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曼仪没有说话。
风声更大了一些,呜咽着穿过石墙。
“您认识他?”
“不,不认识。”陈曼仪说,她低下头,任由烈阳晒在自己的头顶。
吴哥王城中央是巨大的须弥山,金刚佛塔耸立,1860法国人亨利乘坐水上竹艇从泰国的尖竹汶府到达高棉,自金边一路向北来到这处密林,在丛林深处他发现了这处瑰宝,回到巴黎后他公布了自己的周游手迹,从此吴哥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样恢弘的神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废弃,恰恰是高棉的国王不再留恋它。
曼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心里其实谈不上为那个陌生人而悲痛,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连他的名字都是刚刚才知道,无论生与死他在她的生活中能起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这些话可以对谁说,对安明讲当然毫无意义,她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肤色同样的脸,但是实际上根本不一样,这种巨大的差距只有曼仪站在庙山下才能明白。
如果一定要说,她选择把自己的心事讲给树洞听。
“你在说什么?”安明远远看到了曼仪的动作,他走过来,随意地问道。
“我在说这里真美,如果有机会,我以后还想再来一次。”
“这还不简单?”安明失笑,“想来就可以过来。”
“哪有那么简单。”曼仪淡淡道。
他那一句想来就来,她母亲终其一生都没有等到。
“如果时间可以凝固就好了,你说对吗?”曼仪笑道,她声音轻盈,仿佛飘散在风中,“如果时间不会这样残忍地往前流逝,吴哥窟就不会被废弃,它依然如从前那样金碧辉煌,雄伟壮观。
安明笑道:“不,我不想,如果时间一直停滞在某一个点,就像你讲的那样,那人生也会枯燥无味,我没有办法去看最好的日出和夕阳,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你。”
曼仪弯起的唇角慢慢落了下来。
“是吗?”她自嘲地笑了笑,她的语气有些冷,有那么一瞬间站在她身边的程良西从她身上重新看到了盛嘉宜的影子。
“停一下。”郑安容叫停了拍摄。
盛嘉宜和程良西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表情。
“前面不错。”郑安容皱着眉头看着摄影里的片段,剧组几个摄影师会从不同角度拍摄上万条素材供他选取,但郑安容无论是看哪个机位的角度,都不能满意盛嘉宜最后表现出来的状态。
“嘉宜你最后的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盛嘉宜问。
“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就是对的。”
程良西给盛嘉宜比了一个大拇指,全香江只有她敢这么直言顶撞郑安容,对他板着脸,公然反驳他的艺术创想。
程良西虽然大牌,但是在拍摄的事情上一向是很听导演的话。
“你的理解有一点问题,嘉宜。”
“你都不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怎么理解?”盛嘉宜不管不顾坐在了台阶上,“我们已经拍了二十七遍这个镜头,再拍下去别说是七天,雨季就要过去了导演,我相信全世界任何一个演员过来都不会比我演得更好了,你不能为了挑剔而挑剔。”
郑安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抱怨,平淡地道:“你出戏了,你最后根本不是在演陈曼仪,你在演你自己。”
“我没有。”盛嘉宜下意识反驳。
“我来讲一讲你的习惯吧,你很喜欢用两种方法来拍电影,一种是依靠自己的感知,去模仿你可能见过的同样的情绪,这是你在拍《霓虹》的时候就学会的,当时你刚进入演员这个行列,没有学习任何技巧,像一张白纸一样,我让你怎么演就怎么演,那个阶段你演自己演得最多,偶尔会有灵光突现的时候,爆发出强大的感情张力,这个其实就是天赋,嘉宜。”
“另外一种像是你跟何季韩合作后从他身上学来的,他很擅长控制表演的节奏和面部表情,这也是一种非常适合商业电影的表演技巧,用好了实际上是一种炫技。我以前在你身上没有看到过,这一次拍你的时候发现却你用的十分娴熟,你会刻意控制哭和笑时候的面部线条,制造一种你很会演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盛嘉宜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你有了顶级的技术和精细的细节处理能力,反而渐渐不动真感情,我知道你演得很好,可是我不会为了你流泪,良西也知道你演得很好,正因为他知道你在演,他能清楚认识到你是盛嘉宜演出来的角色,所以他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也分神了。”
