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偏宠by陆今宜
陆今宜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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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还有半年么?”梁世桢面色毫无波澜,眸光一时变得极为幽深,“你急什么?”
“我没有急。”全蓁垂一下眼又抬起,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出汗,“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是么?”梁世桢的语气愈发难以捉摸,“哪里没必要?至少你不必在同学面前称呼我为叔叔。”
“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
晨光中,梁世桢的面容看上去格外有种淡漠感。
当一个人越是高高在上,便越没有必要以撒谎来掩盖自己的意图。
全蓁嗓音轻而恍惚,“只是这样吗?”
只是因为他介意她喊他叔叔?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抑或兼而有之?
全蓁垂着眸,闷闷喝了口果汁。
从前清甜的果香此刻品尝起来总觉有几分涩口。
她眉头皱了皱,正准备将其放下,手腕忽被轻轻一握,她这才发现梁世桢竟一直没从她面上移开目光。
他始终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再次将那问题抛给她,“告诉我,你希望怎么样?”

她更加迷茫地开口。
平心而论,倘若不是因为外婆,很客观地讲,像梁世桢这样的人,恐怕都不会跟她有一线擦肩而过式的交集。
她不会知道那辆三地牌的豪车里坐着谁,而他更不会在意,这辆车驶过的路上留下过谁的脚印。
他们之间,更像是爱丽丝误入兔子洞,她见证过繁华,但迟早需要饮下那瓶龙的血,回到原本属于她的现实中的世界。
她的茫然与纠结不似作伪,梁世桢无意为难,指腹无声摩挲半晌,将她手腕放开。
“算了。”他起身捞起外套,大踏步向外走。
梁世桢的神情始终很平静,只是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好似一片海域打翻了浪,无息的暗涌。
全蓁一瞬觉得好像做错事。
眼见他即将走出去,她不知怎的,蓦然出声,“梁先生……”
梁世桢听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那目光有点耐心聆听的意思。
但全蓁将人喊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默了默,为缓解焦灼,她不自在地去摸手腕上戴着的镯子,几下过后,内心仍旧空然。
全蓁舔舔唇,“那个……”她为自己找词,“我今天也要去学校,您可以顺路捎我一程吗?”
其实是不用去的。
但全蓁的笔记本落到了寝室,哪天去取都可以,这个哪天自然也包括今天。
梁世桢见只是这个,没作声,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我不是给你配过车?”
是,是配过。
全蓁点头,“那辆车太高调,我不敢开。”
而且无功不受禄,那么贵的车,她就算开,也开得于心不安。
梁世桢倚在门框边,斜睨着看她,这姿势有几分散漫,但由他做出来却有股浑然天成的高贵,“如果我说,不顺路呢?”
全蓁咬唇,探出去的触角急剧收回,她点一下头,像是平静接受这一答案,只是语调听着却有点委屈,“哦,那我去地铁站好了。”
她说完,就上楼去拿放在衣帽间的包。
她只有在准备出门时,才会顺手将包带下来,这是计划之外,所以要重新上去一趟。
拿好包,她又换了身方便出行的衣服。
等再下楼时,门框那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全蓁轻呼一口气,跨出门,谁知刚出去,脚步便怔住。
在距离她不远处,别墅的庭院外,梁世桢正倚在车门边接电话。
他背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于是又穿回板正的三件套。
深色带暗纹的外套,里面是扣得严严整整的马甲,领带一丝不苟垂在身前,暗色的,匹配的,与他沉稳的气质相得益彰。
全蓁隐约听到几声,“推迟”“晚会到”以及“挂了”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她由此猜测对面应该是郑嘉勖,此刻正在询问他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电话挂断,梁世桢稍一抬眼,便看到拎着帆布包的全蓁。
司机极有眼力见走到后排,弯腰将车门打开。
全蓁愣在原地,因为她分不清那是邀请的她还是梁世桢。
反倒是梁世桢失去耐心,走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腕,将人不由分说塞进去。
全蓁偷偷抿唇,“您不是说没空,不顺路?”
