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助理,叫程菲。”徐霞曼笑说着,伸手一揽,将程菲轻轻往前带了半步,推送到两位翩翩公子跟前,介绍道,“今年刚进台里实习,虽然是个新人,但她头脑灵活、学东西很快,将来如果有幸能合作,还望梅总周总多多关照我家小助理。”
徐霞曼话说完,边儿上的梁主任对上司的这一举动可谓是相当诧异,不露痕迹侧目,瞄了程菲一眼。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大人物云集的重要场合,像助理这样的小角色别说得到总监的介绍了,就是连跟甲方主宾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再看看徐总怎么做的?
不仅专程向贵宾们介绍了这个程菲,还将她暗搓搓地夸了一通,这种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程菲才是主任,他梁瀚只是个刚进台实习的小助理。
梁瀚心里不平衡得很,越看这个实习生越不顺眼,碍于人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不做声,装作相安无事。
其实不止是梁瀚诧异,程菲本人也挺意外的。
她眸光轻微闪了闪,下意识扭过脑袋,朝徐霞曼看去。
察觉到助理小姑娘错愕的眼神信息,徐霞曼脸上依然笑意平和。她一个眼色刨给程菲,就像在说:好好表现,别跟个木头一样傻站着。
短短半秒,程菲回过神,当即重新看向身前两位同样耀眼夺目的大帅哥。
“梅总您好。”她白净的脸蛋上漾开笑色,手伸出去,“我是程菲,请多指教。”
梅景逍眸色温雅地看着她,接着一勾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程助理你好。”
握手礼只持续了极短暂的一瞬,梅景逍和程菲握完手,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便收回去,将她的手松开。
梅家的小少爷招呼完,接下来就是……
心脏抢跳半拍,程菲心口没由来一阵发紧,暗自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侧过眸,看向了梅景逍身旁。
男人身上的黑西装样式简约,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纯色静默的黑,几乎与他这个人融为一体。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背脊挺拔笔直,宛如一株生长在暗夜中的黑色乔木。头顶灯光在他立体深刻的面容上流转,为他的短发镀上一层浅淡光泽,眉眼冷沉,犹胜画卷。
程菲看了周清南一眼,忽然不合时宜地想:之前见这人,总觉得他随时都一副看破红尘的厌世样,亦正亦邪懒倦不羁,和“正经”二字八辈子都沾不上边。
没想到把背挺直了这么一站,居然还挺板正。
怪好看的。
脑子里一通乱七糟八胡思乱想,程菲脸微热,不敢去看周清南的眼睛,只能低垂眼眸清了清嗓子,朝他伸出右手,语气微僵道:“也请周总多多关照了。”
说完,程菲就不作声了,眼睛定定盯着自己悬空伸出的爪子瞧,等待。
等了不到一秒钟,视野里就闯入一只漂亮的大手。
与梅四少比女孩子还美的纤白十指不同,周清南的手,掌心宽大指节修长,手背上的血管很明显,蓝青色,起伏蜿蜒,脉络分明,蕴含着蓬勃力量。
周清南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淡淡,“幸会,程小姐。”
“幸会幸会。”程菲干笑着应了句,然后便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而尝试第一次,没抽动,第二次,还是没抽动。
“……”程菲微诧,蓦地抬高眼帘,望向对面。
周清南眼神冷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从旁观者视角看来,他就是单纯在跟她握手,绅士而又疏离,毫无破绽。
然而只有程菲一个人知道,他看似漠然,轻描淡写根本没用劲,指骨却锁得死紧,将她的手禁锢到动弹不得……
这位大佬又要搞什么鬼?
莫名其妙拽着她不松手,是要看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吗……
男人的指掌粗糙,与女孩子光滑细嫩的手部皮肤截然不同,触感反差得格外强烈。
程菲慌了神,耳朵脸颊轰的像烧起一团火,怕被其他人看出来,不敢挣得太明显,只能一边暗中继续跟周清南较劲,一边睁大了眼睛瞪他,用眼神飕飕甩冷刀:快点松开!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程菲的眸,看见她眼底强忍惧意而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威胁,轻轻挑了下眉,随即五指一松,放了人。
终于脱身,程菲心跳急促得像刚跑完半程马拉松,耳根泛红两边脸蛋也浮着红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逃也似的。
她忍不住又瞪了周清南一眼,在心里骂他:您抽什么风呢?
