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美诗诗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那不是要花很多钱?我以为只需要买点衣服就行。我还想留点钱去找妈妈呢。”
美诗诗的话说的我心中一紧,立刻想到了她的身世。
她曾经对我说过,往常周末放假回家,她妈妈总是会准备好午饭等她回来。可那次,她打开家门,发现妈妈不在,餐桌上也没有午餐。
不一会儿,继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跪在地上好一顿痛哭,还说她妈妈跑跟别人跑了,怎么劝都不肯回。她继父声泪俱下的哀求着她,跟他一起把妈妈劝回来。
当时她什么都没多想,什么都没带,就跟着继父出了门。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这里。
如果生活一切如常,美诗诗刚满19的年纪,应该刚上大一吧。
可偏偏,继父利用了她对妈妈的爱、利用了她的单纯,毁了她的人生。
而我呢,如果生活一切如常,即便石林玉器厂的生意再不景气,单靠收我爸妈留下的房子租金过日子,我和石林也不至于喝西北风,我更不至于沦落至此。
可偏偏,石林欺骗了我对他的感情,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还妄图独吞我所有的家产。
够黑,够绝,够狠!
我在心里把祸害女人的臭男人们,咒骂了千万遍,又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你改头换面,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只要我们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往后,就有更多的自由去计划别的……很多别的……你懂我意思吗,诗诗?”
美诗诗似乎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她终于含泪点了点头,伸手往衣柜最里面掏了掏,视若珍宝地掏出一个钱包,数了几张缅元叠了叠,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我一起下了楼。
刚走下楼梯,就远远看见,莎莉正在前厅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说话。
那男人留着板寸,穿着军绿色的短袖T恤,T恤下摆塞在土黄色工装裤的裤腰里,腰间扎着一条棕色皮带,工装裤裤腿塞在大头靴里。
他面朝大门,背对楼梯间,逆光的光线显得他的后背十分宽阔。
他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我隐约感觉,他不是寻常的客人。
“站住!”
我的脚步刚往前又悄悄迈出了一小步,一个警惕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呵住了我们……
莎莉警惕地喊住了我和美诗诗,那个背影也跟着莎莉的声音向我们看过来。
逆着光,我看清了他的轮廓。比他深陷的眼眶更突出的,是一条长长的疤痕。
疤痕从额头上斜着下来,切断了眉尾。
我从没见过这么长的疤痕,也没看过这么冷峻可怕的脸。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眉头一抽,冰冷的视线顷刻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有些恐惧,不敢再正视他的眼睛。
“拉哥,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新来的妹妹,思思。思思,快叫拉哥。”莎莉见我们之间气氛有些僵硬,便赶紧出来划船。
我赶忙收回目光,小声地叫了一声“拉哥”,那声音小到估计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他干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我浑身上下紧绷的慌张。
我不由自主地挽紧了美诗诗,绕过刀疤男的身侧,径直走向莎莉姐,尽量用简短准确的语言,跟莎莉姐说清楚我们准备干什么。
莎莉勾了一下嘴角,手指绕着发尾,踩着小碎步,用肩膀拱了一下那男人,娇滴滴地说:“拉哥,我跟夜来香的过节能不能解,就看她了。恐怕我现在就得问你借人了。就借一周,包吃包住,还包姑娘,哈哈哈哈。”
“包姑娘?”
拉哥戏谑般地轻笑了声。
“就你这儿乌烟瘴气的姑娘,你觉得我会感兴趣?如果不是大哥走之前托我照顾你,我连你这门都不想进。”
顿了顿,他又冷冰冰扫了我一眼:“你找我借人,是怕她跑吗?放心,交给我,我让她插翅都难逃。”
说最后一句话时,拉哥嘴角浮出的一抹邪笑,让我有些害怕,又有些忐忑。
我原本想着,盯人是个多无聊的活儿啊。就算莎莉找了人跟我们,那些小马仔十有八九会偷懒,那我这出去一趟,多少都能打听出点什么。
而如今,如果拉哥亲自出马,那只怕我的小算盘,肯定又打不响了。
这个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我闪了会儿神。
直到拉哥抬手在我鼻尖下打了个响指,我才反应过来。
一抬眼,我碰巧跟莎莉对上了眼神。
她正抱着双臂,抿着嘴冲着我笑。那意味深长的笑,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拉哥抬脚跨出了大门,站在门口猛跺了两脚,又掸了掸裤腿,继而把脸转向了我们。
阳光打在他脸上,显得那道疤更明显了。
他发动了门口那辆偏三轮摩托车,排气筒传来突突突突的声音。
“走吧。”莎莉用略微上扬的声调看好戏般地催促着我们。
美诗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我出了门,那怯怯的样子,好像生怕她一出门莎莉就把她拽回来一样。
她在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别看她们这里姑娘不少,但能自由出门的,却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桀骜不驯,看我很不爽的小姐妹。
她叫水晶晶,是本地人,也是唯一一个自愿过来上班的人。每个月发了钱,她都寄回家,供弟弟上学。
莎莉对她很放心,一般出外单的活儿,都交给她。而其他人,因为是买来的,所以都不能随便离开店里,莎莉很怕她们跑。
我当时才明白,水晶晶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可一世了。
搞不好,莎莉对我横生出的怀疑,多少也跟她有些关系。
估计她看出来我跟美诗诗已经是一个阵营的队友了,如果这次活动办完,美诗诗上去了,那她就要从这最红的位置上下来了。
自然,她对我充满敌意。
因为平时很难得出门,刚一出店门,美诗诗敏捷得像个猴子一样,一下跳进了摩托车的侧斗里。
现在只剩下拉哥身后的座位了。
我下意识地拧了下眉头,脚像是沾了柏油,根本提不起来。
我不想坐在他后面,莫名的对他有些抵触和害怕。
拉哥很快就不耐烦了,连按了两下喇叭,又侧身拍了拍身后的座位,冷冷地命令我道:“你!新来的,坐我后面来!”
