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偏宠by陆今宜
陆今宜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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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近视?什么散光?”
沈令伊刚进门,恰好听到这句,她是跟全蓁一起进来的,性格又比较自来熟,拉着全蓁便往陈瑜那里凑。
全蓁每次见陈瑜,都有种见长辈的局促感,她喊声“陈老师”,两手放平,端正坐好。
陈瑜看她一眼,笑,“你怎么这么拘谨,大家都是一家人,放松一点呀。”
全蓁也很想放松,但是无果,习惯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一时能改变的。
陈瑜见勉强不来,倒也没强求,回答沈令伊方才的问题,“诗潼这孩子,我看她就是出门t太少,刚刚竟然跟我说,觉得方邵挺帅,我问她是不是近视来着。”
姐姐看自己弟弟,永远相看两厌。
陈瑜是真看不出,方邵哪里长得可以。
但实际上,方邵长相风流,又很会玩,正正好便是年轻女孩子最钟爱的那一款,沈令伊很诚恳点头,“其实真的不赖,如果我上学时遇到这种学长,我搞不好还会暗恋他呢。”
她为求认同,说完,看向全蓁,“是吧蓁蓁?”
全蓁很随大流地点头,反正不管怎么样,点头微笑就是了。
陈瑜听罢直呼“救命”,站起来深呼吸,“我的天哪,我真搞不懂你们年轻女孩子。”
她在花园椅子旁绕了半圈,越想越觉得离谱,索性说声出去透气,径直从后门迈出去。
刚出院门,便碰上抽完烟回来的梁世桢与叶怀谦。
他们倒没约时间,只是恰好一起到,正好上次叶怀谦找梁世桢投了点钱,这次碰上,便借着这根烟的时间深入聊了聊。
见陈瑜夺门而出,梁世桢将人拦住,低声问,“怎么了?”
人的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同样,不幸也是。
陈瑜见这两人衣冠楚楚,一派精英样,再看自己弟弟,花枝招展,像只孔雀,而因为方邵过于烂泥扶不上墙,父母近来已经开始对她施压,有意让她放弃清闲的学校生活,到公司去历练。
陈瑜养老般的生活即将宣告完结,她本就苦大仇深,现在更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见了梁世桢与叶怀谦也懒得迂回,自暴自弃道,“里面三个小姑娘在对方邵犯花痴,我呆不下去,先走一步。”
三个小姑娘……对方邵……犯、花、痴?
这话一出,原本和颜悦色面目舒展的梁世桢与叶怀谦眉头齐齐蹙起,脸色一时全都阴沉下去。
连带着,周边气温都好似突降好几度。
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前兆。
餐桌上,全蓁第三次去瞄梁世桢的脸色。
她很困惑,总觉得这人好像不大高兴,但这股不悦非常之微妙,若有似无,若即若离。
全蓁不理解,抿唇思考片刻,总觉得……她没有惹到他啊。
难道是工作不顺心?
正想着,手机忽地一震。
沈令伊的求救信息发得十万火急,“救命!SOS!我又惹爸爸不高兴了!”
“爸爸?你爸怎么了?”全蓁默默敲字。
沈令伊:“Ohh,sorry,少打两个字,是我的金主爸爸,不是真的爸爸。”
全蓁:“……”
她看眼叶怀谦,又看眼梁世桢,蓦地发现,二位脸色冷得如出一辙。
全蓁拧一下眉,悄咪咪打探,“他为什么不高兴?”
沈令伊:“还不是怪你的陈老师散播谣言!她说,我们三个还喜欢方邵!”
“还”?
全蓁瞪大眼,“……怎么可能?”
沈令伊:“就是呀!完了完了,反正我完了,我这张嘴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我不管我要跑路了,你速速掩护我!”
