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摇摇头,本是不想再说了,但是看见五哥哥鼓励的目光后,迟疑了下,还是又将心底一直徘徊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嗯,大舅母好像是个好人——”
话一出口,阿意忽然意识到这话似乎有很大歧义,忙摇摇头补充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大舅母——”
纪昭将盒子放下,话语并不急却刚好拦住阿意有些急躁的情绪,“我明白。”
阿意愣了下,鼻子莫名酸了一瞬,她含糊不清“唔”了声,将脸埋在手心里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忍不住般了抬起头看向纪昭,“五哥哥,我大舅母是好人么?”
纪昭听着她这话,本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才几岁?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倒是不少?
但一低头撞见阿意目光的挣扎时,呼吸却不由得一窒,突然想到,
——这些天里,除了现在,她是不是还偷偷反复琢磨过很多次?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如此信任地在等一个答案——
纪昭眉头蹙起又松开,尽量放缓和了些语气,“你自己没有答案么?”
阿意目光晃动下,大舅母会在自己说谎被床磕到手时去拍打床沿,会唱摇篮曲哄自己睡觉,会在打雷天一直在松月院守着自己……
可是……
可是什么呢?
阿意不敢看人,只盯着纪昭桌上的木盒看,喃喃道,“可是我害怕——”
她不怕大舅母不是好人。
她害怕要是大舅母也像是二姑姑那样怎么办?二姑姑一开始对自己也很好呀,可后来突然就变了……
而且,阿意抬起头,“为什么大舅母——嗯——还有外祖父他们,要对我这么——这么好?”
纪昭先是因着这话的离谱程度愣了下,这哪里要有为什么?大舅母、外祖父这样亲近的称呼还不足以回答么?
但回神后见阿意竟是认真在提问后,纪昭突然想到她昨晚说的那个梦境,心里瞬时明白了过来,难怪她不相信这些,原是有姜老夫人的恶行在先。
这般一想,纪昭顿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尤其还是如今她最为信任的哥哥,肩上责任重大。
他暗中呼了一口气,几次想要开口时,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感觉不合适而重新咽了下去,到了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对你的五哥哥这么好?”
嗯?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阿意眨了眨眼睛,我的五哥哥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但看着纪昭一脸淡定的模样,阿意只得先压下心中的奇怪,几乎用不上思索什么就直接回答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还未待纪昭开口,阿意神色已是先怔怔然。
喜欢——
所以大舅母他们对自己这般好亦是如此么?
她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纪昭也不催她,只在阿意对面坐下,打开盒子的动作停住,将整个盒子都向着阿意面前推了推。
这声音很小,阿意却彷佛被惊醒了般抬起眸子——
看到五哥哥对着自己微微抬了下下巴,阿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向木盒,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将木盒拿到自己面前。
这木盒子没上锁,直接抬手就能打开——
里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偶大鹅。
虽早知晓是玩偶,但现在真看到了阿意还是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去摸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歪了歪脑袋看向纪昭,
“我可以摸一摸吗?”
摸一下还要问?
纪昭讶异了下,眉头挑起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合着是在记仇呢,故意如此问的。
偏偏自己无理在先,还真奈何不了她。
看着阿意笑得弯弯的眼睛,纪昭心里一堵,没好气道,“送你的。”
送自己的?不是送自己了?
阿意瞪圆了眸子,正要开口问个清楚,但看纪昭已经打开课业认真书写的模样,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大鹅呆呆地脑袋,越来越觉得喜欢,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纪昭抬笔蘸墨时,不留神瞧见她这副模样,笔尖不由得微微停顿,唇角笑意闪过。
书房里只有少许纪昭起笔落笔时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声音,仔细听的话,一声接着一声,反倒是有些催人发困,阿意脑袋越垂越低,不知何时已是枕在了臂弯处,直到鼻尖碰到手腕时才重新恢复了一丝精神。
她抬手用指腹按了按手腕,自从早上小绫给自己涂了五哥哥送过去的药后,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意,甚至连痕迹都淡化了许多。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尖凑近微微耸动了下,轻声嘀咕道,“这药还真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纪昭就坐在书桌的对面,离得这样近,完全足够听个明白。
纪昭虽未抬眸,但落笔却慢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好笑,这药无色无味,她还能辨认出和以前那什么五哥哥送她的一样?
