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六分饱的时候,外头隐约传来了好几道说话声。
晴雨一惊:“是新郎官回来了!”
姜姝知道被人知道新娘子在吃东西不合规矩,只得急忙漱口擦嘴后坐回床边,又让沁雪几人收走吃剩的粥和糕点。
这才将喜帕盖了回去。
视线被重新遮住,姜姝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看见一双皂色的靴子停在了眼前。
心跳随着周遭起哄的声音一起加快了。
天一大早,大房的周氏就已经带着儿媳开始张罗。
今天是府上老祖宗的寿辰,长安城中大多有头有脸的高门夫人都会前来祝贺,府上一应准备用来待客的东西都要来过问她,这几天简直把她忙得焦头烂额。
偏生二房的裴氏因为前几天嫁女太过不舍,在夜里吹了风不小心病倒了,三房和四方的又是两个不管事的,只知道享福,想要她们帮忙是不能,偌大的姜府只有她和两个儿媳在张罗。
这边给完对牌给儿媳拿去下人领东西之后,才发现最近一直跟在身边学习管家的小女儿不在。
胡乱用了早饭之后,还是没有见到素日喜欢跟在一旁的姜姝姝,她对着下头的丫鬟问道:“三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小丫鬟自然是不知道姜姝姝为何到现在都没出现,只摇头说不知。
“你去她院里瞧瞧是怎么回事,今日安远侯夫人和世子可是会来,万不能在未来亲家面前失了规矩。”
丫鬟珠儿领命离开后,这时陪房夏嬷嬷才道:“三姑娘怕是知道今日安远侯夫人和世子要来,为了不给夫人丢脸,想必还在房中梳妆打扮呢。”
夏嬷嬷的话倒是让周氏脸上的神色好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这丫头好,眼见着她那堂妹都嫁了人,她现在还待字闺中,可不就是让人操心。”
“三姑娘这是有福气呢,有夫人替她做打算,哪里像二房的四姑娘,这么着急忙慌地就嫁了,还嫁去那样的人家。”
这一招踩一捧一让周氏听着舒服,可一想到那位性子骄纵的侄女,一时之间觉得头疼:“如今咱们姜府还没有要分家的打算,要是姝丫头在那边遇到不顺她心意的事情就闹,到底会牵连到府里的声誉。”
替周氏倒了杯茶,夏嬷嬷道:“只求这位小祖宗在谢家收敛些脾气,否则连累到未出嫁的姊妹就不好了。”
这倒是说到周氏的心坎上了,她其实也是怕姜姝那边万一出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影响到姜姝姝,所以才想在今天老夫人寿辰的时候,趁机与安远候夫人商量女儿与世子二人的婚事,尽快把这婚事定下来。
姜姝姝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粉正要压住脖子上的红印,只是压了厚厚一层仍旧还能隐约看见一点。
没办法,她只好让贴身丫鬟倚翠重新找了件衣领较高的衣裳换上,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
说到姜姝,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没能撮合成功对方和谢豫,实在是遗憾,不知道四妹妹嫁到谢家之后过得如何。
索性今天她就要回门,到时候她多关心一下对方,也能抵消一点心里的愧疚。
从她和那位纠缠到一起后,时间久了她就慢慢发现她对青梅竹马的谢豫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婚事又被两家的长辈默认了,她不想自己嫁过去后悔。
恰巧见四妹妹似乎对自己的这位竹马有些的关注,她知道四妹妹是有一位未婚夫的,但是那位未婚夫的条件如何能比得上谢豫,于是便想着顺水推舟,成全了四妹妹。
她都想好了,要是四妹妹悔婚不愿意嫁给谢让,她就帮着四妹妹求情,身为姐姐,自然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跳。
即便是谢豫早已经同她说过非卿不娶,可为了四妹妹,牺牲她一个也没什么,况且四妹妹长得那样好看,说不定嫁过去之后,两个人相处久了,他就会慢慢喜欢上四妹妹了。
虽然一开始她故意给他们二人制造相处机会的时候,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想着自己的亲妹妹以后的幸福,自己也能同殿下在一起,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慢慢烟消姝散了。
见姜姝姝在发呆,倚翠以为她还在想着那位殿下的事情,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是今日姑娘和世子的婚事定了下来,希望姑娘不要再私下同那位见面了,他要是真喜欢姑娘,为何迟迟不愿给姑娘个名分?”