周清南脸色淡淡的,好整以暇,移开目光懒洋洋地看别处,没事人似的。
一旁,梅景逍将两人的所有细微举动尽收眼底,嘴角挑起抹耐人寻味的笑,转瞬即逝。
“哟,瞧我这脑子。”
徐霞曼倒是没发现几人之间的眼神轮转微妙氛围。她揽住程菲的肩膀将她往身后一带,呈维护姿态,脸上一派的从容笑色,“梅总周总,各位贵客,快请坐,我备了一些水果和茶点,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惊心动魄的开场环节结束,滨港电视台以徐总监为首的三人组、梅氏集团以梅家四少爷为首的三人组、外加一个疑似打酱油的乱入大佬,七人成团,于雅间正中的大圆桌周围落座。
C位自然是小少爷梅景逍和某乱入片场强行加戏的神秘周总。
正式饭局里的排座也有大讲究,徐霞曼事前早就排好了座次,正式入座,她自己坐在梅景逍身侧,梁瀚梁主任安排在周清南身侧位置,作为在场群众里职务最低的小助理,程菲则坐在了离中心C位最远的边角区。
菜品是提前几天就点好的,贵客入席,程菲立即便给服务生递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上菜倒酒。
领班立即带着两三个服务员忙活开。
徐霞曼率先打开话题,朝梅景逍笑吟吟道:“听说梅总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刚完成学业回国?”
“嗯。”梅景逍微笑,清俊干净的眉目间寻不到半分杂质,整个人就像一块仙人遗落在人间的白玉,洁净无瑕,不染纤尘,“我爸想让我回来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父命难违,不从也得从了。”
徐霞曼也对这个清秀美少年颇有好感,赞誉道:“梅总这么年轻,就能被梅老爷子委以重任,果然英雄出少年。”
“徐总过誉了,我只是笼罩在父辈光环下的温室花朵,胸无半点大志。”梅景逍很是谦逊,说话的同时,含笑侧目,望向身旁的周清南,轻声,“说到真正的英雄出少年,那是周总才对。”
周清南低眸抿了一口茶,没有出声。
“是吗?”徐霞曼惊奇。
梅景逍说:“徐总监有所不知,我这位挚友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而且一路走来,靠的只有自己。我一直很敬佩周总,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视他为最大的榜样。”
“两位都是人中龙凤。”徐霞曼附和了句,说着稍稍一顿,目光转向周清南,随口道,“不知道周总是做什么生意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周清南出声,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头敲响两声:砰砰。
“应该是服务员要进来上菜。”程菲笑着朝在场众人知会了声,略微拔高音量,说,“请进。”
菜品上了桌,琳琅满目。
徐霞曼请主位两位贵宾先动筷,自己则端起醒酒器,亲自给二人倒酒。
倒完,徐霞曼便梁瀚递了个眼神,梁瀚早有准备,当即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几份装订成册的文件资料,起身依次发放给几位座上宾。
徐霞曼说:“梅总周总,这是我们新栏目的策划案。相信二位也知道,我国的扶贫工作从2013年开始已经正式进入精准扶贫阶段,这一次我们的栏目聚焦偏远山区,将深入位于边境线上的兰贵县……”
“徐总监,你们栏目的基本情况,我在来滨港的飞机上已经全部了解过了。”梅景逍打断徐霞曼,温文尔雅,“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听一听贵台对后续实地考察的安排。”
“实地考察的事我们已经和兰贵县政府对接好了。”徐霞曼合上策划书,笑道,“主要看梅总您这边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梅景逍:“徐总监也一起去?”
