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他那目光有无过滤都是那样的深邃,令她无端觉得危险。
她紧张舔了舔唇,不知他又想做什么,空出来的手已下意识放到车门边,逃跑的意图十分明显。
梁世桢眉头轻蹙,但这次,他没再强行扣住她,实际上,车内是上锁的,她根本出不去。
全蓁也是按下后才知这一事实。
她更紧张了,看着他的目光宛如一头仓惶的小鹿,受了惊,却又无处可逃。
梁世桢喉结轻滚,目光含着浓浓的意味重重落在她面上。
紧接着,她的脸被他的掌心托住,一方柔软的软帕抚上她的面颊,他轻轻地将她流淌过泪水的眼角擦净。
全蓁怔怔的,很不适应他这样的忽冷忽热,兀自偏头试图挣脱,却被梁世桢不由分说又转了回来。
“别动。”他阻止她,嗓音磁沉得要命。
全蓁一时没敢再动,垂下眼眸,口中却很诚实地嘟囔起来,“烂好心……”
他放过她,替她擦眼泪,换来的竟然是一句骂。
梁世桢气笑了,雨大概是小了些,衬得他那声抵在她耳边的嘲笑格外清晰。
他说她,“……生人唔生胆。”
全蓁躺到床上,翻个身,越想越是不服气。
他凭什么笑她胆子小。
是个人,被他那样吓一吓,都要被吓破胆的好吧。
正想着,腰后不知撞到什么,全蓁轻嘶一声,将上衣掀起,然而偏转角度有限,她无法看清自己目前的情况。
全蓁起身站到镜前,再次用那样扭转的姿势看过去。
镜中映衬出她薄薄的腰,但在那腰窝中央,泅着一团尚未消散的浅浅的红,全蓁试着摸了下,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她摸着摸着,掌心移到方才被梁世桢碰过的地方。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又好像……仍旧在方才那个不太美妙的雨夜。
……他是想要吻她吗。
是想要气急败坏、愤怒地吻她吗。
全蓁又一次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她恍然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全蓁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份杂念从脑中驱赶。
然而当她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人却正好是梁世桢。
她怔了下,脸突然就烫起来,因为她刚才脑中那不合时宜的回溯。
全蓁禁不住咽一下唾沫,语气有些下意识的生硬,“做什么?”
这口吻近乎于赶客了。
可见她心中依旧有气。
今夜是他失礼在先,梁世桢并不计较她话语中竖起的刺,将医药箱随手搁在门口的实木衣柜上,语调平和,“看看你的伤。”
全蓁下意识捂住腰,“什么伤?我没有受伤。”
梁世桢的目光顺着她的手不疾不缓瞥过去,他的嗓音甚至是带着点微微的笑意的,像调侃,“刚刚在车上,不是你又喊又哭,说我把你弄疼了么?”
全蓁:“……”
虽然是事实,可这样陈述真的好暧昧。
全蓁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又烧起来。
她还没有让他进屋,所以梁世桢就站在门口等着,微微垂头,看着她。
明明很放松很懒散的姿势,由他做出来却莫名有股威压感。
全蓁有点害怕,看眼面前放着的医药箱,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冷白的灯光下,她看上去有种精致的脆弱,像是被雨刮到的瓷娃娃,柔弱而无辜。
梁世桢盯着看一眼,强迫自己将目光挪开,淡淡“嗯”了声。
全蓁于是抱着医药箱往卫生间走。
她今天穿的是短款紧身上衣搭配微喇牛仔裤,行走间一截纤细腰肢若隐若现,梁世桢眸光暗了暗,正欲转身离开。
里间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一声短促的惊呼。
梁世桢想都没想,直接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将门推开。
此刻,全蓁正蹲在地上捡拾玻璃碎片。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她今天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消毒药水没拿稳,瓶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连带着牛仔裤都被溅上一块块痕迹。
“嘶——”
一块玻璃轻划过指尖,全蓁眉头微拧,将玻璃自暴自弃扔到地上。
莫名其妙被告白,莫名其妙被发火,现在手又被划伤,她今天到底要不要这么倒霉。
正想着,头顶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全蓁蹲在地上,遽然抬眼,她沮丧太过,甚至都没有发现梁世桢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密闭的空间内,他倚在门边,看着她,头顶倾泻而下的灯光将他的面色衬得十分柔和,给人一种他此时此刻似乎很温柔的错觉。
然而这并不是错觉,梁世桢俯身,将明显不太开心的她从地上拉起来,他握着她的指尖,那上面冒着血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说着,去医药箱中找来碘伏,消完毒后又拿出创可贴贴上。
温柔且耐心的举动,可全蓁不为所动,将手强硬抽出,别开脸,很是倔强,“不要你管。”
梁世桢追随着她的目光,似觉得她这反应有点像小朋友置气,轻笑声,嗓音低低地问,“为什么不要我管?”
