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拿着便往楚沂头上比,楚沂低声道:“头面就算了,我刚得了两套,就买两个小簪子吧,别的不缺什么。”
严氏和楚国公给,她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但林氏,却不那么好意思的。
伙计看了眼林氏,默默把头面收了下去。
林氏见楚沂选了一支粉宝石蝴蝶样子的小钗,又挑了支珠花,心里觉得太少,三妹妹未免太懂事。
就从摆着的这些挑了三个难看的出去,对伙计道:“剩下的包起来。”
结账有丫鬟,从进来到买完出去,不过一刻钟。
楚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氏带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她表现的有些好奇,眸子明亮,嘴角带着点笑,这回林氏总算是放心了,“三妹妹想吃什么?”
楚沂:“我没来过,也没什么忌口,嫂嫂做主吧。”
林氏点了六道醉香楼的特色菜,又加了一道汤。其实国公府的饭菜不错,但出来一趟,林氏想楚沂也不怎么出来,还是高高兴兴吃完好。
等饭菜端上来,便开饭动筷子了。
楚沂觉得味道不错,一道脆皮乳鸽皮薄如纸,咬下去汁水丰盈。文思豆腐汤也是下过苦功夫的,这道菜光看就觉得非常好看了。
林氏给楚沂夹了道青笋鸭肉,“这是今年的新笋,年年只有到这个时节才有这道菜,名字也好听,叫‘春江水暖鸭先知’,你尝尝。”
薄薄一片笋,跟鸭肉炒在一块儿的,青笋为水,鸭肉自然是那个鸭,名字倒是巧。
楚沂恍然间记起,上回去永安侯府,林氏特意让她尝尝南煎丸子和咸烧白,想来也是个好吃之人。
她尝了口笋,入口清脆,有笋的清香,也有鸭肉的咸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新奇鲜美。
鸭肉的肉质不错,紧实弹牙,但相比之下,就有些平平无奇了。
林氏笑着看着楚沂,“如何?”
楚沂点点头道:“好吃的,笋比平日吃的更清脆,还有肉香,这道菜,笋比肉好吃。”
林氏笑容深了几分,“我也是偏爱这笋。”
六菜一汤,姑嫂俩吃得慢,楚沂尽量吃很多,但吃完桌上还剩一半菜,剩下的菜,估计都赏给下面丫鬟了。
吃过饭,两人打道t?回府,照例先去正院。
楚沂原想着现在过去晚上就不用过来了,但得知严氏已经睡下了,两人又各自回了各自院子。
这一趟出去也是累极,楚沂连看新买首饰的心思都没有,简单梳洗一番就拆了发髻睡下。
醒来的时候屋里暗沉沉的,她还以为天黑了,但再看是床帏拉着,才显着屋里昏暗。
她喊了丫鬟进来,留夏不等楚沂问就道:“姑娘,还有三刻钟就过申时了,姑娘睡了快一个时辰。带回来的东西在外室放着,正院没人来问。”
楚沂脑子清醒了点,“换身衣裳,给我拿月白色的那身,梳妆让李嬷嬷来,简单点就好。”
她回来就晚,一会儿该去正院请安了。
不过也不能太早,林氏跟她一块儿回来的,·估计要和嫡母多说一会儿话,她还是晚点再过去吧。
林氏回来之后带着女儿睡了一觉,睡醒了就抱着莹姐儿来正院了。
她过来倒是不拘什么时辰,莹姐儿是楚国公府的长孙女,这一辈就她一个,严氏很是稀罕。
抱了一会儿才让嬷嬷抱下去,跟林氏说起话来。
林氏解释了一番,“我和三妹妹回来时母亲已经睡下了,就先回去了。”
严氏说道:“你们两个一块儿去的,万事还有你在,我是放心的。”
林氏轻叹了口气,“原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今儿瞧见三妹妹在秦家二姑娘面前为瑾妹妹辩驳,心里颇不是滋味。”
严氏微皱着眉,她问道:“秦家二姑娘也去了?”
林氏点了点头,“见到三妹妹就夹枪带棒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欠了她的!”
林氏去得晚,压根不知楚沂前头说了什么,只听到了后面那几句。“还说瑾妹妹有两位皇子求娶,自身不正。还是三妹妹脑子快,问这世间议亲的男女,难不成都私相授受过,这才说得秦家那丫头片子哑口无言!”