闻言姜姝姝沉默不言,她自己心里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图一时的新鲜,或是真的心里有她,不然为什么在看见她与谢豫在一处的时候,会在没人的角落发了狠地抱住她,甚至还强行吻了她......
一想到昨天的画面,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完全没有将倚翠的话听进去。
姜姝姝听得烦了,只好敷衍她:“好了,我自有分寸,快去将那一套金镶蝴蝶嵌珠宝头面拿来替我戴上。”
刚把头面戴好,周氏打发来的珠儿就到了姜姝姝所在的院子。
还未进来就看见姜姝和倚翠从房中走了出来,她立刻笑着上前问好:“真是巧了,夫人正唤我前来询问姑娘呢,姑娘可用过饭了,夫人那边还念叨着今天姑娘怎么起迟了,定是倚翠姐姐偷懒没有叫姑娘起床。”
姜姝姝面上也挂上了浅笑,她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同珠儿说话:“不怪倚翠,是我自己赖床,倚翠叫了我好几次,我娘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是老祖宗的寿辰,现在肯定是忙得很。”
珠儿回道:“可不是,幸好有两位少夫人在,不然夫人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就连今早的饭都是随便对付的。”
听珠儿这样说,姜姝姝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但是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脖子上的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才磨蹭了这么久。
“现在可有客人来了?”“你希望我是哪一边的?”
她想了想,对上谢让似寒潭般的双眸,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不管是哪边的,只要不是太子那边的就行。”
谢让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见她不像是在骗他,忍不住思考姜姝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改变不愿意嫁给他的想法,明明那天上一刻她还哭着说不愿意嫁他,但是下一刻又说愿意嫁。
他开始有点看不懂她了。
姜姝靠着舒服的软枕正准备闭目假寐,突然想起姜姝姝和萧翊私会的事情,她有些紧张地看向谢让:“三姐姐与太子的事情......”
知道她的担忧,谢让温声道:“太子不会轻易给人抓住把柄,你且放心。”
潜台词就是他不会说出去。
而且说不定还能促成他们两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凭什么要替他们两个保住秘密,她嘟起唇道:“最好就是被谢豫发现他们两个偷情,想想就解气。”
这语气听着倒不像是对谢豫有好感的样子,谢让有些不解:“你讨厌谢豫?”
姜姝点头,很诚实道:“三个人我都讨厌。”
她倒是直言不讳,谢让忍不住问她:“他们可曾得罪了你?”
姜姝轻哼一声:“确实是得罪了我,而且是不能原谅的那种,我这个人可记仇了。”
看着她因为生气鼓起的脸,谢让失笑。
“公子,这是宫里来的信。”
青堰将信放在了案上,然后躬身退出了书房。
谢让想起回门那天姜姝在马车上说的话,他发现自从姜姝嫁给他之后,行为举止似乎和萧淮给他的信上说的不一样。
而且更不像信上说的对谢豫有好感。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那磨人的性格,怪不得她的丫鬟私下唤她一口一个小祖宗。
收回心神,谢让拆开那封信,上面提到了朝廷官员大举晋升的事情,他一开始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继续留在翰林院,远离争储风暴中心,这样才能更好的替萧淮筹谋。
只是他现在的俸禄不多,而姜姝在谢家的吃穿用度都要顶好的,他做不出“苛待”她的事情来,可要是一直由着她会挥霍下去的话,可能谢家的家产真的养不起她。
他提笔沾了墨汁,盯着晃动的烛火半晌,最终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听从吏部尚书也是自己恩师的安排,不再去推脱。
到了子时,青堰敲了书房的门提醒他:“公子,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闻言谢让放下手中的笔,透过书房的窗子正好看见外头高悬的月光,今天是他们成亲的第十七天,从第一天开始他们两个似乎有默契一般谁都没有提圆房的事情。
于这一事上他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而姜姝那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亲当晚还特意抱着那本书看了,大概是想要圆房的,可是后面又没有提这事,尤其是那书被他不小心带走之后,也似乎忘了要圆房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一个早睡,一个要忙到深夜,根本无心做那种事。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回房。
回去的时候罕见地发现屋内的烛火还亮着,他知道姜姝睡觉有个习惯,一定要将所有的灯灭掉,哪怕是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也不行,如果不是成亲那晚需要一只燃着喜烛,她怕是早就让人灭了。
如今已过了子时,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倒叫他有些意外。
他走到了门口,正要推开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沁雪的声音:“姑娘,你和姑爷成亲已经半个多月了,可是至今还未圆房,我要怎么同夫人那边交代?”