“是不顺路。”梁世桢答得很是理所当然,瞥她一眼,他看向正前方,淡声补充,“不过送你的时间总是有。”
梁世桢正式不再需要换药那天,带薪休假许久的Simon如约前来,他检查一番梁世桢的伤口,笑着对全蓁夸赞,“梁太太,多亏您细心照料,梁先生才得以好得这样快。”
全蓁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不,”Simon正色,“您及时且正确得按照我的流程换药,就已经很好了。”
“有些病人,仗着自己身体好,便不遵医嘱,这才是最头疼的。”
此刻梁世桢不在,Simon讲话便随意了些。
全蓁听罢,想到因为迁就自己的时间,梁世桢时常不定时换药,要么早一些,要么晚一点,一时十分心虚,没敢接话。
Simon完全没有觉察到,笑着继续交代,“不过在愈合期间,还是要保持清洁,避免二次感染,当然,如果能够戒烟酒的话,就更好了,”他笑了笑,“我看梁先生饮食一直比较清淡,那饮食方面就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了。”
“这些,麻烦梁太太今后多关注。”
Simon说完,将包背起。
全蓁消化完,忽的想到什么,问,“对了,新婚快乐。”
她那神情格外真诚,Simon反倒心虚起来。
其实他早就结婚了,婚假也已经放过,之所以这么讲,无非是得到某些授意。
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讪讪道,“多谢梁太太。”
全蓁没察觉出旁的什么,礼貌性笑一下。
这天之后,全蓁回别墅的次数较之平常要相应减少一些。
毕竟只是一些注意事项,梁世桢又不是小孩子,她告诉他,而他多注意一些便可以。
全蓁曾考虑过要不要将东西搬回宿舍,但想到梁世桢并未彻底痊愈,她最终并没有这样做。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但那实在过于缥缈,全蓁并不能将其准确抓住。
梁世桢微妙觉察到这一点。
他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不屑摇尾乞怜寻求关注,更不是圈中那些会将强迫引诱成心甘情愿的上位者。
他有足够的耐心,更愿意等待。
许久,他拿起座机,拨了个内线电话。
郑嘉勖随后进来,恭敬问,“梁总,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梁世桢看他一眼,语气随意,“全蓁最近在做什么?”
梁世桢在全耀辉那事之后曾拨给全蓁两个保镖,用以私下保护她的安全,这种事自然是郑嘉勖代为监管,因而各项信息也都是汇报给他的。
不过梁世桢之前从未问过,郑嘉勖还以为他是忘记了。
他想了想,捡重要的汇报,“全小姐最近好像跟一位叫林涵的老师接触比较多,另外,她最近学业好像有点忙,经常跟班上一位姓许的男同学结伴去图书馆……”
话没说完,郑嘉勖感觉周边空气冷了几分。
但他觉得应当只是自己的错觉,摩挲两下手臂,正准备接着说。
梁世桢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指骨扣了下桌面,“上次李校长是不是找我有事?”
港城学院每年都会得到梁氏大批捐款,做慈善兴教育是富豪圈不成文的“爱好”。
因此学校每次一有点什么,总会透点消息到这边,但梁世桢一般不管,人不去,款照拨,双方都省事。
郑嘉勖不知自家老板怎么又想起来,忙将前几日的日程表翻出,“是,但您说不去,所以直接取消了。”
梁世桢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袖扣,嗓音低沉,吩咐,“挪到今天。”
下午,郑嘉勖与梁世桢一同前往学校。
校长这次找梁世桢,一为联络感情,二自然是学校又有了花钱的地方。
他同梁世桢拐弯抹角周旋再三,最终将话题引到图书馆,“梁t总,是这样,咱们学校呢,面积不小,但图书馆的规模却始终跟不上,学生对此很有怨言,我的意见箱每年反馈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所以咱们最近想要新建一个全新的规模的最大的全校同学都能够使用的图书馆……”
建图书馆不算是小数目,但对梁氏而言,却不算什么。
只是梁世桢并没有第一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嗯了声,像是在说,你继续,我在听。
校长早有准备,倒是不慌,但将肚中余货尽数倒出后,梁世桢却依旧不为所动。
其实梁氏与港城学院的渊源要追溯至上一代。
那时,梁家的少夫人便是港城学院毕业,且其父即为学院骨干,那时学校欲大肆休整,但学校的经费支援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贫困期”,进退维谷之际,是少夫人的父亲求到梁家,学校重新建设后,大部分建筑皆隐晦以梁氏命名,于是这些年这关系便就这么不冷不热维系着。
这几乎成为校内高层默认的潜规则,缺钱找梁家就行。
谁知并非时时刻刻都是那么行的。
时代在进步,观念在改变,梁氏究竟还要不要这桩好名声,连校长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
揣摩着,惴惴着,他提议,“梁先生,要不我们去现在的图书馆看一看?”