林氏越想越气,本来一个下午,气都消下去了。
她刚要说话,不想门口传来楚国公的声音,“这当真是秦尚书的女儿所言?”
林氏下意识地看向严氏,怎么连个通禀声都没有,楚国公就进来了。
严氏安抚地看了长媳一眼,婆媳两人行了礼,“见过公爷(公爹)。”
楚国公皱着眉道:“不用多礼,你和你三妹妹今日出了门?”
林氏只能把今日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相较于和严氏说的,少了添油加醋。
严氏在一旁道:“姑娘间的口角笑闹,公爷不必当回事儿。”
楚国公道:“子女不教父母之过,倘若未有人同她说过这些,她断不可能自己就说出这番话来。”
楚国公对林氏道:“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同你母亲说。”
林氏福了一礼便退下,楚国公这才进里屋换下官服。
净手时,严氏给洗了帕子,楚国公慢条斯理地擦了手,“我原以为沂姐儿出门,最多因为盈儿的事受些委屈。”
毕竟楚瑾都关进佛堂一年多了,楚国公以为别人早该淡忘了。
可俨然不是,秦家人记得,想来黎王陈王也记得。
如今朝堂上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庆王殿下虽是皇长子,却反倒不如几个弟弟。若是陈王、黎王最后登基,楚国公府未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日后二王登基,把楚瑾接出去,那不还是为妾,再做棋子和别人争斗。
严氏轻轻吸了口气,“早知我也该去的,省着让她一个小姑娘面对这些。”
楚国公道:“夫人这两年身子不好,该好好休养。”
严氏想想都愁得慌,“我没想到秦家二姑娘会这般说,前几日,陈王妃还给国公府下了帖子呢。”
楚国公淡声道:“不怀好意。”
但他没说去或不去,陈王是皇上亲子,陈王妃是皇家的媳妇,实在是不好说不去。只是楚沂去便受委屈,虽然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情分,但楚国公还是于心不忍。
严氏道:“还有几日,不急慢慢想也成。”
楚国公点了点头,“夫人也别思虑过甚,先用饭吧。”
他在外一日,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严氏刚吩咐丫鬟去传饭,就听陈嬷嬷进来,“公爷、夫人,三姑娘过来了。”
楚国公道:“让她进来吧。”
楚沂这回比上午穿得素净,头上两支珠花,也不是上午新买的。
进来之后给严氏楚国公问了安,楚国公道:“正好传饭,留下一块儿吃点吧。”
楚沂没想到来得不巧,早知道该早点,她低头应是,“是,父亲。”
平日里楚国公休沐的时候,一块儿吃早饭,这是头一回不是家宴还一起吃的。
正院晚饭种类更多,不过楚沂中午吃得不少,晚上就没什么胃口。
楚国公看她没怎么动筷子,道:“你瞧着瘦些,这样,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些药材,再找府医开几张药膳方子,照着补补。”
楚沂:“女儿全听父亲的。”
楚国公看了楚沂一眼,她身上有于小娘的影子,尽管他已记不清于小娘长什么样了。
他神色和缓了些,只当是父女间说话闲谈,“平日不出门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严氏没说话,脸上带着淡笑,静静地看着父女俩。
楚沂斟酌了一会儿,道:“看些闲书打发时间。”
楚国公点头道了声好,“多看书总不会错,书不够了就去书房,那里的书都可以看。也不必拘泥于诗赋这类,多读史,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看这个女儿胆子不大,可能不敢去书房看书,又道:“这样,我让陈柏给你送些书去,想买什么,给管事列个单子。你书房怎样布置的?”
楚沂实话实说,“女儿就在屋里看,书房并不常用。”
楚国公:“那不行,一会儿让陈柏给你挑些摆饰,看着热闹了就想去书房读书了。”
楚沂觉得,这个父亲还挺有“爹”味儿,反正每次出门回来,他和严氏都会给她塞东西,倒也习惯了。
楚沂笑了笑,“多谢父亲。”
楚国公也笑了,似乎是满意楚沂听话,“行了,快吃饭吧。”
饭吃到一半,陈嬷嬷慌慌张张进来,“夫人!”
陈嬷嬷神色慌张,话到嘴边又似乎顾及着楚沂和楚国公在,没有开口。
楚国公嫌她冒失,“嗓子被堵住了?”