“嘉宜,我们这个剧本和你以前演过的都不一样,你从前接了太多让人一见钟情的角色,但那是因为你足够漂亮,你的脸让一见钟情四个字有说服力。这一次我不要你这么演,我不希望看电影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脸上,安明是个有妇之夫,除此之外他还是个看似风流实际上理性自持的人,他没有看上去那么随意,但你得勾引他,以一种不那么媚俗的方式让他沉沦,而不是用你自己本身的冷意去逼退他。”
“陈曼仪和安明之间只有三天时间,我还是那个问题,陈曼仪为什么要走,以及她为什么要提前离开港口,这个问题你到底想明白没有?你不能只是念我给你的台词,你得搞懂为什么陈曼仪要说这些话。”
这还是郑安容第一次用这样重的语气责怪盛嘉宜。
“没有。”盛嘉宜说。
她如果想明白了就就不会挨这么平白无故的一顿骂了。
“导演我想不明白。”她抬高声音,“你给我的信息真的太少了,你要我演自己,又不让我演自己,可是我不是陈曼仪,你也不是,你怎么知道真正的陈曼仪是怎么想的?万一她就像我这样呢?”
郑安容顿住,他转头去问那个向导:“吴先生,除了吴哥窟外,你们这里还有没有那样的景点,既是失落的遗迹,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又是能够代表这你们这个民族的骄傲。”
向导想了想,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有一座柏威夏寺,在柬泰边境,但是那里不适合过去,先生,那边很不稳定。”
“好吧。”郑安容很遗憾,“我希望嘉宜能对高棉了解得多一些,又怕她了解太多,毕竟对陈曼仪来说,这里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呐。”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盛嘉宜心情有些不好,自顾自上楼洗澡,将一行人扔在楼下。
程良西叫她几声没有回应,转头对郑安容抱怨:“她最近本来就不顺利,你这么说她干什么?导演,佳慧演的你也不满意,嘉宜演得也不满意,香江两位影后出马都搞不定你,我看就是你太挑剔了。”
陈良西觉得盛嘉宜演得挺好的,至少他不觉得比起她过去的水平有所下降,反而还有明显的提升,盛嘉宜刚开始演戏的时候不懂得使用技巧,一旦遇到她从未触碰过的人物心理,就会出现明显的生疏反应,而且她长得漂亮,并不敢用力做动作,偶尔的时候也会显得脸部僵硬,只不过郑安容合理剪掉了她这种镜头,使她看起来‘演技精湛’。
现在这些缺点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她已经能在各种场景中切换自如,控制自己细微的眼神变化,但依然被郑安容批评,程良西也不免有些替盛嘉宜喊冤。
“我对佳慧和嘉宜都很满意。”郑安容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嘉宜还有提高的空间,她还很年轻,只花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精力在电影上,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如果她愿意多费一点功夫,她可以成为一代传奇。“
“人家跟我们不一样,志气不一定在电影上面。”程良西打开烟盒,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她跟我说过几次她不喜欢做演员。”
“她都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作品,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郑安容伸出手,“给我一根。”
“呐。”
两人站在氤氲的烟雾里,看着天边霞光被日头烤成鲜艳的朱红色。
“我要跟你讲实话,我也没搞懂你这个故事。”程良西吐出一口烟圈,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不重要。”郑安容如是道。
程良西:......
“我改过很多次剧本,一开始想叫嘉宜演佳慧那个角色,后来她接了别的电影,佳慧的档期正好空出来,我想着那就佳慧好了。你也清楚,在台北的时候我们拍得很挣扎,无论怎么改剧本都不够有说服力,有时候男人出轨未必是因为女人多么邪魅妖娆对吧?电影里面都快要把身为第三者的女人都脸谱化了,而且你——”郑安容指了指程良西,“看上去就有点风流和神经质,像是会爱一千个女人,但这一千个女人都走不进你心里的样子。”
程良西:......
