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偏宠by陆今宜
陆今宜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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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a个性率真,朋友非常非常多,算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在全蓁刚刚到来,与周边同学几乎一点都不熟悉时,她便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外貌而同她主动结交。
她很热情,但与此同时,她来自德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这份傲慢使她讲话不必顾及任何人的脸面。
全蓁生怕两人吵起来,忙踮脚安抚性地碰了碰梁世桢的下颌,轻声问,“我先跟她去上课?”
梁世桢“嗯”一声,搂着她的腰回以一个短暂的吻。
离开前,他用粤语低声命令,“把我好友加回来。”
全蓁乖乖点头。
这节课终究还是开始了,全蓁跟Maja悄无声息从后门溜进去,找座位坐好。
刚坐下没五分钟,Maja便转过头,颇为不可置信道,“你们亚洲人不是很含蓄吗,为什么你跟你的丈夫这么大胆?”
大胆吗?全蓁觉得还好。
她安抚性拍了下Maja的手背,笑着看向教授,嘴唇微动,“Maja,刻板印象要不得。”
全蓁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去时却缠缠绵绵始终不见好。
梁世桢在这的第三天,天气到晚都是阴,窗外天色灰蒙,飘着小雪,树枝光秃秃,所有的叶都在秋末掉光。
暖气充足的室内,全蓁仍需裹毛毯。
她幽幽叹一声,掩不住恹恹神情,两条腿在沙发上蜷起,脑袋搁在膝盖上放好,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电脑里存放的资料。
这是下周讨论课要用的,可是德语并不是全蓁的母语,她需要先在心中将这些语言翻译成中文才能慢慢理解。
全蓁轻轻读出声,艰难调动自己似乎已经被水泡过干涸的大脑。
一个个德文单词自她唇齿间流出,她咬着唇思索,再继续读下一句。
安静室内,她嗓音轻如薄雪坠至树梢,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梁世桢开完远程会议出来,静静听她将一份资料读完,才三两步走过来,将人抱起放到怀里。
他不老实,陪她学□□要做一些别的。
全蓁被弄得脑子愈发混沌,索性抬手将电脑阖上,专心沉浸。
他很知道她喜欢怎样,清楚如何慢条斯理将她变成早晨烧开的一壶温水,原先是冷的淡的,缓缓沸腾,水蒸气在体内凝结,满得几乎溢出来,氵贱得到处都是。
他真的为她倒一杯水,补充完水分后,又将她抱去卫生间。
这间房子实在太狭小,有一点点装不下两个人。
经过某些全蓁悬挂的装饰物时,梁世桢必须低下头或者小心避开才不至于被碰到。
全蓁看得唇角微微翘起,心里一阵发笑。
怎么办,她应该是没救了。
……竟然觉得这样的梁世桢有点可爱。
浴室是再普通不过的布局,陈旧但干净整洁的洗手台对面放着一口独立式浴缸,上面的莲蓬头原先有些年代感,但是被全蓁找人换掉了。
放水的速度很快,但雾气氤氲仍需时间。
于是战.场从沙发转移至浴室。
陈旧墙面上的水痕被大片拭去,后背一片冰凉,她又冷又热,在蒸腾的热气中煎熬。
浴缸依旧是小小的,长腿需得屈起,跪着,才能够勉强扣住她的腰,很滑,吻她吻得费劲,力倒是用得巧,他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滚下的泪珠。
据说,感冒时多多锻炼有助于痊愈,全蓁很配合,早中晚几乎都没落下。
收效么,不至于甚微,但也没那么显著。
于是梁世桢决定加个班,再努努力,争取一举拿下,药到病除。
全蓁这里的一切都是不那么大的,没办法,单人公寓嘛,价格又有限,能够找到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
可她好像忽略了梁世桢的身材。
他在她的单人床上显得是那么的局促,长度是够的,但这样的宽度,装下两个人总显得有些勉强。
他必须用力搂抱,才不至于被她半途踢下去。
这架床应该有些年头了,具体岁月不明,但绝对迎来送往过不知多少届学生。
床腿吱吱呀呀晃动,吵得人心烦,梁世桢微微蹙起眉,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捞起身,他半拥住她,可是全蓁面前似乎碎得更厉害,陈旧泛黄的灯落到墙面,像是月光投射下一缕剪影,光影交错虚渺,人影憧憧。
窗外似乎有人在讲话。
小舌音隐隐约约透过那扇并不总是能完全关阖的窗泻进来,雪还在下,明天推开窗又是银装素裹的新世界。
梁世桢终于觉得不得劲,半站起身,他一手穿过腿弯,微用力,正欲将人抱起。
一丝微不可察的动静在室内产生。
似乎是“咔嚓”一声。
但这动静实在太轻太轻了,没有人会在意。
于是,当约莫一小时后,两人再度擦着头发从门外走进来时,那窗外的交谈声远去,迎接他们的是为寂静的深夜。
梁世桢坐到床边,将人拉到怀里,他嗓音很沉,还有点哑,“睡觉吗,老婆?”