沈令伊打完这行字,“唰”一下站起身,“蓁蓁,你陪我去一下洗手间吧。”
可还没等她说完,叶怀谦那目光便扫过来,“坐下。”
他嗓音很淡,语气却很吓人,沈令伊秒怂,撇着嘴,“唰”一下又坐下了。
全蓁这时已经站起,见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小心扫眼梁世桢,小声说,“那我自己去一下洗手间。”
梁世桢看她一眼,嗯了声,他那隔着镜片的目光瞧着极淡漠疏离,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令伊隔空递给她一个“祝你好运”的默哀神情。
全蓁洗过手,站在镜前沉思。
据她的了解,梁世桢跟叶怀谦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讲道理,没有那样小气,再说,只是附和点点头,场面话而已,有什么要紧。
这样想着,她惴惴的心渐渐落下来,随手抽张纸巾将手指擦干,打开门,正欲回餐厅,脚步忽然顿住——
卫生间外,梁世桢正倚在窗台旁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指尖,他那冷淡至极的眼眸与透过窗的月光一同投过来。
可真的冷淡吗。
为什么她觉得,那眼眸极深邃,正酝酿着一场几欲让她承受不住的风暴。
全蓁下意识屏住呼吸,那颗惴惴的心再度飞速跳动,它快得好似要蹦出胸腔,不受控制得吓人。
这是一种对于危险降临前本能的直觉。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完全正确。
将将被打开的门再度合拢,可她的月退却一霎被分开。
他将她压在门板上,眼眸极深,距离极近,呼吸掺着酒液与烟草气息,热而滚烫,那目光好似要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烫出一个永恒的疤。
这是在别人家里,别人的卫生间,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过来,全蓁紧张到呼吸骤停,“等等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嗯?”梁世桢不放开她,反而将她压得更紧,他的唇距离她仅咫尺,呼吸喷洒,好似变相的痴缠亲吻。
全蓁受不了他这样低沉的嗓音,这样深暗的注视,别过头,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陈老师跟方邵是姐弟,他们的姓却不是同一个?”
梁世桢:“……”
这种时候,她竟然在想这个?
梁世桢脑中蓦地跳出方邵那模样,“花痴”二字再一次自眼前滚过。
所以,她究竟喜欢多少人的脸?
对多少位男士夸过他长得好看?
腰身被用力一箍,全蓁被那力道带得仰起头,她不得不惊惶地跟他对上目光,冷白日光扫下来,将眼前男人的情绪衬得格外明显。
他不高兴,而且很不高兴,转移话题毫无作用。
全蓁转一下眼眸,果断认怂,“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梁世桢若有似无捏着她的颈,他完全拿捏住她的命门,好似她只要回答得不对,他便能在这里漫不经心惩罚她的心猿意马。
全蓁被捏得整个人都缩起来,在梁世桢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敏.感点,腕心会发麻,颈后会发软,更别提……当他的手掌移到别的地方时,全蓁整个人被激得颤了一下,“别!别……”
她怕了,两手抱住他的腰,软绵绵撒娇,“我错了,”下一瞬又委屈,“可这也不能怪我……诗潼那么说,伊伊也那么说……我……”
她只是从众,从众是人的天性,难道这也有错?
好不讲道理。
全蓁不敢讲,可梁世桢看得明白。
倔强不知错的小朋友当然需要被惩罚。
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怎么会长记性。
所以……那束缚很快被解开,全蓁被梁世桢抱起,整个人腾空的同时,莓果应声而出,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低头,唇却被一瞬封住,与此同时,山丘起伏,山峦浮动,她沦为砧板上的鱼肉,猎人手中的羊羔。
双眼涣散而迷离,她的失重来得如此迅疾而真实。
全蓁眼中迅速蓄起一汪泪,他不怜惜她,他在欺负她,欺负地专心致志,聚精会神,惩罚意味很快变质,快乐的已不知是谁。
全蓁要哭了,眼泪要掉不掉,他没有在吻她,他在吻别的令她心跳加速呼吸迷乱的地方,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倾洒的银辉好似烈火,烤得他们如折如磨,如置盛夏。
门外脚步声倏而靠近,又一霎远离,全蓁的心亦这样七上八下,起起落落,提到心口,又猛地坠下去。
不知多久,当她伏在他肩头缓缓平息时,脸上已满是泪痕,梁世桢替她擦,她已经没力气别过头表示不满。
她这副模样,没有男人能够无动于衷,梁世桢吃饱,阴郁情绪一扫而空,讲话也温柔起来。
“对不起,”他低头吻一吻她的眼睛,道歉道得十分干脆,“下次不要那样夸别的男人。”
他喉结吞咽一下,坦然承认,“……我会吃醋。”
全蓁嘴巴上没有多余精力骂他,当然,主要是不敢。
她害怕再来一回,但在她心里,梁世桢的好印象已经经此一事全然被推翻。
他不光不讲道理,小气,占有欲强,为人还极其恶劣,超级过分,还……除此之外,还很瑟!
