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by弱水千流
弱水千流  发于:2024年10月16日

关灯
护眼

“小蝶!”听见周小蝶的声音,程菲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往肚子里回落几分,担忧不已,“我刚到你爸爸家,找了半天没见到你人,你在哪儿?”
周小蝶嘻嘻笑,回她:“我在儿童乐园玩呀。”
程菲:“……儿童乐园?”
“对呀。”听筒那边的背景音十分嘈杂,充斥着各种小朋友的尖叫和欢笑声,周小蝶兴冲冲地道,“这儿的滑滑梯比我老家的大好多,还会发光耶!可好玩了!姐姐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你一个人吗?”程菲还是有点紧张,“你一个小朋友,独自出门很危险的,遇到坏人怎么办?”
“陆岩叔叔跟我一起的。”
“陆岩?”
“嗯。”周小蝶说话的声音甜糯,语气也充满童真,可爱得让人心尖发软,“陆岩叔叔来找爸爸,但是爸爸还在睡觉,我就让他带我来儿童乐园玩啦!”
程菲越听越疑惑,脑子里跟搅了一团乱麻似的,“可是,你不是打电话跟我说,你听见你爸爸在联络福利院吗?”
听筒那头的小姑娘迟迟地呀了一声,囧囧地说:“我做噩梦被吓哭了,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对不起呀姐姐。”
……好……的……吧。
真相水落石出,程菲听后,闭眼默默扶额,最后只能有气无力地挤出个笑,回小蝶:“那你慢慢玩吧,玩开心,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哈。”
“好哦!”周小蝶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问,“姐姐你现在在我家里吗?”
“嗯。”
“那麻烦你跟我爸爸说一声,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陆岩叔叔说要带我去吃炸鸡和汉堡包!”
“……哦。”
说完程菲便挂断了电话。
一室寂静,只余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程菲捏着手机呆立原地,僵硬了起码十秒钟,才鼓起勇气,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转动脖子,望向了半倚半坐在高脚椅上抽烟的男人。
周清南指尖夹烟,一双漂亮的浅色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左侧眉峰玩味地轻佻,那表情散漫流气吊儿郎当,就像在说“来,开始你的表演。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张嘴皮又能翻出个什么花儿来”。
程菲自幼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大导演,对自己的定位也一直是“必将为中国电影事业留下辉煌一笔”的未来新星。
电影人的共情能力都是很强的。
程菲换位思考,尝试从周清南的角度纵观了一下这起乌龙事件。
忽然就发现,这位大佬的脾气真挺好的。
试想,你睡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个煞笔狂摁门铃吵醒,完了你开了门,看见这煞笔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大大方方私闯民宅,把你家从里到外搜了个遍,指责你要弃养女儿不负责任,你会怎么办?
换成程菲,她肯定会把这煞笔给爆锤一顿。
这么一对比,这位黑老大的个人素质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程菲窘迫至极,一张白皙的脸庞转眼家就红了个透,僵滞好半天,才支吾着挤出一句话来:“小蝶说,她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陆岩带她吃汉堡包。”
周清南还是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不出声。
“那个……”程菲自知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原来是小朋友做噩梦了,也怪我接电话的时候没问清楚。误会。周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程菲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周清南眸微垂,静了静,继而便随手将还剩半截的香烟掐灭,丢进烟灰缸。
丢完,他起身移步,不紧不慢地便往她走近过去。
这间屋子的空间分明开阔,光线也明亮通透,但随着周清南走近,程菲仍旧敏锐察觉到周围的磁场变化。
清冽的,冷戾的,充满危险的荷尔蒙气息,转瞬侵入她鼻息之间。
彼此距离缩短,程菲心口突的一颤,心跳漏掉半拍,下意识往后退半步,本能地逃离。
“你在我这儿闹了多少次误会,给我添了多少次麻烦。”
在离她还有半步远处,周清南步子停下,嗓音听起来平缓而随意,“自己还数得清么?”