港城学院有着独树一帜的书院制度,其中经费充足的书院甚至有其单独的图书馆,而那些小而精的便没有这份便利。
他的初衷是不错的,只是需要伸手问人要钱,想必这滋味并不好受。
梁世桢点点头,站起身,算是默认。
郑嘉勖紧随其后。
此时开学才一月有余,再加上并非周末,图书馆内人并不是很好。
校长随梁世桢走过去,外面的自习桌上大多都没有坐满。
只少数一些人正在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的书籍。
梁世桢随意瞥了两眼,这图书馆设施的确有些陈旧,插座稀少,座椅残破,连带着方才上来的内部专用电梯都有些颤颤巍巍。
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种会有明确颠簸感的电梯。
可以想见,这里的基础设施有多么差。
梁世桢面色平静,看上去,只有一种孤山高雪般的冷峻感,看不透他的心思,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校长斟酌半晌,正欲开口,忽见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梁总眉头轻蹙了下,脚步停下,朝三楼休息区望去。
郑嘉勖比较有眼力见,不动声色跟着看过去,然而待看清面前那场景,他眼皮一跳,心道,完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全蓁正在倾听一场告白。
对方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班同学,许定泽。
她很迷惑,不知为何前三年他们能够友好相处,等到最后一年,他却突然要打破这种平和。
“全蓁同学,”许定泽很郑重,“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些,本来我是想要将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的,但我觉得,我们即将毕业,开启崭新的人生,如果现在不说,我可能在以后的人生中都会后悔。”
“全蓁,我喜欢你。”
“从你进学校第一天起我就无法避免地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我上课时会不由自主看向前排的你,每一次活动我都会下意识去找你的位置,甚至于,因为你的成绩过于优异,我一直在努力追赶你,直到去年,我终于成为了年级第二,成为了那个可以站在你身边一起领奖的人,我想,你应该也有看到我的努力吧……”许定泽深情地看着全蓁,为自己的猜想感到不好意思,“不然,你应该不会将本应属于年级第一的演讲名额让给我……”
虽说港城对于感情一事较为开放,但在学校最大的捐赠人面前上演这一出,还是有点太开放了。
校长面上闪过一瞬的难堪,正准备上前阻止,梁世桢抬一下手,示意不必。
可真的不必吗。
为什么他感觉这位大佬的面色一息之间变得这样的难看呢?
就好像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川的前一秒。
那时候,船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这天,梁世桢一直在学校呆到晚上。
捐赠一座图书馆并非小事,其中需要走过的流程数不胜数,许多细节更需提前敲定,但好在现在只是初期,一切都还来得及。
校长拿不准他究竟愿不愿意出这笔钱,姿态放得低,所有需求也是尽可能压缩过的。
梁世桢只偶尔微微颔首,末了,校长口干舌燥之际,他淡定起身,说自己清楚了。
……清楚什么?
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李校长抹一下脑门的汗,心道还真是不枉外界所言,梁家现在的这位对比老梁总,可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难捉摸极了。
梁世桢走出校办大楼时,发现外面开始落雨。
最近港城天气不大好,要么艳阳高照,要么雷雨交加,而此刻显然属于后者。
郑嘉勖忙奔去车内取出一把伞,将其撑开。
待梁世桢弯腰上车后,他才去前排坐好,将伞收起来。
此时挡板尚未升起,郑嘉勖扭头向后,询问,“梁总,回别墅那吗?”
