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听后,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面露茫然:“什么疼不疼?”
“手腕。”
“……”程菲略微怔愣,下意识又伸手摸了摸左手腕骨的位置。
回想起这位大佬刚才的粗暴行径,野蛮暴力不分青红皂白,她不禁有些无语,回话的语气并不友好,只嘟囔着说:“你让人这样抓一下试试。”
都受伤了还这么大力气,牛变的吗。
周清南静了静,继而低声对她说:“对不起。”
程菲眼中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嗖的抬起脑袋看他,心头惊讶和疑惑交织。
周清南沉静地注视着她,淡淡道:“我从昨晚开始一直处于低烧状态,头脑不太清醒,所以刚才的反应过激了点。抱歉。”
先是一句“对不起”,紧接着又来一句“抱歉”,认错态度可以说是相当诚恳。
程菲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周清南此刻的愧疚不像是装的,又是跟她解释又是跟她致歉,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嗫嚅了两秒,程菲不大自在地说:“……算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理解。”
她的回答倒是令周清南有点儿诧异。他盯着她,缓慢重复:“理解?”
“对啊。”程菲说,“你们这一行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仇家无数,警惕性高本来也很正常。”
周清南听得微挑眉峰,轻嗤:“你对我们这行好像很了解。”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程菲小声回。
她在心里傲气地想:也不看看本小姐学的什么专业。身为一个注定要闪耀影史的未来名导,国内国外的经典警匪片我几乎看了个遍,光是品鉴赏析都写了上百份,电影里不都这样演。
程菲脑子里的思绪胡七八糟地乱飞,就在这时,又听见床上的男人再次出声,很随意地说:“你过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还在发低烧的原因,周清南那双浅色的眼,瞳色看上去比平日要深许多。
沉如暮霭,笔直看过来,莫名便显得露骨而直白,充满侵略性。
程菲被他瞧得心惊肉跳,生出几分戒备心,有点结巴地问:“我、我为什么要过来?”
周清南:“你怕什么。”
程菲卡壳,嘴唇嗫嚅两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床上的大佬便又轻描淡写地续道:“就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倒也不必这样咒自己。
黑老大就是黑老大,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程菲由衷佩服。
又暗搓搓打量周清南一番,见他一副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期的模样,眼皮耷拉神情懒倦,确实也不像又要发疯掐死她的样子。
纠结两秒后,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下心神,最终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在床沿边上站定。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朝她摊开。
程菲困惑,下意识低眸看过去。
手掌心很宽大,手指头很修长,骨节分明,干干净净。虎口和部分掌部皮肤结着老茧,糙糙的,一点都不细腻,但丝毫不影响美感。
真手控福利。
程菲眨了眨眼,猜不透这位大佬伸手过来是要干什么,站在原地没动作。
对面的周清南耐着性子等了几秒钟,见这姑娘毫无反应,不禁拧了下眉,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就把她的左腕给一把握住,拎起来。
怕再次弄疼她,周清南刻意控制了力道,动作也十分轻柔,但尽管如此,程菲还是轻轻吸了口凉气。
她皱眉,下意识将手臂往回抽。
“忍一下。”周清南低着眸,神色专注,五指收拢不许她躲,“很快就好。”
他将那只白生生的细胳膊捏手里,左手固定住,右手熟练地摩挲过整段小臂,时不时揉摁两下。
程菲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半天挣脱不开抽不出手,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男人的手掌指腹都结着茧,摩擦过她细嫩的皮肤,肆无忌惮,摩挲揉搓,一点不客气。所经之处激起一阵阵敏感的颤栗。
程菲让他摩啊摩,摩得头皮都开始发麻,骂人的心都有了。正要忍无可忍地问候他全家,那两只要命的大手终于松开。
“……”胸腔里的心跳狂烈地跳动,程菲捂着手飞快后退两步,呼吸不稳。
“我刚才帮你检查过了,没有伤到筋和骨。”周清南冷静地说,“淤青位置冷敷一下或者擦点药酒,很快就会消下去。”
程菲一愣。
原来是帮她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又不是纸做的,怎么可能被你抓一下就骨折。”程菲脸蛋耳根都浮着红云,低着头小声说,“哪有人会这么脆弱。”
