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假太监对食后我成了皇后by宅小成
宅小成  发于:2024年10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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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赢畊皇子的定力非一般人所能及,他在仔细分析了这件事情的轻重缓急后,决定不管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彻底放下。
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他告诉她如何寻找和把控动手的时机,还教习了她杀人的方法,已经是仁义尽至了。
再说了,就算是他真的寻个机会跑去找她,告诉她必须取消行动,因为自己做了个不吉利的梦。他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乔婉儿肯定不会听他的,这跟他当面劝她不要去做傻事,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一个自己怕死,以为别人也怕死的“情郎”劝相好的要苟活下去的说辞。
这样想着,季玶就彻底放下了,甚至他连解梦都解出了不同的版本——乔婉儿变成鬼那不是很正常吗?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她都会变成鬼……她若杀了徐世新,定会被抓住杀头;若杀不了徐世新,要么被徐世新反杀,要么还是被抓去杀头,怎样都是个死。所以,这个梦完全就是在说废话。
重新解了梦,季玶又变回了一身轻松。
晨时过后,园艺局安排几个太监在隆昌宫内修剪月桂树,其中就有季玶,几人被大太监分了工,便就各自去负责的区域修剪。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他竟被分配去修剪内廷署后院墙外的几棵桂花树。
内廷署俗称内班,就是乔婉儿被调去的地方,内班以外的其他局子均俗称外班。内班园子不大,只住着些主管内廷的主事和其侍奉,这里衣食住行都要优于其他局子,所以都说进了这里可享荣华富贵。
季玶背着一个装着修剪工具的竹筐,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站稳。那高度正好能越过院墙,看到内班里的屋宇楼阁——内班果然是外班之人挤破了头都想进的地方,连里面宫人太监的住处都看着更豪华气派些。
当季玶想到乔婉儿今天一大早应是已经来这里报到了,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因为脑子里闪现出的乔婉儿,竟是昨天夜里梦到的女鬼形象。于是使劲地晃了下脑袋,欲意抖落掉那噩梦带来的后遗症。
正这时,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他本能地矮身下去,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竖起耳朵继续听那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循着声音看去,围墙内,两个内班的太监,一人手持一个扫帚从不远处走来。走到距他数丈开外的地方,便开始动手清扫起地上的落叶来。
季玶因是个习武之人,五感本就比普通人敏锐,所以当听到那突如其来的响动时,便警觉地做出了藏身的反应。
所以那两个扫地的太监并没有注意到墙头外那棵桂花树上还猫着个人。
意识到是两个太监来做清扫,季玶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正想着要不要先跟这两人打声招呼,再做修剪。免得他冷不丁在树上闹出个动静,把那两人吓着。
还未及张口,忽听那二人压着嗓音开始聊起天来了。
“哎,我告诉你个事,今天早上去徐公公那里,看到柳白荷又给他送了个新媳妇过来。”
“啊!尚衣局的?又送来一个?这柳白荷怎么跟个老鸨似的?竟把姑娘往火坑里送!”
“自然是为了巴结徐公公,想进内班呗!”
“话说那姑娘漂不漂亮啊?和投湖的那个比怎么样啊?”
“当然漂亮了,徐公公见到那女的眼睛都挪不开了,跳湖的那个太瘦了,这个不胖不瘦刚刚好,而且这个比那个年纪大,显得成熟些。反正等你见着就知道了!”
“那估计徐公公是急不可耐地在等着晚上的洞房花烛夜了!”

“唔,他的洞房花烛夜,那可是让人家去上刑啊!”
“你说这徐公公也跟我们是一样的,怎么还喜欢找这种乐子?为啥就不能像其他公公一样,关起门来偷着喝点小酒解闷儿呢?”
“他不是滴酒不沾么,所以就没法靠喝酒解闷了,却想出这么个祸害人的法子来消遣!”