无非是她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就是他的五哥哥,所以才觉得什么都能扯上关联。
不过,她当真就这么喜欢那个五哥哥?就非他不可不成?
想起之前他问她时她的回答,纪昭直觉得心里又堵了几分,暗中拿定主意等到时机合适时定要和她将那什么五哥哥的所作作为分析个清楚,让她认识明白那个五哥哥不是个什么好人,也省的她整天心思都放在上面。
阿意全然不知他在写课业的同时还想了这么多,只是在心里有些后悔来时未将自己的书也带过来,她有心想问问五哥哥这里有没有自己看的那本书,但眼皮已是越来越重。
等待纪昭察觉到不对时,抬头就看见阿意已是睡得酣熟,那只呆头鹅被她拿了玩就抵在脸边。
——倒好似两个呆头鹅。
纪昭忍住笑意,本是想要起身去找个毯子过来,但转身看见窗户时才察觉时间竟是已经不早了。
该回家了,把她喊醒?
他犹豫了下,正要开口时,忽然听见外面有纪安和别人的说话声,
“二公子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喊人。”
“劳烦了。”
这是姜意的二哥?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纪昭先一步将门打开,吱呀一声,门外旁和院子中的人都向着这处看来——
小绫和环儿本就在门边站着,下意识侧身向着书房内看了一眼,隐约瞧见阿意趴着的背影时愣了下,这是睡着了?
她俩还未说话,便瞧见眼前的小公子向着一旁让开了一步,抬眸看向院中的钟玖,声音清淡,“她睡着了。”
“这钟家几兄妹关系倒是很好啊,”回想起钟玖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的情形,纪安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过这钟四姑娘睡得倒是也熟,趴在桌子上这样不舒服,也能睡这么沉。”
纪安本是随口一提,书桌旁,正收拾纸笔的纪昭手下却微微慢了半拍,眸中若有所思,她好像的确特别嗜睡?是体质如此么?
钟府,松月院。
钟玖将人小心放在床上后,见小姑娘的手还放在被子外面,便试着掀开被角——
谁知还没碰到她呢,只是不小心动到了她手中的布玩偶,小姑娘便已经皱起了眉头,生怕手中的玩偶被人拿走一样,翻了个身,两只胳膊一起捂住了手中的大鹅。
钟玖看得眉眼上挂着满满的无奈,以前家里那么多玩偶也没见她这么宝贝过,人家送了她一个,她就喜欢到睡觉也得拿着?
说心里不冒酸气那是假的。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钟玖心中无声叹了一口气,眸色中却尽是柔和,连弯腰掖被子的动作都轻之又轻。
崔清若正在门外和姚大夫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果真无事么?阿意以前倒是也爱睡觉,但是自从伤着头后,如今每日睡得比以前还要多得多,我想着,总是安不下心来。”
姚大夫摇摇头,“老夫这几次诊脉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头部也不像是有淤血的情况,您且先放宽些心,四姑娘之前那一病气血亏损不少,如今嗜睡许是这个缘由。”
听他这样讲,崔清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钟玖出来了,便先将原来的忧心压了下去,只对着姚大夫点点头道,“劳烦您了,我先进去看看阿意,鸣翠,你替我送送姚大夫。”
鸣翠刚要应声,钟玖却已经率先道,“我去送吧。”
“二公子客气了,不用送——”
“您请——”
出了松月院的门后,姚大夫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公子,也不打哑谜,索性率先开口道,“二公子是有事要问?”
钟玖微微笑了下,“打扰您了。”
听到这话,姚大夫忍不住笑着摆了摆手,“这哪里谈得上打扰?若是我所料不错,二公子可是想问那位纪家的小公子送来的止咳药方的事?”
钟玖似是因为被人说中心思面上微微有些赧然,但是目光却坦然诚恳,“还请您解惑。”
“那药方子老夫反复想过多次,用药虽有些出乎常人所料,但是组合在一起倒是又刚刚好,”姚大夫说到这面上也有几分感慨,“若不是纪家说这方子本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老夫倒是想要拜访拜访开出这方子的大夫。”
“机缘巧合得来的?”