“你讲戏就讲戏,不要骂人。“
“这不重要。”郑安容示意他不要打断,“中途你和佳慧回香江,我全世界到处跑寻找灵感,我在想到底要怎么拍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感觉。”
“你消失了两个月,我们都以为你找个寺庙出家了。”程良西讽刺道。
“我去了尼泊尔的加德满都。”郑安容淡淡道,“的确有很多寺庙。”
程良西觉得今日不宜说话。
“在帕苏帕提神庙门口——那是尼泊尔最大的印度教神庙,也是全世界最有名的湿婆神庙之一,我遇到几个僧人在扫地,透过扬起的黄色灰尘,我看到日轮正好落在神庙金色的屋顶上,一棵巨大的古树穿过顶部,将光分割的七零八落。”
“这跟你的电影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印度教信徒。”郑安容闭上眼睛,“但是你要知道,在印度教教义里,湿婆是毁灭,而毁灭意味着再生,就在那座神庙的下方,现代和古老,庄严和颓废,跨越时间性别信仰的震撼席卷每一个人,我看惯了香江数不清的摩天大厦,却依然在那个瞬间为那座孤独的神庙而折服。”
“那是一种宏大的美,理性在它面前一败涂地,你只要明白那一刻的感觉你就会知道,什么现代文明、利益社会、尔虞我诈,在神圣的美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它跨越时间、肤色、种族,千年而来它更古不变,它未必是崭新的华美的,它可能是颓垣的腐烂的,但毫无疑问它是永恒的,无论你多么地成功富有,多么地权势滔天,你依然会为此而叹息乃至屈服。”
“从那里回来后,我就开始琢磨着要把嘉宜叫回来拍完这部电影,因为香江这么多演员里,只有她拥有这样的气质,典雅高贵,冷静理性,清冷又不失妩媚,有灵气又没有名利场的风尘和妖气,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强烈的自毁性冲动,但是她又有求生的意志,她在清醒地放任自己灵魂死去,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痛苦,自我囚禁的痛苦.......她不自由,但追求自由......那种被摧残打压后依然顽强生长的美,就像东南亚这些被掩盖上千年的神庙一样.......一旦她破土而出,一定会光芒万丈......”
“导演你真的很会夸人。“程良西叹为观止,”你这段话写成台词那是相当飘逸,问题是,它就跟你写的台词一样,我没听懂。你叽里咕噜一大堆就跟在演莎士比亚歌剧一样,感觉帷幕一拉你自己能上去唱两个小时,这是什么莎翁咏叹调吗?”
“我不是在跟你搞文艺情调。”郑安容说,“你喜欢嘉宜吗?”
“喜欢啊。”程良西含混着道,“她长得漂亮,人也聪明,还很有魅力,谁不喜欢她?”
“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那种喜欢。”
“你有时候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讲得我头疼。”
“你看。”他摊手,”你都没有爱上她,她哪里是演得好。“郑安容说,“如果她真的能演好这个角色,良西,你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第22章 花样年华
盛嘉宜洗完澡后才觉得清爽了一些,在热带太阳下拍一天戏实在不好受,就这半个月,她觉得自己肤色已经晒黑了一个度,只不过她本来就白的过分,所以略黑一些也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刚换完衣服,就听到阿香在外面敲门:“嘉宜,你洗完澡了吗?有些事情要找你。”
“怎么了?”盛嘉宜过去开门。
”有人给你打电话。“阿香把移动手机递给她,“白天你在拍戏,我就讲等你回来再打给他。”
“谁啊?”
“他说他姓徐,男的。”
“姓徐?”盛嘉宜一顿,”好,我知道了,他说下午打给我,还是我回电话给他?”