周清南没搭腔。
他昨晚跟陆岩一起去见买家,酒局上双方聊得尽兴,光是白酒就干五瓶。陆岩喝大了,他先打了个车把陆岩送到住处,往回折的时候说走点路醒醒酒,谁知途经一处暗巷时着了道。
最新型的微针麻药,藏在戒指里,往身上一扎,不到两分钟就能让人神志模糊。
对面十来个马仔,个个手持利器下死手,周清南扛着药劲以一敌十咬牙硬撑,最后,腹部挨了一刀,倒是捡回一条命。
周清南忽然有点儿神经质的庆幸。
庆幸他受了伤,整整一天都烧得浑浑噩噩。
否则,刚才他本能反应下的一击,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脆弱纤细的腕骨给生生折断。
站在床边的程菲当然不知道这位大佬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暗自平复着混乱失序的心跳,几秒后缓过来,这才意识到了点儿不对劲。
受了伤、发烧烧得要死不活的明明是这位爷,他不操心自己,关注重点居然全在她的手腕上,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想到这里,程菲试探地问:“你现在能下床走路吗?”
周清南看她,“问这做什么。”
“你要是自己还能走的话,我就扶着你慢慢下楼,去医院。”程菲掏出手机,边说边点亮屏幕,“要是你一步都走不了,我就打120,用担架抬你。”
周清南:“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程菲两道眉毛打了个结,不可思议,“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就准备躺床上硬抗?你把自己当超级赛亚人吗?”
周清南瞅着她,语气淡淡:“一点皮肉伤而已,休息几天就能好,程小姐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那你一直发低烧怎么办?”程菲好气又好笑,“你都说自己低烧不退,就不怕把脑子烧坏吗?”
她长得明媚,故意板起脸来神色严肃,看着并不唬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傲娇小猫。
周清南觉得她这神态可爱,被惹得淡笑一声,回她:“不怕。”
程菲黑线脸,仍不死心,又劝说道:“那你也要考虑小蝶吧。孩子还那么小,你不去医院成天就在家里躺着,也不怕吓到小朋友?”
周清南:“不怕。”
“……你去了医院,还有护士医生能照顾你。”程菲快要抓狂了,“你在家里待着,谁照顾你?出点意外怎么办?指望小蝶吗?”
周清南细微地牵了牵嘴角,冷峻面容在暖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往日罕见的柔和,耐人寻味道:“程小姐这不是来了么。”
“……”什么叫油盐不进,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今天算是见识了。
程菲两只手掌心黏黏的,两颊发烫,被他后面这句话噎得哑声,一双晶亮的明眸瞪得圆圆的,干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不多时,又看见床上的男人忽然有了新动作。
周清南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撑住边儿上的床头柜,稍微坐起来了点儿。大约是牵扯到了伤处,他极轻微地拧了下眉,结实的背肌与臂肌虬结突起,线条分明,蓄力待发。
程菲看出这位大佬想站起来,又猜到他伤在腹部,腰腹一圈难以发力,便好心上前几步,伸出两只手,试探性地扶住他右臂。
长时间的低烧令周清南全身滚烫,女孩纤细微凉的指尖一触上来,像火遇上了油。
表皮的温度没降下去,反而让骨血里的躁动更烈几分。
周清南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他眸色暗得深不见底,扭头,看向身侧。
“要站起来吗?”小姑娘这会儿注意力都在他腰间的纱布上,怕他强行腰腹发力会崩开伤口,很善良地提议,“我扶你。”
说话的同时,她十根纤细莹白的手指已经收拢,合握住他的上臂,人也跟着贴近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那种清淡微甜的香味儿变得浓郁,丝丝缕缕,缠绕在周清南的鼻息之间。
从他的视角,能清晰看见她柔美微红的侧颜,小巧珠润的耳垂,垂落在脸颊耳侧的黑色发丝,甚至是脸上细细的、柔软的绒毛……
低眉垂首的姿态,温柔楚楚,柔美得不可思议。
周清南眸色更深几分。
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早已崩得笔直,在低烧的炙烤下愈发脆弱不堪,几乎濒临断裂的边缘。
那么近。
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碰到她的发,她的眼,她娇红的脸颊,她身上透着凉意的皮肤,她那张天生爱笑的唇……
明明那么近。
可是。可是。
“谢了。”
周清南强迫自己收回落在程菲身上的视线,侧过头,吐出一口气,喉结上下起伏一瞬。
然后,他胳膊轻轻一抬,挡开了她主动搀扶的两只小手,语气神态皆重归一贯的散漫,无波无澜,“我自己可以。”
“你伤在腹部,强行发力伤口会又流血的。”程菲有点无奈,心想这男人还真是又怪又别扭,让她扶一下是丢脸了还是怎么地?