“嗯,今日一早,老夫就先去了纪家一趟,纪老爷说,他们来顺江府前,一日赶路时遇着大雨,便到了一处荒庙避雨,寻思着在庙中找点干燥东西生火来的,结果却在供桌底下发现一本旧书,里面夹着几张药方,其中一张便是这止咳药的……”
竟是纪老爷说得么?
这样看来,虽有些离奇,但是倒不像作假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话,纪家之前不大宽裕时,怎么没想过靠着此药方赚钱呢?
纪昭眉眼微垂,遮住心中疑惑。
姚大夫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别的不说,二公子这番心态他是能理解的,毕竟这药是给四姑娘用的,且四姑娘如今和那纪家小公子又走得这般近,二公子自是万般小心。
“我还要去老爷子院里问个脉,二公子要不要同去?”
阿意这一觉睡得熟但是却不算久,迷迷糊糊中感觉下巴处痒痒的,睁开眼就看见原来是自己蹭到了呆头鹅的脑袋。
被窝里暖乎乎的,阿意忍不住又向着里面缩了缩,冲着呆头鹅眨巴了下眼睛,小声道,“你也睡醒了么?”
呆头鹅自是不会回答,但是屏风外却传来一声轻笑,崔清若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道,“这是睡迷糊了不成?刚醒来倒是和空气说上话了?”
阿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在被窝里露出一颗小脑袋,眸子圆溜溜的,声音也是呆呆的,“大舅母——”
崔清若哪里还忍得住,坐在床沿上,抬头摸了摸阿意的额头,声音柔到极致,“莫要睡了,醒来吃饭好不好?”
“好。”
今儿个钟祺仍是不在,倒是崔清若想起昨日小绫转述给自己的话,生怕阿意看见钟祺的空位又想起祠堂,晚上做噩梦,特意装作不经意般提起道,“你四哥哥如今在老爷子院子里温书呢,等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阿意有些疑惑,“四哥哥不是在祠堂么?”
崔清若揉了揉她的头顶,解释道,“已经把他放出来了。”
对面,钟沛英耳朵动了动,强忍住笑对着自家三妹妹挤了挤眼,大伯母这话说得可真含蓄,是从祠堂里放出来了不假,但是又被关到祖父院子里去了!
要她说,在祖父院子里呆着还不如在祠堂呢,在祠堂好歹找到机会还能溜出去玩玩,在祖父院子里,那可是真出不去的,而且被祖父盯着学习,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只是联想了下每月祖父抽检课业的情形,就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要对着钟沛嘉再说些什么时,一抬头忽然瞧见阿意正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钟沛英脸色一僵,假装“咳咳”了两声,强做镇定,“这还挺冷的哈!”
阿意脸上迷惑更甚,这屋里不冷呀,而且她记得之前二姐姐不是还说这屋里太热了吗?
钟沛英也想到了这一出,面色更僵,正想再找什么由头圆上一圆时,崔清若看不下去了,扫了一眼过去,又低头看向阿意道,“你二姐姐胡说一气呢,咱不理她,先吃饭。”
“好。”
“乖,来尝尝这个……”
说好的吃完饭一块去老爷子院中,但是丫鬟收拾了个碗筷的功夫,阿意就已经懒懒洋洋到懒得动弹了,再加上外面也冷得很,崔清若也担心阿意出去再着了凉,便陪着她在屋中走了走消食,然后看着阿意洗漱完躺好才轻声道,
“睡吧,等你睡着了大舅母再回去。”
枕头下放着五哥哥送给自己的小匕首,怀中抱着玩偶呆头鹅,床边有大舅母在唱安眠曲,阿意一时记不起外面此刻其实是寒冷的冬夜,只觉得好似春天万物都在萌芽般,连睡着了的梦中都是暖融融的春光。
床边,俯下身子凑近听到小姑娘的梦话中含含糊糊有什么“春天”之类的词汇,崔清若也跟着弯了眉眼,春天好啊,春天是希望,万物复苏,咱们阿意也要越来越好……
此刻老爷子院中书房里,钟祺屁股一动也不敢动,只敢悄悄用余光看了看书桌另一边正看书看得认真的老爷子,然后神色蔫蔫地继续背书。
不过想起自己冒险得知的消息,他顿时又兴奋起来,原来明年舞狮赛的头奖真是异瞳彩狸,这次是自己和幼康亲耳朵听到的,肯定出不了错。
等自己能出去了,定要立刻去找幼康商定战术,这次势必要将那彩狸赢回来送给阿意!