“他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拍完戏,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回拨他打过来的那个电话,那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
她拿回手机,想了想,还是拨回去上午那个陌生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盛小姐?“
“徐先生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盛嘉宜今天心情不好,没有空哄人,率先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找到盛小姐的电话会很难吗?”他竟然反问。
“不难,但是侵犯公民隐私。”
“那我向盛小姐道歉好了,你可以反过来记住我的私人号码。“
“您还真是会占便宜。“
徐明砚闷声低笑:“盛小姐上次把胸针遗失在我这里,那晚之后有事回了新加坡,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盛小姐,不知道盛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徐先生身边不缺给您跑腿的人吧。”
“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当面还才稳妥。“
“我在高棉,徐先生。”盛嘉宜尾音上扬,“最近在拍电影,没有空,等我回香江再说。”
“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地方拍戏?”
“我也不想来啊。”盛嘉宜说话忍不住带了一些撒娇的语气,“我是来给郑安容导演救场的,他算是我入行的恩师嘛,总归他有要求我不太好拒绝,结果没想到要来吴哥窟拍摄,而且我今天还被他批评了。”
她越说越有些委屈。
不辞千里跑到这个鬼地方,薪酬低得不行就不说了,还是为了顶周佳慧的空缺,给的角色剧本说是重要,但怎么讲都是引诱男主角出轨的那一方,拍好了另说,拍不好了一定会挨骂。
郑安容自己也讲不清陈曼仪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之问起来就是感觉不对,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对于演员来讲就是一种折磨,对盛嘉宜这种明星演员来说尤为如此。
“郑导拍的电影倒是很容易拿奖。”徐明砚若有所思,“他一共才拍过三部电影吧。”
“是啊,里面有两部都是我跟程良西合作拍的。”
“但是每一部都拿了很多奖。”
这一点盛嘉宜没有否认:“所以他很快就变成大导演了嘛,大家都说只要拍他的电影就能拿奖,最少也能有一个提名。”
只可惜这种一看就追求文艺,崇尚演技派的导演,最钟爱的女演员竟然是走明星路线而非演员路线的盛嘉宜,这让多少女星恨得牙痒痒也毫无奈何。
正所谓初见时的白月光谁都无法替代,就如卓别林和艾德娜·珀薇安丝、费德里科·费里尼和朱丽叶塔·马西纳、伍迪·艾伦与米娅·法罗,每个大导演都会为自己一手捧出来的第一位女星而倾倒,这种爱慕与爱情毫无干系,它就像是完成一副艺术品,由导演本人将一尊璞玉慢慢雕琢成自己想要她成为的模样,此后她的荣耀亦是他的勋章。
“他对我大概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在。”盛嘉宜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我能演好,但是我真的已经按照我能演出来的去演了,依然不被认可。”
“光是听起来都够痛苦。”徐明砚在那边说。
搞艺术这种事,他其实不太懂,但是光看盛小姐也不是那种艺术细胞非常丰富的人,便知道她此时此刻心态有多么得崩溃。
“那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她有些沮丧,“我想出去看一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我不够成熟......”盛嘉宜望着窗外的棕榈林不住地叹气,“但是高棉并不安全,我呆在暹粒都很少出门,程良西让我少出去,他说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搞不好上得不是娱乐新闻,而是国际新闻。”
徐明砚不可避免想到盛嘉宜和程良西在《霓虹》里亲热的戏份。
他忽然心中一动:“我正好有空,可以过来陪盛小姐。”
“什么?”盛嘉宜没听明白。
他那边其实有些嘈杂,徐明砚伸手止住了要找他的工作助理,低声道:“我明天要来高棉处理一点公事,如果不麻烦的话,想和盛小姐见一面。”
“您的公事需要来暹粒?”盛嘉宜好笑,“我都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生意可以做。”
“勉勉强强有一些。”他说。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看您还是不要来了。”盛嘉宜真诚道,“我不想和您一起上国际新闻。”
“确实有一笔对高棉的投资需要实地考察。”他随口编道。
一旁的助理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
“盛小姐明天有空?”