这话问出后约过了一分钟,梁世桢手机一震。
微信页面解锁,上面是他方才刚刚询问的三个字,“在哪?”
而下面是全蓁的回复,“图书馆。”
梁世桢瞬间冷下来,平声吩咐,“去图书馆。”
此时,全蓁刚抱着一摞书出来。
这些是她今天新借的,不能被雨打湿,但是自己的包可以。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站在图书馆门前,将书一本本塞进去。
就在她整理的工夫,许定泽追出来,急切喊,“全蓁!”
全蓁回头,见是他,面上烦躁一闪而过,“还有事吗?”
她这态度对比以往实在是太疏离了。
许定泽脚步踉跄一下,那张稚嫩老实的面容上满是受伤,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拒绝我吗?”
其实这次告白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
许定泽上次去别墅被全蓁的这位叔叔赶走,他当下心中震慑,但此后想想,或许只是他多想。
万一……万一全蓁跟他叔叔之间就是单纯的感情好呢。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不是吗。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碰了碰。
碰了碰,又能怎么样呢。
许定泽这样自我安慰。
有时候,当你去便利店,正纠结于到底选择哪种盒饭时,若有人在身旁议论,要那个仅此一盒的。
你有很大概率会直接将那盒拿走。
竞争关系会极大催生一个人的占有欲。
许定泽想要试一试,毕竟他自觉自己的条件并不算差,成绩好,相貌过得去,家世不好不坏。
他只是,没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叔叔罢了。
他依旧不甘心。
全蓁看着他,神情很淡,讲出口的话便更加淡了,“我不喜欢你。”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却非要逼她讲出来。
全蓁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但很快,她便无法思考这些,她想,应当是她与梁世桢最近接触地实在太频繁,不然,她此刻眼前为何会出现他的模样?
许定泽被他的走神伤到,“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吗?如果没有,你没有要跟我讨论课程,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将上台演讲的机会无私让给我?”
“讨论课程是因为你是同学,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跟吴楚在内的许多同学都有经常讨论。我自认为跟你的频率并没有比其他人更多。”
“而演讲机会让给你是因为我不想讲,所以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去问第三名。”
“以上这些,都是你误会了,抱歉。”
全蓁说着,便去包中拿伞,接连掏两下,没掏出来。
她这才想到,最近一直都是大晴天,而伞太重,她出门时直接将伞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全蓁看眼天色,再看眼天气预报,这雨还得下好久,她一时有点愁,不知是该走还是等。
正想着,手里突然被塞进一把伞,许定泽一脸受伤,脸色惨白地看她,“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让我再送你一次回宿舍好不好?”
“或者……或者就算你讨厌我,我自己淋雨回去也可以……”
“再”这个字令全蓁微微皱眉。
她是很有边界感的性格,印象中,许定泽并没有送她回过宿舍。
而且她并不喜欢男人在这种时刻装可怜。
更不喜欢死缠烂打式的“烈女怕郎缠”等套路。
拒绝的话正欲出口,手机忽的一震,是梁世桢的消息回了过来。
隔着半小时,只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下来。”
充满熟悉的命令式的语气。
尽管全t蓁很不想对比,但她在这一刻想到的却是,梁世桢为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从未她面前卖过惨。
甚至于,他一直是往轻了说的,生活的不便利不曾诉过苦,疼痛默默咽下,直到伤口接近好转,才第一次容许她这个当事人看到。
全蓁心潮起伏一下,望向车灯亮起的方向。
仿佛黑暗中的一盏指明灯。
在那指明灯下,男人撑着把黑色雨伞,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雨幕,向她走过来。
全蓁看一眼,转向许定泽,平静解释,“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把你当作普通同学。”
“我……”许定泽还想继续说。
全蓁却已径直打断,斩断他的幻想,“有人来接我了,你先走吧。对了,”她似想起什么,提醒道,“以后我会尽量不让你误会,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学习。”
这句过后,不知是雨更大,还是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的缘故。
许定泽的面色看起来格外惨白,有种信念崩塌即将撑不住的摇摇欲坠之感。
全蓁无声勾了勾唇。
她从不给人希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应当也算是个相当绝情的人吧。
但这幕场景落在梁世桢眼中便完全是另一层截然相反的意味。
上午刚刚见证过告白,此刻便看到这么晚,而事件双方皆同一时间从图书馆出来,站在门口相谈甚欢,久久不愿离去。
对比那天早上提及的半年之说,她对待旁人倒是宽容友善得很。
梁世桢讥笑一声,她喜欢的欣赏的就是这样的人?