而与此同时,在外不小心听到部分又匆匆离开的陈瑜同样表示:救命!诗潼还是太不了解他哥哥了!男人结婚前后变化真的好大!!
这天晚上,全蓁是穿着梁世桢的西服被他抱着提前离开的。
她甚至不好意思自己去打招呼,衣服潮得好明显,他们离席这样久,大家又不是傻子,总之,全t蓁实在没脸见人。
这一路,全蓁都没有理梁世桢,准确来说,从上车起,她就执着得没有再看他。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较什么劲,但较劲嘛,哪有那么多道理。
他让她恼,让她哭,让她连道别都不好意思,难道还不够吗。
梁世桢逗了她一路,没有任何用。
小姑娘很倔,倔到不肯搭理他的任何示好。
于是梁世桢索性转道,叫司机开去就近的商场。
到地方后,全蓁不肯下车,勉为其难偏头,瞥他一眼,“你做什么?”
梁世桢牵她的手,答得很是理所当然,“表达我的歉意。”
其实这场气生到这里基本差不多,全蓁看眼灯火辉煌的商场,小声说,“我不要。”
她甚至都没看是什么,梁世桢觉得好笑,示意她下车,“没关系,先去看看。”
全蓁看眼身上的西服,拒绝。
梁世桢掀开扫一眼,又迅速盖上,“没事,穿不穿都行。”
没多大痕迹,这样反倒挺欲盖弥彰。
全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西服脱掉,欲盖弥彰也好过没有安全感。
因为不知道梁世桢会来,所以店内并没有提前清场,两人到时,店长愣了下,随即迅速迎上来。
“梁先生,您要的东西今天刚到,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送达,叫您亲自跑一趟。”
她话说得漂亮,交谈间,将人领去贵宾室。
梁世桢明显是早有准备,他知道,Sales知道,只有全蓁一脸懵。
“什么东西啊?”她悄悄问。
梁世桢笑,但搞神秘,“一会你就知道。”
全蓁的确很快就看到了实物。
那是一颗粉钻做成的项链与耳环,只是与从前不同,这次的耳环是耳夹样式,谢天谢地,全蓁终于能够戴上。
Sales为她试过后站在她身边称赞,“真的很衬您,这颗宝石就像是为您量身定制。”
哪怕全蓁寻常并不精通这些,也知粉钻是出了名的昂贵。
更别提,梁世桢一早就已经定下。
全蓁看他一眼,偷偷别过头,小小声,“休想用金钱贿赂我。”
梁世桢跟她一同站在镜前,指尖轻轻拨一下她的耳垂,偏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含混着笑,低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全蓁假装听不懂,在镜子里瞪他一眼。
她这眼很没威慑力,配合微微薄红的脸颊,反倒惹得人又想欺负。
梁世桢滚了滚喉结,略有些生硬地移开目光。
从店里出来,梁世桢忽的手机震动,他朝全蓁扬一下手,握着手机走去一旁接电话。
全蓁手被他牵着,没站太远,有一搭没一搭踢着鞋尖。
这通电话时间有些长,讲了五分钟都没有等到结束,但全蓁倒是等来一位老熟人。
他带给她的回忆并不友好,全蓁还是在察觉到他那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打量目光时才惊觉,这个人她似乎认识。
孙骞独身一人,身旁并无人作陪,路过全蓁身边时,他的目光从她的手上辗转至她与梁世桢牵着的手,又从他们相握的手转到她另只手上那价值不菲的品牌。
有些人的视线叫你如沐春风,而有些人的视线令你宛如吞咽一只苍蝇。
很明显,孙骞属于后者。
可他似乎并不这样觉得,甚至于,他知道,但他故意。
反正只是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全蓁没说话,轻轻拽一下梁世桢的衬衫下摆,在他视线撇过来的那瞬间,孙骞好似被惊到,迅速离开。
全蓁自嘲地勾了下唇。
你看这些人,真的很懂得拜高踩低。
柿子哪个软,便挑哪个捏。
因为这件插曲,全蓁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
她知道,自从全耀辉故意伤人被送进去后,他那边的许多亲戚都在说她心肠狠毒、忘本、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放过。
可全耀辉的所作所为却被他们自动忽略,好像父亲是一枚无限期的免死金牌,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是父亲,就可以逃脱一切指责。
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这个道理,全蓁不明白。
而全耀辉确认进去后,倪曼婷便将家中所有值钱物件变卖一空,扔下自己口口声声最疼爱的儿子跑路。
这一刻,全蓁竟然因为全鑫成与她同病相怜而感觉到一丝快感。
她一方面唾弃自己,一方面又觉得全鑫成好可怜。
所以,在这种矛盾的心境下,全鑫成的开销一直都是由她在负责。
总之,好复杂啊。
她既狠不下心,却又没有真的那么好。
全蓁甚至觉得,自己对全鑫成的帮助并非出于姐弟情谊,而只是为了弥补自己那不小心露芽的阴暗面。
一旦想到这里,她就会更加唾弃自己。
“怎么了?”梁世桢偏头看她一眼。
全蓁不知自己走神得厉害,“啊”一声,撞进一双深沉的眼。
她蓦然感觉脆弱得厉害,双手伸过去,抱住梁世桢的腰,“你觉得我坏吗?”