周清南脸色冷峻,没说话,手臂找到支撑点,额角青筋突起一瞬,站起身来。
看着像并没有费太大劲。
然而一旁的程菲观摩全程,却是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等这位大佬站直身子后看向他腰腹,果然,缠过他劲瘦腰身的白色纱布渗出一丝红,隐现血迹。
“看,流血了!”
程菲心里难受,又是气这人不识好人心,拒绝自己的好意,又是焦心他的伤势,没好气地质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扶你?”
周清南才懒得管腰上的伤流没流血,踏着步子径自往前。
程菲见他不做声,几步追到他后面。
周清南察觉到年轻姑娘跟上来,步子顿住,站定。而后,转过身来,垂了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
周清南轻轻抬了抬下巴:“敢听实话吗。”
程菲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哪儿来那么大的勇气,居然也仰着脖子和他对视,清澈的眸灿若繁星,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程菲化身勇敢鲨鱼,一点不带怂,应道:“你敢说我就敢听。”
周清南说:“因为刚才,我想碰你。”
程菲:“……”
程菲真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她愣住了,脸色一阵青红一阵白,双眸错愕地瞪圆。
“别人躲都躲不及,你倒好。”周清南说着,忽然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将程菲打量一个遍,眼神赤裸裸的,桀骜而玩味,像是隔着空气都能把她的衣服扒得一干二净,“三番两次自己送上门,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程菲被他看得心惊胆战,胸腔内擂鼓阵阵,窘迫又羞恼,面红耳赤。
“对我这么放心。”周清南盯着她,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还真拿我当正人君子?”
女性本能察觉到侵略和危险,程菲生生一惊,步子后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仰头将男人的大手躲开。
周清南手摸了个空,眉峰轻抬,下一瞬竟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
程菲根本没料到他会再次对她动手动脚,低呼出声,被那股大力拉扯着往前踉跄,转眼间,浓烈的男性气息侵入鼻息,她被囚入他的世界。
“……你!你放手!”程菲吓得脸发白,使劲挣扎,浓密的眼睫颤个不停。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桀骜不羁但也温和好相处,整体算个好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恶劣的一面。
程菲着实又怕又错愕,震惊万分。
“吓到了?”周清南扯出个笑,漫不经心地问她。
程菲咬紧嘴唇瞪着他,没有出声,用力挣脱开,躲得远远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失措。
“我早就跟程小姐说过,我比你想象的坏很多。”眨眼光景,周清南面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他平静地直视着她,沉声道:“既然知道怕,就别总来招惹我。听没听懂?”“
第25章
此时此刻,看着不远处那位腰上还缠着纱布的冷冽男人,程菲傻站在原地僵滞住,下一瞬,不禁感到既好气好笑,又愤怒委屈。
本想着这人受了伤又在发烧,脑子可能不大清醒,说一些怪异的话做一些出格的事,没准儿也就是病糊涂了,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无奈程菲这会儿实在火大,忍了忍,没忍住,瞪大了眼睛便冲口而出地反驳:“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无厘头吗,怎么好像是我上赶着过来找你一样?”