抬起的手倏地停住,屋子里头主仆俩大概说些私密话,谢让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道那带着困意的声音很快透过那扇门传了出来:“好啊沁雪,所以你今晚是故意拉着我不让睡觉的是吧,我好困,你就让我睡吧,郎君还没那么快回来......”
后面是缠着沁雪撒娇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都颠三倒四,想来是困极了。
想到平时习惯了早睡的人现在硬是被丫鬟按着不许睡,谢让下意识唇角牵了起来,他都能想象到姜姝闭着眼睛同自己的丫鬟撒娇的场景。
沁雪低头看向靠着她闭上眼睛的姜姝,低声哄她:“姑娘,你不是喜欢夫人的那对赤金石榴镯子吗,夫人说了,等你什么时候同姑爷圆房了,她就什么时候送你。”
似乎被这样的条件给诱惑了,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手镯,姜姝的困意散了一些,她抬头看向沁雪:“果真?”
“真的!”沁雪就差指天发誓,回门那日夫人还特意拉着她私底下问了姑娘和姑爷二人有无圆房,她如实说了之后,便交代她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二人赶紧圆房。
她观察了半个月,发现姑娘和姑爷似乎都没有圆房的打算,她甚至动了让姑娘醉酒的念头,可是想到姑爷每天晚上都深夜才回房,那个时候大概姑娘已经醉死过去了。
沁雪咋舌,有这么一个美人在身侧,怎么可能有人不心动?
“姑娘,请你对自己自信点,姑爷对着你这张脸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还真是君子中的君子。”看着姜姝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她自己都蠢蠢欲动,更何况是一个成年男子。
不管沁雪怎么说,姜姝就是不听,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委屈道:“是啊,郎君是君子,君子一向行事坦荡,自然不会做出那等强迫人的事情来。”
门外站着的谢让听出了一丝不对的感觉来,他眉头微皱。
难道是从前有人想要强迫姜姝做那事?
不等他深想,姜姝温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比如现在,郎君在的话一定会让我睡觉,不会像沁雪姐姐这样坏心眼,故意不让人睡觉。”
“姑娘!”
沁雪本来还要继续劝她,没想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她转头就见谢让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让看了一眼靠在沁雪身上已经阖上双眼的姜姝,上前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郎君回来了?”姜姝听见谢让说话,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投过来的复杂眼神。
沁雪以为机会来了,立刻对着谢让道:“那奴婢出去了。”
说完就松开姜姝离开。
后者脑子一团浆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半睁着眼睛往里间走,然而没走两步就被脚下的杌子绊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幸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
姜姝迷迷糊糊回头看向谢让,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清醒,她实在是困得不行,说话的声音也软得不像话:“多谢郎君......”
