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肖乾着实被震惊到了。
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抽泣的小皇上在听到此处时,忽然哭声又再次拔高了起来:“呜呜呜,我就说嘛,她就是母妃转世,呜呜呜,我不要收回撤斩令,不要,就是不要,呜呜呜!”
随后,肖乾提出要亲自查验乔婉儿的籍册。范明初便把一个早就在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唤了进来,那小太监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宫人籍册。他接过籍册,翻开其中一页呈给肖太后过目——乔婉儿和谢氏竟然真的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
“看来此女还真是和我那可怜的儿媳谢氏有些渊源呢!既然是撤斩令已经下达,就不必收回了,但毕竟是身上背负了一条人命,就算免了死罪,还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对外圆一下呢,这晋封之事依哀家看还是缓缓吧!”肖乾在反复查看了乔婉儿的生成八字后,最终换上了一副慈爱婆婆的嘴脸并勉强地松了口。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在这件事儿上,范明初表现出来的不懂变通是纯属故意,多半是因为得了小皇上的授意……他曾一直看不惯徐世新其人,便就站队到了季宁那边。
肖后之所以最终决定让步,是因为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挺蹊跷的——就算他二人再如何想要保这个女子的命,若没有她天助的生辰八字也是办不到的。
这个年纪大了就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的老太后便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同八字的人倒也并非罕见,可放在这件事上,就实在是有些太凑巧了,难道这个女子真的跟谢氏有些什么关联?
当年谢氏对外是因产褥症离世,实际上是她使人在其进补药中下了慢性毒药,谢氏在长期服用进补药后,最终毒发身亡,而且这个具体实施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内班总管徐世新。
如今,徐世新竟是被这样一个和谢氏有着相同八字的女子给杀了,肖乾想到这里,脊背都有些发凉。
另外,就算只是巧合,并没有什么冥冥中的事,那她若是不管不顾地坚持要杀此女,会不会让人联想到谢氏的死和自己有关——她做贼心虚地觉得这样做可能会让自己显得做贼心虚。
年轻时的肖后,杀戮前从来不会这样拖泥带水地瞻前顾后,想杀就杀,想做掉谁就做掉谁。
而今年纪大了,执掌皇权十多年,看似稳固的江山实则是暗流涌动,惯常杀戮的她也渐渐开始讲究起做表面文章了——干脆就对小孙儿让步,不仅显得自己这个皇祖母慈爱,还能为害死儿媳这事打掩护。
就让这个叫乔婉儿的宫女再多活几天吧!
范明初在肖乾面前努力地要保全乔婉儿的性命,自然是因为受了小皇帝季宁所托。
季宁虽是下了圣旨,暂时把乔婉儿从法场上救了下来,但想到这事儿到了皇祖母那里肯定会受阻,于是紧急召来范明初商议此事。
季宁早就知道范明初与徐世新不对付,且他在皇祖母面前请求轻判乔婉儿,季宁也是看到的。季宁对徐世新没什么好印象,但对范明初却是好感十足,这位范大人一看长相,就比那个老狐狸正人君子多了。徐世新平日里就是一副假惺惺的溜须拍马嘴脸,而范大人踏实稳妥的言行举止总能让人生出满满的信任感。且他如太傅一般有学识,能写一手好文章,文采也十分了得,季宁在课业上有什么疑问,经常会向他请教。
范明初在听闻小主子的意图,并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便没有一丝犹豫地决定帮忙想办法了,于是二人趁着太后在那头紧急议事,也在这头分秒必争地商议起来。最终,范明初在对乔婉儿进行了一通盘问后,找到了突破口——这个女子的生辰日竟是跟孝明太后十分相近,孝明太后的生辰是景宣十四年五月初十申,而她的生辰是景宣十四年五月初一申。
肖乾之所以看到籍册上乔婉儿的生辰和谢氏是相同的,是因为那个初一的一字已被范明初添上一竖后,改成了十字。
范明初文人出身,仿写个笔迹不在话下,且为了让那一笔的墨迹看起来和其他笔画一样陈旧,他特意在墨汁中调配了隔夜的茶渍水,添上那一笔后,又为了让墨渍尽快干掉,还用嘴鼓着气对着那处吹了老半天。
谁说范明初读书读傻了,他正是因为非常了解肖太后近期的心理,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改弦更张”的办法。
但是在具体实施时,心里还是很没底的,看着肖乾亲自查验籍册,他的手心里都捏出了汗。好在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后老眼有些昏花,再加上小皇上季宁为了帮他打掩护,特意在太后查验时把哭嚎声又拔高了好几度,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最终那被改动过的籍册蒙混过了关。
至于篡改生辰这事会不会被什么知情人发现端倪?