隔着几步距离,周清南眸色沉沉地注视着她,整个人背光的缘故,眼神显得复杂不明。
听她说完,周清南扯了扯唇,语调里平添一丝玩味与揶揄,淡声道:“这位小姐,你如果记性不太好,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程菲眉心轻蹙。
“你前后两次到我家,都是不请自来。”周清南踏着步子往她走近,步速不疾不徐,那姿态自如得跟在自家后花园儿里散步溜达的大爷似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回回连招呼都不打,就往一个男人家里窜,胆子未免太大了点儿。”
听见这句话,程菲怔住,紧接着抿唇思索几秒,灵台猛地便清明一片,反应过来。
“你觉得我胆子太大,所以刚才就故意吓唬我吗?”她怄火,恼得睁大眼睛。
周清南这会儿人已经走到她身前,垂了眸凉凉地瞧她,一挑眉,语气暧昧地反问:“你觉得我仅仅只是吓唬你?”
随着彼此之间距离缩短,程菲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这个男人的、已不算陌生的气息。清冽的薄荷味,冷淡的烟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这股味道其实并不难闻,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让她每每触及,便觉心慌意乱。
脸蛋是热的,耳根也是热的,程菲目光闪烁了瞬,没勇气直视男人那双如染暮色的眸,因而不露痕迹地移向旁处,不看他。
过了差不多两秒钟,她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呼出来,低着眼帘闷闷道:“你不会。”
她的回答似乎令周清南诧异。
他眉峰更往上抬一寸,表惊讶,倒是有点儿稀奇:“为什么?”
程菲眼睫颤动了下,然后迟疑地抬起眼帘,看他:“因为在今天之前,你已经有很多机会可以对我下手了。但是周先生,你没有。”
四目相对,话音落地的刹那,夜风忽起。
主卧的窗户半开了一扇,丝丝晚风悄然溜进来,将深色的窗帘吹得翻飞,幅度细微而温柔,使人联想到少女嬉戏时微扬的裙摆。
周清南定定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眸色深不见底,竟有一息失神。
程菲也看着他,语速微快地继续说:“之前你身强体壮好人一个,那时候都没有对我不轨,现在你虚弱得就像在坐月子,更不可能对我怎么样了。”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哪有人做坏事,非选个自己半死不活的时候?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所以,程菲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推断,刚才周清南搞的那一出只是为了吓吓她。
话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静。
程菲仰着脖子看着周清南,等待对方回话。可一连等了两三秒,周清南仍旧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微垂眼帘,自上而下很平静地瞧着她,眸光不明,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程菲见对面的大佬半晌不发一语,心念微转想起什么,又清清嗓子,很郑重地补充:“而且,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你说我这两次到你家,都是不请自来,这句话并不对。”
“是你女儿先打电话找我求助,我才来的。”程菲正色,顿都不顿一下,“也许在你的视角里,我是三番两次主动找上门,但事实却是,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乐于助人品德高尚。”
“说句良心话,这年头,像我这样热心又靠谱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在程菲说话的过程里,周清南仍旧保持着那副闲散又懒漫的老大爷造型,低着眸直勾勾地瞧她。越往后听,他眼神里的兴味便越是浓。
周清南看人的眼光一直很毒,他一早就觉得,程菲这姑娘挺有意思。脑子灵活,胆子也大,一副嘴皮子翻得比书快,黑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
再听听她刚才反驳他的那些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顺带还大大方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夸了一通,全程脸不红心不跳,就差把“我超赞”三个字打脸上。
须臾,周清南瞅着程菲那副骄矜又自信的小表情,心下好笑,懒洋洋地说:“听程小姐这么一说,你倒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那夸张了。”程菲谦虚地摆了下手,自然而然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开朗从不内耗,擅长自我肯定而已。”
周清南极淡地嗤笑一声,调子散漫:“就你这性格,也好意思吐槽别人自恋?”