“我……”程菲嗫嚅,莫名的心慌意乱,“很抱歉。”
“程菲小姐。”周清南道。
程菲暗自屏住呼吸,心跳如雷,面红耳赤,根本不敢抬眼,“您讲。”
“昨天晚上,你信誓旦旦说我们不会再见。”说到这里,周清南一扯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结果这还不到24个钟头,你就又跑我眼皮底下晃悠。”
程菲:“……”
“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她嗓音有点哑,迟疑地抬起眼帘,望他,“误会什么?”
周清南微弓身,歪了下脑袋,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看,轻声回答:“你对我有意思啊。”

第22章
男人语调寡淡,尾音部分带着松弛而随意的上扬,有点而戏谑,有点儿玩笑,又透着点撩气。
程菲听完,瞪大了眼睛,双颊温度嗖的蹿升更高,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你们黒帮的中二青年都这么自恋装逼脸皮厚吗?”
大平层本来就很安静,加上层高开阔,程菲这句灵魂吐槽一落地,几乎在整个空间里形成了余音绕梁似的回荡效果。
你们黒帮的中二青年这么自恋装逼脸皮厚吗。
吗吗吗——
也是直到最后一个语气词说完,程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神半秒,想刹车已经来不及,只能保持着发“吗”字的唇形僵在了原地,当场石化。
对面的周清南也是微微一怔。
一室之内寂若死灰。
安静,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程菲这会儿连原地自焚的心都有了。她呆立原地,想给自己找补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觉心如死灰,欲哭无泪。
对面半步远处,怔神刹那后,周清南盯着眼前的年轻姑娘,左侧眉峰轻轻一挑,眸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身为这句话里的吐槽对象,中二大佬本佬表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当面骂自己了。
倒也不是第一次挨骂。
事实上,周清南打从十七岁出来混开始,在圈子里的名声就一直不太好听。这些年他跟着樊正天和梅凤年,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的泊车小弟爬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一个狠字,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道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对他又恨又怕,私下里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什么刚修炼成人型的疯狗啊,什么六亲不认活阎王啊,火力十分集中而统一,主攻他的残暴狠戾。
再听听这小丫头片子骂他的内容。
自恋装逼脸皮厚。
角度清奇,用词犀利,还挺他妈别致。
周清南玩味又散漫地瞧着程菲,正琢磨着,又听见面前的女孩子开口了。
“哈哈哈。”
小姑娘俏丽的脸蛋上嘴角一咧,朝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笑了几声。笑完,居然还壮着胆子抬起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往他肩上重重一拍,“幽默吧?风趣吧?我跟你开玩笑呢!”
周清南:“……”
周清南微侧眸,视线下移,慢悠悠扫过那只拍在他肩上的白皙小手,又慢悠悠重新回到程菲脸上。脸色凉淡,不做声。
那表情就像在说:你猜我为什么不笑。
彻底冷场。
程菲:“……”
大佬不接招,这表情这反应,相当于把她殷切递过去的小梯子给一脚踹了开,打定主意要让她下不来台。
程菲那叫一个尬,笑容在脸上凝固住,迟疑两秒,默默将放在周清南肩膀上的爪子给缩回来,囧道:“好吧,这个玩笑貌似确实不太好笑。”
说完,她垂眸思索起来:现在已经确定周小蝶的安全,加上这个大佬还给小朋友买了手机,也会让自己的朋友带小蝶去儿童乐园玩,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冷漠没人性。
小朋友目前生活无忧,她也就没有再留在这儿搞谈判的必要了。
思忖着,程菲很快便又清了清嗓子,客气而礼貌地说:“那周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您回屋继续睡觉吧,拜拜。”
说完,程菲扭头就准备开溜。
然而对面的大佬瞧着她,金口一开,风轻云淡地吐出句话:“程小姐大晚上闯进来,把我家里里外外查了个遍,现在说走就走,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听见这话,程菲身形瞬间僵住,哭丧着脸转过脑袋,几欲落泪:“当时我说不用检查,不是您非要拉着我把每个房间都搜一遍的吗……”
周清南嘴角很轻地勾了勾,笑意懒漫,语气温和得让人毛骨悚然:“是谁先一口咬定我禽兽不如,要弃养亲骨肉?”