“哪里?”梁世桢意有所指。
全蓁抬眸瞪他一眼。
小姑娘脾气越来越大,梁世桢招架不住,笑一声,“好了,说正事,怎么突然问这个?”
全蓁用手指卷他的衬衫,嗫嚅,“就……我其实从小就很讨厌鑫成,现在也没有喜欢到哪里去,但我又要装好人,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管他,叫他感恩戴德,可实际上……他是无辜的,也确实没人管他……”
全蓁讲得很委婉,但梁世桢听明白了,他不答这问题,只问,“刚刚碰到谁了?”
全蓁低头,“这不重要,我就是突然自己很矛盾。”
“矛盾在哪里?”
“就刚刚……我讲的那些,而且我爸那件事,你会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梁世桢低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她,“过分在哪里?”
他那目光毫无探究,仿佛只是真诚发问。
全蓁眨眨眼,忽然被他问住。
梁世桢抚着她的头发,嗓音低缓,“你父亲做事冲动,你对他有怨,很正常。他偏心,你对弟弟有怨,这也很正常。现在你是在为你父亲对弟弟尽责任,他应该感激,而不是怨怼。”
“全蓁,人无完人,君子论迹不论心,孔孟对圣人的标准都没有这样严苛。”
“不必太为难自己。”
暗色调的灯光下,他眉眼锋锐,下颌凌厉,而在这种氛围里,他的嗓音听上去好似一把正在徐徐拉开的大提琴,低沉而动听。
全蓁不由仰起头,深深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的衬衫永远扣至顶端,矜贵而庄重,而他的目光又是那样柔和,充满年长者的包容。
全蓁觉得自己被安慰到,豁然开朗。
她伸一只手去勾他的脖子,小小声,“……突然好想亲你。”
这好像是表达喜欢最最明显的明示了。
梁世桢永远快她一步,在她够上来前便已主动俯身,承了她难得主动的献吻。
“唔……”全蓁被抱坐到他身上,心有余悸按他的手,“不准亲别的地方。”
“好。”梁世桢嗓音微哑着答应。
可还没亲一会儿,全蓁又忽的向后仰头,退开翻旧账,“你不准主动,我还欠你两次,我主动。”
她竟然在这种事情上都有一种莫名的好胜心。
梁世桢无奈,轻笑着将手松开,居高临下睨她,像是全然放手,看她究竟能弄出何种名堂来。
全蓁抿着唇,谨慎得一点点靠近,像是刚刚见到人类的小鹿,懵懂而无知。
她生怕被抢夺先机,试探再试探,然而那试探无异于野火燎原,即将成功时却还是被梁世桢猛地扣住后脑勺,反客为主。
“唔……”全蓁被他突然的入侵激出一声轻喃。
与此同时,她悲催得想,这两次,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还上。
车内气氛暧昧之极,全蓁完全被梁世桢掌控,那一点开小差的想法也消失殆尽。
但好在,这只是一个安抚意味的吻,侵入之后便是绵长的温存。
梁世桢一点点啄吻至她的颈间,全蓁被他亲得又麻又痒,不住想躲,奈何躲不开,她只能抱住他的头,抚摸他的发,双眼失神得望向车顶。
但那吻很快回到她的唇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啄。
全蓁被他亲得大脑混沌一片,但鬼使神差想明白一件事,“梁世桢,我喝醉那晚肯定不是我主动的吧?”