他正在心里暗自算着如今距离舞狮赛还有多少时日,忽然觉得书上的光线有些不对,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老爷子的声音响起,
“学得如何了?”
前几日那场下到了半夜的雨停了后,不过才晴了一日罢了,天色便又开始不好起来。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下雨,而是每每阴到极致时便开始飘雪。
阿意不知从哪里受了寒气,连着两日天将将黑时都有些起热,崔清若自是万般放心不下,只差时时刻刻都守着她了,更不用说允许她外出。
除此之外,纪昭见她上次的病还未好利索,如今又病,在阿意提议说一道儿去纪府时,也果断拒绝,“不行。”
阿意没了法子,只得每日在松月院中消磨时光,好在白日里钟家几个兄妹总是轮流过来陪她,到了学堂放学时间时,纪昭也会准时过来。
如此这般,日子竟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小年这一日。
阿意睡醒后一贯喜欢在被窝里再磨蹭一会儿,小绫也不催她,只让环儿提前将衣物放在火炉边烤一烤,待瞧见阿意眉眼间露出满足的情绪时,才将衣服取过来服侍着阿意穿上。
坐在凳子让让小绫给梳头发时,阿意一低头这才瞧见今日的衣裳似乎有些不一些。
倒不是说新旧,她往日的衣裳也几乎没什么旧的,光伤着脑袋后醒来这段时间里,大舅母便已是吩咐人不知做了多少套,除此之外,还有大姐姐时不时看着了什么好看的布料新颖的款式时,也让人做了衣服给她送过来——
但今日这套,阿意站起身低头打量着,是不是有点太喜庆了?
而且再看小绫和环儿时,阿意突然发现她们二人今日穿得也和往日不大一样。
似是瞧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一旁捧着首饰盒子的环儿笑着道,“四姑娘这还一脸懵呢,今日是小年,依照顺江府这边的俗话道,过小年,穿新衣,来年顺顺当当一整年!”
阿意这才了然,回想了下,在京城时好似没有这个说法?
她正一边想一边站着由着小绫给她整理衣裳的领口和袖口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说话声,环儿过去开门,待阿意转过身时,便瞧见好些人竟都来了。
老爷子今日也穿了新衣,一看见阿意,便笑着招招手,“来,到外祖父这里来。”
到了他跟前,阿意仰着头还未说话,脖子上便被挂了个东西,老爷子退后一步左右看了看,脸上笑容更深,“昨儿个翻箱子翻着了这么个小玩意,拿过来给你戴着玩,喜欢吗?”
阿意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玉佛,约莫有她的大半个小拇指那么大,摸着温温润润的,很是舒适,而且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谢外祖父。”
“傻孩子,和外祖父说什么谢?”
说话间,崔清若已是吩咐人摆好了桌椅饭菜,笑着催促道,“老爷子,用膳了。”
阿意眨了眨眼睛,原来今日大家都在等着她一道儿吃饭么?
也多亏了阿意院中的这张桌子不小,不然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因着是早膳的缘故,哪怕是荤菜也做得比较清淡,阿意早上一向只喜欢喝粥,旁的都不爱,吃了没几口就摇摇头表示吃饱了。
这才吃多少?别说崔清若,连老爷子都看得直皱眉头。
看着阿意面前一动未动的蛋羹,他索性也让人也端了一平碗蛋羹过来,率先动了勺子,钟沛嘉最先明白过来,面前也放了一碗……到了最后,竟是人人都有一碗蛋羹,且俱是吃得欢快。
难道今天的蛋羹和往日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阿意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一时竟也想尝一尝——
崔清若本就一直在用余光瞧着她,此刻别过头掩住眼中的笑意,暗中对着小绫使了个眼色,小绫会意,动作自然先将粥碗移开摆上蛋羹,然后俯身凑到阿意耳边轻声询问道,
“四姑娘,要不再吃一点?”
