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不想来的,我知道沈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也想立功,证明自己有协调各方势力的能力,但是一块土地不能掩盖真正的矛盾,摆在土地背后的是选择。妥协还是放弃,如果选前者,就要割断我们长久以来同新兴港资之间的联系,甚至自相残杀,来实现权力的平衡,选后者,那么从此被彻底放逐于中心之外。”
“我的父亲选过一次,他选了放弃,我觉得我来选,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所以那天我跟沈家俊说,我不想和贺建廷谈,也不想和贺家谈,谁有本事开更高的价码,谁就拿地,我是个生意人,我不跟你们玩孙子兵法。”
盛嘉宜听得心惊肉跳,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都明白。也是,他是那样一对夫妻的儿子,从小就在漩涡中心长大,他怎么会不明白。
那他又辛辛苦苦绕了那么一大圈......
“我知道了。”盛嘉宜别过眼,打断他的话,“不是说要去港口。”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那句话。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注定要得到一个回答才可以,她现在给不了这个回答,所以宁愿他先不要说。
徐明砚很清楚她的逃避心态。
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知道她要什么了。
盛小姐是开在高寒山脉上的蓝色罂粟花,用尽全身力气只为向上生长,而不为取悦旁人,她轻易不可攀折,想要得到她,唯有自己跨越万水千山,走到她的身边。
通往幸福的路很长,她走了很长的路,剩下的应该由他来走。
她想要自由。
“好。”他温声道,“现在就走。”
顶楼的停机坪上有一架蓝色的西科斯基S-76型直升机。
“谁来开?”
“我来。”
“你会开直升机?”盛嘉宜惊呼,“我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徐明砚把舱门拉开,扶着她的腰让她进去,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绕到另外一边,熟练地打开驾驶舱门,稳步跨入座舱,动作干脆利落。随着启动按钮的按下,直升机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徐明砚的手稳稳握住操纵杆,控制面板上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他英俊矜贵的面容。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通讯设备的频率,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加速旋转,发出强劲的风声。
“Tower,[Aircraft Call Sign],roger.”
“Tower,[Aircraft Call Sign],wilco.”
滋滋电流声中,塔台传来讯号,徐明砚低沉着应了一声,额前的黑发和半张脸沉浸于夜色中,他探身过来,给盛嘉宜戴上降噪耳机。
盛嘉宜看他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没有办法,男人耍帅要是足够帅,也是很吸引人的,这种时候,很难不动心啦!
所谓的港口,即马六甲海峡的航道,扼守航道的重镇名叫马六甲,水道因此而得名。航行在海上的葡萄牙人称马六甲为:“季风带的末端,其他风带的开端。”,洋流在此交汇,也必将迎来各方势力的集结。唯有从空中往下看,才能看到马六甲海峡的壮观,所以徐明砚的意思,就和开车出去逛一圈散散心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两个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从舞会上离开,又要乘直升机飞离新加坡,负责紧急审批跨境航线的人大概还在楼下品酒,但是徐明砚不太关心,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楼下,秘书jerry附耳对着黄若仪说了几句。
“我知道了。”黄若仪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盛嘉宜既然已经答应了在家族聚会上露面,答应成为少奶奶也是迟早的事情,时间还长,她不在乎这几年的光阴。
“你结婚的时候,哥哥有为你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吗?”徐思云在一边问。
