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岐茶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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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柏威夏寺进入《世界遗产名录》,它就会像吴哥那样,成为一个民族骄傲的象征。”
“在高棉王朝时期,柏威夏寺在帝国的正中心,是高棉人光辉的记忆,后来暹罗人强大起来,占据高棉,它又成了暹罗人的勋章。法国进入中南半岛后,暹罗后被迫割让这部分土地还给高棉,在他们看来,民族的弱小使得他们失去了它,于是它又成了那不可抹去的屈辱的印迹。”
“盛小姐,教科文因为这样的情况回避于从文明的角度对寺庙作出裁决,它看起来无足轻重,但是它的归属决定了我们这些国际上的第三者是以什么样的角度来观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们尊重哪个民族的信仰和过去,以及,殖民的历史到底正确还是错误。”
“盛小姐,我是个法国人,我也是个高棉人,说句实话我还算半个华人,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讲,殖民地人民看来殖民当然是悲痛的过往,但对于许多宗主国的人来说,他们认为自己为落后的土地带来了先进的文明,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这些先进的机器和超前的理念,虽然他们把这里搞得支离破碎,但现代化的确已在进程中。”
“你看,倘若把柏威夏寺给了暹罗,这一切就被推翻了,没有人想承认自己的过去是一段错误,回忆总是美好的,你有关于你的定义,我有关于我的,我们谁都不想退让。”
盛嘉宜沉默了许久,她坐在拱形的窗檐上,就在不远处是深色的腕口大小的锁链,三条锁链背后就是断崖。
天上飞过体型巨大的鸟,不知道是苍鹰还是金雕。
寺庙附近有营房,有持木仓的士兵,也有身穿红衣的僧衣,虽然数量极少,但这里并不是盛嘉宜想象中的那样人迹罕至,不大的地方依然还有那么一些人会专程到访拜谒。
徐明砚同样安静地坐着,温敏昂讲话的过程中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是陪盛小姐来的,他不在乎一座寺庙归东边还是归西边,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事。
而且关于柏威夏寺的归属早已经有定论,温敏昂所描述的是存在于理念上文明中的定义,对于他一个香江出身,海外长大的华人来说,这种感情他可以理解,也尊重,但是无法共情。
遗址说到底只是一堆废墟,就算有那么一些研究的价值考古的价值,但是相较于地区稳定和两国友好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高棉已经内战多年,好不容易恢复到和平的状态,断然没有必要再为了区区一小块土地争来争去。
如果再次爆发战争,而他又刚好在这里投资,那么他就得承担这一部分损失。
他开始琢磨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吴芳宇合作。
盛嘉宜却听懂了温敏昂的长篇大论。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理解了曼仪。
那个女孩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叫做安明的男人,她不愿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是因为无脚鸟也有飞到累的那一天,当她想停下来的时候,她想到落叶归根,在香江她找不到的‘根’,所以当安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高棉看吴哥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中南半岛上的国境线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几千年来就是如此,这里南面临海,北部有群山峻岭阻隔,陡峭的地形把平原分离的支离破碎,直到欧洲开始殖民,现代文明和观念进入东南亚,国家的概念形成,然后才有了压迫与反对压迫。
上百个民族被迫凝聚到一起从碎落的过去中重拾信仰,但是过去的裂痕已经大到无法消弭,即便摔碎了重新拼凑,也始终拼凑不出一个整体。
破碎的土地养育破碎的灵魂,那个女孩长着一张黄色的脸,但她不属于香江,也不属于这里,她原来以为安明和她一样,也是流离之人,可她后来发现他骗了她。
所以她先走了。
夜幕低垂的时候,港口汽笛长鸣,陈曼仪率先转身离开。