阿意眼神有些松动,到底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了勺子,试探着尝了一小口,更是疑惑,好像味道没变呀?
再尝一口?
最后不知是不是被这餐桌上的氛围影响到,竟不知不觉吃了半碗才觉察到不对劲,恍惚意识到自己许是被骗了?
但看大家都这般自然的模样,又好似是自己多想了?
她对着这事满心疑惑,直到饭后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阁楼上,姐妹几人随意坐在地毯上,正挑选着合适的梅花花瓣打算烘成干花做成香包。
阿意怀中抱着袖炉,半趴在小凳子上,面前袭来腊梅花香时,便忍不住微微动了动鼻尖,像是在追寻着那味道。
沛嘉挑选花瓣之余瞧见,不由得抿唇笑道,“回头让人去折几枝好的放你房间瓶子里去。”
“不用去折了,今早安国公府送来好些从南苑折回来的,”钟沛英听了这话摇摇头道,“估计晚些时候大伯母就让人送到各个院子里去了。”
“安国公府送来的?莫不是小公爷亲自来送的?”
“咦,你怎么知晓?”
见连着阿意都一脸好奇,钟沛嘉坐直了些身子,解释道,“若是往日,小祺吃完饭能这么早就走?”
除非是有旁的事嘛。
钟沛英闻言“哦”了声,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转头看向阿意,一脸认真地叮嘱道,“阿意,回头要是那程幼康来了松月院,哄骗你去安国公府玩,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阿意鼓了鼓脸颊,换了半边脸枕在小垫子上,乖乖点头,“好。”
钟沛英立马满意点头,“最好理都不理他,他这个人,厚脸皮得很——”
“二姐,那好歹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
“好好好,不说了!阿意,你瞧瞧你三姐姐,人不大,操心的事儿倒是不少——好好,不说了,别生气了,笑一下嘛?”
但钟沛嘉还没笑,阿意却先忍不住笑弯了眸子。
小姑娘脸色白皙水嫩,大眼睛笑起来里面好似有水光浮动,长长的睫羽扑闪着,钟沛英心中一动,趁着阿意没反应过来时,直接过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阿意顿时呆住了,楞楞半晌,才后知后觉摸了摸额头,一脸懵懵懂懂。
偏偏这时钟沛因英还故意凑过来道,“要不,你也亲二姐姐一下报复回去?”
阿意对此的回应时直接将小凳子向后移了移,别过脸根本不看她,也不和她讲话。
“四妹妹,别生气,沛嘉,快帮我说说情!”
面对自家二姐的求助,钟沛嘉也学着阿意那般往后靠了靠,笑着道,“该!”
鸣翠过来送腊梅花枝时,才刚进了屋便听听见阁楼上一阵阵笑声,不由得仰头看了好几眼,向着环儿问道,“都在上面呢?谁在上面服侍着?”
“小绫姐和云雀姐都在。”
“那就好,”鸣翠放了心,到了百宝阁处看了看,挑选了一个花瓶出来,将花枝放进去,左右看了看不大满意,便转头对着环儿道,“等回头你有空了去库房那儿一趟,把那只青底雪纹的玉壶春瓶领过来,库房的人知晓,你去了直接报松月院的名儿就成。”
环儿忙应了,见鸣翠要回去忙准备送一送,但是却被拦住,“不用送,你在这关照着阁楼上的动静就行。”
几乎和鸣翠是前后脚,钟祺和程幼康便到了。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不知晓到底在忙什么事情,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午后,天色比上午时还要阴沉些,阿意捧着书看了没多大会儿,就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小绫见状,过去服侍着她脱了外衣。
被窝里提前放了汤婆子暖着,阿意一进去,顿时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将要睡着之际,瞧见床帘上挂着的一缕青丝绳,迷迷糊糊想到,等到五哥哥回来,自己也要送给他一根。
三姐姐说,这是顺江府这边的习俗,在小年时,同辈份的亲人之间送青丝绳表示祝愿对方事事如意。
“这是什么?”