得亏这个叫乔婉儿的女子命太好,不仅生辰与孝明太后相仿,且还是初一生人。民间有个说法,初一生的女子能当娘娘,所以在宫里,但凡有个宫女说她是初一的生辰,没几个人会信,大多以为是在说笑,所以某宫女初一生人可以代表是任何一天的生人,那么这事儿就不怕穿帮。
且慎刑司在查处乔婉儿的案子时,他曾授意快速结案,所以慎刑司那边并未有查验过犯人的籍录信息。
在掂量完各种可能会出现的不确定性之后,范明初决定放心大胆地去作假。他后来在太皇太后面前姗姗来迟,并非是因为跑腿不够勤快,而是为了蒙骗主子忙着做手脚呢。
乔婉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年多前因小猫偶遇的小公子,竟然并非是太史监家的孙子,而是当年的小储君,也就是现在的小皇帝……原来她早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今上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皇上竟是拼了命地要救她性命,还让常务大人铤而走险地帮忙作假,更不可思议的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太皇太后也和蔼可亲地放过了她。
看来自己这个初一生的还真的是娘娘命,有贵人相助,还有凑巧的生辰,终得死里逃生。
一个死刑犯被免了死罪,自然是要有官方说法的。
肖乾并非是不知道徐世新的过往恶行,但在她眼里,是非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冤死几个宫女也算不了什么,有利和不利才是处理事情的关键。
徐世新善于逢迎,是条忠诚的走狗,曾救过她的命,用起来十分顺手,身边少了这样一个人,还真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她对徐世新十分护短,甚至范明初曾好几次欲意处置徐世新,都被她制止。
如今乔婉儿被赦免,自然就不能把徐世新说成是冤死的,于是那只“忠诚的狗”便被挖出来“鞭尸”了——皇上觉得此案有疑点,遂向太皇太后建议重新彻查,彻查后,认定徐世新对宫人常行不轨之事,恶行累累,罪有应得。乔婉儿只是情急之下的自卫,属误杀,并无过错,所以被赦免。
反正是太皇太后都觉得这样定论无所谓,那其他人更是无所谓了,甚至许多宫人都觉得大快人心,直赞启祯小皇帝是个明君。
至于乔婉儿和孝明太后之间有什么关联,自然是不方便对外公布的。
那日肖乾松口后,不得已之下,还得把思念儿媳的温良婆婆假装到底,遂继续强颜欢笑地答应了孙子的附加请求——乔婉儿留在明心殿做侍奉宫女,殿前大宫女的名分虽不能给,但既然要留在御前侍奉,最低等的宫人品阶也实在说不过去——最终,乔婉儿连升三级,升为正八品的长侍女,告别了多年的从九品。
季宁虽是已登基为新君,但毕竟还是一个学龄小童,仍旧要定期去尚书堂接受太傅教习。
近日,伴读小童们发现,他们的小陛下心情甚好,隔三差五地就会给他们带来点恩赏——软糯香甜的桂花团糕一人一包,入口即化的小狗糖人一人一块,针脚细密的锦鲤形荷包一人一个,绣着荷花花样的丝稠帕子一人一条……
陛下每次带来犒赏分发,都是一脸的喜形于色,就像是带了自家娘亲准备的什么好玩意儿来与大家分享。
据说这些赏赐之物,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出自陛下身边那个心灵手巧的乔姑姑之手。
小童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个叫乔婉儿的宫女之所以深得陛下“恩宠”,是因为她为了替宫里那些冤死的猫儿报仇,不惜以命搏命地干掉徐世新,这番英雄气概深得十分爱猫的陛下赏识。
乔婉儿成为了季宁身边的宫女,一开始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她可从来没有在近前伺候过这么高位的主子,但相处了几日后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虽看起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娃娃——喜欢新奇的东西,一点点小事情就能让他开心不已……依然还是她第一印象里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家伙。
并且,君王还向她传达了一道秘密圣旨:二人私下里要扮演母子关系,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他管她称呼“娘亲”,她叫他“宁儿”,更是可以放心地谈论许多不方便公开谈论的话题,比如那只曾经被他二人共同救下的小黑猫。听闻季宁唤猫儿作“爱妃”,乔婉儿便也打趣地将其称为“儿媳”。
乔婉儿亦是从小就失了爹娘,很能感同身受,在她眼里,这个小小年纪就被推上君王之位的新君其实就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小孩。
若是如此能补他心灵缺憾,何乐而不为呢?