安明拥有不会理解这种感情,他只知道自己是孤独的,被同样孤独的陈曼仪吸引,但他又读不懂她,所以他爱她爱到不可自拔。
郑安容不远千里,费尽心力要来到高棉拍摄这部电影,不是在他一开始顿悟的尼泊尔,也不是在同样佛寺林立且更加安全的暹罗,是因为那两个地方都缺少他想要的感觉——焦虑和不安交织,古老与现代的相融,以及那隐形的,跨越不了的鸿沟。
他说:“嘉宜你演的不够好。”
是因为盛嘉宜一直把陈曼仪的内心当作一场爱情戏来演。
失落的人追逐空虚幻影,安明不过是那道影子,当她醒悟的那一刻,她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足以让她跨越一切,他亦没有纵深越往深谷的勇气。
也难怪郑安容坚持要中英混血的她演曼仪这个角色,按照他的筹划和这部电影背后寓意的隐线,《夏日浓情》这种人文氛围浓厚的电影,又有吴哥这样的背景,大概率会受到法国电影节的偏爱。
真是野心勃勃。
山风刮过,抽打岩壁发出尖锐的呼啸,盛嘉宜抬头,询问正在检查石柱上壁画的温敏昂:“温先生,如果同你所说的那样,你们又为什么要推进柏威夏寺文化遗址申报事项?让它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不好吗?双方有默契不去独占它,泰民不需要签证就可以进入寺庙,柬方同样愿意接受这样微妙的平衡……”
“盛小姐。”温敏昂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难以捉摸的神色,似悲痛似迷茫,“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过去,我父亲是驻金边的大使馆员工,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头脑中关于巴黎的记忆很少,关于湄公河和烈阳的记忆很多,直到被迫离开金边之前,我都下意识认为我是个高棉人,但是这是幻觉,是我自己的思想,高棉人永远不会这样看。”
“我回来后,许多从小就认识的高棉的同伴都已经去世,这就是区别,我可以走,但是他们不可以。”
他的目光和盛嘉宜对上,在那双温和的眼中,盛嘉宜看到透彻的蓝色。
她不知道他在凝视她的眼睛时是否会意识到这一点。
她也有双蓝色的眼睛。
“我们不能蒙住眼睛就假装伤疤已经愈合,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可能因为不看就不存在。双方因为这么一座寺庙爆发过太多次冲突,久而久之这样的仇恨深入骨髓,在四万高棉难民聚集在我们现在坐着的断崖上恳请进入暹罗的时候,暹罗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恨意使他们把四万人推入断崖清理地雷,为此爆发的人道主义危机直到今天都还残留于心。”
“这样的状态必须要结束了,无论柏威夏寺最终归于哪一方,甚至双方会为此再次爆发战争,但终有迎来尘埃落定那一刻。伤口愈合的过程很痛苦,可是唯有伤疤不再淌血,我们才会将视线挪回来往前走,我们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他的笔记本老得几乎要脱页,那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寺庙遗迹的素描。
盛嘉宜瞥见徐明砚,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徐明砚向她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中透露着安抚的意味。
盛嘉宜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应当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抛开徐先生背后的财富不论,他其实也一直飘荡流离。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庙宇上的浮雕。”温敏昂催促他们,“那可是相当精美的艺术品。”
徐明砚走到了盛嘉宜的身边,扶了她一把让她站起来。
“还好吗?”他关切道。
盛嘉宜失笑:“当然还好,哪里会不好?”
他们沿着台阶往下走,穿过覆满枝叶的浮屠塔。
“在想什么?”徐明砚轻声问她。
“在想费雯丽演的那部电影。”
“《乱世佳人》?”
“嗯。”
“你其实有一点像费雯丽。”徐明砚说。
盛嘉宜好笑地推搡了他的手臂:“你肯定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报纸。”
因为盛嘉宜长相精致如洋娃娃,又喜欢演那种脆弱到有些精神质的白玫瑰形象,所以常常有人讲她是东方的费雯丽。
“你们气质是有一些像。”
“你是说我疯吗?”
“不是。”他矢口否认,“某种时候的感觉会有一些像。”
“比如?”