程菲被生生一噎,无言以对。
周清南说:“不自证清白,谁知道程小姐会怎么在心里骂我。”
“……”程菲有点狐疑地抬眸,瞟了对面的大佬一眼,“这句话听起来好奇怪,就像你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一样。”
周清南散漫地回:“人是群居动物,在意旁人的眼光很正常。”
程菲听后,觉得有点好笑,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得了吧,你都干这行了还在意旁人的眼光?我还以为你们黑老大的心态都好到爆炸,以全民公敌人人喊打为荣呢。”
话音落地,屋子里再次静了静。
两秒过后,出乎程菲意料的事发生——只见对面的大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忽然侧过头,垂了眼皮低低笑出几声。
开始还比较收敛,只是垂着头轻笑,后面干脆直接装都不装了,高大身躯往旁边的木纹墙上一靠,眼底瞳光清明,浅溪似的,唇角弧度也格外松弛。笑得那叫一个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程菲:“……”
看着忽然破功、在她面前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冷酷大佬,程菲白净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兄弟,你笑什么呢。
这一本正经说着话呢,我戳你哪根笑筋了?
程菲无语了,看周清南的眼神逐渐变得一言难尽,当时脑子里就生出个念头:这位冷酷黑老大的精神状况八成是有点问题。
不过还真别说,这颜值高的人就是不一样。
冷酷颓懒时有痞气的帅法,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开,清风朗月拂尘去,又活脱脱一个阳光开朗大帅比,充满了少年气。
程菲在心里啧了两声,忍不住又一次惋惜起这张得天独厚的上镜脸,心想:这么好看的一个帅哥,要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进娱乐圈当演员也不错,比他成天为了收点保护费打打杀杀靠谱多了……
就这样,在程菲交织着怜悯欣赏以及探究的注目礼中,周清南靠墙笑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终于停下。
笑够以后,周清南又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便长腿一迈,闲庭信步似的朝客厅方向走去。
程菲见他一句话不说站直了就走,人都呆了,禁不住蹙眉,朝着男人的背影追问:“那今天晚上的事,你到底想怎么解决?”
话音落地,那头的周清南跟完全没听见似的,不回头也不做声,自顾自进了他家的开放式厨房。
程菲无奈,只好跟过去,追在他背后耐着性子说好话,“周先生,我再次郑重地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在电话里安抚好小朋友的情绪,没有把事情问清楚,这才导致了后面的误会。”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对你有偏见,觉得你对小蝶那么冷漠,完全干得出送她去福利院的事。但是我现在已经改变想法了。”
“我相信你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爸爸,也相信你和小蝶的亲子关系会越来越和睦。”
“如果你实在觉得气不过,今晚的事,我也可以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当做精神损失费……”
没等她话说完,大佬神情淡漠胳膊一抬,打开了冰箱门。
程菲下意识往面前的冰箱扫一眼,只见偌大的冷藏室里空空如也,比周清南的脸还干净。
典型的不做饭家庭。
程菲见状,轻微皱了下眉,心想家里好歹也有个小朋友,这位大佬也不学着做做幼儿辅食,难道每天都带着闺女一起下馆子吃外卖?
正纳闷儿着,又见周清南拉开了冷藏柜下部的储物抽屉,取出了一个浅蓝色的玻璃保鲜盒。
程菲这时已经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周清南修长的后颈和漂亮的后脑勺,深呼吸、拳一握,下定决心般续道:“你直接开一个价吧,我肯定尽力满足。”
“嗯。”周清南懒懒应了句,敷衍意味十足,将保鲜盒往岛台上一放,打开了盒盖,眼也不抬地问她,“你说完没有。”
“嗯。”程菲注意力完全在他冷峻如画的侧颜上,缓慢点点头,“说完了。”
周清南语气平淡:“说完了就去洗个手。”
程菲不解:“……洗手?洗手干什么?”