纪昭看着手中东西,疑惑道。
阿意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青丝绳呀。”
这是青丝绳?
纪昭看着手中缠绕得多少有点不同寻常的绳子,勉强忍住笑,猜测道,“你自己做的?”
“嗯嗯!”阿意点点头。
行吧,算起来,她失去好几年的记忆,这次应该可以算是第一次做,做成这样也算……不错吧?
纪昭将手中的绳子先放到桌案上,一边从书袋里掏出课业一边道,“这是送你哥哥姐姐的么?”
阿意摇摇头,“我已经送过了。”
“哦?那这条?”
虽然已经猜测到几分,但见阿意当真说出口这条是送他的时,纪昭仍是有些哭笑不得,还当她是不明白,便解释道,“这是送给亲人的。”
阿意坐在他对面,闻言点了点小脑袋,“我知道呀,所以我才送给你嘛!”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反倒是纪昭听得迷糊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再看向那条青丝绳时,倒是觉得好似也没那么潦草,“嗯,谢谢。”
阿意眼睛亮晶晶的,“不用谢呀。”
“伸手。”
“什么?”阿意愣了下,但脑子反应之前已经乖乖把手伸了出去,下一刻,便瞧见自己手心里也多了一条青丝绳。
“唔!五哥哥,这是你自己做的?”阿意看着手心里缠绕整齐的绳子,脸上满是惊叹,“好好看!”
这是学堂里统一购置的丝线,统一传授的法子编织的,和街边卖的也没什么两样,哪里就值得如此惊叹了?
纪昭眉头微挑,故意反问道,“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呀,看这长度,刚刚好,看这配色,清新脱俗,看这结扣——”阿意顿了下,才找到说辞,“一看就很牢固的样子!”
纪昭用力压住唇角的笑意,口中说着“行了行了”,摆出一副不想听准备做课业的架势,但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连书本都取错了。
好在眼前的小姑娘并不知晓,不然怕是要笑得停不下来。
他绷住神色,淡定重新取了一本出来。
阿意的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举着那条青丝绳看,“等回头,我要把这个也一起挂在我的床帘上!”
说着,侧跪坐在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五哥哥,我们明年也要互相送好不好?还有后年,大后年,还有后面很多年!”
纪昭,“……好。”
若是自己回京城了,她还留在顺江府的话,那就让人快马加鞭也要给她送来一条总成了吧?
阿意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如果等你以后成亲了,那我就送你两条,一条给嫂子——”
纪昭手下一抖,笔尖直接在纸上留下一道墨痕,眼看阿意还在继续说,忙打断道,“行了,可以了,要不你先看看书呢?”
阿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了然,“好吧,我不说了——”
但坐好后,却又从立起来的书本上露出两颗眼睛来,小声道,“五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
纪昭索性直接放下笔,抬头看向她,“……有棉花吗?”
阿意疑惑,“要棉花做什么?”
“堵耳朵。”
见人迅速把整颗脑袋都藏在了书本下,纪昭这才拿起笔准备继续写,但一低头,瞧见课业纸上的墨痕不由得又顿了下,无声叹了口气,认命换了张纸重新写起,默默安慰自己道,这是自己认的妹妹……
阿意看书倒是看得认真,遇着不明白的便先小心折上一角做个标记,不知不觉便已是连着看了七八页,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时,忽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是那种很是轻盈的雪花,绒绒的,纵使没风,也落得极慢。
阿意索性拿了书坐到琉璃窗前的摇椅上去看,调整位置寻着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着她的动作,脖子上的玉佛也滑动了下,阿意隔着衣襟摸了摸,神思微微从书本上溜向了别处——
怪不得她今早时便觉得这玉佛有些熟悉,午睡醒了时,她窝在被窝里摸着玩时,才忽然想起这玉佛和她以前那个被二姑姑摔碎的是一样的。
或者说,是一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