盛嘉宜想了想:“没有,但是我可以去跟郑导请一天假,他搞不好会骂我,但是多半还是会同意的。”
“那我明天清早过来。”
“先说好了,可不是我叫你来的。”盛嘉宜给自己上了一条免责条款。
“当然。”他忍不住低笑,“我是邀请盛小姐陪我一起考察。”
“那我勉强答应你了好了,徐先生。”盛嘉宜说,“明早见。”
徐明砚挂掉电话。
来自大马的助理jerry·cai指了指手上的事项安排:“我都不知道您明天有去高棉的行程,吴主席请您明天去sanity俱乐部谈事情,您难道要跑出去约会?”
“别说得这么严肃。”徐明砚轻飘飘看了一眼那张纸,“不就是去跟那群人打□□?少打一场又会怎么样?”
“孟加拉的生意不谈了?”
“生意不是谈出来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别人抢不来,但是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徐明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电话给高棉的吴芳宇吴老板,请他帮忙安排私人飞机。”
“您这个时候去高棉是不是不太理智?大可等盛小姐回香江再去和她约会。”蔡助理虽不是中国人,却自诩接受过华文良好教育,学习过孔孟哲学与中国君臣之道,为小老板工作时期,一直兢兢业业履行着一位忠臣的职责,试图劝诫自己家小老板不要为美色所迷,“您动用私人名义联系吴老板,难免闹得风风雨雨,到时候让黄主席知道,也不好收场。”
“黄主席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管她的儿子跟谁恋爱。”徐明砚把一沓文件扔在蔡助理的怀里,“还不快去。”
“好的老板。”蔡助理把满腔腹诽压在心里。
“祝您约会愉快。”
第23章 花样年华
作为郑安容一手培养出来的一线女星,盛嘉宜在他的剧组里还是保留了一些特权,比如催促导演先去拍摄别的戏份,给她这个主演放一天假。
“我有一个朋友要来。”她甚至懒得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你陪他干什么?”
“不是男朋友就不能陪?”
“剧组开着工等你。”
“您中途不还跑去尼泊尔两个月,剧组也等着呢,这电影拍了这样久,也不差这一天。“盛嘉宜柔声细语,”而且不是您说我状态不好,拍不出想要的感觉?我出去找找状态。“
“他都能让你找到状态,还说不是男朋友?”郑安容惊道,“嘉宜虽然我是说过你几句,但是你也不要随便和什么男人出去,你是个女明星又这么漂亮,很多男人都想哄你和他们睡觉。”
“您想到哪里去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您也知道我在香江还得罪着人,有些必要的应酬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部电影能好好上映。“
“难得见你还会为了电影着想。”郑安容玩笑道,“我以为不求着你,你也想不到电影。”
“您这话说的,就像我没心没肺一样。”盛嘉宜抱怨“就当是为了我自己,人家都愿意跑高棉来了,我还能不应付他么?“
”他怎么不等你回香江,来这里做什么,看你和程良西谈恋爱?“郑安容见程良西不在,说话也随意起来。
”我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了。“盛嘉宜瞪了他一眼。
“你们两个搂搂抱抱还少了的?”
“拍戏的时候哪有不亲密的?我最多跟他拍过吻戏,再进一步就没有了,这能算什么?你看看影坛哪个演员不和我一样?”
“这个时候又想起来自己是演员了?”
“我不是来跟您纠结这些的。”
“我只想知道是谁。”郑安容说,“你告诉我,我就给你放假。”
盛嘉宜想着徐明砚到这里难免被郑安容撞见,告诉他也无所谓,便凑在他耳边轻轻讲了。
郑安容带着异色打量了一番盛嘉宜,被她推了一下手臂:“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郑安容失笑,“只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老婆在理工大学念书,是我的学妹,我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那时候我会在每天下午六点左右走过红磡一条街道,六点半准时到达学校的Multi-use Room上第一节 晚间课程。而每天我都会十字路口发现她,我们两隔着信号灯遥遥相望,久而久之我会觉得真好,缘分总让我们不期而遇。”
“然后呢?”