全蓁好累,嗓子几乎发不出音,只能在他怀里乖巧点一下头。
餍足的状态下,人的感官是不那么敏锐的。
所以梁世桢随手关上灯,便拉着全蓁,自背后拥住她。
这时,那“咔嚓”声终于转化为一声“轰隆”。
突然被因惯性而砸到地上的两个人齐齐都懵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黑暗中响起全蓁小心翼翼的试探声,“……我、我们把床睡塌了?”
梁世桢:“……”

全蓁觉得不可思议,梁世桢感到匪夷所思。
一阵无言沉默过后,他捏了捏眉心,嗓音里透着股淡淡的疲惫,“我找人来修。”
“别,”全蓁下意识反对,“别找别人。”
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说出去谁信啊,两个人不过小小培养了一下感情,床竟然……塌了?
质量这么差的吗,她是被祖国同胞坑了吗,这间公寓的东西居然这么不耐用?
全蓁不禁捂住脸,离谱,太离谱了。
小说都不敢写这么离谱。
谁能想到,床头灯在短短五分钟后再次被揿亮,不是因为要出去,而是因为要从这狼狈的环境中脱离。
全蓁被梁世桢拽着胳膊站起身,她下意识去拍身上沾染的碎屑,但好在她方才是被搂在怀里的,受到冲击相对较小,除大腿隐隐发麻外,明显是心灵上的伤痛更上一层楼。
对比之下,承受大部分冲击力的梁世桢的状况则要稍稍糟糕一些。
全蓁赤足踩在地上,脚尖踮起,两手去捧他的脸,“天哪,你嘴巴在流血。”
她眉头微拧,隐隐担忧。
上次他过来时,她咬过去的那一口便丝毫没收着力道,之后好不容易结痂,隐隐有痊愈趋势,但现在……前功尽弃,半路折戟。
小姑娘敛了敛眸,语气很心疼,“好可怜哦。”
又是可爱又是可怜,梁世桢完全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她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形象。
他完全不在意,扬手自床头柜抽张纸巾,懒懒散散将那流出的血擦尽,才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问,“既然觉得我可怜,为什么不住我给你安排的公寓?”
那里的条件一定是顶级的,空间宽敞,视野明亮,不要说两个人,恐怕邀请同学过来开趴体也照样能够胜任。
全蓁没料到他突然聊起这个,垂了下头回,“不为什么。”
梁世桢掀眼看向她,“我记得我说过——”
“我知道。”全蓁截断他的话,她当然记得,当时他说,她留学的费用由他全权负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梁世桢问,“你是我的妻子,我应该对你更好才是。”
“不是的。”全蓁摇头,“原来我们是合作关系,互相陪对方演戏,各取所需,但现在,我们是一段感情中的双方,出发点不一样,我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了。”
“更何况,”她嗫嚅,“我原本就拿得不是很安心。”
梁世桢蹙眉,“我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你不在意,”全蓁神情认真,“可是我很在意。”
她愿意沉沦,但不愿意完全依靠。
爱情可以美好如世上最绚烂的一切,却不应单纯将一方变成另一方的负累。
他有给不给的自由,她也有拿不拿的自由。
全蓁想找到自己存活在这世上的根基,这部分,必须靠她自己去寻找。
梁世桢闻言,蓦地指骨抵额笑出一声。
全蓁困惑看他,“你笑什么?”