虽是早就听说过肖后容不得和孙子套近乎的宫人,且被召见时,就已经被这位凶险的太后杀鸡儆猴了——肖乾当着乔婉儿的面,以服侍皇上不周为由,命人把随侍小皇上去城楼上看杀头的两个小太监拖出去各打五十重板,还故意让她听到那两人嗷嗷的惨叫声。
但乔婉儿毕竟是在刑场上走过一遭的人,并没有被威慑到——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
所以在听闻了季宁那般的请求后,一点也不犯怵,反倒是没有一丝犹豫地领了旨,胆大包天地答应下给皇上客串亲娘……反正自己这条命本就是小皇上给的,这个“过家家”的游戏,就算是豁了性命也要陪他一起玩。
像乔婉儿这样的年纪,若是个民间的女子,早就是一两个孩子的娘了。她本就十分喜爱小孩子,既然自己没有机会给人当娘,不妨也就此过过瘾……白捡来个儿子,不要白不要。
而且在照顾小孩这方面,她并非没有经验——九岁之前寄养在舅舅家时,曾帮着舅妈照看过两个小表弟。
听季宁说,尚书堂的小童经常会带来小礼物与同窗分享,很多都是由各自娘亲亲手制作……这种事儿可难不倒她这个假娘亲,吃的,用的,玩的,花样百出,信手拈来。
乔婉儿被免了死罪后,一直想去见一个人——福枝。毕竟他二人“生离死别”得太仓促,都没有好好交流一下干掉徐世新时的快慰心情。且这个只有他二人之间才能谈论的秘密,乔婉儿觉得就像是一条能把他们牵拉在一起的纽带……她十分想见到纽带另一头的他。
但是在这皇宫里,不是说想见谁就能马上见到的,尤其是宫女和太监之间,私下里见面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以前在尚衣局的时候,福枝总是能找到各种机会来巧遇她,那时候她还劝过他,尽量少来找她,免得被别人看去说了闲话。
如今乔婉儿每天都希望能有机会“巧遇”福枝,但可能是因为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明心殿里打转的缘故,很难有机会出去巧遇什么人,所以这个愿望迟迟没能实现。
好在宫女见宫女,没有那么多忌讳,想见要好的姐妹,比如吴清月,大概不必非要等“巧遇”……于是乔婉儿大着胆子跟小主子请命,小主子十分善解人意,一听就爽快应允:好朋友自然是要常相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想在哪里见就在哪里见。
因怕自己这个“名人”跑去老熟人多的尚衣局太惹眼,最终乔婉儿择了个小主子不在“家”的时机,托人给吴清月传了个话,请她来明心殿相见。
明心殿东偏殿的一间居室内,乔婉儿与吴清月终于再度相见,自那日分别后,两个好姐妹就再也没见过,此番再见,虽并不久远,却恍如隔世……见面后都有些动容,好半天才抹干脸上的泪,平稳住心绪。
第23章 想见
“清月,你的腿真的没事吗?还是尽量少走路吧,可千万别落下病根啊!”乔婉儿拉着吴清月一起坐下,忧心忡忡地说道。
原来,见到吴清月时,细心的乔婉儿一眼就看出她走路有点跛,一再寻问下才知道,是因为上次被柳白荷找茬毒打后没有好利索的缘故。
吴清月见乔婉儿三句话不离自己的腿,于是赶紧给她吃定心丸:“无妨无妨,婉儿姐姐不必多虑,既不影响走路,也不耽误做事,再过些时日肯定就好全乎了。”
说完,还特意把那条腿抬离地面,使劲地摇动了几下,以表示灵活自如。
但乔婉儿并不以为然,反倒是神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地盯着吴清月的那条腿发起了呆——清月是因为自己才被毒打,这么久还没恢复,定是伤到了筋骨,且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
“好了,好了,婉儿姐姐,快别老是盯着我的腿了,赶紧跟我说说,你那天是怎么一剪刀就把那个老混蛋戳死的?你怎就能那么厉害!”吴清月打断乔婉儿满眼自责的凝视,快速地转移了话题。