“吃车厘子。”
“……”
几分钟后,洗完手的程菲乖乖坐在了岛台旁的高脚椅上,抻长了脖子往厨房方向张望,翘首以盼。
那头,周清南洗完车厘子后,随手扯出一张擦手巾擦拭手上的水迹,接着将手巾扔进垃圾桶,单手端起满满一盒车厘子,走出来。
轻轻一声“砰”,保鲜盒被放到程菲跟前。
这些车厘子不愧是特级货,品相极佳,每一个的个头都又大又饱满,色泽鲜红近紫,表皮上沾着水珠,晶莹剔透,惹得人食指大动。
程菲当时买下这些车厘子后,包装都没拆便直接送给了周清南,这会儿看着这些圆润饱满的小果子,她心里十分期待。
毫不夸张地说,像这种几百一斤的天价水果,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次。
反正都是她掏钱买的,他都邀请了,她坐下来吃几颗也不过分吧?
程菲思索着。
周清南弯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侧目一瞧,见这姑娘瞧着那些果子两只大眼蹭蹭发光,便随手拿起一颗,递给她。
视线里忽然映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指尖还捏着一粒饱满的朱红。程菲怔了下,条件反射般抬起眼帘。
周清南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腕骨动了动,示意她接过去。
“谢谢。”程菲恭敬不如从命,将车厘子接过来,放进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满嘴爆汁,很甜很好吃。
程菲吃完一颗,吐出果核用纸巾裹住,紧接着又吃了第二颗第三颗……
周清南一只手很随性地支在下巴上,神色慵懒,坐在旁边看她吃。注意到她捏着果核没处扔,便从岛台抽屉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她面前,说:“核吐里头。”
程菲定睛细看,发现面前的小玩意儿是一个用广告纸折起来的方形垃圾筐,看着小巧而精致。
她把垃圾丢进去,扑扑手,见东西好用,便随口说:“这桌面垃圾筐挺不错的,周先生方不方便给个链接?”
周清南淡声道:“我自己折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程菲被嘴里的车厘子汁水给呛了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周清南又微垂眼帘,随手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摞在一起的小纸盒子,丢桌上,手指摁着慢条斯理推给她,“就这几个了。”
程菲眼睫毛眨了两下,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看向他:“您这是……”
“不是想要吗。”周清南抬了抬下巴,“给你。”
“……折这些手工应该还挺费时间的吧。”程菲不好意思白拿,但又确实有点心动,便提议道,“不然你定个价,我问你买?”
周清南:“三千。”
程菲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瞠目结舌:“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周清南轻嗤一声,扬眉:“那你还敢让我开价收精神损失费?”
“……”就说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请她吃车厘子,原来绕来绕去,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嘴角弯弯,冲周清南挤出一个和谐而友好的微笑,温柔地说:“周先生既然不愿意用钱解决,那请您给个明确的指示,我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今晚的愚蠢行径?”
周清南仍旧保持着单手撑下巴的坐姿,懒散得像只冬眠起来的猎豹,视线平静清冷,直勾勾落在年轻姑娘的脸上。
厨房这边的灯有点儿偏冷调,从头顶洒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使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出几分骨瓷般的质感,白得几乎透明。
她长了副天生带笑的眉眼,眼尾弯弯,月牙似的,明艳而又娇俏。即使是虚与委蛇地挤出个假笑,也不会让人厌烦,只会让人觉得她灵动活泼。
周清南记忆力极佳,对人事物的细节特征尤为敏锐。
汽修厂的那次见面,他就注意到她的左右两颊各有一枚很小巧的梨涡,浅浅的,不甚明显,平时做普通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当她展露灿烂笑容时才会浮现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周清南目光下移寸许,看向程菲漾着笑意的小梨涡。这一瞧,又发现几点的车厘子汁液,刚好沾在了她的嘴角。
妖异的暗红点缀满目瓷白,像雪地上落了几片花瓣,又像溅落了几滴血。
莫名的勾人。
“……”周清南看着姑娘嘴角的红色汁液,不知想到什么,眸色蓦然便微沉几分。
下一秒,他回过神来,不动声色错开目光,随手扯了张纸巾给她递过去。
程菲不明白,用困惑的眼神看他。
“你嘴角沾了点东西。”周清南没什么语气地道。话说完的同时,他摸出烟盒跟打火机,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哦,谢谢。”程菲点头,赶紧接过纸巾将嘴巴周围仔细擦了一遍。
把用完的纸巾扔进垃圾筐,程菲定定神,又问:“你想好要我怎么补偿你了吗?”