徐霞曼还以一个充满歉意的笑,说:“实在不好意思,梅总,我下周要赴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确实走不开,兰贵之行,我的助理和梁主任会陪同您左右。”
梅景逍闻言,目光看向坐在餐桌边缘地带的漂亮小姑娘。
然后他温和地笑了笑,说:“程小姐看起来很年轻,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
“我比梅总要稍年长一些。”程菲回话的语气真诚,“不过大不了多少。”
徐霞曼见梅景逍主动与程菲说话,心思微转,当即便笑着说:“程菲,你和梅总周总都是年轻人,应该能聊到一块儿去。这样,你和梁主任换个位子。”
话音落地,在场倏地一静。
程菲脸微僵,下意识往梁主任身边的座位看了眼。
周清南正微垂着眸,拿勺子喝汤。微抿一口,又用餐巾擦了擦嘴,仪态松弛而散漫,仿佛对周围发生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要她和梁主任换位子,那岂不是,要她去挨着这位大佬坐……
程菲眉心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梁瀚的脸色也是微僵。他心里不满,又不敢违逆顶头上司的意思,只能挤出个笑,应道:“好的徐总。”
眨眼光景,位置一换,程菲硬着头皮于周清南右侧落座。
刚坐定,便接收到了徐霞曼发出的眼神信号,示意她按照计划行事。
程菲牢记着“得到梅氏的充分认可,让小少爷心甘情愿在赞助合同上签字”这一伟大使命,暗暗握了握拳,接着便嘴一勾,眼一弯,漾开甜美笑容,端起了自己的红酒杯。
周清南如画的侧颜挡在面前,棱角分明英俊冷硬。
她无语,身子默默往前倾,绕过周清南,嗓音又甜又软、温柔如水地唤了声:“梅总?”
“啪”一声,周清南手里的汤匙落进碗里,骨瓷相撞,溅起几滴汤汁。
这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足够令场上一静。
梅景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右侧,眼神里透出几分隐晦的玩味。
程菲也狐疑地看向自己左方。
数道目光聚焦处,周清南将手里的汤碗放回桌上,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张消毒毛巾,把指背上的汤汁擦干净,慢条斯理,泰然自若,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好意思。”周清南淡淡地说,“之前不小心受了点伤,手滑。”
“……”
闻声刹那,程菲眸光突的一跳,视线不由自主往下一落,看向了男人的腰腹位置。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的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一件纯黑色的衬衣,宽肩窄腰,衬衣下摆敛入黑色西裤,身姿笔挺,肩背手臂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有种禁欲又兼具野性的性感。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她想起那片性感的腹肌上面还带着一道狰狞新伤!
难怪觉得他今天脸色不太好,唇色也有点发白,所以这位大佬不躺家里好好休息,居然跑出来了?所以这饭是非蹭不可吗?
一时间,程菲眉心不受控制地拧起一个结,心头也犹如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担忧无语。
就在她目不转睛盯着周清南的腹部发呆时,坐她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徐霞曼轻抿了一口红酒,用力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
“……”程菲回魂儿,没辙,只好先强压下对那位大佬伤势的担忧,继续攻略她们电视台的甲方爸爸。
“梅总。”程菲仔细回忆着脑海中梅景逍的日常喜好,眉眼弯弯,“听说您喜欢油画,最喜欢的画家是塞拉斯?”
闻言,梅景逍眼底明显亮了一分,笑道:“是的,我很欣赏塞拉斯的创作风格,也收藏了他的作品。”
“那还挺巧的。”程菲说,“我去年刚看过一场塞拉斯的画展。”
就这样,程菲和梅家的小少爷聊上了。你一句我一句,从欧洲油画聊到中国古典文学,从塞拉斯聊到吴敬梓,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友善好相处的性格,说说笑笑地谈天,显得格外投缘。
徐霞曼暗中观察着程菲的表现,眼底逐渐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旁的梁瀚却不爽得很,眼瞧着程菲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跟梅家的四公子相聊甚欢,他越发感到愤懑不平,眼珠子转一转,乐呵呵地说:“小程,今天难得有机会,能得梅总亲自给你指点,你不得敬梅总一杯表示感谢啊?”
程菲看眼梁瀚。
她知道梁主任是什么心思,但对方把话头抛了出来,自己除了顺着往下接也没其他办法。
因此程菲举起红酒杯,朝梅景逍轻轻一扬,笑道:“梅总,我敬您!”