“哪,哪里是一剪刀,我……我是戳了两剪刀才……也不知怎么就歪打正着地戳到要害了……唉……这事就莫要再提了!对了,说到柳白荷,又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真的就是自己掉湖里淹死的?”乔婉儿似是很不愿谈论她奋勇杀敌的话题,敷衍了两句后也学着吴清月一样赶紧转移话题。
“当然不是了,定是被淑秀的冤魂拖下水的,哈哈哈!”吴清月见乔婉儿不愿谈论那日的情形,恐是不想回忆那可怕的一幕,便就不再勉强追问,一脸开心地接住了新话题……且是一个她也十分想谈论的话题。
“清月,莫要玩笑,快点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婉儿姐姐,柳白荷淹死的消息可是听死牢里那个狱卒说的?”
“正是,在牢里听狱卒说起时,真是不敢相信。”
“姐姐应是还不知道,打点狱卒把这个好消息传给你,好让你能开开心心地上路,这还是福枝的主意。”
“你说什么?狱卒是受了打点才告诉我那消息的?还是福枝的主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婉儿流露出一脸的惊愕。
“姐姐你被关进死牢后,忽一日,福枝偷偷来寻了我,说他欲意打点狱卒和刽子手,想让那狱卒能对你多关照些,让刽子手砍头时能给个痛快,但他一个太监又不方便出面,便想让我帮忙去送银两,然后他就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什么?二十两银子?他哪来那么多钱?”不等吴清月继续说,乔婉儿便惊异地插了嘴。
“姐姐你不说他是地主家的儿子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境虽是没落了,家底子应是还有些的吧?”
“然后呢?你就拿着他给的银子去打点了狱卒和刽子手?”
“然后,我就按他的指点去寻了慎行司里一个叫胡七的卒子,福枝告诉我说,那胡七是个拉皮条的,专门帮狱司里的人收赃银。果然是钱多好办事儿,那人见我送上的沉甸甸的银两时,嘴都乐得合不拢了,十分爽快地答应去给办事儿。”
难怪在牢里吃得香,睡得好,还得狱卒嘘寒问暖,特意把柳白荷的死讯讲给她听——这消息确实让她死而无憾地开心了几天,至少不用再担心吴清月会被此人刁难了。
难怪断头台上的刽子手贴心地指点她小皇上的观刑所在。
天下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只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清月,我死都要死了,你还去帮他花那个冤枉钱作甚?那可是二十两银啊……咳咳咳!”乔婉儿可能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二十两银子打水漂了,话还没说完,便气急到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使劲儿地咳了起来。
“婉儿姐姐,别急别急,你若真的赴了黄泉,那二十两银子花得一点也不冤啊!”吴清月赶紧伸出一只手去给乔碗儿捋背顺气。
“狱卒收了银子也就算了,我在里面一日三餐吃得着实不错,可那刽子手收了银两,他也没给我个痛快啊,这钱可不是花得太冤枉了?”乔婉儿一脸的痛心疾首,像是恨不得这就去赶紧挨一刀,把那钱赚回来。
吴清月看着乔婉儿那算不过账来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婉儿姐姐,你能活下来,那可是万两黄金都买不来的事儿,这账能这么算吗?再说了,那银子也不是你的,是福枝那个冤大头自己愿意出的,你有什么好心疼的,哈哈哈!”
“我可不想欠人家钱,若是真死了就不还了,既然活下来了那还是要还的。”
“还钱?那钱又不是你逼他出的,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你还他作甚?”
“可那钱是用在我身上的啊!”
“婉儿姐姐,我看给刽子手的那些打点银子并没有白花!”