此刻,他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要有耐心。
他的耐心在这场雨中告罄,他罕见怒火中烧,握着伞柄的手些微用力,那底下坠着的狮像无声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冷郁。
全蓁是直到他走到跟前才发觉,今天的梁世桢不大对劲。
然而尚未等她开口,男人已狠力攥过她的腕。
全蓁一个“我”字尚未说出口,便被他带到那顶硕大的黑伞之下,头顶的阴霾似乎顷刻间便将她笼罩。
全蓁下意识抬头去望,然而她最近抗拒太甚,言不由衷的话讲了太多,梁世桢只当她是要去看许定泽。
他面色阴沉得更加厉害,没等她任何缓冲的时间,便带着她几步跨下台阶。
全蓁险些跌倒,书落在地上,沾了好多水。
她有点委屈,委屈之余,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愤怒。
她到底干嘛了。
这些男的要一个两个的这样。
她刚刚还觉得她好,可现在,全蓁抱着书,钻进车内,只觉得诗潼当初说得对,梁世桢就是很讨厌,非常非常的讨厌。
他永远这样高高在上,让她捉摸不透。
他总是给她一些模棱两可的回应,让她去瞎猜瞎想,觉都睡不好。
每一次,她每一次觉得他还可以的时候,他总要打破她的认知,用他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慢这样的欺负她。
全蓁委屈极了,将脸埋进臂弯,泄出一点伤心的呜咽。
郑嘉勖机灵,见形势不对,赶紧使眼色要司机将挡板升上去。
这种时候千万不可以有好奇心。
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知道那么一星半点。
于是前后座就这样隔开来,好似成为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
梁世桢见她哭的次数少之又少,眼下被冲昏头脑,只觉全蓁是伤心他将她从那个毛头小子身边带走。
他绷着脸,冷冷嗤一声。
这一声彻底激怒全蓁,她将脸抬起来,梨花带雨,欲语还休,似怒似怨,“梁世桢!你干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指名道姓。
上一次还是他受伤。
梁世桢卷起衣袖,勾起唇角,在幽暗的车厢内看向她,“你说我在干什么?”
“你讨厌死了!”全蓁指着自己的书,“你把我的书弄脏了!我要用的!”
然而梁世桢只是前三个字,俯身逼近,嗓音幽沉,“我讨厌?那谁不讨厌?”他抬手指了下方才的位置,“你那位同学不讨厌是吗?”
梁世桢每说一句字便离她更近,最后,他将眼镜一摘,随手扔到一旁,那双深邃的危险的眼眸盯着她,近乎失控地发问,“上次就是他送你回别墅,怎么,今天又想带他回去?”
他用冰冷的目光鞭打她因愤怒而红透的面颊,“全蓁,你搞清楚,我们还没离婚。”
他竟然这样想她,这样污蔑她。
全蓁心中委屈更甚,厉声回怼,“那只是我同学!”
话没说完,腰身忽被一双浸润着雨水的潮润手掌紧紧箍住,他按着她,将她困在幽深角落,呼吸交缠错乱,他居高临下,低眸逼问,“什么同学?”