周清南抽了口烟,没看她,指尖的香烟安静燃烧。
片刻,他抬指掸了下烟灰,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给她。
“这是干嘛?”程菲问。
周清南烟雾背后的面容有点模糊,跟她说:“写个欠条。”
程菲:……
程菲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瘾念缓解,骨子里那种不安的躁动也平复下来。周清南低眸,随手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侧眸看她,漫不经心地说:“等我想好了要什么,再来问程小姐讨债。”
凌晨一点左右,繁华的CBD路段仍旧车水马龙。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走进尹华道468号的入户大厅,前者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眉峰一道刀疤狰狞骇人,后者身穿一件粉色的泡泡袖公主裙,怀里抱个洋娃娃,小巧可爱童真无邪。
陆岩和周小蝶一同乘坐电梯直达21层。
叮一声,电梯门开,两人前后走出去,一眼便看见露台上的那道修长人影。
男人安静地坐在画板前,手里拿着一支素描铅笔,正在白纸上描画着什么,五官面容被笼在夜色的暗影里,表情模糊,神色不明。
看见周清南孤身一人出现,周小蝶挑了下眉,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的情绪,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眨了眨,咦了声:“程菲姐姐呢?怎么没跟爸爸在一起?”
周清南照旧自顾自地画画,眉眼冷淡,完全拿周小蝶当空气。
“我都帮你把人骗到这儿来了,煮熟的鸭子,你居然都能让她飞走?”
周小蝶眼神里的兴味愈发浓厚,抱着洋娃娃往前一跳,歪着脑袋打量周清南,稚气纯真的脸蛋上尽是病态的兴奋。
她忽然又夸张地低呼一声,瞳孔晶亮如星:“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
周清南动作稍顿,侧目瞥周小蝶一眼,眸色阴沉狠戾,冷进骨子里。
“人家一个小孩子,你老是动不动就瞪人家,吓唬人家。”周小蝶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往腰上一叉,可爱又骄纵,“周先生,你这不是以大欺小吗,当心我跟梅老告状。”
周小蝶的的嗓音稚嫩又清脆,充满了孩童独有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旁的陆岩听后,却不自觉地皱眉,生出几分生理性的嫌恶与不适。
周清南收回视线,继续画他的画。
周小蝶见半天惹不恼他,也觉得有点没意思,无趣地耸耸肩,抱着洋娃娃哼着儿歌,一蹦一跳地进了大门。
待那阵轻盈的脚步声远去,陆岩这才开口,对周清南道:“老板,今天我跟了周小蝶大半天,她在儿童乐园玩了六个小时,之后又去快餐店吃了份儿童套餐,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去见的梅老。”
说到这里,陆岩稍微停顿了下,有些自责,“她和梅老在车上单独说话,隔得太远,我没有听到任何谈话内容。”
“听不听到都无所谓。”周清南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微弧,“梅老派她过来盯着我,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些年我在滨港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
陆岩有些气愤,咬咬牙,道:“你为梅家出生入死,闯了多少回鬼门关,梅老居然因为一些杂种的挑唆就怀疑你,实在是让人寒心。”
周清南微眯眼,在暗光中描下一笔,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听说,下周四少爷就要回国了?”
陆岩愣了下,仔细回忆一番,点头:“好像是。”
周清南:“四少爷这些年在外面也辛苦了。你费点心,帮我准备一份见面礼。”
“好。”陆岩应声。
周清南和陆岩简单聊了两句,接着侧目一瞥,见陆岩还是那副满心愤懑为他抱不平的模样,便随手将一盒还没拆过的烟丢过去,嗤笑着揶揄:“本来人就长得凶,再他妈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看将来哪个妹妹仔敢跟你。”
“……”陆岩接过烟,嘴唇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周清南也点了根烟,抽一口吐出烟雾,凉凉道:“有话就说。”
陆岩扭头看了眼大门里面,没看到周小蝶人,随后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低声道:“老板,四少爷一直和你不对付,你说这次你和梅老起隔阂,会不会是他在背后捣鬼?”