猫在树枝上听墙角的季玶听到此处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不容易澄澈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搅浑。
皇宫里虽是对宫女太监禁酒,但并不严格,甚至有时候还会得到御赐的美酒。所以据说不少总管、大太监都会私藏些好酒,嘴馋的时候会喝点小酒解解闷儿。
季玶猜想徐世新大概也会有这个嗜好,因为酒色不分家么,所以他便给乔婉儿出谋划策:尽量找机会劝他喝酒,若是美酒下肚,各方面的反应能力都会大打折扣。
于是季玶曾特意交代给乔婉儿,一定要趁着徐世新并非清醒的时候下手,因他是个有功底之人,就算是入睡后都有可能会带着些警觉,所以若是能让他在饮酒后入睡,可大大降低其警觉反应,选择这样的时机下手,胜算会更大些。
所以,当季玶听说徐世新滴酒不沾时,他感到自己有些自以为是了——预先设想的最好时机竟是根本不存在的!莫不是昨晚的梦真的就是个不祥之兆?
内廷署后院,一间光线昏暗的居室内,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正扯着不阴不阳的鸭公嗓,对着跪于面前的女子厉声呵斥道:“叫你把衣服脱了,是听不懂我说话还是怎的?快脱!”
女子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但并未有按其号令做出任何举动。
见女子这般反应,男子恼羞成怒地抄起手边的一根皮鞭,朝着她就狠狠地挥了下去:“你听到没有啊!还不赶紧脱!按我的要求一件一件脱!”
挥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内班总管徐世新,他穿一身白色中衣,斜腰拉胯地倚坐在一张雕花漆木的床沿边,尖嘴猴腮且满是褶皱的一张脸上竟还泛着淡淡的油光,可见平时吃的不赖。可能是因为豁牙的缘故,他说话声音有些漏风,但语气中却带着无比的狠戾。
乔婉儿一侧肩头被鞭尾狠狠地扫过,痛得她整个人痉挛了一下,但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鞭子抽在身上确实很疼,但让乔婉儿抓心挠肺的并非是皮肉上的吃痛,而是心底深处的一抹慌乱——慌乱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
今天是她第一天来内班报到,晚上就被徐世新叫到身边来“侍寝”。
按照“福枝”的嘱咐,她需得尽可能地劝徐世新饮酒,于是便事先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几句劝酒的话,并在私底下演练了不知多少遍,且还事先服下了一大包姜黄粉,免得自己在陪酒的时候喝醉,无法行事。
姜黄粉是宫女们常备的药材,来月事的时候可以用来止痛,大量的姜黄粉有解酒之功效。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见到徐世新后,她刚提及想要陪他饮酒,这个老东西的脸如阴晴不定的天气般一下子就变了——开始怀疑她这个李淑秀的姐妹是来害他的。
随后,徐世新便恶狠狠地命令她跪于七尺开外,并在他面前脱衣服,且必须一件一件脱,每脱一件还得在他眼前抖搂一下,说是要看看衣服里有没有藏什么害人的物件……乔婉儿准备了一把很小的剪刀,裹在白练里衣后腰处的位置,还准备了根结实的布条,就是她身上那根加长了的衣带。
乔婉儿自然是被吓得不轻——没想到徐世新竟是这样一个多疑之人,且还多疑到点子上了——只得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辩解说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
总之,在见到徐世新后所发生的一切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福枝”嘱咐说要记得随机应变,话倒是没有错,但要如何应变呢?他好像又没有交待得十分清楚!
“啪!”皮鞭再次抽落下来,比上一次力道更狠,乔婉儿一下子没稳住,被抽得趴伏在地上,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
“怎么?不敢脱是吗?那你定是藏了东西来害我的!”
“徐……徐公公,奴……奴婢怎么敢有那样的心啊!”乔婉儿缓缓直起身,哆哆嗦嗦地回道。
“那就快脱!证明给我看!适才我手上的鞭子可是悠着劲儿的,你若是不照做,我这就把你打出血来!”徐世鑫好像是有些不耐烦了,鸭公嗓快吊成了鸡公嗓。
“啪!”不等乔婉儿做出任何反应,第三鞭子又抽了下来,是那种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的力道。
虽是更加疼痛难忍,但却是把女子心头的慌乱一下子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逆鳞和反骨——她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扎死这个老混蛋了!
就算是不会随机应变也只能努力学着去随机应变了……“福枝”交代给她的动手时机,无论是喝酒后还是入睡后,她感觉都不太可行了——徐世鑫不喝酒,且对自己生出了那般的怀疑,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呢!
