大夫那里一趟。”
她还有件事要问问姚大夫,之前阿意对姚大夫配置的那个止咳药并不会感到恶心,现在怎么会突然只闻到味就觉得不舒服?可是与阿意要服用的其他药相冲了?
末了,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晚些时候写封信去你外祖家,你让人给京城送信时顺道把这个也送过去。”
这倒不是说她自己就没法送信去京城,只是走钟玖这边传信的速度更快些。
因为这条线传的信一般都是秘密紧急的事——
钟玖微微拧了拧眉头,压低声音,“娘,可是有什么事?”
崔清若笑着摇摇头,“莫要担心,我是想让你外祖父那边帮忙物色个擅长京城点心的厨子送过来。”
“厨子?”钟玖颇有几分疑惑。
“今儿个在安国公夫人的宴上,我看阿意倒是有几分喜欢那道京城风味的月牙酥点心,便想着不如从京城找位点心师傅过来……”
这雨起初下得还不算急,没成想后面眼看着就要停住了时,却骤然间大了起来,哗哗啦啦的,廊下的木地板都被水花溅湿了大半。
小绫到了窗边侧耳听了几息,又轻手轻脚撩开床帐看了眼,见阿意没有被外面的雨声扰到放了心的同时又有些忧心,这若是到了晚膳时间还未醒可怎么办?
幸好,将将挨着晚膳的时间时,小绫还未来得及犹豫要不要喊醒阿意,却先听得帐内传来了声响。
她蓦得一喜,忙过去查看,果真瞧见是阿意醒了,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先听到阿意用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问道,“五哥哥来了么?”
小绫,“……还没来呢。”
而且今日下这么大雨,说不定来不了了,她这般想着眼神也不由得向着窗户处看了眼,虽说心里着实有些酸酸的,但却更想那位纪二公子还是来吧,不然四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不过这却是她多想了。
阿意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逐渐回了几分神,反倒是清醒了过来,抬眸看向小绫,“外面是雨声么?”
见小绫应声后,阿意讲下巴在被子上蹭了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小绫,“那五哥哥应是来不及过来了……”
仔细瞧了瞧阿意脸上没有低落情绪后,小绫暗中松了口气,怕阿意一个人无聊又犯困,便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一边绣帕子一边同阿意说话。
不过多半也都是她说阿意听便是了。
比如,安国公夫人送来的那一盒点心中,多半都是月牙酥。
再比如,钟祺比老爷子还晚些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来了松月院,见阿意还没醒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再再比如,眼看着就要到小年了,去年前年从小年开始到年后都是晴日,今年还不知晓外面这雨到了小年时会不会停呢。
阿意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正听得眼皮已经有些沉重时,忽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这雨下得未免太过于恼人,湿漉漉的真厌烦!”
“那你还偏要过来?”
“我可是答应了和阿意一起用晚膳,不过来岂不是失约了?”
“答应了阿意?我看莫不是二姐姐你非要过来吧?”
“哎呦,完了,大伯母你快看,连沛嘉都学坏了!”
“行了,莫要闹了,”崔清若笑看两人一眼,“仔细湿了裙摆——”
话未说完,一进门瞧见阿意正站在床边举着胳膊乖乖让小绫给她系上衣带的模样,不由得便快了几步,“睡得怎么样?饿了没有?”
她边说边用手背碰了碰阿意的额头,又抬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反复试探几下,眼中已是浮现一丝担忧,怎么感觉有点起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摇摇头,“没有。”
说着,自己也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问题呀!
被她这疑惑的小表情逗乐,崔清若忍不住弯腰碰了碰阿意的鼻尖,“没事儿,是大舅母的手有些凉,来,低头别动,咱们把头发拢一拢,先吃饭好不好?”
屏风外桌椅早已摆好,钟府的晚膳算不上隆重,但是样样都做得很是精致,阿意由着崔清若牵着走出来,一打眼看见椅子位置,不由得微微停顿了下,咦,今天少了一个人?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钟沛英和钟沛嘉在的时候,钟祺也几乎都会在,今天倒是没来?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崔清若轻轻捏了捏阿意的手心,“你四哥哥今日有事,就不来了。”
阿意“哦”了声。
也不追问原因。
倒是钟沛英早已忍不住了,马上接话道,“小祺是又被关在祠堂了么?”
崔清若本不想应答,但谁知一转头就瞧见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一听这话连饭也不吃了,正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歪着头看着自己——
这谁能无视得了?
崔清若无奈,只得放下筷子,“你四哥同世子一道儿——”
在这儿微微停顿了下,说实话,这事着实有些不体面,但说假话吧,小姑娘心思敏锐着呢,可不好糊弄过去。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选择了个折衷的办法,“你四哥和世子一道在南苑捣乱,闯了祸——”
说到一半,怕吓到阿意,忙补充了一句,“事不大,莫要担心——来,咱们先吃饭,等下要凉了,尝尝这个,今儿个庄子里刚送来的冬笋——”
她边说边夹了一筷笋丝放到阿意的小碟中,瞧见阿意面上没有异色,和往常一样微微低着头慢慢嚼咽的样子,心里才松了口气。
钟家人自家的饭桌上一向倒是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阿意虽不怎么说话,但其他几人偶或开口,伴着这窗外的雨声,倒是显得格外温情。
就这般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了时,崔清若瞧见今日阿意碗中的粥剩的比前几日都要少些,眉梢才刚浮现一丝惊喜,却忽然听见旁边的小姑娘似乎嘀咕了声什么。
什么祠堂?