梁世桢指腹抚一下她的脸,“我在想,诗潼要是有你这个觉悟就好了。”
全蓁:“?”
梁世桢那笑突然意味深长起来,“要不老婆,你再喊一声哥哥?”
“……”
凌晨两点,如果有人从楼下经过这间公寓,便会发现二楼灯光长明,笑声夹杂几道磁沉的男音从窗口清缓地飘出来。
全蓁掏出手机,拦住正准备干活的梁世桢,“诶,你先别修,我拍张照。”
梁世桢瞟她,“有什么好拍?”
全蓁笑着眨眼,“你不懂,这种经历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等我们以后七老八十,可以当作光荣事迹拿出来回忆啊,嗯……还可以篡改一下经过,拿来唬小朋友?”
全蓁说着说着,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看她的目光变了。
她不由吞咽一下,无辜道,“怎么了,你不喜欢?”
梁世桢嗓音很沉,混着夜色听来几分哑。
“过来。”他命令。
全蓁好莫名,但还是依言向前走了一小步,“怎……”
话没说完,她手腕直接被扣住,梁世桢用力一扯,全蓁身体陡然失去平衡,歪了一下,被他趁势揽到怀里。
她两手下意识撑到他膝上,面前一道阴影笼下来,梁世桢手抵在她腰间,用力吮了下她的唇,“继续讲。”
全蓁捂住涨红的脸,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些什么。
她圈住他脖颈,熟稔坐下来,指尖戳一戳上下滚动的喉结,她轻声问,“梁世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欢。”梁世桢亲亲她的脸,回答很有求生欲。
全蓁好奇,“如果非要选一个呢?”
梁世桢:“选不出来。”
全蓁“哼”一声,神情不满,“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喜欢男孩。”
“不是。”梁世桢握住她作乱的手指,低声解释,“是真的不好说。”
“女孩我大概会多疼一些,但我已经有你,又怕委屈她。”
“男孩子是没那么娇气,不过父子关系倒是门学问,我大概不会很擅长。”
梁世桢从小便处在一种极为Push的高压环境中,比起父与子,他体会更深切的反而是君与臣,这种连他都觉得不适的相处模式实在没必要延续。
所以,梁世桢握了握全蓁的手,很是无所谓,“这种事情,随缘就行。”
一周后,全蓁感冒好得差不多,梁世桢终于想起来,他这趟过来其实还有工作。
慕尼黑办事处距离较远,公司派了车过来,诚惶诚恐将突然驾到的老板接走。
梁世桢走后,憋了许久的Maja立刻上门。
没办法,人与人之间存在某种磁场。
她被人捧惯了,看得出梁世桢并不拿她当回事,她被他的轻蔑刺痛,单方面决定不与这位好友的男友结交。
全蓁侧身让Maja进来,她没有去别人房间的爱好,所以当然不会知道那张床后来也没修好,还是连夜叫人重新换了一张。
“Karla,下周要交的论文写了吗?”Maja有备而来,一在沙发上坐下,便从包包里翻出电脑,求知若渴盯着全蓁。
全蓁顿了下,老实回,“还没有写完。”
Maja惊讶极了,“你没写完!真的假的!你以前都会提前完成!”
全蓁被她讲得有点不好意思,捋了下头发,底气不足地说,“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事吧。我感冒了嘛。”
Maja才不信,她双眼直勾勾看过来,“我看你早就好了!分明是乐不思蜀!”
这个成语是全蓁教她的,她念得很吃力,发音有一些别扭。
全蓁愣了下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大概吧。”
她承认得很坦然。
如果不曾见面,思念尚且能够压抑,可当那个人真的到眼前,她那些被强行按下去的念头便仿若野草般肆意生长。
他们都还年轻,现在不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Maja撇撇嘴,她这趟算是白来,闷闷不乐端起全蓁递过来的玫瑰水,抿一口,忽的偏头问,“Karla,你喜欢他什么?”