他的唇离她的唇不过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方,稍一偏头,便能亲吻到对方湿润的嘴唇。
他的语气那样低沉,他的诘问那样失态,全蓁双手抵到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攥住,举高过头顶,束缚到那正在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车窗玻璃上。
这是一个屈辱的,没有任何反抗可能的姿势。
甚至于她的双月退,也被他的所禁锢。
她除了引颈就戮,没有别的办法。
呼吸交缠错乱,空气里尽是茉莉、雪松、与雨水交缠的气息,这些气息将全蓁淹没,她呼吸暂停,心脏重重地,重重地落下。
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川时,众人的内心是否同她一样兵荒马乱。
有如飓风过境,留下的是难以磨灭的痕迹。
她这样不情愿的神情再次激怒梁世桢,他的手落到她的腰间,战争一触即发,他的眼睛牢牢锁着她。
那股强势的雪松气息愈来愈近,全蓁看到他眼底被冰川撞翻的那一片海域,她迷茫且害怕,信息的不对等导致她完全不知他为何这样。
直到腰间那团车欠肉接触到车内的冷空气,而梁世桢的手掌亦随之附了上去。
全蓁听到他冰冷而无情的嗓音,望见他如深海深邃的目光,他保持着这样俯视的姿势,迫问她,“同学?也能像我这样对你的同学?”

第41章
雨水拍打着窗,朦胧的夜色中,他们的视线紧紧纠缠,宛如一尾不断收紧的蛇,他将她绞至窒息。
全蓁看着梁世桢,嗓音止不住发颤,“您、您做什么……”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怒气。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全蓁心跳如擂,脑中却像是被雨打湿的地面,混沌,黏糊,毫无多余精力去思索眼前的处境。
她的手脚俱被束缚着,哪怕挣扎,也不过似海面上搁浅的游鱼,没有任何威慑力。
梁世桢便是在这样的时刻又距离她近了一些。
紧绷到极致的环境里,每一寸触感都像是被无限放大般那样清晰。
他感受到他微凉的指腹,温热的呼吸,灼灼的目光,以及那阴郁的一触即发的气氛。
他深深看着她,眼里有难以磨灭的情绪,嗓音好似被砂纸滚过,哑得不像话,“蓁蓁……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说话间,他的手再度收紧一些。
全蓁觉得自己的腰在他掌下好似要碎掉了。
她的书散落在一旁,薄薄韧角抵着她。
全蓁委屈得想落泪,“您、您冷静一点……”
她眼底的抗拒与不悦那样真实,嗓音细细发着颤,如被弹奏过晃动的琴弦,有点娇声娇气的推拒。
梁世桢眸色暗了暗,揽住她腰的那只手不禁将人一捞,愈发近得靠近自己。
他好像在用力地拥抱她。
可那硌到她的书角却在此刻再度发力,全蓁痛得眉心一蹙,惊呼,“疼……梁世桢,你弄疼我了……”
眼泪霎时落下来。
委屈排山倒海倾泻。
全蓁抽噎,“我又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这么对我……我又没有叫你来接我,今天本来就已经很倒霉,你干嘛还这么凶……”
“是救命恩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全蓁红着眼抬头,不畏不惧瞪他,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提高音量,“我讨厌你!你这个人,永远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这话其实有点过分了。
全蓁讲出来也知道是自己气血上头,一时情急。
但想到梁世桢的过分之举,她也不想道歉,梗着脖子,偏头避开他的目光,很小气地不肯再看他。
这一刻的勇气使全蓁觉得,他要做什么就做好了,大不了他们到最后闹到天崩地裂,两败俱伤。
可是……出乎全蓁的意料,这话说完,车厢内竟然神奇地安静下来。
梁世桢自她腰间将手撤开,他好似一下冷静,将身下的她拉起来,待她撑着椅座稳住身形,他看向她,嗓音低沉,“抱歉。”
这语气堪t称平和,除开那一丝微妙的克制外,近乎听不出旁的。
全蓁愈发弄不懂,是因为她哭了的缘故吗。
想不通,便索性不再去想,可还没收拾好心情,梁世桢一下又俯身向她这侧探过来。
全蓁下意识往后缩,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再次戴上眼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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