乔婉儿决定不等他入睡后了,现在就动手——只要他没有任何防备地与自己靠近,她就抽出剪刀来行刺!
仍旧没有看到女子的任何行动,徐世新话都懒得说了,再一次将手里的皮鞭高高举起。
乔婉儿在那即将扬起的皮鞭前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便慌慌张张地伸手去解裙衫上的扣子:“公公莫急!公公手下留情!奴婢这就脱!”
徐世新看到女子有所举动,堪堪刹住手里的皮鞭,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之人解带宽衣。
乔婉儿脱去最外层的宫女裙衫后,按照老狐狸的吩咐,在他眼前使劲地抖了抖,然后将其轻轻地放于面前的地板上。
“别磨蹭,继续脱!”徐世新见乔婉儿脱完外衫后,便就停止了动作,一副怯生生不敢继续的样子,急忙催促道。
乔婉儿按照吩咐继续解中衣上的盘扣,随着扣子一颗颗被解开,逐渐敞开的领口处开始显山露水——雪白的肌肤,纤长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
徐世新顿时眼光闪亮,但看见女子忽然停滞住动作,遂急切地喝令道:“谁叫你停的,赶紧继续脱!”
女子不得不哆哆嗦嗦地褪去上半身的白色中衣,露出了光洁白皙的臂膀,肩头处几条被皮鞭抽打过的红印子特别刺眼,她的里衣是一条裹胸的白练,胸前一抹沟壑隐约可见。
一脸油光的老男人刹时被那旖旎风光触动,嘴角上的一块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你给我过来!”
女子起身时,脸埋得很低,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身体仍旧发着抖,但听到这样一句号令后,紧绷的肩背竟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下来。
随后,她努力克制住一身的紧张和羞怯,尽量让神色归于平静,并缓缓地移步向前。
此时若是身后有人看着,便能隐约地辨识出,她后腰位置的白练里,藏着个剪刀形状的物件——她今天穿的不是小衣,而是特意裹了一条白练,就是为了能够藏这件“凶器”。
女子甫一走近,老男人便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她拽至自己跟前:“婉儿,这一件我来帮你……”
但话说到一半就突地戛然而止。
女子在被拽至近前的一刹那,一只手臂突地上扬,手中一物在昏黄的光线下闪出一道气势迫人的光……是乔婉儿抽出剪刀狠狠刺向徐世新。
然而,这一剪刀力道虽大,却没有扎中“福枝”教导了多次的那处脉门,而是扎偏了——扎在了徐世新的一侧肩膀上。
徐世新疼得大叫一声,眼疾手快地一挥手,打掉了乔婉儿手里再次扎过来的剪刀。
随后他一个反身,干净利落地把女子按在床上,两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好你个臭丫头!还真是来害我的,看我怎么整死你!”
乔婉儿拼命挣扎,本能地想要扒开掐着她的那双手,但却是蚍蜉撼树的徒劳,在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地失去意识时,忽然感到掐着她的手不知何故地脱了力,与此同时地还听到了些异样的响动。
几乎来不及回一口气,便就快速地坐起身,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太监装束的蒙面人,正立于徐世新身后,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剪刀,那剪刀的前端竟已深深地插进了徐世新的脖颈根处。
未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见那人将手中剪刀猛得抽了出来,伴随着“噗嗤”一声响,一股殷红的热流瞬时从徐世新的脖颈处喷射出来,乔婉儿未及躲闪,被喷溅了一脸。
随后,她极力地稳住心神,用血呼啦查的视线看过去——那个被戳中要害之人一双眼睛还死不瞑目地睁着,跟她脸对脸地来了个大眼瞪小眼,红眼对白眼。
女子被眼前的奇景吓得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虽然杀徐世新之人是用黑布蒙着脸的,但乔婉儿已从其身形和手法上辨识出此人是谁了——是那个教她如何用剪刀杀人的“福枝”,他不知怎的就忽然冒了出来,在自己出师不利的时候力挽狂澜。
这……这是徒弟学艺不精,师父急红了眼亲自操刀上阵吗?