因为已经沐浴过了,她身上仅着了薄薄的单衣,谢让甚至能感受到她肌肤传来的温热。
他一低头就看见那张芍药花般的脸,就好像等着人摘下一样。
将目光从她的面上移开,怕她再次被东西绊倒,谢让只好将她带到了床榻边让她坐下,转身要去净室的时候袖子却被人轻轻地拉住了。
他一回头,就对上姜姝亮晶晶的双眼,她微微撅了下嘴唇,不满道:“郎君,你还没有替我脱鞋。”
见她坐在床边晃着两只脚,谢让有些无奈,他从未想过她连脱鞋穿鞋都是别人伺候,只好返回回去在她期待地目光下半蹲下身体。
看着眼前那纤细白皙的脚踝在轻轻地晃动,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掌中是白皙滑腻的肌肤,谢让闭了闭眼睛,这才用另一只手把穿在她脚上的鞋袜褪了。
谢让进了净室之后,姜姝这才从方才怪异的感觉中回神,她滚到了床榻里面,然后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完全知道对方是真正的君子,不管她让他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拒绝。
所以她逐渐放肆起来,就连伺候她脱鞋这样的事情都敢使唤他。
谢让在净室沐浴完之后,感觉指尖还残留着如丝绸般滑腻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姜姝已经睡熟了。
谢让站在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良久之后,见她在睡梦中被烛火晃得皱眉,他便吹熄蜡烛上了榻。
“姑娘,这是长公主府那边给你下的帖子,说是三天之后在公主府上举办赏花宴,邀请姑娘前去。”
姜姝手中捏着那镂花的,写了几行清秀的字的帖子,她面露疑惑:“我与那长公主素不相识,为何她要给我递帖子,实在是奇怪。”
前世到现在她都从未见过长公主,就算是前世仅有的一次进宫,也没见到长公主,且她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在长公主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倒是沁雪想到了什么,她道:“我记得长公主殿下有个表妹叫薛曼曼,是薛家的掌上明珠,而且听说她爹也在御史台,与老爷还是同僚呢。”
说起这个,姜姝倒是记起来了,她与薛曼曼有过交集,她们二人都是自家爹娘捧在手里的,所以见面的时候会暗地里较劲,互相看不上眼。
“听说她正在与英国公府的二公子说亲,莫非是知道我嫁给了个六品官,所以故意要找在我面前炫耀,顺便踩我一脚?”
如果是薛曼曼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她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啪”的一声,姜姝随手把请帖扔在了桌子上,她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去那里被人拿来取乐。
“不过长公主还邀请了夫人,姑娘不是想夫人了吗,兴许能在那里见到夫人。”
看出了姜姝的心思,这些日子她一直窝在院子里哪也不去,沁雪以为是她不想嫁来谢家,这才不愿意走动,为了能够让她多出去走走散心,只能搬出姜二夫人来。
“真的吗?”
“是真的,不仅请了夫人,还请了三姑娘呢!听说那天还会举办马球比赛,姑娘不是最爱看人打马球的吗?”
请她娘可能是因为外祖家,但是请姜姝姝是出于什么?
良久,她才想起来长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胞姐,也许给姜姝姝下帖子是太子的意思,毕竟听说自从与谢豫定亲之后,姜姝姝再也没有出过府。
姜姝不禁哼了一声,看来太子这是想姜姝姝想得紧。
她抄起那帖子,对着沁雪道:“既是娘亲和三姐姐也会去,那我定然不能缺席。”
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二人瞒着谢豫私会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谢豫的头顶分外的绿油油。
“还没有呢,倒是四姑娘携着姑爷回门了,这会子应该才进了大门往二爷的院子去,听说一会儿还要去老夫人那里拜寿呢。”
听她这样说,姜姝姝脚下一停,好奇地问:“你可见过新姑爷了,长什么样?”
姜姝出嫁的时候,姜姝姝正在别处同那人纠缠,所以并未见到谢让,不知道她这位妹夫是何长相。
姜姝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出了院门,就朝着姜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才走了两百多米,刚绕过过一个连廊,就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莺啼般清脆的声音。
“郎君,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我爹同你说了什么?”