“比如一样漂亮。”
盛嘉宜很满意他的回答,毫无疑问徐少是一个情商很高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讲出来的话总是能哄她欢心。
“算你过关了。”
“所以为什么是《Gone with the wind》,而不是什么《apocalypse Now》(现代启示录)?”(注:由美国导演拍摄的经典战争电影,内容有关越南战争)
“因为啊——”盛嘉宜拉长调子,她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她学着电影里费雯丽饰演的斯佳丽那样,轻声道,“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高原上的大鸟终于停止滑翔,落在了崖壁上,舒展自己修长的羽翼。
盛嘉宜也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金雕,那是一只高原白头鹰。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盛小姐是被晒得昏昏欲睡,徐先生则是没办法跟她一样逍遥自在坐在副驾驶上——这车还得有人来开呢。
当然,徐明砚也还要仔细思考投资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叫醒盛嘉宜,任由她靠着窗休息。
盛嘉宜醒来的时候已近日暮。
天边太阳明显往西边沉下去,日光昏暗,远处密林绵延,热带荒原在暗沉的光下暴露出原始的莽荒状态。
“我们去哪里了?”盛嘉宜坐起来,羊绒披肩从她身上滑下来,她头发柔顺地散落在周身,眼睛如猫眼一样精致,惺忪间流露着慵懒,在昏暗与灿烂的边界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魅惑。
“我听盛小姐的安排。”徐明砚笑不达意,“毕竟我可是给您当司机。”
盛嘉宜撇了撇嘴角:“我也可以陪徐先生到处走走看看。”她嘴上仍然乖巧道。
毕竟人家真是忙前忙后一整天,风吹日晒还开了七个多小时车,这份诚意和耐心旁人估计很难从徐少身上感受到,连他亲妈都未必有这个荣幸,毕竟希罗集团董事会主席黄若仪身边为她服务的人士按打计算,轮不到自己亲生儿子又当司机又当导游,兼陪笑陪聊天陪解闷。
徐明砚心中感慨盛小姐真不愧是专业演员,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切换的流畅自如,没有任何障碍,按照她这个心理状态和郑安容的剧本厚度演下去,徐明砚一个非专业人士都觉得这个剧组恐怕要杀穿明年的颁奖季。
不过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得盛嘉宜一个好处,也不会不好意思:“既然这样,那盛小姐陪我去看场日落好了,我来之前听人说这一辈子一定要看一次巴肯山的日落。”
高棉境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战火重燃,来到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巴肯山在吴哥王城里,靠近暹粒市,不过是一座六十多米的山丘。
“你怎么还有力气爬山。”盛嘉宜一听要爬山,就忍不住哀叹起来。
“因为我体力比你好。”他意味深长地瞟了盛嘉宜一眼。
盛嘉宜被他看得脸有些红,连忙转移话题:“我看你今天全程漠不关心的样子,还以为你对这些遗址没有兴趣。”
“说不上没兴趣,高棉的矿产能源比不上邻国,也没有好的港口和地理位置,这些东西适合发展旅游业,对农业国家来说是件好事。”
“别人跟你谈情怀,你跟别人谈利益,也不知道温先生听到后会不会气死。”
“他不会,你没看出来吗?他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徐明砚说,“盛小姐,没有钱拿什么追求情怀,这些文化遗址修复和保护难道不用花钱?你拍电影难道不要花钱?”他说完又慢悠悠道,“说到这件事上,盛小姐最近不就是遇上了投资人撤资,不得已又跑回来拍文艺片了?”
盛嘉宜:......
她微眯双眼,“徐少既然这么说,又知道我过得很惨,不如看看我的商业价值如何,要是觉得还不错,不如也往我身上投资一点。”
“盛小姐价值倾城。”徐明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如回去问问郑安容导演这部戏还缺不缺钱,要是缺的话我立刻划几百万过来。”
想想徐少管着上千亿美金的基金会,投资动辄数亿美金起步,这几百万港币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盛嘉宜就忍不住在内心暗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郑导,您别问他,问就是缺钱。”盛嘉宜打断他,“少给他一点钱,否则他又可以再拖延一个月的拍摄时间。”
“那还不好?他拍得好一些,当演员的不是也跟着享福?”
“怎么会。”盛嘉宜瞪大眼睛,“他是很会折磨演员的一个人,拜托了徐先生,你不希望看到我在高棉过圣诞节吧!”
徐明砚被她逗笑,忍不住想着为什么不早点把盛小姐叫醒来。
“你今天一直问我在想什么,徐先生,你呢?在悬崖上,你在想什么?”盛嘉宜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陪他聊天。
徐明砚目视前方道路,淡淡道:“我在想柏威夏寺会被分给高棉还是暹罗,盛小姐你觉得呢?”