说完便轻抿了一点。
她酒量虽然还不错,但确实不知道红酒这玩意儿到底好喝在哪里,一口下去,只觉得舌尖发苦。
“小程,你这就有点儿不地道了。”梁瀚心下冷笑,哪那么容易让这小实习生下台,又说,“都说心意全在酒里,你喝这么一小口,梅总还以为咱们心意不诚呢。你现在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是徐总监,是咱们整个台,别那么小家子气。”
话音落地。
周清南眉心微蹙,眼神不明。
徐霞曼有些不高兴了,瞥梁瀚一眼。
梅景逍眼眸澄澈,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程菲,等她反应。
“……”程菲静了静,仍旧笑颜如花,直接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红酒喝了个精光。
“我最欣赏豪爽的人。”梅景逍抚掌,由衷地称赞,“程助理真是海量,女中豪杰。”
大半杯红酒悉数入腹,程菲呛得闷咳两声,白皙的脸蛋眨眼间就涨得通红。但她脸上仍旧笑着,回梅四少话,“梅总过誉了。”
梁瀚说:“小程,梅总都夸你海量了,还不给自己满上?”
程菲整个人刚缓过劲来,正要回梁瀚话,不料梅景逍却亲自拎起手边的醒酒器,将她的杯子重新倒满。
“……”徐霞曼原本想出声制止,见这情景,只好无奈地噤声。
“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梅景逍温润含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在程菲的杯子上轻轻一碰,玻璃相撞,声响空灵,“这一杯,我回敬程助理。”
说完,梅景逍低头,将杯中酒喝完。
甲方爸爸在上,程菲知道自己不能推脱,心里叹口气,闭了闭眼睛——算了,喝就喝。
这可是几千块一瓶的好酒,多喝点也不吃亏!
如是思索着,程菲暗暗咬牙,准备去端杯子。不料指尖还没碰上杯身,旁边却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指节分明腕骨劲瘦,将她的高脚杯拿走。
“……”程菲迷茫地抬眸。
周清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径自将她的红酒统统倒进他的杯子,然后脖子一仰喉结滚动,将酒液一饮而尽。
程菲惊呆了。
徐霞曼和梁瀚也愣在原地。
在场其余梅家人更是满脸的惊讶加疑惑,纷纷拿愕然的眼神望向四少爷身边的真大佬。
雅间内骤然间鸦雀无声。
“一个姑娘家,少喝点酒。”周清南唇色和脸色都透出几分病态的白,冷声撂下这么句话后,看也不看其他人,起身离席。
梅景逍缓慢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眼神里兴味盎然,忽然出声,冲周清南的背影问:“走了?”
“上洗手间。”周清南头也不回地说。
雅间大门开启又合上。
程菲僵坐在座位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看眼周清南空了的酒杯,又回想起他隐泛苍白的唇色,十指无意识便收握成拳——喝酒伤身,他身体本来就还很虚弱,岂不是伤上加伤……
十来分钟后,程菲半天不见周清南回来,便趁徐霞曼和梅景逍聊起兰贵县时,随便找了个理由从雅间离开。
问过门口的服务员后,直奔走廊尽头处的休息室。
这个中餐厅,每层楼都设立了一个休息室,就在洗手间的旁边。
程菲一路小跑,又在距离休息室约十米远的位置减下速度,压着步子靠近。
这地方离最近的雅间都有一段距离,四下安静,人的鞋踩在昂贵的吸音地毯上,不闻丁点脚步声。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紧,透过半开的一道门缝,程菲看见里头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有人没人。
“咚咚”两声,她抬手敲响房门,试探着问:“周先生,你在里面吗?”
无人答话。
程菲拧起眉,怕周清南喝了酒伤情加重,也顾不上太多,鼓起勇气把门推开,走进去。
屋子里各处都是漆黑,没有任何光源可以照明。
程菲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电灯开关。正瞎子似的趴墙上东摸西摸,忽闻一声闷响从耳畔传来——不知哪儿来一阵邪风,休息室的门关死。
程菲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一回身,一股浓烈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笼罩。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周围太黑,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副高大的体格轮廓。
“你……”程菲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又看见对方竟踉跄了下,像是虚弱到已经站立不稳。
程菲一慌,下意识伸出双臂扶住他,颤声问:“喂,你怎么了?还好吗?”