陈嬷嬷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严氏,“是佛堂那边,大姑娘又跑了出来……”
第十二章长姐
楚沂本来拿着勺子慢慢喝粥,闻言抬头看向严氏和楚国公,又把头低了下去,做鹌鹑状。
她来这儿一年多,楚瑾进小佛堂便是刚来那会儿发生的事。
前年冬月。
初来乍到,又有楚瑾这个下场在,所以她才缩在院子里,后来发现像楚盈那样更不行。
楚瑾起码留在了盛京,而楚盈直接带着行李回泸南了。虽然老家有老夫人在,但有严氏嘱咐,楚盈恐怕不太好过。
这种事楚沂就该装听不见,这一年多里,她的确听过下人们说闲话,说大姑娘一直往外跑,但回回跑不过门槛就被抓回去。
佛堂本是清净之地,现在大概有十几个壮实婆子守着,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楚沂此刻,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但显然不成。
陈嬷嬷是正院的丫鬟,何曾冒失过,今日这般说约莫也是看她和楚国公都在这儿,可她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
严氏眼眶有些红,挥挥手,“先下去吧,让下头人看严点,嘴紧实些不可乱嚼舌根。”
陈嬷嬷哎了一声,“奴婢告退。”
楚国公皱着眉,陈王早已娶妻,而秦家人至今还记恨当初陈王有意求娶之事,现在楚瑾关在佛堂里还想跑出来,他心里便不知该气还是该恼。
最后,他道:“先吃饭吧。”
这回楚国公没再和楚沂说话,等到快吃完的时候,楚国公才道:“你长姐是我和你母亲的长女,她上头只有你大哥,自小就拔尖,性子也要强。”
楚沂听着,斟酌着说道:“女儿记得,长姐曾经才名冠绝盛京。”
楚国公:“没错,后来陈王和楚国公府走得近,请旨赐婚前夕,黎王先请皇上为他和你长姐赐婚。”
两位皇子就差了一岁,那会儿黎王已有侧妃,可陈王连侧妃都没有,盛京城内,已有他倾慕楚瑾的消息。当时陈王去找黎王打了一架,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想去求皇上赐婚,最后被楚国公拦下了。
皇子相争,不管结果如何,楚瑾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最后夫妻俩合计了一番,把楚瑾关进了佛堂。
皇上不会愿意看到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黎王和陈王的母妃亦是如此。况且,楚国公府这般,也被皇上疑心。
若是楚国公不管,楚瑾恐怕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赐死,要么进宫为妃。
后来楚瑾保住了一条命,楚国公在朝廷谨小慎微,再后来,陈王完婚,这件事才终于过去。
楚国公道:“阴差阳错有缘无份,怨不得旁人t?。只是你长姐一直心存念想,她在佛堂也不知道陈王成亲的事,你去劝劝她罢。”
楚沂能说什么,她道:“女儿嘴笨,只能尽力一试”
她没怎么和楚瑾说过话,过来不久楚瑾就进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劝,万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又怎么劝得动。
楚国公道:“今日晚了,明早再去吧。”
楚沂听话地点点头,面上还故作天真地安慰起楚国公和严氏来,“还请父亲母亲宽心,大姐姐想来也是惦念你们,所以才想出来,大事上,长姐定然拎得清。”
严氏扯了扯嘴角,“但愿如此。”
吃过饭,楚沂没多留,后头跟着好些丫鬟小厮,都往沂夏轩搬东西。
小厮是楚国公派的,丫鬟自然是严氏的人。
楚国公出手大方,赶吃完饭东西就准备好了,直接跟着抬到了她院子,楚沂看着,药材不少,摆饰足够布置两个书房了。
严氏给的什么楚沂还不知道,等回院子看了看,才知道,一个匣子里装的是珍珠,可以留着自己打首饰、做衣裳。另一个匣子装着银锭子,一个十两,总共十个。
总共是一百两。
李嬷嬷虽然知道不能张扬,但还是难掩欢喜,中午带回来好几个匣子,晚上只是去问安,又这么多东西送过来。
楚沂道:“珍珠先收进库房去,银子放钱匣子里,改日拿出去,一半换成银票,再拿二十两换成碎银,上午带回来的首饰就放妆匣里吧。”