全蓁抬头看向他,“你总是这样,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刚刚还要吃了我,现在又过来装好人……”
梁世桢对上她的目光,语气淡淡的,“那是你不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全蓁倔强仰头。
可梁世桢却又不肯再说了,他的手向后探去,好似要将她拥住,可全蓁知道,他是要看她腰后积红的那一块。
她的后腰抵着洗手池冰冷的岩面,在梁世桢的手碰到时,她几乎无可避免想到在车内的那一幕,全蓁瑟缩了一下,将他手按住。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在力气上比得过梁世桢,情急之下,全蓁索性抬手,将他的眼睛捂住。
因为捂着他的眼睛,所以他的呼吸,他眼睫的翕动都在她的掌下清晰可闻。
全蓁蜷缩着指尖,却又不肯放开。
他本就离她近,现在这样,从镜中看去,更好似缠绵。
全蓁小声说,“真、真的没事……”
可梁世桢视线受阻,却依旧毫无阻碍地将手放过去,他熟稔的程度宛如在梦中触碰过无数遍。
察觉到全蓁身体一瞬的僵硬,梁世桢将手松开,问,“这样疼么?”
全蓁咬唇,摇一下头。
意识到他看不到,她顿了下,忙开口,“不疼。”
“真的?”梁世桢蓦地将手掌隔着衣服放上去,趁全蓁没防备,轻轻向下压了一下。
全蓁唇间立刻溢出一声疼。
梁世桢知她在撒谎,接着问,“破皮了么?”
全蓁这下答得果断,“没有,只是有点红。”
像是生怕她不信,要亲自确认,她说完又补充,“真的。”
梁世桢微微颔首,将手拿开,他握住全蓁手腕,将其自眼前拿开,随后迈出卫生间门。
片刻,他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个冰袋。
这明显是给她的。
全蓁不知这算不算是某种赔礼道歉,但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所以顺其自然接过来。
不道谢是她强撑着的无数不多的脾气。
梁世桢并不介意,见她找来毛毯裹好,便只叮嘱两句注意事项便退了出去。
这一晚,全蓁又没怎么睡好。
天还没亮,她便翻来覆去,最后索性起床,在屋内焦躁地踱着步。
她很少有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细想之下,几乎最近的每一次都是跟梁世桢有关。
全蓁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她等到六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冰袋,实在忍不住,拿起手机直接拨给沈令伊。
电话刚一接通,全蓁便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伊伊,我不是故意这么早打扰你的,我真的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多紧急?”电话那头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并不是沈令伊。
全蓁一下怔住,拿起手机看眼联系人,没错啊,是沈令伊的号码。
想到两人之前在商场内的对话,全蓁恍然出声,“啊,您是她男朋友?那个……请问伊伊在哪,醒了吗?”
叶怀谦轻手轻脚起身走去阳台,他并没有否认“男t朋友”这一身份,但同样的,他也没有承认。
薄薄晨曦映在他几分倦容的面上,他嗓音微哑,说,“她还在睡,等她醒了,我会让她联系你。”
说完,不由分说将电话挂断。
全蓁看着这通被强行结束的通话,向后仰倒,栽到床上柔软的被褥中。
沈令伊是在上午十点才拨来这通姗姗来迟的电话。
彼时全蓁正准备出去,见状索性将门关上,专心接听。
沈令伊语调听着懒洋洋的,“Hello bb,什么事?”