嗯,喜欢梁世桢什么呢。
全蓁陷入思索。
这个问题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哎。
总感觉喜欢上梁世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好比人都要吃饭喝水,有谁会不喜欢光呢。
可是,倘若褪去他的光环呢,她喜欢他什么。
全蓁想了想,忽然笑了,“大概是因为……他会帮我修床?”
“什么?”Maja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连在一起却根本不明白。
全蓁捞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相册,翻出昨天偷拍的一张照片。
浅淡柔和的壁灯下,梁世桢正在端详专业人士发过来的修理教程,他穿着睡衣,唇间叼了根烟,双腿敞开,坐得格外风流倜傥。
模糊光线下,刻意失焦的处理,令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更有魅力,也更……性感了。
全蓁认真说,“Maja,他其实根本没做过这一行,可以选择说不,但是他没有,认认真真研究好久,最后对方下定义说不行,他也仍旧没放弃。”
其实只是一句话而已,全蓁说出来时,都觉得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但他还是做了,做得纡尊降贵,做得她心口微暖,做得她忍不住拍下这张照片。
这才是她哪怕到八十岁也会记得的时刻。
“我知道了。”Maja抬起食指,恍悟,“有些人追求结果,可他是那个会为了你的想法而不惜探索过程的人。”
“嗯。”全蓁弯起眼睛,笑着点一下头,“可以这么理解。”
既然作业没得参考,Maja坐了会便很快奔赴下一家寻找另一位学霸,临走前,她右手食指晃动,指了下全蓁露出的侧颈,暧昧不清眨眼,“Karla,人不可貌相,你们昨晚,很激烈哦。”
德国办事处远远比不上港城,容不下梁世桢这尊大佛。
负责人的办公室腾出来给他用,而负责人本人,此刻正坐在外面胆战心惊喝茶。
降本增效,及时削减成本是每一家企业定期需要审视的问题。
德国这边其实一直有些天高皇帝远的意思,活少事少薪水多,哦,假期也多,还不用每天面对老板,大家就这么十来个人,守着个遥遥无定期的项目,每天的任务就是摸鱼,思考日报怎么写,以及担心什么时候会被裁。这份神仙工作恐怕这辈子都再找不着。
现在,阎王爷蹙着眉来了。
有人问,“怎么样,梁总面色好吗?”
负责人沉痛摇头,“不好,从楼上下来时,好像我欠他八百万。”
“不对,以他的经济体量来说,应该是八个亿。”
“完了完了,”专员拍脑门,“我要被被迫转岗发配回港城了。”
“不至于,你资历浅,手上又没亮眼的成绩,搞不好是直接被裁,到时候这里就只有Jack一个人孤军奋战。”
“靠!杀人诛心!”
大家讨论得正激烈,恨不得提前给自己开个欢送会,这时,人群中蓦地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先别急着难过,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就咱们这项目体量,为什么会惊动梁总亲自过来?”
好问题。
所以人都陷入了沉思,并且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梁世桢正在翻阅一年来的工作报告,他眉头越皱越深,指骨抵着太阳穴,隐隐有发怒趋势。
手机震动一声,是郑嘉勖发来的工作汇报。
手上这份糟糕透顶,手机里这份清晰明了。
高下立现。
梁世桢面色沉下来,预备将人喊进来批,指尖误触进朋友圈,那里正有一条崭新的动态。
他不会不知道那是谁发的。
梁世桢点进去,目光顿住。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偷怕的。
可更叫他呼吸一顿的是,这张照片的配文是。
「想念我的梁先生。」

“耶!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梁总大发慈悲!”
快步而出的梁世桢并不知身后这一阵欢呼,他走到外面,呼吸晕出大团白雾,取出手机拨电话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你故意的,”梁世桢一贯低沉的嗓音含有几分咬牙切齿,“是不是?”