“没有白花?为何会如此说?”
“那刽子手虽然没往姐姐你脖子上抹一刀,但定是用刀背磕了你的脑子,所以我说你这钱没白花,哈哈哈!”吴清月说完又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乔婉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中含义,反手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这丫头,还真是没一句正经话!对了,你到底还没告诉我那柳白荷是怎么掉湖里淹死的?”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古怪,徐世新出事后,柳白荷大概是怕查到自己头上,毕竟是她举荐你去徐世新身边的,然后就趁一天半夜,拿着一包裹珠钗环佩,跑到听潮湖边的林子里,想要挖个坑埋了,那包裹里的宝贝都说是徐世新送与她的,二人之间定是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换。结果挖坑时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夜巡的羽林护卫,她吓得就赶紧跑,慌乱中,竟是一脚绊进湖里去了,因为天太黑,羽林军把她捞上来时,人已经没气儿了,身上还背着那沉甸甸的包裹呢。”
“什么!竟然会是这样!那她气运可真是太差!”乔婉儿一脸惊愕地张了半天嘴,似乎一直消化不掉这件离奇的事。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说是淑秀显灵么,当然,她手里那一堆财宝还不知道是徐世新从多少个殉葬的妃子身上扒拉下来的呢,随便一件都可能有冤魂附体,哈哈哈!”
乔婉儿听完这个“鬼故事”,立刻陷入沉思,虽是也一样的开心,但总感到很是不可思议——柳白河这么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就偏偏做了这么件漏洞百出的事儿,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天道轮回竟是如此立竿见影,可能真的是哪个冤魂显灵了吧!
“对了,婉儿姐姐,你出狱后有没有再见过福枝?”
“啊,我,没有见过。”小婉儿听到吴清月这样问,脸颊上竟然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那姐姐你想不想见他呢?”
“清月,你,你这话是何意?”乔婉儿的脸更热了。
“我前几日在宫里巧遇了福枝,他见到我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猜他大概是很想见你的,哈哈哈!”吴清月似是已察觉出乔婉儿的羞赧神色,带着些打趣的口吻说道。
“清月,你……”乔婉儿脸涨得更加通红,一下子语塞了。
“福枝这个人吧,因为淑秀的事,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胆小怕事,缩头缩脑的,你看看,就连去找那个拉皮条的送银子,他都不敢自己出面,还非要找我来帮忙……”
“福枝……他并非是你想的那般胆小怕事之人,不愿出面自然是怕被人说了闲话去,若是没有他给的那么多银两,你也办不成事儿啊?”说福枝是胆小鬼,乔婉儿一点也不能苟同,毕竟她亲眼看见福枝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徐世新,这个小太监在她心目中早就变成了兰陵王,所以没等吴清月话说完,便插嘴反驳。
“哎呦,婉儿姐姐,这是已经听不得别人说他不是了吗?这件事上吧,他做得确实还算地道,倾家荡产也要想法子送你安心上路,能看出来,他确实对你有心,婉儿姐姐,你说是不?”
乔婉儿听吴清月这样说,不知该如何接话,红着脸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那姐姐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想不想见他呀?