程菲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蹙眉道:“我吐槽谁自恋了?你让他过来当面对质。”
周清南:“我。”
程菲:“……”
她以前说过他自恋?不记得了。
程菲尴了个尬,被噎得失语,杵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又看见周清南转过身,迈着步子走开了
“你去哪儿?你身上还有伤!”程菲忧心忡忡地快步追上,跟在周清南背后念叨,“本来人的很多活动都倚赖腰腹的核心力量,你伤在腹部,随便动一下都可能会牵扯到伤口,快躺回床上休息去。”
周清南听着小唐僧似的碎碎念,蓦地步子一停,侧过头来。
“……”大佬的眼神杀,嘎嘎乱杀,刀刀致命。
程菲立刻原地立正。
“我现在要去放水。”周清南淡淡地说,“一起?”
程菲大脑卡了半秒壳,一时没理解到大佬高深莫测的隐喻,茫然接话:“放水洗澡?可是你都受伤了,在伤口结痂之前不能碰水吧。”
周清南:“尿尿。”
程菲:“……”
周清南神色凉凉,“跟着来不?”
程菲窘,耳根滚烫地朝他挤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不了。”
得到这个答案,周清南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走进了主卧内的洗手间,顺便一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程菲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想:周小蝶小朋友打电话叫她过来江湖救急,要她送周清南去医院,可刚才她软磨硬泡大半天,嘴皮子都快说破,人单身老爹就是不愿意纡尊降贵往医院去,她有什么办法?总不可能一棍子给他敲晕,然后拿麻袋把人一装扛过去吧?
而且……
进来了大半天,也没见到周小蝶人。
刚才程菲进门之后没有看见周小蝶,想着周清南受伤发烧,小朋友八成是被陆岩带出去吃晚饭什么的了,倒也没多担心。
这会儿闲下来,便想给小蝶打个电话,跟小姑娘说一下目前的情况——不是姐姐不帮你,是你爹真的油盐不进无法沟通。
琢磨着,程菲从牛仔裤的裤兜里重新摸出手机,翻找出之前的通话记录,点了下拨号键。
嘟嘟几声过去,没等电话被接听,一阵脚步声兀然从主卧外传来。
“……”听见外头的动静,程菲瞬间警觉起来。
按照那些经典警匪片的套路,黒帮大佬受伤的剧情之后,紧跟着的就是仇家上门寻仇砍大佬全家这种桥段。
难道真的有仇家找上了门?
她不会那么倒霉吧……
程菲思索着,背后汗毛一根根地倒竖起来,咕咚咽了口唾沫。将手机重新往包里一塞,压着步子、蹑手蹑脚地向房门走去。
趴在门板背后,透过缝隙往外瞧,看见一双浅灰色的公主小皮鞋,鞋面绑带上还各有一朵蝴蝶结,小巧可爱,圆嘟嘟的。
看见这双鞋,程菲悬着的心骤然一松,当即推开门走出去,笑盈盈地说道:“小蝶你回来了呀?”
“姐姐!”周小蝶怀里抱着她从不离手的洋娃娃,一蹦一跳地朝程菲小跑过来,雪肤明眸,笑容无邪,像个跌落人间的小天使。
周小蝶一下扑进程菲怀里。她抱住程菲纤细的腰身抬起脑袋,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程菲,忽然又往程菲背后的主卧看了眼,小声询问:“你见到我爸爸了吗?”
程菲捏了捏周小蝶肉嘟嘟的小脸蛋,蹲下来抱住软绵绵的小姑娘,轻声说:“见到了。你爸爸确实生病了,而且病得有点严重。”
“啊?”周小蝶一双小眉毛瞬间拧起来,小手抓住程菲的胳膊左右摇晃,“那姐姐你怎么没有把我爸爸送去医院呢?”
程菲无奈地叹气,说:“不是我不想送,是你爸爸怎么都不愿意去,他想在家休养。”
周小蝶满脸都是担心,晶亮的眼眸里说着说着就泛起了泪光,期期艾艾:“那爸爸会不会死掉呀?”