黄若仪竟然真的回想了几秒:“没有。”她不无遗憾道,“嫁到你们家,好像一切都可以用钱摆平,浪漫不浪漫的,也没有多么重要。你们家里看中马六甲的峡口地位和贸易价值,我们家里看中你们对于远东殖民地区的金融控制,在我父亲看来,徐家的儿子一表人才,我和你哥哥的姻缘也是天作之合,是家族可以给予我的最好的姻缘。尽管这样,还是没有走到最后。”
徐明砚的父亲徐世霖是个温和谨慎的人,对于地缘政治经济极度敏感且避讳,并不想要插手东南亚过度复杂的商业局势。当时各国都处于转型期,经济腾飞,亚洲出现四小龙格局,放弃这样大的商业机遇远走北美,在黄若仪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为了这件事,他们爆发过无数次争吵。
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不想一直在家无穷无尽生孩子,她想走到台前,掌握权力,徐世霖却只知道往后退,直到有一天,她厌倦了当一个温驯的徐家少奶奶。
徐世霖说,既然这样,那不如分开,她可以继续去做她的新加坡地产集团继承人,他帮她成就她的梦想,这是这段婚姻走到尽头后,他唯一可以为她再做的事。
至于明砚......她可以选择带走,也可以选择把他留下来,但是无论他在哪里,他都只能是徐家的孩子。
“因为婚姻本身就不是纯粹的爱情的产物,只不过时代变了,所谓的家族联姻也产生不了以前那么大的效果,之前爷爷一直想着要Izan娶杨家的小姐,Izan后来拒绝了也就算了,没有人逼过他。说实话,当时觉得那也是段好姻缘,但是现在想想,牵扯太深,绑定利益,不一定是好事。”徐思云揣测着黄若仪的想法,微笑道。
杨家是沪上首富,和徐家齐名的百年家族,50年代迁居香江,70年代又重新返回上海,如今浦东开发,杨家出了大力气。如果娶了杨小姐,当然有许多好处,比如在内地投资上,就不用拐那么多弯,但也有很多坏处,杨家的地产集团跟新加坡的地产集团处于竞争关系,徐家要跟杨家联姻,意味着在商业战略上他们重新评估了海外市场的优劣,选择了中国大陆而非东南亚地区,徐明砚势必要跟黄若仪做切割,
比起杨小姐这个儿媳,黄若仪肯定更喜欢毫无背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盛小姐。反正徐家不会允许徐明砚再同马华家族联姻,他娶谁都不会娶黄若仪能控制的女孩,这样比起来,盛小姐也很好。
徐思云所代表的徐家也不是那样不讲道理,非要徐明砚和杨小姐联姻。如果盛小姐是香江肥皂剧女演员,他们的确会毫不犹豫棒打鸳鸯,但是身为华人巨星,盛小姐有默默无闻的杨小姐比不了的优势,这让长辈犹豫......虽然他们依旧不满意盛嘉宜的出身,是的,盛嘉宜的出身徐家早已经有所耳闻,Izan在香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徐家的耳目。荷官的女儿、同帮会过度的亲密、糟糕的身份背景,这一切都让徐家人非常不满。
但是,盛小姐已经赢得了黄若仪的支持,这场宴会,与其说是给黄家人看的,不如说是给她徐思云和徐家人看的。黄若仪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自己的准儿媳这边,而盛嘉宜恰恰不是黄家所代表的马华派系,这让徐思云都觉得有些棘手。
那Izan是怎么想的呢?徐思云想到自己那个看起来恣意随性的侄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拒绝杨小姐的时候,根本都不认识盛嘉宜,但那个时候,盛小姐......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明星了。
他是否有刻意利用黄若仪对于徐家的忌惮,促成今天这个结局?
她又想到了黄若仪同自己提到的事情。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城市的灯火渐渐缩小在脚下,在高空俯瞰这个繁华世界会有一种超脱的掌控感,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就好像这个世界都属于他们。
马六甲海峡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水道延绵,整整700公里,是东西亚贸易的必经航道,每年从这条狭长航线上诞生的贸易总额高达六万亿美元,其中石油贸易占据世界的四分之一,沿途诞生的马华巨富,皆因远洋贸易而崛起,香江豪门中近半数发家于船运。
到了海上,从半空中往下看,海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货船等待进港,金色的灯光蔓延至远方的山脉,点点星火点燃黑色的海面。
第96章 甜蜜蜜
直升机绕行了一圈,降落在市中心高楼的顶层停机坪,巨大的轰鸣声中,盛嘉宜拉着徐明砚的手下来,裹在肩上的织巾被吹得凌乱。
从天台上往远处望,依然能看到港口的泊船,星星点点的火光,隐约闪烁。很漂亮,但不像香江那样,夜晚港口两岸,就像流淌着金色的熔岩,璀璨夺目,彻夜不息。
“这就是你的市中心公寓?”