知道他在工作,知道他回不去。
故意用这样的照片这样的文字来扰乱他的心神。
全蓁唇角微微上翘,佯装无辜,“什么故意,我不知道呀。”
她正在敲键盘赶论文,噼里啪啦的声音模糊掉她的笑意,听起来反倒真的有几分困惑。
但梁世桢知道,不是。
他沉沉吐息,胸腔内升腾着一片什么,近乎破天荒想丢下工作不管,但是自小培养出的自制力绊住了他,他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将电话挂断。
办公室内的愉悦气氛尚未持续五分钟,梁世桢便去而复返,脸色更差。
众人见他回来,一时吓住,齐齐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梁世桢来回扫着面前这十几张陌生的面孔,最终将目光定在Jack身上,那话是对着他说的,却是询问在场所有人的。
“你们平时就是这种工作态度?”
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梁世桢这话一出,大家恨不得连呼吸都被进化掉,就变成鱼好了,沉到水下,无声无息。
Jack终归是负责人,尚有几分担当,忐忑几秒后站出来揽责任,“抱歉梁总,是我管理不当。”
“你何止管理不当,”梁世桢眸光落在他面上,语气压迫性很强,“我看你是相当失责。”
Jack心口突跳,面色一霎白下去。
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在天然的领导者面前,俨然像回到学生时光,因为做错事被教导主任拎到班级门口单独训斥。
Jack喉结滚了滚,正想再度开口,梁世桢口吻倒是淡下去,瞥他一眼,大步向办公室走去,“你跟我进来。”
“说说你目前的困境。”
梁世桢坐在办公桌后,点燃一根烟,嗓音沉缓。
他很懂得恩威并施,批评是手段,但是达到目的才是他要的结果。
Jack顿了顿,意识到方才那波已经过去,他赶忙道,“流程周期太长,这里效率不比港城,许多事推进不下去。”
“为什么不向集团求助?”
Jack欲言又止,“不是我不想,但……”
剩下的话不必说,大家都明白。
梁氏这种规模,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能叫梁世桢过目,他只能抓住那些最主要的,最重要的,而郑嘉勖那边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总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无论如何,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估,德国这边本就算试水的项目都是可以拉长战线而暂且被搁置的部分。
梁世桢微微颔首,没再就这个问题聊下去,他掸了掸烟灰,将面前这份摊开的工作报告扔过去,“Jack,这份报告你满意么?”
Jack屏住呼吸,摇头。
梁世桢低笑,“你都不满意的东西,你拿来糊弄我?”
Jack到德国前便跟梁世桢接触不多,甚至于,唯一的一次交集还是那次他点他为负责人,所以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小梁总一直都是远远坐在最高处俯瞰下方的形象。
现在他走下来,坐到了他的面前,他只觉得威压自四面八方袭来,他后背冒汗,恨不得亲手再将他送上去。
Jack抹了抹脑门,胜在态度端正,“对不起梁总,我拿回去叫他们重写。”
梁世桢看着他,“怎么写?绞尽脑汁将没做过的事编一遍?”
Jack沉默了。
梁世桢说,“这段时间我会经常在德国,这种工作态度如果再叫我发现一次,你们团队立刻解散,集团重新派人过来。”
Jack听出一点弦外之音,鼓着勇气问,“梁总,您的意思是……德国这边照常进行?”
“不然?”梁世桢吸口烟,反问,“你觉得应该暂停?”
“不、不是。”没人一开始就想做条咸鱼,Jack总归还是高兴的,“那太好了,有您坐镇,事情一定会很快顺利的。”
梁世桢笑一笑,“我又不是神仙,顺不顺利,还得看你们。”
全蓁将预计在德呆两到三年,甚至更久,梁世桢其实有意扩大德国这边的市场,但这种决定暂时还没有必要告知Jack,他也需要时间考量,考量他究竟有没有能力负责规模更大的项目。
Jack一出去便被团团围住,但他们不敢叫办公室的梁世桢听见,声音压得很轻很轻。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被骂?”
Jack白她一眼,“你说呢,吓死我了。”
“辛苦Jack应对大老板,晚上我们请你喝啤酒。”
“还喝啤酒?”Jack努嘴指一指办公室内那道专注工作的身影,后怕道,“梁总要常驻,你们再跟以前一样糊弄我,就自求多福吧。”
“常驻?怎么会突然常驻?”有人不理解,“我们这个项目有哪里特殊吗?”
“谁知道,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梁总嘴巴破了?”
“嗯?哪里?”