“……目前看来不会。”程菲心软,赶紧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安慰她,“你爸爸那么那么壮一大只,身体底子还是很好的,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听见这话,周小蝶像是稍微放宽心,没那么怕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应程菲:“好吧。”
面对可爱的小朋友,程菲脸上的笑容就没褪过,依然笑意温柔:“对了小蝶,你刚才去哪里了呀?”
周小蝶嗓音清脆而稚气,也笑着回答程菲:“出去吃饭了呀。”
“你一个人吗?”程菲诧异。
“我和陆岩叔叔呀!”说着,周小蝶扬着灿烂笑颜一挥胳膊,指向了自己身后。
程菲回过头,顺着周小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和小朋友身后,斜倚着木纹墙站着,悄无声息,神色冷漠,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什么东西。
陆岩和周小蝶回来之后也没开灯,客厅里光线依然很暗,程菲第一眼并没有看清陆岩手上拿的是什么。
她也没过多在意,只是朝陆岩友好地笑了笑,抬手挥挥:“嗨。”
陆岩的刀疤脸上仍旧挂着万年不变的冷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应:“嗨。”
“……”
程菲觉得这位刀疤哥还真不愧是周清南座下的第一小老弟,行事风格和他家大佬如出一辙,都是朵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的奇葩。
陆岩五官其实很周正,但他周身气场凶悍,属于那种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正常人连多看两眼都怕被他拎起来暴揍的面相。
程菲怵他得很,但觉得遇都遇上了,就这么干站着不吭声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清了清嗓子,又笑着随口说:“你刚才带小蝶去吃饭了吗?”
陆岩:“嗯。”
程菲:“吃的什么呀?”
陆岩:“西餐厅的儿童套餐。”
“好吃吗?”没话找话进行中。
陆岩明显是没料到她会接着出这么一个问题,静默半秒,然后便看了眼程菲身旁的周小蝶,语调冷冰冰地问:“好吃吗?”
周小蝶:“……”
周小蝶也是服了这两个老六,强忍住内心的无语,笑眯眯地回答:“好吃呀。”
一段极其没营养的对话结束,程菲自己都被尬住了,眼风暗搓搓往自己背后方向扫了眼,只见主卫的那件黑色玻璃门依然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菲不禁皱了下眉。
心想:那位大佬怎么还没出来?掉茅坑里去了?还是说失血过多昏迷了?
她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猜测吓了一跳,担心周清南出什么意外,当即便又重新转眸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男士,指指自己背后,试探道:“你老板刚才进了洗手间,结果现在都还没出来,不然,你进去瞧瞧?”
陆岩闻声,面上神色依旧冷漠如初,却站直了身体,提步朝主卧方向走过去。
程菲自觉往旁边让开半步,余光无意识一扫,倏地一怔。
这才看清楚,刚才一直被这位刀疤狠人哥捏在手里把玩的,是一把短刃匕首。牛皮复古刀柄,通体做工精细,锋利的刀刃在暗光下反射出森然白光。
“……”带自家老板的亲闺女出门吃饭,玩什么不好非要玩一把刀?多危险,也不怕吓坏小朋友。
程菲微蹙眉,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嫌弃。
主卧这边,陆岩人已经走到房门口,正准备继续往里走时,只听屋里传来咔哒一声,卫生间的门锁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周清南刚洗完手,正用一次性擦手巾擦着手上的水迹,抬眸瞧见陆岩,他脸色淡淡的,随手将用完的擦手巾丢进垃圾桶,漫不经心地问:“找我有事?”
陆岩摇头,冷着脸回答:“没事。”
周清南:“那你进我屋。”
“那个叫程菲的姑娘叫我进来找你。”陆岩语气没什么起伏,“说你在洗手间待了好一阵子,怕你出什么意外。”
周清南闻言,眉峰很轻微抬了下,余光往房门外头晃悠一圈,找什么似的,接着便落在一道纤细清丽的背影轮廓上。
“在自个儿家能出什么意外,一惊一乍。”他语气随意地接了句,眼底深处却缱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走出去。
这边,程菲正低着头和周小蝶说话,随后便听见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里又透着几分散漫与随性,从容不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