徐明砚一顿:“谁告诉你的?”
“你那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舅舅。”盛嘉宜戏谑道。
原来是黄家伟。
“他人不坏,就是嘴巴碎。”徐明砚说,“他父亲位高权重,老来得子有了他,所以养成了一个傻白甜。他很殷勤,加上父亲地位高,人脉广,黄主席用他用得还算顺手。”
“我都还没有问你呢,被你几句话岔过去了,黄家和徐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盛嘉宜跟着他下了楼梯,仿佛无意间提起来,“在这一点上,你有和我说过实话吗?你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徐先生?嗯?”
徐明砚:......
盛嘉宜每次似笑非笑拉长语调,通常就不是为了问什么问题了,那意思就是,你要是再不好好解释,接下来你就完蛋了,一旦回*答稍有不慎,就要out出局。最好不要表现得太笨,但也不要太虚伪,她身边99%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方式被踢走的。
看他沉默的样子,盛嘉宜就知道了。
“我现在看你做什么都早有预谋。”盛嘉宜没好气道,“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他觉得很冤枉,紧紧跟在盛嘉宜身边,“我最多是没和你说全,哪里敢骗你?”
“你说你姑姑大老远跑过来做什么?为什么黄主席刚好要举办这么一个宴会?”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高。
“我就是被你骗了,你心眼也太多了,把我哄得跟你拍拖。你就是早有预谋,我就说当时见到你怎么那么奇怪——”盛嘉宜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她在徐明砚房间里看到的那一长串影碟后又被哄上直升飞机,浆糊一样的脑子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他这人手段未免太多了吧!一个接一个,叫人应接不暇,这要是哄别的小姑娘,还不是一两天就乖乖上钩。
“觊觎美色却不承认,这是你的第一个错误。”看到徐明砚要说话,盛嘉宜拦住他,“你就说有没有吧!”
她比出了一根手指。
徐明砚:......
要说不喜欢盛嘉宜的长相,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要是盛嘉宜不长这样,他或许也会帮她,但他们大概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我没有不承认。”他讨巧地回答道。
盛嘉宜:......
她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冷冷一眼扫得徐明砚背后一寒。
别以为放了一堆碟片想打情怀牌,她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徐明砚想和她坦白自己早有预谋,但是又知道直接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所以带着她先看一看自己的“收藏”,再带着她坐直升飞机逛一大圈,以为这样她就浑浑噩噩把这事忘掉,一切就都完美地过去了!哼,才不会呢。
他就是早就想把她骗到手,但是她出道以后没多久就跟何季韩炒作绯闻,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再加上两人也不曾公开否认过,有公司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所以假的也当成真的,这个人那时可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后来看到她倒霉了,假情侣身份不攻自破,全香江的人都在骂她,大概觉得有机可乘,徐明砚就“刚好”“凑巧”回到香江。
他对地产生意并不感兴趣,香江的地产格局又早已成型,自那一次后,便再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而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骗她,还不远千里飞到高棉去给她洗脑,是因为那时正好遇上沈家大打感情牌,希望拉徐家下水,和贺家一起将排挤香江数一数二豪门荣李两家。沈家亦有图谋,亦想在这潭浑水中大赚一笔。他看形势如此,便顺便顺水推舟做了一个局,借着噱头,一边哄她入局,一边转手把核电站地皮拐着弯送给了贺家,以向即将要接手香江的京城卖了个好。
虽然效果一般,没有赢得什么话语权,但是恐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要是一块地就能换来在发钞权上的妥协,那这世界上的便宜事未免太多了一些。有时候看人,不能光看他说什么,得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别看他嘴上说得,不妥协就不死不休,一副我要与英资财团共存亡的样子,渣甸集团退出香江股市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渣甸退市,港股震动,李家直接吓得甩卖了资产跟着去了伦敦,剩下的利益真空谁能拿最大的好处?不是尚未入局的红筹股公司,也不是还没有在银行业立足的沈家,而是早就已经不剩多少殖民色彩的汇港集团。
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恐怕到现在他也说不清了。但说到底,他是赚狠了。
那时她得罪了许多人,宋元意外出现,梁牧又不曾露面,始终在暗处给她心理上的压力,风雨飘摇中也就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稀里糊涂就和他在一起。
要不是后来接连两部电影让她逆风翻盘,加之梁牧的出现让盛嘉宜终于确定胜和会如今的龙头是谁,她从此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掌控,她现在可能还不明不白跟在他身边呢!