“公公,徐公公,有什么事情吗?要小的进来看看吗?”门外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屋外的守夜太监。
居室门口的两个守夜人从听到屋里的大叫声,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因徐世新以前洞房时,动静都挺大的,有各种声音:鞭子声、哭声、骂声,不一而足。
所以两人没敢贸然进去,担心被责罚,而是在外面静听了一会儿,随后隐约听见许世新的叫骂声,再然后竟像是有打斗的声音,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其中一人便在门外大声喊了一嗓子。
乔婉儿再如何慌乱,再如何惊奇于眼前所见,听到门外的喊声后,第一反应就是对着“福枝”做了一个“快跑”的口型。
“福枝”会意后真就很听话,松开手里的尸体,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第14章 午时三刻
季玶亲自出手干掉徐世新,完全不在最初的谋划之中,他原本的计划是“借”刀杀人,而非“操”刀杀人——只要自己不动手,无论乔婉儿有没有成功干掉徐世新,都与他无关,便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他没能扮演好一只缩头乌龟,越俎代庖地出了手。
因他的行动是临时起意,谋划得十分仓促,所以每走一步都有可能不在预料之中,如履薄冰……若是出现什么纰漏,不仅可能殃及自身安危,更有可能破坏光复军的全盘计划。
所以,在结案之前,他派陆乙传令给代号为“西门”的暗桩,密切关注案情的进展,以防不测。
好在还算是有惊无险——他杀了徐世新后成功逃脱,乔婉儿当了替罪羊,并守口如瓶地没有把他交代出来,慎刑司里那一堆废物也没察觉出女子有帮凶,他最终能全身而退了。
至于为什么会亲自上阵杀敌,从幕后到了台前,季玶回想起来,怎么觉得那都不是自己的本意,他像是被一股什么莫名的力量给驱使的——是了,李淑秀的那只银镯子才是罪魁祸首,那镯子上定是附了她的冤魂。因曾将那镯子放于内襟口袋里,便被冤魂缠上了,非逼着自己替她报仇雪恨不可。
不仅托了那样一个梦,提醒她乔婉儿行刺必定失利,是去白白送死的,竟还在他不以为然之后,让大活人来提醒他——创造机会让他偷听到那两个内班太监的谈话……就像是冥冥之中要提醒他些什么一样,最终导致他做出了那般冒险的举动。
那日,季玶修剪完树枝回去后,又开始心神不宁起来,那状态跟早晨刚刚梦醒后如出一辙,白天做的各种平复心绪的努力全都泡了汤。
晚饭后,大太监为罚他这一天的神思不属,派他一个人去草肥厩翻肥,说是要让他被臭气好好熏一熏,看看能不能清醒点。
季玶欣然领命。
他在草肥厩旁只做了短暂的停留——摆放了些工具,制造了一个“有人正在此地劳作,但不知何故临时走开了”的现场,然后祭出一身轻功,飞檐走壁地溜号去了内廷署后宅。
内停署的布局他曾经踩过点,知道总管太监徐世新的居所位于何处,他潜进徐世新居处时,屋内是空无一人的,于是就藏身于床底下准备“闹洞房”。
后来,乔婉儿和徐世新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在床底下听了个真真切切,便在关键时刻从床底下钻出来英雄救美。
至于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这还要感谢乔婉儿,守夜的两个太监发现不对劲后,最终破门而入,与此同时,季玶闪身在了床帐后面。
乔婉儿不知道“福枝”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出去,只看到他快速地闪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好像是隐在了床帐后,那身形快得让她感觉只是个虚幻的影子在眼前晃了一下……这杀人杀得快,逃命也逃得挺快的。
当看到守夜的太监进屋后,乔婉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想办法吸引住来人的注意,尽量不让他们察觉到屋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于是就挥舞着剪刀不让那两人靠近,且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的:“我扎死这个老混蛋了!呜呜呜!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她本就一身一脸的血,打斗中发髻也被扯散,披头散发的,妥妥的一个索命女鬼的形象。
进来的两人看到这样一番情景,顿时都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先是费了半天劲儿把那个“女鬼”控制住,再去检查躺尸在血泊之中的徐世新……已是没了一丝生气。
随后其中一个人在屋里看着,另一人跑出去敲锣,报警给打更的护卫。