还是自己听错了?
崔清若手下微顿,正要开口问一下,却见小姑娘自己的眼眸中也带着困惑,不由得更是惊讶,“怎么了?”
阿意抬手揉了揉脑袋,对上其他几人关切的目光,想说什么但是又感觉脑子中黏糊糊的,于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崔清若掩下眼底的担忧,让人过来将桌子收拾了,见阿意眉眼间倦倦得模样,抬头又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柔声道,“先坐一会儿消消食再睡,好不好?”
“好。”
阿意口中答应着,但是实际上撑到姚大夫过来时已是睡眼惺忪,一诊完脉就恨不能立刻躺到床上去。
崔清若和姚大夫说几句话的功夫,余光便已经瞧见阿意不知看了床铺多少次。
她看得好笑又心软,让鸣翠去送送姚大夫,自己则亲自动手给阿意松了头发,解了外衣,笑着道,“才这个时辰,就撑不住了?”
阿意没说话,却看了眼窗户,表示外面都已经黑透了。
崔清若会意,却摇了摇头,“天沉的缘故,现在可比昨日早了约一个时辰呢。”
竟是这样么?
阿意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清醒了几分,才刚躺下就又拥着被子要坐起来身来。
“那五哥哥回来了么?”
“还没回呢,现在时间还早,估计还要一会儿。”怕阿意担心,崔清若又多说了几句,“学堂那边叫马车去接,来回也需要时间,且雨势大,车也行不快,晚些回来也是正常的。”
听了她这话,阿意虽没开口,但是眼睛却悄悄弯了弯。
一见她开心,崔清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口中无奈说着“行了,快些睡吧”,手下却又细心将阿意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免得阿意睡熟翻身时扯疼了。
但谁知未上床前阿意只觉得自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现在躺在床上了,依稀感到身子确实是累的,但是脑子中却好似走马观花般各种场景闪烁了个不得停,闹得她很是不舒服。
这种找不着源头的感觉让阿意忍不住微微有些烦躁,正想着要不干脆还是别睡了,但眼睛还没睁开,忽然听到床边上响起了温柔的哼唱——
这催眠曲,自己好似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听过呢?
茫茫然然想要寻求答案间,阿意不知觉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床头灯光晃动下,是崔清若温和包容的眼神。
像温暖的水波一样,让人安心。
就这般怔怔良久,阿意才忽然发觉鼻尖有些微微的发酸。
哼唱声还没停——
崔清若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在被子上,直到瞧见阿意合上眼睛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停住。
起身将床帘理好,又嘱咐了小绫多注意些阿意会不会起热才离开松月院。
环儿刚刚将廊下的几把伞全部收好,站在门口抖了抖湿意,看见小绫出来,便压低了声音道,“小绫姐,姑娘睡着了?”
“才睡着,你吃饭了没有?”
“嗯嗯,吃过了,楚楚去领饭时帮我一道儿领了回来。”
她口中的楚楚是昨日才调到松月院里来的,之前是前院洒扫的小丫鬟,因为环儿最近被提了一等调到了阿意身边,所以就又从其他地方调了楚楚来顶了环儿之前的差事。
小绫点点头,“收拾好了早些进屋里去吧,这雨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是呢,之前还以为最多便是下一阵就没了!”
这雨的确来得意外,毕竟上午时可还是万里晴空,下午时有阴云不假,但是天气也算不上沉闷,怎么想也不至于下到了傍晚时都还未停。
“哎,你说咱们不会要在这破庙里过夜吧?”潘小柳戳了戳旁边人的肩膀。
“怎么可能,你想在这过夜夫子也不让啊!况且,刚刚夫子不是说了么,现在时间还早着呢,就是天沉才看着像是很晚了。”
“这倒也是……喂,张秀,你书袋里的饼子还有么?秀儿?睡着了?”
被他连着喊了好几声,张秀才迷迷糊糊从膝盖上抬起头来,“什么事?”
潘小柳指了指书袋,“饼子还有么?”
“哦,有!”张秀醒过神来,忙从书袋里掏了一个饼子递过去,“有些硬了——”
“没事没事,我用火烤烤吃!”
说话间,目光已经在四处搜寻适合用来将饼子串起来烤的东西。
但东西还没找到,便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中还出现了其他的声响——
顿时,本来在破庙里或是坐着休息,或是在地面上用墙灰画棋盘用石子草叶做棋子正“厮杀”起劲的,或是直接躺在干草堆里打盹的诸多学子,都纷纷坐直了身子,多目对望间,都只有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