“高棉吧。”盛嘉宜说。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感觉出来的啰,我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来之前翻了不少高棉的新闻,从去年开始经济改革以来,有很多国际上的大公司都对这处‘境外投资’的净土表示了极大的兴趣,而暹罗显然没有这样苛刻的外资准入条件,华尔街的银行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投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也就丧失了这一部分的吸引力。”盛嘉宜把玩着自己透明的指甲,“不过只要高棉没有正式向教科文提交申请,一切都说不准,你说呢?”
“我和盛小姐想的一样。”他敛去眼底的暗色,“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讲一些跟电影人物情怀相关的论点,比如认同感什么的。”
“我都跟你说了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盛嘉宜扬唇懒懒道,“我也很有情怀呐,但是我不认为情怀能够解决利益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对着天元集团的宋先生哭一场,说不定他就不会为难我了。”
徐明砚皱了皱眉。
这还是盛嘉宜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了宋元。
他对此传闻也不陌生,只不过徐明砚从未将宋元放在眼里,故而也不觉得此人会干扰他的成算。
被盛嘉宜这样一讲,他倒是默默将宋元记了下来。
“徐先生觉得柏威夏寺会划给高棉还是暹罗,你好像在暹罗有上亿美金的投资?但是你又允诺温先生建一个基金会......”盛嘉宜想说他可真是,两面三刀!
但在盛嘉宜面前,徐明砚直言:“高棉。”
两人倒是在这一观点上不谋而合。
温敏昂跟他们讲了再多的大道理,上到文明下到人民,感人至深,潸然泪下,到了他们两个这里,盛嘉宜是边煽情边用理智的大脑思考,而徐明砚干脆连煽情那一环都省去了。
“我个人也希望是高棉,虽然我个人看法无关紧要,因为不仅是北部山区的湿婆庙存在争议,最重要的是南部海湾同样有争议,而北边充其量也就是这座湿婆庙有着巨大的文化价值,南部海湾不一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
盛嘉宜等了几秒,见他不说,便好奇问道:“因为油矿?”
“你为了这个角色看了多少书?”徐明砚问。
“不多。”盛嘉宜说,“也就是把能找到的都看了一遍。”
论临时抱佛脚式学习,她说是第二,都没有人敢称第一。
要知道她可是能在连轴拍戏还能顺便以全科A的好成绩毕业,香江大学的教授放她一码在前,也要她能考试拿高分会写论文在后。
再说在外汇管理局呆了那么几年,这一点敏感性她还是有的。
早在二十年前南部海湾就勘探出大规模的海底油矿,因为两个地区纷争不断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开采,也未曾对外招标,盛嘉宜既不高看自己也不低看自己,徐明砚过来当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和她搞暧昧,剩下那么一点点理由,肯定也离不开利益。
他父亲手里除了有地产和银行股份,也就航空与能源涉足最多。
如果说这片土地还有什么投资能吸引徐少大驾,只能是南海油矿的开采权。
看来徐少嘴里说着对家族生意没兴趣,手上动作倒是挺实诚的。
看他这花钱如流水又说一不二的模样,想来太子爷话语权不是一般的重。
盛嘉宜把这些猜测按在心底,伸手去开收音机来听。
公路上几十分钟也见不到第二辆车,正是说话的好时候,难怪那些公路电影总能擦出别样的火花,因为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时候,窗外气温依然灼热,车内冷意袭人,荒废的稻田一望无边,汹涌的河水穿过山林与平原,从北部的洞里萨湖注入湄公河,再沿着这支永远汹涌澎湃的大河,流向大海。
荒芜的地方,相隔不远就有佛寺金塔,大部分早已经废弃,甚至有不少早已经在重重密林中经受风吹日晒,垮塌腐败。
在很久之后,盛嘉宜依然会想起她在高棉的那些天,那刺眼的阳光、忽如其来的粘稠的大雨、一望无际的稻田与起伏的热带丛林、随处可见的棕榈树、古老的石山庙宇,从始至终都刻在她的记忆里。
比起在香江所面临的诡谲复杂的形势与逼仄压抑的城市风光,停留在高棉的八天成为她难得开心的时间。
越野车停在巴肯山下。
往山上的楼梯陡峭曲折,盛嘉宜爬了几步就有些懒散,在后面慢悠悠的,
徐明砚回头看到,有些无奈:“累了?”