他连她清醒时都不让,更别提喝醉。
“现在才反应过来?”梁世桢低低笑一声,最后啄一下她的唇作为结束,似某种嘉奖,他埋在她肩窝,那声调喑哑性感得要命,“还不算太笨。”

第50章
全蓁提前离场,根本没有吃饱,车开t到半途,她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肚子,食欲如潜藏在黑夜中的兽,一点一点显露原形。
梁世桢侧身瞥一眼,嗓音平静,“饿?”
全蓁如实点头。
如果不问倒也还好,但是被点出后反倒变得难以忍受。
又想到究竟是谁让她遭的这份罪,那消沉下去的怒意瞬间上涨,全蓁不由下意识瞪了眼梁世桢。
珠宝发挥的效用已然消耗殆尽,她的埋怨卷土重来,生动如暗夜中遇到的一只小白猫,不知伸爪子挠人,只知这样半是怨半是嗔地看着你。
梁世桢被她看得心口发软,无奈想笑,但料想若是笑出声,恐怕更不好收场,只扬了扬唇,再度伸手将人扯过来。
全蓁躲闪不及,整个上身伏在中控台,一手被他扣住,一手勉强撑在他月退上保持平衡,那件宽大的西服外套垂下半侧,露出她纤长的脖颈与单薄的脊背。
她有种未经雕琢的美,但许是因先天条件过于优越,丝毫不显得质朴,反倒似清水芙蓉,夜间山茶,茉莉般的沁人心脾。
梁世桢指腹抚上她水润的眸,视线掠过她花瓣般的唇,最终揽着她的腰,慢条斯理拍两下,低声问,“去吃饭?”
全蓁很有脾气,不假思索,立刻摇头,“不吃。”
梁世桢笑,“真不吃?”
“真的、不吃。”
全蓁挑衅看他,头昂得很高,当然,若不是耳尖那一抹泄出她心事的粉红,这气场会拿捏得更像一点。
梁世桢定定看她一眼,将人松开,理了理袖口,挡板揿下,他淡声吩咐,“回别墅。”
原先是要顺道去趟公司,梁氏周围吃喝玩乐的地方很多,全蓁原准备趁他去办公室时随便买一点,现在小心思被识破,她的计划提前宣告失败。
全蓁拧眉,再次被气到。
她生气时,秀眉是微微蹙着的,嘴唇是抿着的,胸口是轻微起伏的,不开口,但就是无端让人想欺负。
梁世桢伸手,拨了拨她小巧的耳垂,嗓音很低,“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全蓁多倔,说了不吃当然不可能轻易改口。
她决心今晚将自己饿死,狠狠拍了下梁世桢的手背,正欲往车窗那挪,那清脆响亮的一声却叫她瞬间愣住。
……这可能是梁世桢人生中第一次被打。
全蓁好心虚,她也没用力啊,怎么会这么响。
车内安静数秒,连司机都在默默屏声息气。
梁世桢浑然不在意,放在她耳旁的手挪至颈后,捏了捏,“消气了?”
全蓁现在哪里还气得起来,后颈那地方被他捏得又麻又痒,全身有如过电,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嗯……”
也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别的什么。
一巴掌换回一个好说话的小姑娘,这买卖不算亏。
梁世桢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病,被打了竟然心情还不赖。
他看着她,继续问,“想吃什么?”
折腾过一通,全蓁现在是真的饿了,她气焰不再嚣张,讲话也真心实意起来,“什么都可以?”
“嗯。”吃个饭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全蓁见状,睁大眼追问,“你饿吗?”