黄若仪对她的打算,要说没有徐明砚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可能。
黄家的宴会,身为加州州议会参议员的徐思云竟然亲自过来,徐世霖退居幕后以后,这一位姑姑可就是徐家第五代的发言人,黄若仪急着在她面前定下来自己的儿媳妇,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甚至还帮你跟我的前上司打配道。”盛嘉宜越想越气,“你就非得做这种,让大家都不开心,唯独你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事情吗?”
资本家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存在!光是赚不行,还得大赚特赚,少赚了就等于赔钱!
“在你妈妈面前,我不好讲。”盛嘉宜点点他的肩膀,“在你面前,我实话和你说,想要我和你现在就结婚,你想得美!我人生中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当了你的太太,从此之后就要给你家里做打工仔,你就是想让我给你打工,我才不要嫁给你!”
“我没有。”徐明砚大呼冤枉,甚至听到那句不要嫁给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安起来,上一次被盛嘉宜直接踢出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要不是自己有钱有势,根本不会在盛嘉宜这里赢得这么多次机会。
嫁豪门?盛嘉宜想不想结婚都要打个问号,搞不好她这辈子就想着拍戏拍到一定年纪后,拿着钱一个人潇洒自在,才没有把嫁豪门当成毕生的追求。
过了年,徐明砚可是再也不敢跟她玩计谋。
无奈这一次,真是黄主席先动的手!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盛嘉宜身边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不过她不给那些人机会,他的优势——至少在那些人眼里看来又太明显,连争都没有机会,所以干脆放弃。但是他敢打包票,要是他离开她半年一载,那群人立刻便会燃起希望,手段百出来追求盛嘉宜。
买珠宝、买房子、买游艇,他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她,如果钱能搞定盛嘉宜就好了!关键是,她也是真的太难搞定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追求你,没有考虑过结婚,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当我真正认识了你之后,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在想和你结婚。”他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盛嘉宜知道他是装的,忍了忍,到底没有翻白眼。
训男人讲究一张一弛,有时候也不能太过了。徐明砚这种天之骄子吧,他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当然最重要,让他觉得轻易得不到也很重要。他总爱算计人,也喜欢算计她,因为他的手段和地位都要远高于她,所以防不胜防,这一点盛嘉宜很不喜欢。
“有黄主席的支持,姑姑她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徐明砚看她态度有所软化,立刻抓住时机解释道,“徐家在香江根基深厚,要是对你不满,想对你动手,我也未必拦得住。”
盛嘉宜挑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深意无限:“好吧,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好,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徐明砚顿时舒了一口气。
“不过没有下次了。”
“好。”
“晚上做什么?”盛嘉宜轻飘飘问了一句。
很快她就迎上了对方灼热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假装什么也没看懂:“看肥皂剧?你这里可以收看翡翠台吗?”
徐明砚:......
“你很缺这一集电视剧吗?”他忍不住问。
“很缺啊。”盛嘉宜点点头,“喝红酒、看电影不才是约会的正确开启方式吗?”