“然后我们毕业结婚后,她告诉我她知道我会在那个时间点从那里经过,她掐着表在信号灯下等我。”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期而至,所有的相遇都是早有预谋。”
“准你一天假。“郑安容说,“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去和男人约会,你就是太缺少感情经历了,所以才会拍不好刻骨铭心的感情。“
“我很感谢您的体贴。”盛嘉宜甜甜道,“如果您不在给我放假的时候,还要批评我一句的话,就更好了。”
盛嘉宜原本还想期待一下徐明砚熬好几个小时汽车来到吴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后来发现她还是把他想得简单了一些。
他敢在贺家的宴会上嚣张地带走她——事后贺家人都不需要调取红外摄影记录就能知道他们两一起离开,摆明了就是没有将在香江能遮半边天的贺家放在眼中。
贺家的好邻居高棉首富吴芳宇是高棉航空背后的大股东,徐明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通过他的渠道搞到了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施施然飞到暹粒,停在军用机场里。
他开着奔驰G-Wagen吉普车来酒店接盛嘉宜*的时候,郑安容正好带着程良西出去拍摄,盛嘉宜独自留在花园里,听到外面汽车滴滴的喇叭声,然后阿香过来喊她:“徐先生来了,说要带你出去玩。”
盛嘉宜站起来,不免被廊外刺眼的阳光晃了眼镜,连忙伸手去拿桌上的墨镜。
“真靓仔啊他。“阿香对她挤眉弄眼,”你好好享受,我不会告诉何总的。“
盛嘉宜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他靓?那我呢?“
阿香连忙上下打量了眼自己的小老板。
她穿着深红色小吊带,外面套了件oversize白色衬衫,半遮半掩挡住浑圆雪白的胸脯,牛仔短裤,腰间系了根黑色皮带,黑色卷发高高扎起,相当港式的穿搭。
“所有人都知道你好看,不需要再多夸啦。”阿香推她,“快出去快出去,他在等你。”
“我知道。”盛嘉宜还不紧不慢,“男人不会因为多等一分钟跑掉啦,如果他跑了,等不等这一分钟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等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吉普车旁站着的男人的时候,还是不免想到,这样的男人不远千里自投罗网,要是让他从自己手里白白跑掉,未免有些太丢面子了,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徐先生。”盛嘉宜喊他。
徐明砚靠在吉普车门上,清爽的黑发,十分靓仔的外型,一身剪裁干净利落的短袖上衣搭配休闲灰色长裤,脸上架了一副空军用椭圆性墨镜,手上银色腕表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老钱,相当老钱。
盛嘉宜慢慢走下去,颜控的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一直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徐明砚问她,“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盛嘉宜凑近了一些,“你不想这样看我吗?难道我不好看?”
徐明砚有求必应地将她认真看了一会:“很好看,只不过每次看盛小姐久了就会入神,为了避免在盛小姐面前丢脸,我不敢盯着你看。”
“哇。”盛嘉宜吸了一口气,“徐先生,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在你身上学会了很多讲话的艺术。“
“能让盛小姐这么评价是我的荣幸。”他替盛嘉宜拉开车门,扶着她上车。
“只是有一件趣事我要和你讲一讲,从前给我上经济学课程的老师是英国人,讲一口流畅的伊顿标准英音,他说英国人,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很喜欢用interesting、good、nice等看似表扬的话语来评价一个人提出的观点。”盛嘉宜拉起安全带,冲着另一边的徐明砚高声讲道,“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你很好,有99%概率他是想说:yeah,it’s really a piece of shit!”
徐明砚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盛小姐,光从你这段话上,很显然你已经学会了upper-class terminology(上流社会用语)。“
“terminology......”盛嘉宜重复他说过的话,”徐先生,你用这么高级的词汇,在美国不会被美国佬评价很装吗?“
“会啊,所以通常我会告诉他们,我的老师讲一口标准的伊顿英音。”他悠哉乐哉开腔,语气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