梁世桢:“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一般,一般的意思就是不吃。
可能是吃过的见过的实在太多,他对食物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兴阑珊感,好似只是纡尊降贵用两口,权当解闷。
既然他不吃,全蓁的选择性就躲起来。
她眨眨眼,语调轻快,“我知道一个地方。”
梁世桢没想到,全蓁口中的地方居然是港城学院附近的一条小巷。
巷弄内,暗红灯光投射,霓虹闪烁,幽绿色的灯牌四处歪斜,通行道路很窄,饶是司机车技再好,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辆劳斯莱斯根本开不进去。
司机一时为难,回头请示,“梁先生,您看……”
梁世桢没说话,瞥了眼全蓁。
他是她带过来的,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全蓁根本没准备带他。
这种地方,油污混杂,吃的单纯是感觉和热闹。
她可忘不掉,她上次带他去川菜馆,他是怎么扫兴的。
身上痕迹早已干透,那点颈后微末的红痕将头发放下,遮一遮便好,全蓁垂首检查后,利落将梁世桢的那件西服脱下,抖开,塞到他怀里。
她无情得好似晚间紧紧抱住他求饶的那个人不是她。
梁世桢眸光深暗,面色几无波澜,在全蓁打开车门,又折身回来叮嘱他在车内等,她一会就回来时,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五分钟后,梁世桢跟全蓁一前一后站在一处热闹非凡的摊档前。
周遭熙熙攘攘,港城学院的学生用功完,一窝蜂涌出来吃夜宵,汗津津的,青春的,吵闹而鲜活的气息跃动着。
梁世桢黑衬衫西裤,指尖夹根烟,站在这群学生间,不自觉便散发着一股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淡漠与疏离。
全蓁小心向后瞄一眼。
她没想到,梁世桢竟然会跟下来。
他这个人气质太高级,姿态又落拓,现在踏着这片水泥地,不像堕入人间,倒像是将现场衬为某种文艺片中嘈杂纷乱的背景板。
而他的视线又是那么具有存在感,以至于,她很明显感受到,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此刻正一寸寸扫过她微微收紧的肩胛,稍稍露出的耳廓,最终,停留在她后脖颈被他口允过的欲盖弥彰的淤红那。
二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却仿若步步紧逼的狭小过道。
全蓁被他盯得后脑勺发麻,尾椎骨泛起酥软,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叫梁世桢到旁边等一等时,身旁一道声音响起来。
“全蓁?”
全蓁下意识转过头。
这个人,有一点眼熟,但她不是很能想起来,思索片刻,她谨慎开口,“请问你是?”
男生见她没想起来,面上闪过一瞬尴尬,但他很快调整好,笑着说,“我大你两届,医学系,陈望。”
这话说完,全蓁恍然大悟。
这位学长,就是开学跟她表过白惨遭拒绝,曾被沈令伊暗恋,最终决定再不找全蓁这种类型的那位。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望看出她的疑惑,指了下旁边的医院,说,“要值夜班,出来买点东西吃。”
说完,他随口问,“我记得你以前就很爱吃这家是不是,怎么样,还是老两样?好久没遇见,给我个机会,我请你。”
他笑容温和,态度友善,呼之欲出的小心思自诩藏得天衣无缝。
但安静听完全程,同为男人的梁世桢怎么可能看不出他那点意图,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呼出一口烟。
陈望浑然未觉,还在坚持。
全蓁抵挡不住他的热情,眼见牵扯间,两人的手即将碰到一起——
梁世桢散漫抬臂,将全蓁拉到自己这侧,隔开她与这位过分热情的前同学。
“抱歉,”他扫眼面前的陈望,语气很淡,“我太太的账,我想还用不到别人来结。”
“太太?”陈望震惊,看向全蓁,“你结婚了?”
全蓁“啊”一声,点头,“是。”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只是出来吃夜宵,都能碰上认识她的人。
这桩原本预备保密的婚姻已经漏如筛子,全蓁不介意多一个人知道,点头点得十分干脆。
梁世桢瞥见,沉冷面色稍霁。
这段插曲过后,陈望再度伤心退场,一次勇敢换来终生内向。
全蓁看眼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同情。
这同情被梁世桢发觉,他不悦蹙起眉,大掌掰过小姑娘的脸,沉沉望着她,“看什么?”
两人此刻正在往回走,全蓁被他动作弄得吓一跳,手里拿着的鱼蛋都晃了一下,差点掉落在地。
好不容易才买一次,全蓁珍惜得不得了。
“没看什么啊。”她嘟囔着声,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话说完,眼前骤然拢下一片阴影,梁世桢欺身靠近,慢条斯理地将她逼至墙角。
薄淡的光自巷子口飘散,她眼前所见,只剩男人挺括的衬衫,视线往上,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双黑沉的直直望着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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