头顶的呼吸声很沉,一阵一阵热气像燃烧的火星,灼痛了她颈部的皮肤,烧得她面红耳赤。
接着便听见周清南朝自己开口,音色低而沙哑,轻声说出两个字:“好疼。”
程菲:“……”
不是吧。这位大佬是在跟她撒娇吗?
第29章
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的下一秒,程菲嘴角便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她没事儿吧?居然会觉得周清南在对她撒娇?真是比鬼故事还惊悚。
她飞快甩甩脑子,将脑海中那个荒诞的想法给抛开。
“是伤口又开始痛了吗?”程菲眉心紧皱,试探地轻问。
休息室里的光线暗得让人心慌。
男人离程菲太近,近到沉重炽热的呼吸就喷在她后颈处,一阵一阵,犹如燎原的焰。担心他站不稳会摔倒,加上他体格高大四肢修长,她不得不贴他更紧,几乎用上大半个身体的力量来努力支撑。
头顶上方很随意地应了她一声“嗯”,带着轻微鼻音,听上去沉沉的,哑哑的。
“之前让你去医院你不肯,说自己在家休养休养就好。”程菲说起来就一肚子无名火气,嘀咕着数落他,“我还以为你天赋异禀多大能耐,随便躺两天那么严重的伤就痊愈了呢。”
周清南听出姑娘语气里的愠恼,在黑暗中动了动眼皮,看向她,目光好整以暇。
不说话也不动作,就想听听这张不饶人的小嘴还能叭叭他些什么。
“人家梅氏集团是准备跟我们电视台合作,所以我们领导才组织的这场饭局,专程请梅氏集团的高层吃饭。”程菲碎碎念个不停,说到这里顿了下,忍不住抬眸瞟他一眼,难掩不满与狐疑,“你又不是梅氏的人,莫名其妙跑来凑什么热闹?”
“程小姐刚才没有认真听梅总说话么。”周清南稍顿半秒,轻声,一字一停道,“本人也对贵台的新栏目感兴趣。”
程菲听完,有点诧异,完全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地回了句:“不可思议,你这种无良社会哥居然也会关注咱们国家的扶贫工作?”
周清南:“。”
程菲:”。“
话音落地,一室死寂,大型社死现场再现。
程菲刚把这句心里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懊恼地咬了唇瓣,想说点什么来找补,一时半会儿又毫无头绪,只能悄然抬眸,偷看头顶上方,想观察一下她口中那位“无良社会哥”的反应。
进休息室也有一阵儿了,这时程菲的眼睛已经勉强习惯黑暗的环境,不再是睁眼瞎状态。
这一抬眸,刚好就看见周清南那张脸。
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但程菲不得不承认,每回瞅见这张脸蛋,她心里都忍不住想夸两句。
不怪程菲是个花痴,只怪大佬美颜盛世。
此时,周清南整副面容浸泡在浓夜的阴影中,眼窝骨画出深邃眉眼,鼻梁挺直,双唇薄润,赞一句“女娲的旷世神作”也真一点不过分。
无良社会哥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滴答,滴答,死寂在休息室里持续蔓延了大约两秒钟。
浑身沐浴在大佬重如千斤的眼神威压下,没一会儿,程菲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朝周清南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囧囧有神道:“周先生,我们前前后后也接触这么多次了,您也知道,我这人爱开玩笑。”
周清南盯着她,说:“无良社会哥不可以关注扶贫?”
程菲诺诺点头:“可以。”
周清南:“无良社会哥不能爱国?”