一转角,就看见穿着一身桃夭色的衣裳,头上簪着桃花珠钗的姜姝。
只见她站在一道身如松竹的男子身前,此时正仰着头,头上的粉色发带垂落在身后两侧,如果不是她的发髻全都盘了上去,那娇憨的模样看着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姑娘。
即便是嫁了人,她身上依旧还带着闺阁中的天真,可见她在谢家过得很好,并未受什么委屈。
男子似乎被她问得有些无奈,只好微微低头,耐心地同她说了什么,说话的声音和看她的眼神很是温柔。
她身前的郎君即便从侧面看,也知道是不俗的样貌,无论身姿相貌都往顶尖的方向长。
她从前就听说过谢让,而且是从她的手帕交那儿听到的,她那位手帕交自从见过谢让一次之后,从此念念不忘,她一开始还笑对方花痴,今日一见她突然就理解了自己的手帕交。
不知道为何,姜姝姝看着自己的堂妹与妹夫郎情妾意地站在一块,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酸气。
但是一想到这位妹夫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编修,不管是殿下还是谢豫的地位都能轻松地碾压他。
这样想着她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这边姜姝缠着谢让问了许久的问题,见他终于回答了,于是歇了那点好奇心,侧头的时候发现站在连廊尽头的姜姝姝。
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姜姝做不到对这位堂姐心无芥蒂,上辈子明知道谢豫对她情根深种,还同自己说谢豫对她有意,害得她信以为真,最终酿成大错。
如果不是谢豫中了药拉着她喊的却是姜姝姝的名字,想要借此强迫她,恐怕她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话本里的堂姐善良无害,可是谢豫那次中药的时候,她当真是无辜的吗?
事发之后姜姝姝什么都没有做,只哭着说他们二人酒后糊涂,让气急的祖父手下留情,不要动用家法。
不是这样的,她很想朝着那些人歇斯底里地大叫。
她到死的时候都在问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只能归结到怨自己心气太高,不愿下嫁,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她认了。
可她恨他们三个吗?
自然是恨的。
重生回来的那几天,她每天都在问老天,凭什么她要成为他们三人感情纠葛中的垫脚石?
看着朝着自己露出亲昵的微笑,唤着岁岁的堂姐,她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站在姜姝身边的谢让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她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她在害怕姜姝姝?
第104章
谢让的速度倒是快,回去之后将昨晚把姜姝硌着的软枕和被褥让姝鹊收了,接着让人去京中有名的锦绣阁置办了新的。
这倒是让谢家的下人对这位少夫人颇有微词,他们还听说了今早少夫人还当着夫人的面让孙嬷嬷下不来台。
很快姜姝是个刻薄的性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谢家,尤其是受了孙嬷嬷恩惠的那些下人,更是同孙嬷嬷同仇敌忾,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孙嬷嬷的推波助澜。
被编排的主儿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才嫁来的第一天,就得了个不好相与的名声。
与谢让一起用过早膳之后,见他才坐了一会儿就被青堰叫走,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大晋朝的官员有婚假,会在成亲的时候给三天的假,等第三天带着过门的妻子回门后,才算假期结束。
虽然谢让这个人看起来温和,但是姜姝与他还不相熟,所以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总归是有几分不自在。
谢让一走,姜姝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她皱着一张小脸,吐了吐舌头,像是舌尖被什么咬了一样:“这是什么茶,喝进嘴里怎么那么苦涩?快把它拿走,换成我娘给我准备的茶叶,我再不要喝这个!”