上午伙计拿了两套头面,两对镯子,八样首饰,林氏做主去了一对镯子两支不太好看的钗子,剩下的全买了回来。
这珍珠等过阵子送去做回礼吧,不管林氏缺不缺,礼数该到的。
摆饰好几箱,楚沂打开了一箱,里面是个漂亮的青瓷花瓶,躺在稻草堆上,再打开一个,是个玉如意。
除此之外还有笔墨纸砚,皆是好东西。
怕晚上下雨,这些也都搬进库房中了,虽然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但楚沂还是感到心满意足。
带着这份心满意足,楚沂一夜好眠,再睁眼就到了次日。
晨起的时候楚沂觉得冷,一问才知道下雨了,夏芷给她梳头,李嬷嬷在一旁道:“还好昨晚把东西都收进库房了,不然得淋一晚上雨。”
楚沂看了眼窗外,朦朦绿色,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细雨如丝,连雨声都听不见。
她笑着道:“雨又不大,先去请安吧。”
前阵子请安,还走‘夜’路呢,现在亮堂堂的,一眼看去全是天光。
楚沂走在前头,后头云夏给撑着伞,她觉得不打伞也成,但这边总怕染了风寒,为了小命着想,的确该谨慎。
路上,楚沂还遇见楚欣和赵小娘了,赵小娘礼数周到,先喊的三姑娘,又拽了楚欣的胳膊,楚欣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声三姐姐。
楚沂点了点头,跟赵小娘说了两句话,一旁楚欣神色不善,她就当没看见。
她倒是不在意楚欣,如今她出门是为了国公府,若是楚欣想做什么,恐怕连严氏那关就过不了。
楚欣越为难她,在楚国公眼里就越不懂事,所以不必理会。
楚欣心里不情愿极了,每日请安的时候就能看见楚沂,她这个姐姐从前不吭不响,现在倒是过得风生水起的。
再看看她,哪里如意了。
赵小娘不肯给她做新衣,她便只能让丫鬟盯着楚沂,只有楚沂昨儿穿过的,她今日才敢穿。倒不是怕穿一样的被比下去,只是……只是不想穿一样的罢了。
若非让丫鬟盯着,楚欣也不会知道,昨日楚沂又出门了。回来之后,父亲身边的陈柏往沂夏轩搬了好多箱子,楚沂现在心里怕是乐开花了。
她从前,哪儿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楚欣也不知道严氏和楚国公是怎么想的,楚沂没小娘教导,粗俗愚钝,除了比自己大一岁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楚沂能做的,她也可以。
这般想着,就到了正院,进屋之后等了一会儿就请安行礼。
严氏昨晚没睡好,眼下泛青,这会儿精神不好,只随口问了几句话,就挥了挥手道:“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楚欣站起来道:“母亲,女儿有事要说。”
严氏按了下眉心,“说吧。”
赵小娘阻拦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欣道:“母亲,这几日我见三姐姐和嫂嫂出门,女儿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也愿意为国公府分忧。”
严氏又揉了揉眉心,这两回楚沂出门,她从林氏口中得知,楚沂表现得极好。
言语之中很是维护两个姐姐、维护国公府,也没出什么风头,虽有不足之处,但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已是不易。
心性赤诚,大智若愚。
而楚欣的性子,和楚瑾有些像,但没什么脑子。
若是昨日去的是楚欣,恐怕会和秦家姑娘说,若我长姐没去佛堂,还有你姐姐什么事。
严氏觉得头疼,“此事以后再说,散了吧,沂儿。”
这是留楚沂吃饭的意思。
楚欣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赵小娘拉走了。楚沂落在后头,今日楚国公不在,两人吃饭更安静些,谁也没说楚瑾的事,直到吃完,严氏才道:“你大姐性子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能劝就劝,劝不动就回来吧。”
楚沂点了点头,从正院出去,便去了小佛堂。
楚国公府有两处佛堂,一处离正院很近,是为严氏平日礼佛用。严氏信这些,抄佛经、捡佛豆,每月初一还去寺里进香,很是虔诚。
另一处是关楚瑾用的,在楚国公府的东北角,由一处荒废院子改的。从前楚沂的确想过,关人兴许是真的关,只是不让楚瑾出来罢了。