“酒在橱柜里,你想要喝酒,也不是不行。”他见盛嘉宜这么说,很快也转变了语气,噙着笑道,“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都不缺……”
他还没有见过盛嘉宜喝醉的样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盛嘉宜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回国,还要拍戏。”
“亲爱的你的戏约也排得太满了。”他抱怨道。
“年轻就要多赚钱。”盛嘉宜不以为意,她伸手搂住徐明砚,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等我赚够了钱,我就不拍了。”
“你现在跟你公司分成也很高,你挣钱,他们至少要拿走四成。”他想到这里皱了皱眉,“是不是赵士荣不让你重新签合同。”
“我乐意啊。”盛嘉宜说,“橙禾对我没什么不好,我不想换公司,也乐得分这四成利。”
“就不需要我帮你一点什么?”他不甘心问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家电影公司,单独捧你一个人,可以给你想要拍的电影注资,你随便挑选想要合作的导演和演员,甚至于我可以投资好莱坞电影,给你要一个角色。”
盛嘉宜被他搂着半躺在沙发上,一头缎子一样的黑发散落,雪色肌肤白到刺目,黑色绸缎长裙勉强掩盖住起伏的山峦,她眨了眨眼睛,如晨露滴入春池,潋滟着波光。
“你自己听听这些条件,有什么吸引力?”她侧身用手枕着脸,“我下一个月要去泰国拍戏。”她忽然转了一个话题,轻声道,“也许要拍到年底,拍完这部戏。”
“你对那里熟悉吗?”
徐明砚掸着她一缕头发,随口道:“还好。”
“你跟当地的人很熟悉?我看宴会上有不少泰国人。”
“几个姨妈都是泰国人。”
“你怎么不娶个泰国小姐?”
“我爷爷原来想要我娶一个上海的小姐。”
迎着盛嘉宜审视的目光,徐明砚飞快解释:“但是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家还真是爱联姻。”盛嘉宜无不讽刺地说道,“很难想象是有什么难题必须通过婚姻才能解决。”
“如果是在以前,联姻的确有其必要性。”徐明砚说,“就比如说泰国,经济同样由华人控制,但执政官的并非华人,这种情况也普遍出现在其他地区,包括香江。华人在被殖民统治的地区永远是二等公民,不幸遇上多民族地区,更是排不上号,过去南洋的华人喜欢联姻,某种程度也是为了纠集更加庞大的势力,来对抗不同民族对于华裔的排斥。因为华人实在太会赚钱了,而且——”他一顿,缓缓道,“在南洋,华人喜欢压榨劳工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太受人喜欢。”
和相对稳定的香江不太一样,即便同样属于殖民统治中,60年代以后,英国对于香江地区政治经济能指手画脚的地方已经很少,香江作为贸易港口,也无需承担过大的地缘压力。但是南洋不一样,除了扼守两道大洋峡口外,南洋诸国本身多能源矿产,盛产橡胶、石油、天然气、有色金属、玉石这样的稀缺资源,华人控制着经济命脉,华人又并非主要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和钱无关。”她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迎着他不赞同的目光,盛嘉宜垂眸,挡住自己眼底的暗流。
第97章 英雄本色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哭过,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泪,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英雄本色》
回到香港还没有喘一口气,梁牧就约盛嘉宜见面,提出想要她拍电影——他学着宋元准备开娱乐公司,拍电影,没有什么方式比这样更好处理他手中那些不良资产了。电影票房可以注水,拍摄过程中的具体花销不透明——大不了说道具全都爆破,炸掉了就好,很难拿住把柄,再吆喝几个能扛票房的大牌明星担任主角,最快不到一个月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就能上线,依靠大牌影响力还能再赚一笔,一来一去,上千万的资金流转到手里,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
盛嘉宜也是看到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荣耀加身,似乎掩盖了前几个月陈虎不幸惨死的事实。
这就是香江不好的地方了,似乎只要一回到这里,她就不可避免要继续要在这趟浑水里搅和。盛婉用了很多年,才带着她走出去,可惜香江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她们根本没有资格谈离开。