全蓁从昨晚憋到现在,此刻一点迂回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伊伊,怎么办,我觉得梁世桢不太对劲。”
“怎么又不对劲了?”沈令伊不明白,追问,“具体是哪方面不对劲?”
全蓁犹豫片刻,试探着问,“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有意思啊?”说完,她立即补充,“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沈令伊两腿交叉,盘坐在床上,“你怎么发现的?”
全蓁更加吞吞吐吐,她没说车里那事,毕竟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原因,只说,“我昨天腰疼……他就给我送药……”
“就这?”沈令伊鄙夷,“你也太容易被感动了吧。”
“不是,不只是这些……”全蓁舔下唇,“就,你没有那种直觉吗?”
“那种隐隐的,半知半解的猜想……”
沈令伊:“我懂,暧昧期对吧。”
她指尖点点真丝床单,说,“其实我也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但是这种事吧,又不好讲证据的,”她话锋一转,“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呢?”
全蓁:“我就是不知道才找你哎。”
沈令伊“嘿嘿”笑一声,“那你找我就对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啊,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假如他真的喜欢你,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全蓁犹豫片刻,不明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啊。”沈令伊抱着手机,当起远程军师,“喜欢的话就上,不喜欢的话……你就装傻咯。”
“装傻?”
“对,就假装不知道。男人这种生物都是三分钟热度,很少有能坚持的,装傻是最佳良策。”
“那我要是喜欢呢?”
“那这不是更简单了吗,喜欢就上啊,可以制造偶遇,可以想办法暧昧,还可以霸王硬上弓,反正你们俩现在就住在一起,你拿下他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全蓁皱着眉,越听越迷糊,“那我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
沈令伊托着腮,说,“很简单啊,你看你喜欢学习是不是会为了它做许多事情,听课要认真,课后要复习,考试担心考不好,考好了要想着下次继续努力。”
“那谈恋爱也是一样的道理啊,你因为喜欢他,会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担心他,会在某些时刻面红耳赤,会时不时想到他……”
“这些汇聚而成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叫做喜欢。”
全蓁:“这样吗?”
“对啊。”沈令伊说,“你可以观察一下,只要有心,总能觉察到。”
电话挂断之前,沈令伊蓦地喊住全蓁,说,“蓁蓁,虽然还挺希望你跟梁世桢假戏真做的,但你记住,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也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全蓁默了默,“谢谢你,伊伊。”
全蓁后腰那块虽然敷过冰块,但不知是不是书太硬,她依旧觉得不大舒服。
第二天,她不放心,最终还是去了趟医院。
好在问题不大,最后拿了几管药膏,医生叮嘱按时涂就行。
但那位置终究不大方便,全蓁每次都涂得很费劲。
这天中午,她仗着家里没人,涂药膏时便没关门,梁世桢恰好回来拿资料,经过全蓁门口,忽的发现门户大敞,他只犹豫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便抬脚走了进去。
衣帽间内,全蓁正将衣服撩开,用棉签沾上药膏去涂腰后的那一小块肌肤。
梁世桢那位置恰好对着镜子,全蓁刚涂完一点,朝镜中一看,差点没吓得将棉签都扔掉。
“你怎么……回来了?”
梁世桢扬了扬手中的文件,神色平静,“回去取个东西。”
他走近几步,俯身观察上次未曾得见的地方,雪白肌肤上一点微微的粉红,梁世桢眸色暗了下,直起腰,平声问,“还没好?”
全蓁苦恼点头。
提到这个伤就会想到那个夜晚,想到那个夜晚就会想到沈令伊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可全蓁观察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她的确很难确定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
与此同时,她也照样看不透梁世桢的心。
全蓁指尖绻了绻,垂下眼眸,心思辗转间,她脑中灵光一现,“那个……您现在忙吗?”