“很累。”盛嘉宜小声撒娇,“今天一天都在外面。”
徐明砚不敢置信:“开了七个小时车的是我,负责搞定沿途关卡的也是我,应付检查的也是我,您可一直就在那车上坐着盛小姐。”
“我也做了很多事啊。”盛嘉宜理直气壮,“比如帮你看地图,陪你说话解闷,现在还和你一起爬山。”
徐明砚:......
“那你要怎么办?”徐明砚看了看往上那不过几十级台阶,要是盛嘉宜不停这半会,两人恐怕都已经在山顶了,“我背你?”
盛嘉宜的眼神已经明晃晃写了回答。
徐明砚觉得自己遇到了个活祖宗。
是哪家媒体说盛小姐清冷淡然,又是哪家媒体说她温柔乖巧???是港媒瞎了还是他瞎了?
“乐意为您效劳,My Highness。”他认命地蹲下,随后感觉到柔软的触感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一次是睡莲的香气,清淡宜人,盛小姐看起来很爱换香水,但每一支都和她契合的刚好。
她的长发摇摇晃晃垂到了他的手臂上。
盛小姐的呼吸就在他颈侧,温热的,仿佛热带的雨落在湿润的土地。
即便是老僧入定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第28章 花样年华
山顶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白人鬼佬,正握着啤酒瓶坐在野餐毯上,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有几个僧人站在暗处,身影淹没在断壁残垣之间,唯有身上一袭红色袍子隐约可见。
徐明砚把盛嘉宜放下来,拉着她坐在倾倒的石墙上。
“在这里等等。”他说。
“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样闲适的心情。”盛嘉宜靠着他坐下来,“商业大亨才不是你这样,徐先生。”
“那是什么样?”徐明砚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盛嘉宜也捧着脸和他对视。
很奇怪的是徐家是在旧金山发家的海外华裔豪门,身为第六代继承人的徐明砚竟然没有任何白人血统。
黑发黑眸。
他总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像是尚未来得及在名利场大染缸滚上一圈的样子。
这样的他很容易让人误解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公子。
——如果他在商界的动作不那么狠戾的话。
“大亨就是全世界都围着他转,一秒钟关系着上亿美金的流动,如果追女人的话就给她买东西,让助理陪她shopping,给信用卡给她随便刷,送她车子房子还有包包,总之很豪气啦。”
“你怪我没有给你信用卡?”徐明砚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样肤浅的女人。”
“那么请问不那么肤浅的盛小姐喜欢什么?”
“钻石。”盛嘉宜眼睛亮晶晶的,像猫一样狡黠“我喜欢漂亮的珠宝。”
女人玩奢侈品也分等级,包包比不上成衣,成衣比不上高定,高定又比不上珠宝钻石,顶级的宝石价值不比半山豪宅便宜,盛嘉宜最缺华美的名钻。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就像是一种收集癖一样,把闪着光的物品收入怀中,但如果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珠宝,她宁愿不要,人造的终究比不上天生的。
”盛小姐可真是个不被金钱蒙蔽双眼的女孩。”徐明砚慢吞吞道。
盛嘉宜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如此品格高贵,徐少不用再夸奖我了!”
徐明砚找了一些规律,每次盛嘉宜阴阳怪气称呼他徐少的时候,那多半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知道了,给盛小姐送礼物,要送钻石。”
“你不要送我小于一克拉的钻石,那都是碎钻。”盛嘉宜说,她摊开手,“对了,我的胸针呢?”
她甚至还歪了歪头,一副好奇的样子:“你不是说要还给我。”
“忘带了。”
盛嘉宜瞪大眼睛:“拜托,徐先生,你可是为此而来!”