季玶趁着那一团混乱,悄无声息地从床帐后的一扇后窗翻了出去——他入室时也是从这扇窗翻进来的,这扇后窗窗户洞非常小,一般人是钻不进来的,像乔婉儿这样娇小的女子都很难挤进来,但季玶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练过缩骨功的,可以将整个身体缩成常人达不到的尺寸。他进屋前还特意清理了下鞋底的粉尘,以免留下什么痕迹。
季玶逃回去得很顺利,他熟门熟路地避开了听到报警声赶来的羽林护卫和沿途打更的护卫。因为都以为徐世新是色令智昏后,被一个怨怒交加的女子有预谋地捅死的,所以羽林军抓了乔婉儿后,并没有传搜捕令。
季玶逃回园艺局的草肥厩后,心有余悸地继续干起了翻肥的活。
自从听陆乙说慎刑司已经结案后,季玶总算是能高枕无忧地睡觉了,但今日他却醒得异常早,虽然这一回并非是被噩梦惊醒,但从头到脚却弥散着与那日噩梦后相似的不安。
他不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多时,大概是想明白了原因——今日是乔婉儿要被问斩的日子,就算她不是他真正的对食之人,那也算是个帮他除掉宿敌的忠义吧,且是个名副其实的忠义……义无反顾地要上阵杀敌,还帮自己顶了罪责。
这样一个人今日就要英勇就义,他的不安自然是缘于对其英雄气短的万般遗憾。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她去赴死牺牲。
也罢,“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注1]若自己将来真能有幸夺回皇权,便就封她个忠烈夫人吧!
一大早,季玶主动领了去草肥厩翻肥的任务,因为他希望自己今天被臭气好好熏熏,不是熏得清醒,而是熏得迷糊些。好让他不要总是想起乔婉儿今天要被斩首这件事儿——他虽努力地想要忽略此事,但头脑中却总是会时不时地又刻意想起此事。
季玶把上次翻好的草肥全部又翻晒了一遍,然后堆进十几只草筐里,干完这些活后,他估摸着应是快到午时三刻了,也就是那个女子要被问斩的时间……他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乔婉儿。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是饿得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要用午膳了,但今天却一点也不饿,可能是因为被那些肥料熏得没了一丝胃口。
所以,他没有急着离开此处去“觅食”,而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原地发起了呆……他希望“午时三刻”快点过去。
然而,那短促的瞬间竟让他感觉有些漫长,给了他一种时间好像是静止在那一刻走不下去的错觉。
最终,他估摸着那漫长而又短暂的时刻应是过去了,于是便走出草肥厩,在门口换下工装,洗干净手,准备回居处去吃几个馕饼,正欲离开时,忽然听见有人推木车的声音。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人正推着木舆子走来,推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乙——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翻肥,便就领了搬运草肥的任务,特意过来的。
“主公!主公!”陆乙看到季玶后,像是有些激动,将手中的推车往旁边一撂,便快步走了过去,说话声音如他的脚步一般湍急。
“陆乙,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不要再叫我主公了,唤我福枝或福枝兄弟便是,免得不小心被什么人听了去,于你于我都是不利的!”季玶看到陆乙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大概猜到他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心目中的女英雄已经被问斩了,多么多么遗憾之类的话。
季玶实在是不想听他说这些,
所以当听到陆乙又没有按照先前的吩咐称唤他时,便就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
陆乙在季玶面前刹住脚步,堆出一脸歉意,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了片刻,一边喘还一边伸出一只手,用袖子在脸上轻轻抹了两下。
季玶还以为他是在抹汗,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在抹眼睛里流出的几滴泪……难道是因为那个女子被问斩了,竟伤心到落泪!
季玶一脸的不可思议:“陆乙,你……你这是何故?”
“主……噢……福枝兄弟,乔……乔婉儿她……是乔婉儿……”陆乙好像是气还没喘匀,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且还没说完便就哽住了,随后又伸手抹了下眼角处的泪。
果然是因为那个乔婉儿!