梁世桢看她一眼,“不算忙。”
全蓁眨一下眼,“我擦不到后面的位置,可以耽误一点你的时间吗?”
她求人时很喜欢加个“吗”,这大概是为缓和语气,但根据梁世桢的观察,她似乎不坚定时格外喜欢这样。
梁世桢不动声色,定定看着她。
就在全蓁以为他并不会答应时,那文件袋在桌上被轻轻搁下,他说,“可以。”
当他讲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全蓁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何况她并不想放弃,于是她主动将衣服又往上撩了一点,露出一小片光洁的后背。
她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包括在方方面面。
譬如秋水翦瞳,又譬如眼前柔韧的腰肢。
她紧挨着梁世桢坐下,全蓁回眸看他,他看上去是那么的镇定自若,心无旁骛在她的腰后描摹着未知的形状。
他们看上去都是这样的冷静,但空气里的气氛却仍旧好似有些一些微小的变动。
梁世桢低着眸,一眼都未曾看她。
而全蓁却自始至终注视着他。
听说,互相喜欢的人无法对视超过三十秒。
全蓁很想试一试。
“梁先生。”全蓁喊他。
梁世桢低眸,眼下一片淡淡乌青,“别叫我这个。”
“那梁世桢。”全蓁重新唤他的名字。
她可能自己不知道,她的声音有着南方人独属的软糯,在这种时刻出声,有一种无声的勾人。
梁世桢克制着两人靠近的万分不适,抬眸,“怎么?”
却不期防撞入一双蒙着雾的眼眸,那眸中似藏着一些欲说还休的情绪,他喉结无声轻滚了一下。
全蓁浑然不知,两手撑在长条皮凳上,她大胆看着他的眼睛,探究有之,退缩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求知欲。
求知欲?
梁世桢微蹙了蹙眉,不大理解。
但全蓁却扬起头,视线几乎与他平齐。
印象中,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的无畏,梁世桢正欲开口,唇被她的食指无声抵住,那意思是说,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他们就这样在安静的室内无声对视。
她的衣服甚至还没有放下来,于是,这目光很快便开始变质。
全蓁一瞬觉得自己好似缺氧的金鱼,在他的视线下无所遁形,一瞬又觉得自己被浪打翻,即将搁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不知多久,但肯定不到三十,梁世桢好似全然失去耐心,忽的偏头,绷着脸将他手里的药膏往全蓁面前一放,嗓音骤然喑哑,“你自己涂,我还有事。”
说着,他拒绝再配合她这无聊的小游戏,转身自衣帽间走了出去。
他一次都没回头,步子迈得很大,因而并没有看到,在他走后,全蓁整个人颓丧得在那长条凳上趴了很久、很久……
等全蓁整理好心情再次出门时,她意外发现梁世桢也换了身衣服。
两人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一阵沐浴后的清爽气息。
可她方才明明在屋里至少呆了一个小时。
全蓁想到这,忽的沮丧更甚,所以……他指的有事,不肯帮她,只是急着去洗一个长达一小时的澡吗?
梁世桢这次回来的确只为取一份合同,但他没想到,还会有这一重插曲。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自控力不足的时候。
但最近,他已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窘境。
梁世桢面色不大好,上车时,将车内气压都带低几分。
郑嘉勖丈二摸不着头脑,偷偷自前排回头,小心观察。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按理说做什么都够了。
但他一个单身狗,思维发散不了那么开,只当是梁世桢在家又处理了一会突发的公司t事务。
他行程一贯忙到毫无喘息,近乎随时随地都有人或物在找他。
迟钝如郑嘉勖,丝毫未曾发觉,梁世桢身上的西装尽管都是黑色,细看之下,那暗纹却已经变了个样式。
郑嘉勖什么都没看出,片刻,出声询问,“梁总,回公司吗?”