见面的地方在湾仔一栋弧形转角唐楼的二楼,一楼开了家碟片店,二楼开了家古董店,盛嘉宜看那满墙挂着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字画,其中一幅上头画着歪歪扭扭的罗汉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梁牧坐在茶台后,给她碗中注入淡色的茶水。
“我笑你们都用着同样的套路,电影、古董、茶叶、碟片,警察也知道,可是拿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会有替罪羊顶上来,”盛嘉宜抿了一口茶,“这茶不够甘甜,没有我在新加坡喝的母树大红袍味香。”
梁牧气极反笑:“上百万一斤的茶叶,你也只能去新加坡喝了,我这里供不起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跟你开个玩笑,别这么快就生气呀哥哥。”盛嘉宜把茶碗盖上,余光向门外瞥了一眼。隔着一道绿色的珠帘,外头走廊上两边各站了两人,这种转角骑楼位于街口,是典型的老港式建筑,融合了中式风格,西式爱德华时代风格,一楼经商,二楼住人,站在走廊向下能一眼望到街道动向,楼里房间被分隔得支离破碎,通道众多,格局复杂。
“你和姓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分开了,为什么又纠缠在一起。”梁牧动作极轻地将泡旧了的旧茶倒在茶宠上,再将滚烫的热水重新注入茶杯,他动作认真,一丝不苟,很是专注,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的确是分手了。”盛嘉宜哼笑道,“不过他纠缠我不放,他那样的身份,我总不能得罪他。都是他主动来找我,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这人也没那么懂感情。”
“听说你在新加坡见了他的家人?”
“见了。”
“怎么样?他家里人准许你们两个在一起?都说这种大家族规矩最多,马来那边的华人富豪更是如此。”
“有钱人家里,都很傲慢。”盛嘉宜说,“他母亲对我态度也很冷淡,想来不认可我做儿媳妇,你是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真的嫁到徐家?我要是嫁给他,对你来说,不也有好处?”
真有哪一天,你就不会认我这个哥哥了。梁牧温声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妹妹,你可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那你错了,我这个人最念旧。”盛嘉宜笑了起来。
“我其实有些好奇,他母亲知道你救过他儿子吗?”梁牧戏谑道。
香炉里的香灰噼啪一声炸响,声音不大,却让盛嘉宜猛然惊醒。
她一顿,似笑非笑看着梁牧:“我可没有救过他。”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城寨?当年父亲壮着胆子绑了徐家人,将十六岁的徐家少爷带到城寨,索要十亿赎金,结果不等徐家把钱拿出来,人已经不翼而飞。我明知道放走他的人是你,妹妹,却始终不曾向父亲透露一点半点。幸亏徐家人到最后也没有报复,而且按照买主的想法,他们迅速离开了香江,不然,早在当年,我、你、你母亲、我父亲,都不会有好下场。”
“世上一切终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盛嘉宜平静地端起茶杯,新冲的茶香气四溢,甘甜可口,“所以当年你远走海外,我亦始终隐瞒你的去向,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梁牧微微挑起眉毛。
她这是默认了?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梁牧扣住茶盖,手腕转动,腕上那串菩提咔咔作响,“盛婉的去向,也是如此。”
室内安静了下来。
盛嘉宜面色不变,静静看了飘起的雾气几秒:“但愿如此。”
梁牧端详着她的神奇,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陈虎死了,新安会却还是没有动作,你说是为什么?”梁牧换了一个话题,继续盘问道。
“他们不敢在这里对我动手。”盛嘉宜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新安会背后是宋家,宋元如今是个生意人,他想撇清关系,拿到赌牌上岸,他不想,也不敢动我。”
“新安会未必完全听他这个金主的话。”梁牧说,“他们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机会。”
“我马上要去泰国拍戏。”盛嘉宜说。
梁牧没有再说话。
楼下单车响着铃声穿过街道,声音渐行渐远。
盛嘉宜看了一眼挂钟:“我要走了,已经在你这里耽搁太久。”
“新收了些燕窝鱼翅,还有五十年的鱼胶,是穗金酒楼老板拿出来的好东西,你拿回家叫菲佣给你炖着吃。”
“我住酒店,没有菲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