亲女儿,总不至于太狠心,只是不能出门,该有的依旧有。
可越往那边走越荒凉,耳边只有清晨的几声鸟鸣,身后云夏打了个哆嗦,但不敢说什么。
走了好一段路,楚沂看见高耸的院墙,和楚国公府的外墙差不多高,门口守着两个身板结实的婆子。
楚沂给两人看了腰牌,没多说什么,就直接进去了。
她以为,进去之后便是小佛堂,没想到还有一段路,路尽头依旧是院墙,看着矮一点,看守的婆子更多。
楚沂心里一沉,按捺着往前走,递了腰牌进去,才是一处院子。
倘若楚国公府是皇宫,那这里说是冷宫也不为过。下人们说的,楚瑾曾偷偷往外跑,应该是真的。
这回有带路的嬷嬷,看过腰牌后领着楚沂去正屋。
房门关着,还落了一把沉重的锁,嬷嬷拿着钥匙开门,声音冷淡,“大姑娘,三姑娘来看你了。”
楚沂刚来这儿的时候是前年十一月份,那会儿天正冷,她曾见过楚瑾几次,气度雍容天姿国色,坊间传言一点都不虚。
可现在,不太一样了。
本来这边就荒凉阴暗,窗子又不怎么透光,屋里瞧着阴森森的。没伺候的丫鬟,正对着门就是一尊金色佛像,前面的供案上香火旺盛,香炉里已经堆了好些香灰了。
供案的蒲团前跪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一头乌发挽的是简单的螺髻,头上只有几根银钗。
大约是不怎么见太阳的缘故,露出的脖颈细长白皙,执笔抄佛经的手也是。
嬷嬷从屋里出去了,楚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姐。”
楚瑾身子有片刻的僵直,她没回头,“如果是母亲让你来的,那你不用劝我。我想出去只是想问清楚,只要问清楚,我自会回来,再也不会出这个地方。”
第十三章劝解
问清楚?
楚沂想起楚国公说的话来,楚瑾她并不知道陈王已经成亲了。她猜测是严氏不愿意说,如今不说,楚瑾都想出去问清楚了,倘若告诉了,恐怕更一心去要说法了。
更甚者,被打击之下大病不起。
她能告诉楚瑾陈王成亲的事吗,楚国公既然告诉她了,那意思就是由她决定。如今楚国公府能出门的姑娘只有她一个,想必严氏和楚国公不会因为楚瑾怪罪于她。
楚沂往前走了两步,取了一炷香点上,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才插进去,“前些日子二姐姐被母亲送回老家了。”
她们二人是亲姐妹,情分应更深些。
屋里是真的暗,楚沂低头时,甚至看不清楚瑾的神色,她道:“想来二姐姐是愿意同长姐换一换的,她不愿出门,巴不得日日在屋里待着,哪里还会想着往外跑。”
楚瑾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楚沂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二姐姐是天性不爱出门,还是怕什么,但那日晚上去送她,她泪水涟涟的想去见母亲,应该是后悔了,可母亲却未见她。”
“两位姐姐一个在佛堂一个在泸南,我也不知你们日子怎样,但我跟着嫂嫂出门,嫂嫂也没法子帮我太多,我的确独木难支。”
“昨儿去了英国公世子夫人举办的杏花宴,我遇见了秦尚书家的女儿t?,”楚沂本想委婉提一嘴陈王娶妻的事,可眼角余光瞥见楚瑾肩膀抖了一下。
她心里诧异,楚瑾是不是早就知道陈王成亲了。
楚瑾抿着唇,脸上不见什么血色。
从去年中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佛堂坐落在楚国公府的东北角,再靠外就是院墙了,皇子大婚,整个盛京城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楚瑾看着面前的经卷,把笔放下,“三妹妹。”
她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陈王殿下已经娶妻了,我出去只是想问清楚。”
怎么会不知道呢,陈王大婚那日,秦书妍有意让喜轿在这边多停会儿,这般热闹大婚的整个盛京都没几个,外头婆子就算有严氏叮嘱,还是免不了私下说两句。
楚沂低头看着她,“那大姐姐还去问什么,陈王殿下此举是权衡利弊下的结果。秦尚书在朝中有实权,殿下又怎会慢待王妃?”
楚瑾知道,她也明白这些,可心里就是放不下,她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见秦二姑娘,她同你说了什么?”