梁世桢没看他,将眼镜摘下,揉了揉鼻端,嗓音略有疲惫地“嗯”一声。
那声音细听之下有些沙哑。
其实是有些怪的,毕竟才这个时间,远远没到该休息的时候。
但身为助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是基本的生存原则。
所以郑嘉勖只是狐疑地多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了回去。
这一天,梁世桢破天荒没有早回家,一直在公司待到接近半夜。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空间,来思考一些事情。
等梁世桢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
这个点的别墅,往往是静寂无声的。
梁世桢对己严格,对待佣人却不算严苛,分内事做好外,并不会有过多要求。
且他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这个时间,佣人们大多在后面休息。
他走进屋内,感应灯随之亮起,梁世桢将西装脱下,衣袖卷起一截,走去冰箱前拿水喝。
盖子刚拧开,厨房忽地传来轻微声响,像是玻璃罐在大理石台面磕碰而发出的声音。
梁世桢微蹙了蹙眉,走过去将门推开,“谁?”
刚说完,里面的人似乎是被吓到,拿着玻璃盖子的手一抖,那刚被揭开的盖子便直接脱手,眼见就要摔个粉碎,梁世桢眼疾手快将其捞住。
他看都没看,将盖子倒扣到桌上,微低头,看向一脸惊惶的全蓁,“你怎么在这?”
全蓁欲哭无泪,“你吓死我了……”
谁能想到,有人一大早出去,半夜才回家。
这别墅这么大,又这么空,晚上就算灯火通明,也逃脱不了越看越像鬼屋的宿命。
但全蓁很悲摧地来了姨妈,更悲摧的是,她原本一个不痛经的人,这次却不知怎的,痛到死去活来。
没办法,只好鼓起勇气下来给自己弄一杯红糖水。
谁知才从冰箱里找出红糖,梁世桢就莫名出现在她背后。
这个地点,他出现不奇怪,但这个时间,他突然出现真的很吓人。
全蓁捂着肚子,回头,有气无力埋怨,“您走路都没声音的么?”
梁世桢听罢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最近讲话有点没大没小,前两天骂他,今天被吓到也赖到他身上。
好在这并不是重点,暂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梁世桢听出她语气中的虚弱,三两步走过去,垂眸,发现小姑娘额角浸着汗,而短袖短裤的睡衣此刻也换成了长款的。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病人。
梁世桢拎着她胳膊,蹙眉,“怎么了?”
全蓁有点不太想说。
但形势不由人,她疼得实在站不住,只要如实交代,“肚子,肚子疼……”
肚子疼?
他第一反应是她吃坏东西,可不应该,别墅的饭菜每日由营养师和厨师负责,不太可能出现问题。
梁世桢扫眼台面,很快发现被打开的是一罐红糖。
他心中有了个猜测,低声,“生理期?”
全蓁艰难点一下头。
生理期的疼就像晕车,如果不曾经历过,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全蓁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好像就疼得要死掉了。
她承痛能力很差,小时候磕到哪里,都需要舒兰茵抱着哄半天。
现在不光痛,还有控制不住想呕吐的欲望,甚至,甚至在这么热的天气,她竟然还觉得有点冷。
全蓁一手撑着流理台,一手反抓住梁世桢的手腕借力,但就算是这样,她双腿还是发软,迫切想坐下来,大口喘息。
低血糖好似卷土重来,全蓁眼前模糊,小腹一抽一抽地坠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只要这样,她才能减轻一些疼痛。
桌上那杯红糖水尚未冲开,里面只有两块红糖,孤零零挨着。
梁世桢看一眼,暂且没管,他拉住全蓁手臂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另一手自她腿弯下穿过,稍一俯身,全蓁便这么被他打横抱起。
抱起来后才知道她这样轻。
梁世桢不自觉低头看一眼。
而此刻,全蓁心跳骤然漏掉一拍,眼都没眨,就这么下意识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一切都发生地太过突然,全蓁生怕自己摔下去,连忙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你、你放我下来……”
小姑娘眼神惊惧,说出的话却没什么威慑力。
梁世桢看她一眼,竟真的直接松开托着她背的那只手。
骤然悬空的姿势令全蓁吓得惊呼一声,随即,她两手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脸埋下去,眼睫在脖颈间扇动。
梁世桢闷笑一声,“不是要我放你下去?”