周清南听完,只轻描淡写回陆岩两个字,“难说。”
陆岩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清南不耐烦地打断。
“别操这种闲心,梅四要是有能耐扳倒我,这些年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周清南点了下烟灰,眼也不抬地吩咐,“早点回去洗洗睡觉。”
“哦。”陆岩应了声,正要回身按电梯,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还是有别的原因,动作又突地顿住,回过身往屋子里面走。
周清南看他一眼:“干什么去。”
陆岩转头,很自然地回答道:“哦。昨晚你给我尝的几颗车厘子还怪甜的,我看你冰箱里还剩一大堆,准备捎点儿回去吃。”
周清南神色凉凉:“谁许你拿我的车厘子。”
陆岩:“?”
陆岩迷茫:“可是老板,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吃这种甜唧唧的玩意儿吗?你又不吃,放着也浪费不是。”
周清南:“我说不许拿就是不许拿。”
陆岩:“……”
“要吃自己买。”
撂下这句话,周清南便咬着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大门。
徒留陆岩在原地十分困惑地挠了下头。
他家老大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连几颗车厘子都舍不得分给兄弟?
周清南进到室内的时候,周小蝶正趴在开放式厨房外的白色岛台上,拿保鲜盒里的车厘子吃,小小的身体站在一个圆形小板凳上,有一口没一口。
瞧见周清南,周小蝶面上的神色顿时兴味盎然,笑吟吟地说:“程菲姐姐送的车厘子真好吃。”
周清南神色冷冽,懒得理她,径自便往卧室去。
“今天如果不是我打那通电话,把她引过来,你哪儿来的机会跟人小姑娘单独相处。”周小蝶在背后开口,嗓音软糯悦耳,嗲嗲的,带着几分撒娇味道,“周先生不准备跟我道个谢吗?”
周清南脚下的步子倏然顿住。几秒后,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周小蝶。
周小蝶抬手一抛,又将一颗车厘子丢进嘴里。
周清南很淡地笑了下,嗓音轻缓,眼神却冰冷而阴森:“我似乎记得,提醒过你要离她远一点。”
周小蝶被他的眸光看得背脊发寒,表面上却一丝不显,还是那副笑容无邪的天真样,说:“梅老确实交代过我要好好‘关照’那个小姑娘。不过,周先生您这么聪明,该不会以为找个陆岩看住我,就能护她周全了吧?”
周清南神色如冰,没有说话。
“其实怎么说呢,啧啧,要怪就怪你太厉害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丁点的破绽和软肋,让人忌惮,让人害怕。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朋友’,你觉得梅老会放过这个彻底拿捏你的机会?梅凤年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他的手段他的做派你更清楚。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个小可怜,你不保护她,她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跟你形容吧?”
周小蝶一双大眼眨巴两下,温声细语,“你真的舍得吗?”
周清南盯着周小蝶,危险地眯起眼,寒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以前太无趣了,有欲望的人才可爱。”周小蝶声调柔缓,使人联想到大海深处引诱水手万劫不复的海妖,病态到极点,“让一个没有心的疯子为欲望发狂,想想就觉得刺激又好玩呢。”

第23章
今晚的尹华道468号之行,程菲以抱着维护正义主持公道之心、雄赳赳气昂昂而来,最后以搞出一个绝世大乌龙、留下一张欠条便灰溜溜遁走而结束。此番境遇,着实是令人唏嘘感叹,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走出那栋高端住宅的门厅后,程菲站在大门口,默默看了眼身后的钢铁巨兽,整个人蔫蔫的,消沉又悲伤,活脱脱一个大写的“衰”。
就说她遇到的这都什么事儿吧。
点儿背,不是一般的点儿背。
几秒钟后,程菲在心里叹了口气,由衷觉得自己最近的运道实在不怎么样。叹完扭头看,路边正好停着几辆候客的出租车,便准备过去随便叫一辆回家。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