“就右边嘴角啊,只是快好了,看着不大明显。”
“好啊你,我们都怕死了,你居然还有时间去看人家的嘴巴。”
“哎呀不是,太帅了嘛,天天看这些欧式的都看腻了,还是我们中式帅哥耐看,要不是梁总气场太强,我高低还敢再多看会。”
“所以……问题来了,梁总的嘴巴是怎么破的?”
“那还用说,女人呗。”
“所以……人家可能是来泡妞的?”
“谁知道,有钱人嘛,不过快别说了,小心被听到,我们都要倒大霉。”
Jack比这群光知道瞎猜的机灵多了,他这些年很少回港城,但当年积攒的人脉却总是在的。
Jack敲开一位相熟且如今已晋升为公司高层的同事对话框,颇为含蓄地问,“Eddie,梁总到德国来了,这次是有什么指示啊,我怎么有点搞不明白呢?”
“不用明白,少说话,多做事。”Eddie秒回,“人家是去陪老婆的,跟你没关系,别多想,别害怕,安心啦。”
Jack很震惊,“梁总结婚了?”
Eddie见状回得很慢,有点高深莫测的意思,“Jack,有空还是能多回港城看看,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刺探结束,Jack陷入了一瞬的迷茫。
梁总结婚了,他是顺道过来陪老婆的。
但是这老婆陪着陪着,他竟然选择过来工作,工作就算了,不光嘴上带伤,心情还不好。
Jack脑中缓缓萌生出一道模糊的猜想:难道梁总娶了位小辣椒?
下午四点,全蓁终于将初版论文的最后一个单词敲完。
阖上电脑站起身,她刚才在手机上打的Uber正好到了。
全蓁裹上围巾推开门,慕尼黑的雪好像下个没完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极具德式风格的街道上,眼前一切都罩上一层清冷的朦胧色彩。
全蓁拉开车门,轻呼一口气。
玻璃车窗是模糊的,擦过后很快复原,全蓁歪靠着,透过仅有一方未被蒙盖的不规则小框朝窗外看去。
五颜六色的建筑自眼前闪过,好像一条延长的彩带,从她的视野这头烧到那头,待约莫烧得差不多,目的地也到了。
全蓁下车,就着梁世桢给她的地址找过去。
他并不知道她会过来,因而这地址只是一个笼统的大概范围,全蓁约莫找了一刻钟,依旧不得章法。
她像是茫然的雀,不知该栖在哪处树枝,直到这时,才终于觉得自己冲动。
全蓁吸了吸鼻子。
只是一个模糊的区域,怎么就可能这么巧呢。
这时,大概是她的神情吸引到旁人的注意,有人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全蓁勉强笑了下,微微摇头。
她摸出手机,正准备给梁世桢打电话。
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好似近在咫尺。
“蓁蓁?”梁世桢有些不确定,因而那喊得声音便格外低。
但全蓁却一下听到,转过身,迟疑一瞬后,她直接奔过去,将自己送入了他的怀中。
还好,是能够遇见的。
还好,她终于找到了填补他灵魂的树枝。
全蓁在这一瞬感到圆满。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察觉不到所有目光,她只想继续这个拥抱。
她的主动感染到梁世桢,他没再管旁的,用力箍紧手臂,将人按进心口,深深嗅闻她身上经雪荡过的幽幽茉莉花香。
就是她,没错了。
梁世桢禁不住笑着抚一抚她的头发,“怎么这么傻,我马上就回去了。”
全蓁摇摇头,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认真看他,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傻。
他为她奔波那么远来到这里,她只是过来接他下班。
傻的才不是她,另有其人。
可是全蓁刚一张口,忽的看到梁世桢身后的那群人,直接怔住了。
而以Jack为首的同事们显然受到的惊吓比全蓁还要大。
人、人不可貌相……
不是说梁太太是个小辣椒吗,可他们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还、还有,他们现在面前的这个温柔似水和颜悦色的男人还是之前杀过来的那个一脸不悦的梁总吗?
人的气质怎么能丰富到这种地步,发火时简直吓得他们两股站站,现在又腻歪得他们恨不得原地消失。
全蓁从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读出一条统一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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