沁雪和晴雨有些无奈,她们这主子素来在吃喝上面都精细得很,以前房中自己喝的茶都是顶顶好的茶叶,就连宫中的那些贵人都是喝得的。
如果今早不是和姑爷一起用膳,她怕是连吃都不肯吃那些早点。
这会子姑爷一走,就开始嫌弃起谢家的茶来了。
沁雪听话的把茶壶拎走去到了,等换成了从姜府带来的茶叶煮了一壶进来,却见姜姝进了离间。
绕过一扇画了白梅的屏风,就见晴雨手中拿着一盒半透明的膏药,正在半褪了衣裳的姜姝身在涂涂抹抹。
只见姜姝白皙的背部有好些红痕,沁雪没仔细看,只面上一红,喃喃道:“姑爷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姑娘身子娇嫩,怎么下手如此不知道轻重。”
昨夜她和晴雨二人并不知姜姝和谢让并未圆房,而且她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谢让早上叫人换了床上的被褥,难免以为是因为那事才换的,并不知道主子背部的红痕是被硌出来的。
知道沁雪误会了什么,姜姝红着一张脸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难以启齿道:“我昨夜与郎君并未行夫妻之礼……”
说实话她也不太想与谢让圆房,她自己有心结,上辈子她遭人算计,差点被谢豫强上,所以心里对做那种事情多少是有了阴影。
昨晚她会看那本避火图,也是因为喝了酒壮胆的缘故。
沁雪和晴雨知道她性子娇纵,只以为是她自己不愿意或者害怕,对着姑爷闹了,而姑爷看起来对她又有几分包容,所以并未强行圆房。
只是一直不圆房的话,夫人那边定然会担心,不过姑娘的性子虽然难缠,但是本性却不坏,兴许相处久了,姑爷会喜欢上也不一定。
“说起这个,你们两个快帮我找找那本书!”
姜姝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压箱底的避火图拿出来研读了一番,方才她在姝鹊收拾被褥之前还特意去床上找了一遍。
奇怪的是,那本避火图居然不在床上,她以为是昨晚做梦看的,只好悄悄去打开箱子找了找,可她没想到的是也不在箱子里头。
难道还能不翼而飞?这里头定是少不了安远侯府,到时候人多眼杂,要是想要在姜府生事,搅黄她那位堂姐与安远侯世子的婚事,想要也不是难事。
只是姜姝如今已经嫁给了他,他怎么能让姜府再为他人所用。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房中响起:“青堰,研磨。”
把手中的信烧了之后,他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正要给那位回信,然而青堰却迟迟没有上前来替他研磨。
他有些奇怪地朝着青堰那边看去,却见对方手中正捧着一本书,那书看着有些年岁,蓝色的封面上什么字也没有写,细看之下还有些眼熟,此时已经被翻开了第一页。
谢让面上一愣:难道这是本书是昨晚......
他没有办法想象公子看这书时的场景,怎么想都很是违和。
直到一道咳嗽声从后头传来,青堰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把手上的书合了起来,抬头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清眸时,才结结巴巴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看这书的!”
青堰不敢去看谢让的神色,低着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随便翻公子的书,这样才能让公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崩塌。
谢让并没有要同青堰解释这本书的由来,只对着他道:“过来替我研磨。”
昨晚他从姜姝手中抽出这本书,随意放在了桌案上,早起的时候忘记收了起来,这才让青堰一起带了来,这原是他的疏忽。
倒是青堰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居然敢私自翻阅主子的书,他觑了一眼谢让,发现他并未因为自己看了那书而不悦,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公子的脾气,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一次谢让并未说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书赶紧上前研磨。
这本书的事情就这样被轻轻地揭了过去。
写完回信让青堰去送之后,谢让走到那角落的案前,他看着那本安静躺在一沓文书上面的书。
不知道小姑娘发现这本书不见了,是否会着急得食不下咽。
可他没有要将这书还回去的意思,伸手捞起这书,他随意翻了几页,发现上面的男女的轮廓其实画得并不仔细,只是大约能看出是一对男女。
即便是这样,书的主人也找了它一天,因为它不见了,姜姝一整天都坐卧不安,如果是沁雪和晴雨发现了还好,要是被谢家的哪个小丫鬟捡了去就不好了。
“姑娘,青堰方才来说公子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一起用晚膳了,还说让姑娘晚上自己先睡。”
沁雪看着拉耸着脑袋坐在圆桌前的姜姝,知道她还在想着那本书的下落。
心中本来就藏着事情,姜姝对于晚膳居然没有说出什么挑剔的话,而是默默地用了饭,等她晚上从净室出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郎君说让我先睡?”
见沁雪点了头,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躺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昨晚迷糊之中,有人替她盖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