”我……我这不是还要找他还钱么?自……自然是想见的。”
第24章 再相见
在知道福枝身边有乔婉儿这条“暗线”后,季玶便把她的身边人身边事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后来乔婉儿入狱,他故意出现在她最要好的姐妹吴清月面前,并察言观色,试探出了吴清月是知道福枝这个人的,遂请她出面去找线人行贿。
至于柳白荷,她拉皮条的恶心事季玶已经不是听一个人说起了,为此还专门找了个机会去识了此人的脸,想着看看将来有没有机会去恶心一下这个人。
不想这机会来的太快了。
柳白荷可能真的是时运不济,半夜三更在林子里挖坑时,被一只暗藏的“鬼”给盯上了,那只“鬼”不是别人,正是混进宫里冒充太监的赢畊皇子季玶,他好巧不巧地也在那林子里办事——来取暗桩放置在林子里的情报。
见柳白荷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包东西在林子里挖坑,季玶立刻就猜出了个大概——肯定是些来路不明的财物,于是“恶从胆边生”:干脆就借机干掉此人,乔婉儿这样满怀正义的女子都得去死,这种人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至少据他所知,李淑秀和乔婉儿的死,她都脱不了干系,且那沉甸甸的珠宝还不知是用多少无辜之人的命换来的。
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后,遂左右环顾地向四下查看了一番,因是藏身于一棵树的树干高处,站得高看得远,隐隐约约瞥见林子外有一小队提灯夜巡的护卫,于是灵机一动生出了个“借刀杀人”的想法。
他掏出一颗随身携带的用作暗器的石头子,运足了内力后抛出,击中了不远处枝桠上的一个鸟巢,鸟儿被惊得四散飞起,那动惊惊动了夜巡的护卫,护卫们寻着声音冲进了林子。
正在用心挖坑的柳白荷自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慌乱地携着财宝就朝另一个方向往林子外逃,因是于暗夜之中,腿脚还算灵便的她,连跑带藏地将将躲过了护卫的追踪。
最后,总算是逃出林子跑到了湖堤边的路上,但还没跑两步,便被身后一股莫名的力量“送”进了湖水之中——是尾随在她身后的那只“夺命鬼”飞身抬脚将她踹进了湖里,给她一个继续去讨好徐世新的机会。
柳白荷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掉进湖里的真相,还以为是身后的追兵使她落的水。
护卫们听到有人落水后的呼救声,便寻声赶了过来,落入水中的人已没了任何声息,那个藏身于暗处的始作俑者也早已不在现场,消失得无影无踪。护卫们都以为在林中闹出动静的就是这个落水之人,之所以落水是因为慌乱逃窜中失足掉下去的——整个过程中,季玶这个凶手就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存在。这一回不需要有人替他背锅,直接把杀人“粉饰”成了意外,完美地全身而退。
当那日听说乔婉儿不用死了,虽是不像陆乙那般喜形于色,但季玶心里也生出一种难言的释怀,还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按理说,这个知道是他杀了徐世新的女子只有死了,他才是最安全的,但可能是因为让一个弱女子替自己顶罪背锅,令他觉得很失颜面,才会有这般的反应。
还有一次“反常”的反应,就是几日前,吴清月传话过来,说乔婉儿想见他,他心里是想着没脸见的,但表面上却像个好久吃不到包子的人忽然听说可以吃到包子,喜出望外地应下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妥——既然两人是对食关系,那么男的帮女的杀人,女的替男的去死,听说女的死里逃生后想见面,男的便就欣喜若狂——自己这个戏子演得还挺到位。
“这位公公,是在给树包冬衣吗?”
正在树上劳作的季玶听到这样一声唤,浑身上下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下,赶紧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树杈,探头向下看去——站在树下仰着头朝他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乔婉儿。
她还是一身墨绿色襦裙的宫人装束,手里拎着个竹篮子,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曾经总是挂在脸上的两个黑眼圈不见了,气色更是比以前好了许多,面颊似乎圆润了些,定是在牢里吃得不错。
女子眼神中蕴着盈盈笑意,她仰头看过来的样子,竟让季玶有些晃了神儿——大概也就个把月没见吧?为何会让人生出几百年没见的错觉?
“是……是在包冬衣呢,姑姑有什么吩咐吗?”
“奴家想采些浆果子回去,恐是已经过了采摘的季节了,找了好几处都没找到,公公能不能给看看,这棵树的高处还有没有浆果子?”
“哦……我这就往上去看看。”季玶像只猴似地从那棵树的高处窜上了更高处,“姑姑运气不错,这树上还真留存了不少果子。”
乔婉儿见福枝爬得太高,几乎都看不见人了,心里不由地收紧:“公公且小心,可千万别……”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样东西被从树上抛了下来,长了眼睛似地直直飞进了她手中的篮筐里——是一只浆果子被福枝从树上丢了下来。
“这越高处果子留存的越多,还真是有不少呢!”说完,树上的人便开始玩起了“投壶”……果子被一个一个地抛了下来,稳稳地落进篮筐里。
乔婉儿露出一脸皎洁的笑,抬起手臂,将竹篮子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她其实是故意想要改动篮筐的位置,不想就算是换了篮子的位置,那果子依旧是百发百中地被抛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