“唔,你不必特意跑来提醒,我知道的,那个女子应是已经被问斩了。还有,你至于这么伤心吗?她是你姐姐妹妹,还是你什么人啊?我这个……”季玶一句“我这个对食都还没怎么样呢”差点脱口而出,止住没说是因为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他这个“对食”是假冒的。
他没想到陆乙一个大男人竟会因为一个女子流泪,虽是感觉有些突兀,但心情也跟着一起糟糕起来,心情一糟糕,就想要说些责怪人的话,
“主公,我……我这不是伤心,就是情绪有些激动而已……我这个人吧,可能是因为宦人做久了,有点像个女子一样容易多愁善感,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一激动就会掉几滴眼泪!”陆乙说话的同时,眼中又不能自已地滚落出几滴眼泪。
“唔,伤心就是伤心,又不丢人,谁也没笑话你。而且,不是告诉过你吗,已经想办法打点了狱卒和刽子手,她在牢里应会被善待,死时也能很痛快,就且安心吧!”季玶看着陆乙那副没出息样儿,决定还是安慰几句,于是改换了一副口气说道。
“真的不是伤心,真的不是,而是太高兴了!主公……噢……是福枝兄弟,我特意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乔婉儿她……她不用死了!”

第15章 不像弟弟了
乔婉儿在死牢里的几日,竟体验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安宁,吃得好,睡得香,狱卒知她没几天活头了,很是关照,时常嘘寒问饱,就像是生怕她在行刑前被冻死或饿死,自己交不了差一样。
吃饱喝足,睡到自然醒后,在牢里无所事事时,便开始回顾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
她出生在苏宁府的乡下,打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她两岁那年,父亲上山采灵芝时不小心摔下了山崖,工友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母亲生她的时候,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儿,一直都体弱多病,丈夫没了后,为了养家糊口,只能硬撑着去打短工,没几年便就把身体累垮了,最终在乔婉儿六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舅舅不得已把她领养了回去,但舅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总嫌弃她是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就算她小小年纪,又懂事又乖巧——在舅舅家里,吃饭都不敢多吃一口,还总是很有眼力价儿地抢着干各种又脏又累的活。
依旧改变不了舅妈对她“是个天降灾星”的印象,时时刻刻都想找机会把她扫地出门。
乔婉儿九岁那年,苏宁府地界闹饥荒,舅妈更加是对家里多出来的这张嘴嫌弃不已,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府衙里有官办的人牙子雇买女娃子送进皇宫里做私身,便就毅然决然地把这个外甥女卖了六两银子。
所谓去做私身,就是去做皇宫里宫女的婢女,私身比最低等的宫女身份还低微,甚至根本算不上是宫女身份,但不管身份如何,至少是去了个管吃穿的地方,而且进了宫后还有人管教读书识字,她觉得这个地方还不赖。
太平门之乱后,皇宫里的宫人因肖太后清除异己之故,减损了大半,被杀的杀,被驱的驱,所以宫里需要补充大量的宫人,而幸存下来的权贵们心有余悸,多不愿把女儿送入皇宫做宫女,便就想方设法地避开宫里的采选。
所以才会有很多平民出身的私身被卖进宫里,并有机会成为宫女。
乔婉儿进宫后因干活利索,做事细致谨慎,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便就在十六岁时转成了一名正式宫女。
当然私身出身的宫女比不得采选进宫的,因受出身所限,大多也就是止步于低等宫女,所以她在宫里呆了十五年,也算是年纪不小了,仍旧是个从九品的宫女。
在许多人眼里,像乔婉儿这样一个从小到大都不敢说一个“不”字的女子,应是那种被人打死也不敢还手的闷葫芦。
但偏偏这个闷葫芦竟就一声不吭地、还是有预谋地戳死了总管太监,真真是让许多认识她的人听闻后都惊愕不已。
其实,乔婉儿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如此勇气去做那般的逆行之事。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宫里呆得太久,有些活腻歪了,就算能继续忍辱负重地再活十五年,或者是十五年后再十五年,她都能想象出自己将来是怎么死的——运气好的话,就如那些年老的宫女,劳累一辈子,腿脚都用坏了,最终在床榻上痛苦难挨地等着咽气解脱。若是运气不好,惹怒了哪个主子,被杖毙而亡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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