“下次再还给盛小姐。”他笑道。
“下——”
她的话骤然止住,因为徐明砚伸手,扶着她的脸,示意她的头转过去。
举目是茂密的热带森林,望不尽的树木中间露出吴哥王城遗址里的庙顶石山,暗沉的绿像海一样伸展,那遗址就像是一艘巨轮的桅杆。
地平线上,一轮火红的圆日高悬。
周边的云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淡淡金光逐渐收拢,那深邃的蓝与红交接,暗色侵蚀日光,夜色如倾倒的帘幕笼罩大地。
日沉山林,月起沧海。
人群爆喝出惊叹,惊起山中一群飞鸟。
鸟群越过遗址,千年吴哥经历斗转星移,依然孑然独立。
盛嘉宜的睫毛微微颤动。
人生总要见一次巴肯山的落日,而这的确是她一生中见过最好的落日。
一只不到巴掌大小的盒子递到盛嘉宜眼前。
“第一次约盛小姐,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希望你喜欢。”男人的话语低沉,盘旋在她的耳边。
盛嘉宜怔怔低头,在天际些许幽光中低头,看到他手中暗沉的蓝色。
比静谧的夜还要幽深,又比最璀璨的群星还要夺目。
那是一颗钻石,裸钻,没有任何装饰,静静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星河流转。
那是和盛嘉宜瞳色一模一样的蓝钻。
墙上指针快到十二点时,程良西终于听到外面传来欢声细语。
他刚走到门廊下,便看到盛嘉宜抱着一大束鲜花从奔驰越野车上下来,车内的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倏然笑弯了眼睛,探过头去,一头浓密的长发垂在腰后,荡漾着月光的皎洁。
一天不到,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很难想象两个人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晚安。”盛嘉宜对那人说。
夜色挡住视线,程良西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车辆离开,她才抱着花往回走,脸上依然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看来约会挺顺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
盛嘉宜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见到站在暗处的程良西。
“你吓死我了。”盛嘉宜抱怨道,“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还没问你呢?一大早上出去半夜才回来。”
“半夜回来怎么了,又不是不回来。”盛嘉宜很是不满,“你怎么还管我这些?”
“我是担心你。”程良西咬牙切齿,“这是什么悠哉乐哉的旅游胜地吗?你跟他既不是男女朋友,也不见得多熟悉,在这种地方跑出去一整天,还联系不上人,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有多可怕?你要闹出新闻吗盛嘉宜?”
“不是。”盛嘉宜看他真的冒出了火气,立刻乖乖回答,“我们开车去了远一些的地方玩,所以才回得晚了一些,这里信号总是断断续续,如果我没有接到电话,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吧。”
“去哪里了。”
“洞里萨湖。”盛嘉宜张口就来,“就是在湖上看看红树林日落什么的。”
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离暹粒不远,自东南至西北贯穿整个高棉。
“日落至少不应该在晚上十点,剩下的时间呢?”
“然后去逛了趟夜市,不过暹粒的夜市完全比不上曼谷,有些萧条。”盛嘉宜摇了摇手上大把花,“还不错吧。”
“一束花就把你收买了?我不是也送了你花。”
“怎么可能?”盛嘉宜瞪他,“而且你的花是在拍电影的时候送给我的。”
不过她今天心情看起来真是格外的好,转眼便不计前嫌,亲亲密密地扯着程良西往里走:“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她没有停顿,一直穿过整个庭院,上到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里,盛嘉宜才从口袋中摸出那个不大小盒。
盛嘉宜打开盒盖,递给程良西看。
屋顶装了一盏冷光灯,在昏暗白光照耀下,程良西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小部分珠宝的光泽,还能被形容为波光粼粼。
《列子》里说海中有一处地方是没有底的深谷,是天下水流汇聚的地方,那里叫做归墟,透过这颗钻石,深不见底的蓝色汹涌而来,仿如归墟。
“‘未来’钻石,今年苏富比春拍的压轴物,同系列三颗钻石,分别是蓝钻、粉钻和黄钻,一共2.6个亿,粉钻仍*做收藏没有上拍卖会,黄钻在纽约春拍场上落槌七千万被一家钻石企业拍走,这是仅剩的那颗蓝钻,无名买家在香港场花费八千万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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