他这分明是在钻文字漏洞,简直犯规,全蓁看向他,一本正经,“你这是耍无赖。”
梁世桢哼笑一声,不予回应。
他没再将她放下,大步上台阶,三两步走至走到房门口,门没关,他用胳膊顶开,抱着全蓁进去。
梁世桢很少进她的房间,这是为数不多假公济私的时刻。
不知是不是从没觉得自己会留下来,她的房间布置得很克制,除开经常使用的一些区域,其余基本都是住进来时的初始模式。
这番发现并不怎么令人愉快,全蓁几乎是立刻便感受到那股靠近的低气压。
然而尚未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后背已呈悬空姿势。
似曾相识的感觉,全蓁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梁世桢的脖颈。
她不敢看他,因而并不知道他是要将自己放到床上。
下坠突如其来,全蓁完全没做好准备。
她环着他脖颈的双臂愈发收紧,一种不安全感将她围绕。
这力道猝不及防,梁世桢不仅没直起腰,反倒被她带得向下,电光火石间,他迅速抬臂,才避免一桩艳事。
他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
全蓁睁眼间也被吓到了。
这间房内此刻只留了盏昏黄的阅读灯,朦朦胧胧的光线打下来,将伏在她上方梁世桢的面容照得愈发不真实。
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恍然如梦般的完美。
全蓁不经意眨一下眼。
一股莫名的勇气自心底滋生,她抬起手,双眼懵懂,似乎只是想触一触他的鼻梁。
可就在她指尖刚到碰到时,那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蓦地上抬,攥住她手腕,压到一边。
呼吸沉沉流转,他没有看她,可那迫人的气势却离她近了些。
梁世桢扣住她腕,偏过头来,他是俯视着她的,因为那眸光透过镜片便显得格外危险。
“做什么?”他低沉着嗓音,缓缓发问。
全蓁微微吞咽一下,“没……”
勇气消失,她只余一点自保的能力。
可梁世桢却依旧这样看着她,那目光恨不得将她吞噬,里面的情绪浓到化不开。
全蓁指尖紧紧扣了下床单,眼睫止不住得颤动。
然而,梁世桢只是深深盯住他片刻,便将她放开。
他沉默得向外走去,身影近乎与这座孤寂的别墅融为一体。
走至门口,他回过头,扔下一句,“我不是柳下惠。”
在她面前,他会有想法。
这晚,梁世桢与全蓁都没有睡好。
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却要人命”,全蓁觉得,经期疼一点都不遑多让。
她喝了一杯梁世桢泡来的红糖水后根本不见好,只能在冬天最最最寒冷的时候才可能需要用上一片的暖宝宝。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港城是热带季风气候,温度实在太高,她这片暖宝宝很有可能是前年的,因而根本不见效。
她贴上后,依旧疼得像被全耀辉踢了两脚。
印象中,全耀辉第一次动手打她是在倪曼婷刚生下全鑫成的那一年,那时候,她印象中的父亲虽形象步如往昔,但总归还算是个爸爸的样子。
所以,全蓁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恶意。
她讨厌倪曼婷,舒兰茵没有教会她隐忍,于是,她叉着腰,跑过去,请她离开自己的家。
倪曼婷自然也讨厌她,同她一个小孩子斗嘴,等全耀辉回来后,她却装得自己好像一个受害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她差点想将弟弟弄死。
全蓁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居然这么虚伪。
她愤怒辩驳,说自己没有,但全耀辉问她,你就告诉我,你讨不讨厌弟弟。
全蓁不做声,舒兰茵同样没有教会她撒谎。
那是她第一次被打,几乎也是唯一的一次。
因为从那之后,她被迫学会虚伪、撒谎与自保。
可若有得选,谁又愿t意变成这样。
全蓁吸了吸鼻子,为自己背叛母亲的教诲而感到伤心。
梁世桢请家庭医生过来看过,对方表示,痛经只能调理,很难一下子见效,市面上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提前吃一颗止疼药片。
或者……如果他们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可以长期服用避孕药。
这也是治疗痛经的有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