程菲更加恳切地小鸡啄米:“能。”
周清南继续直勾勾地盯着程菲看。
程菲察觉到他的眼神,暗道一声糟糕,生怕这位大佬又在她得罪他的小本本上多记一笔仇,赶紧双手合十,眨着一双晶亮明眸朝他真诚地说:“周总我错了。相信周总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周清南:“……”
认真说,这姑娘平时并不是老实柔弱的性子,天生伶俐得很,仿佛眼珠子随便转两圈,就能想出一箩筐的鬼点子。可是她偏又十分擅长伪装。
当她那双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无比诚挚地望着你,浓密的睫毛轻颤不停,楚楚可怜,就好像全世界都有了罪过。
这模样简直难以形容,太娇了,娇得周清南有点儿受不了。
因此,回回让她惹得再不爽,一见到她这副柔枝嫩叶的真诚样,即使知道她是装出来的,他所有火气也都会跑个没影儿。
周清南无言。
他视线往下扫一眼,见姑娘两只纤白小手还紧紧抓自己的左臂,不禁细微挑了挑眉,接着便没什么语气地问她:“梅景逍呢。”
程菲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便老实巴交地回他话:“还在雅间里,我总监在跟他商量去兰贵县考察的事。”
周清南:“程小姐可是今晚这场饭局的要角儿,你不留在里面跟梅家的四少爷谈艺术谈人生,跑出来干什么?”
这番话听得程菲微微蹙眉。她从周清南话语的字里行间品出了丝若有似无的嘲味儿,不禁有些恼,回他:“你以为我想跑出来吗,还不是因为……”
黑暗中,周清南神色不明,“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程菲心口无端端一阵收紧,烧得慌,呼吸也跟着局促起来,停顿半秒才低声不自在地说,“还不是因为想到你身上有伤又帮我挡了那么大一杯红酒,担心你出事。”
程菲话说完,不算宽敞的休息室内再次静了静。
片刻,程菲见身前的大佬半天都没反应,以为他是伤口又痛起来已经没力气说话,瞬间就没心思和他打嘴仗了。
她转动脑袋在屋子环视一圈,见两人身后不远处正好摆了张双人位沙发,便提议道:“别站着了,那边有个沙发,我扶你过去坐会儿。”
说着,程菲便双臂发力架住周清南,准备把他扶到沙发那儿去。
谁知刚有动作,这男人却轻轻一抬胳膊,动作柔和地将她双手拂了开。
周清南淡声说:“我自己走。”
“……”程菲双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她抿抿唇,稍作停顿后腮帮一鼓,又重新将他的手臂给捞回来,小小声地吐槽,“刚才不是还说你伤口痛?都这样了还耍什么帅逞什么能,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蠕动嘴唇自顾自地念叨着,声音小得就像几只小蚊子在周清南耳边嗡嗡,却依旧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周清南让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怼得嗤笑出声,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推脱不过,只好无奈由她去,任她半拽半拖地扶着自己往沙发走。
落了座。
周清南眼皮微掀,视线落在程菲白生生的脸蛋上。
暗光将她本就无暇的皮肤映照得更加剔透,咫尺之遥,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描画的眼线,深棕色的两道弧,将眼尾略微延长出来,配上乌黑眼珠,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一股淡雅微甜的香味儿钻进周清南鼻息。
他知道,这是从她领口肩颈间散发出的味道,盛夏的水果落入雪白牛奶,被体温一蒸,芬芳馥郁。
周清南置于暗处的右手食指,极轻微地跳了下,一股莫名的燥热从骨缝里浸出来,眨眼间染透四肢百骸。
短短一两秒,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在程菲身上的目光。
“你坐下休息休息。”程菲没有察觉到周清南的任何异状。
将他扶到沙发上坐好后,程菲直起身来扑了扑手,余光不经意间一瞥,注意到不远处的柜子旁边有个饮水机。
她径直走过去。
弯下腰,打开饮水机下方的柜门,取出一个崭新的一次性水杯。
空气里响起哗啦水流声。
“喏,喝点水吧。”程菲将杯子递给周清南。
周清南顿了下,单手接过纸杯。杯身温热,不烫不凉。
程菲见状,以为他在嫌弃水太热,便自然而然地解道:“我知道你喜欢喝冰水,但是现在你伤还没好全病体虚弱,多喝热水才有助康复。”
周清南看她一眼,淡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喝水的习惯。”
“……”
糟糕。一时失言,暴露出她向陆岩打听过他的事了……
程菲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眨了两下,僵滞片刻才清清嗓子、挤出笑容,回周清南道:“上次我不是和陆岩一起回家吗,路上无聊,就跟他随便聊了两句。”
周清南直到昨天半夜才彻底退的烧,伤情未愈,头也还有点儿疼。一时间没记起她说的事,微拧眉:“哪次你跟陆岩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