楚沂别开头,“她说你勾引两位皇子,被母亲关在了佛堂。”
楚瑾是个聪明人,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纠结于那个结果。
楚沂:“长姐,父亲断不可能再让你去陈王府,哪怕他日后登基。我也不会帮你捎带什么信过去,再说了,你过去又有什么用呢,陈王难道还会为你休了陈王妃不成。”
若是会休,当初又何必娶,估计只会高兴,高兴楚瑾都这般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楚瑾没再说什么,楚沂看了眼外头,福了福身,“该说的我都说了,言尽于此,望大姐好好想想。”
推开门,外面天光明亮。待在这样的佛地方,都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可楚瑾都待了一年多了。
出来问云夏,才知她在佛堂里待了不过一刻钟,这会儿还没过辰时。
云夏一直在外面等着,回去的时候不时往回望,院墙高树像是会吃人的巨兽,若是她们姑娘……
她摇了摇头,可不能有这种念头。
楚沂没去正院,直接回了沂夏轩。
严氏应该知道她去过,也知道她出来,劝不劝得住,全看楚瑾怎么做。
她不禁想,以后该更小心才是,楚瑾是嫡女,倾注了严氏和楚国公的心血,但她不一样。
楚沂只是听话,楚国公让她去劝她就去,至于楚瑾听不听得进去,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离月底陈王妃举办的赏花宴还有七天,她还是老实待在院子里看书不出门得好。
回到沂夏轩,楚沂让李嬷嬷把库房打开,选了几样摆饰放在了书房的多宝阁上。
昨儿送的书大部分是楚国公看过的,史书最多,全摆上了书架。
其余东西像药材、摆饰……还留在库房,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换,药方不着急开,楚沂觉得自己没什么毛病。
而且瘦弱些出门,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看上去像是那个好欺负的。
这般清闲了两日,每日请安问安,剩下的时间便是看书、睡觉、吃饭。只有楚欣偶尔会刺她两句,但那些话对楚沂来说不痛不痒。
楚欣每次都气得跳脚,她只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头,最重要的是,小娘压根不管她,每次换来的只有训斥。
赵小娘忙着楚远昊的婚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她是楚国公的妾室,而严氏才是楚远昊的嫡母。
楚远昊的婚事该由严氏做主,若是她出府周旋,恐怕谋不到好亲事不说,还会惹楚国公不快。
刚开春,那么多宴会,定能看见很不错的姑娘,只是这些日子,都没见严氏出门。
赵小娘心里着急,可也不敢深问呢。
但今日请过安后,严氏喊了楚瑾之后,又让赵小娘留下了,“赵氏留下,我有话要说。”
赵小娘估摸着就是说楚远昊的婚事,但她没想到,严氏会让楚沂也留下。
严氏还没用饭,正院的饭食一贯丰盛,赵小娘从前见过。
丫鬟摆好饭,严氏由楚沂扶着坐下后,对着赵小娘道:“你也坐吧。”
严氏依旧是先用燕窝,她一边喝一边道:“大公子他们月底回来,等回来了我问问远昊的意思,再琢磨他的婚事。你也别急,这两回沂儿和婉清出门,还不错,但现在不是议亲最好的时候。”
严氏对楚沂笑了笑,“沂儿出门也留意着点,最好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姑娘,其他的可以往后放放。”
楚沂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楚远昊十七岁,她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帮兄长说亲。
她看了眼赵小娘,突然明白过来,严氏说这些,是想让赵小娘在意。
这两日楚欣屡屡刺她,倒不是在屋里请安的时候,多是来的路上。不过府里的丫鬟都是国公府的,严氏又怎会不知。
楚沂笑着道:“是,母亲。”
赵小娘脸上堆着笑,跟着点了点头,“有劳三姑娘了。”
楚沂道:“兄长之事,我自当尽心。”
吃过饭后,赵小娘就告辞了,严氏去净手,她对楚沂道:“你年纪小,倒不用特意留意,盛京城的姑娘们多,多交些朋友,常出去走走看看。”
楚沂点了点头,又听严氏道:“你再去看看你长姐吧,她有话同你说。”
难怪严氏和赵小娘说这些,原来是楚瑾想通了。
楚沂福了一礼,“那女儿这便过去。”
这是楚沂第二次去佛堂,只不过跟着的丫鬟换成了留夏。依旧是那条路,穿过两道院墙才到佛堂。
门依旧锁着,递了腰牌之后才给开的门。
楚沂还以为这回会有什么不一样,看来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