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后座就后座吧,虽然他脸上有那么长道疤,可又不是我砍的,我怕什么!
可尽管我坐上了后座,但因为不想拉着他的衣服,更不想跟他有什么肢体接触,只能反手撑着椅子的后背,借以保持平衡。
拉哥扭头斜了我一眼,鼻孔喷出一声粗气,半站起来,猛蹬一脚点火器,一扭油门,车子瞬间像脱缰的野马似地冲了出去。
起步时的惯性把我整个人带的差点仰翻过去,反撑的手掌有些支撑不住我的重心。
拉哥的偏三轮开的风驰电掣,好几次拐弯我差点被甩出去。我紧张到背上直冒冷汗,手心也汗湿了。
这是被坡哈迷晕了运到果敢之后,这次我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条街。
长巷两边的店面有大有小,无一例外的全部亮着红灯。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倚在门框上,衣服跟统一的制服一样,几乎全是黑色。
黑色原本代表了神秘,然而此刻我只觉得那些黑,黑的压抑、黑的绝望,黑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渊。
摩托车突然一个急刹,在路口停了下来。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拉哥的后背上。
路口,红灯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跳下摩托车,撒开腿就跑。
可理智告诉我,我的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跑不过拉哥吃油的车。
而且,即便我跑得飞快,身无分文的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我老实地坐在拉哥身后,劝自己再找更加稳妥的机会吧。
偏三轮在商场门口打了个转,扬起了半人高的尘土,旋即停了下来。
拉哥从摩托车上下来,拍了拍裤腿,手插在裤兜里,两条腿分开站的十分威武。
他朝我甩了一下头说:“这是果敢最大的商场。”
我抬头看了看招牌,内心不禁失笑。
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外墙贴着小块的白瓷砖,有些瓷砖已经剥落了。侧面竖着大大的招牌,白底红漆几个大字写着“新潮商场”。
这外观和规模跟小县城里的百货店差不了多少。
无所谓,我此行出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打探下消息,再找找有没有脱身的机会,二是帮美诗诗换换着装风格。
太阳收起了刺眼的光芒,躲进了云里,气温瞬间降了几度,感觉没那么燥热了。
风吹来带着尘土的味道和丝丝凉意,大片阴影笼住了拉哥。
他脸上的疤没那么明显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就没有最初见他是那么可怕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不知怎的,突然蹦进了我的脑子里。
不知道这样浑身充满江湖气的大哥,是怎么看待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孩子的。不知道在他心里,有没有那么一刻,会对她们心生怜惜。如果有,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行!我命令自己赶紧醒过神来,并对自己刚刚那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感到后怕。
如果周围没人,我一定会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点。
病急也不能乱投医,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能有几个好人?
美诗诗察觉到我有些走神,悄悄撞了我一下。
我赶紧回过神来,故作粗俗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坐个摩托车,吃了一嘴的灰。走吧,进去吧。”
美诗诗大概觉得这样的我很好玩,于是也有样学样,学着我的样子也朝地上吐了口,噘着嘴附和了一声“就是”。
随后,任由我拉着进了商场。
商场内,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以及摆在每个收银台前的电话,我有些心痒痒。
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货架上的衣服,一边暗自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能让我摸到电话,和外界取得联系。
突然,几句极度熟悉且亲切的中国话从身后的大喇叭里传来,激的我浑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
“咱们团的朋友们注意了,我们给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逛一逛。一个小时后,请各位准时出现在门口的大巴边集合,迟到了我们就不等了,您就自己找车回内比都吧……”
是来自国内的旅游团!
只见导游扛着小旗子,一边喊,一边在货架中穿行,最后找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小旗帜稳稳当当地、笔直笔直地指向天花板,就像渔友手中的渔线,把我的心脏从胸腔钩出来,生生拽到了嗓子眼。
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冲到导游身边去,如果他今天就能带我离开这里就好了。
实在不行,哪怕我能借用下他的手机,打个电话回国也行。
如果这些都有难度,我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给他递张求助纸条呢?
我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想往导游身边靠,但又怕目的性太强,会被拉哥发现。
也许是莎莉的刻意交代,虽然我没敢和拉哥对视,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他对我时刻都在高度戒备着。
想来想去,如果要同时避开美诗诗和拉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美诗诗去试衣间,然后再找个借口让拉哥暂时离开这里一下下,这样我就可以跑去找导游了。
不管了,说干就干。
虽然这样做风险也极大,但机会转瞬即逝,我可不能等旅游团走了之后,再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我顺手抓了几件衣服给美诗诗,开始了我的行动……
自己则佯装乖巧,坐在了试衣间门口的小板凳上。
悄悄瞥了一眼拉哥,只见他正一条胳膊搭在货架上,手里上下翻弄着打火机。
金属质地的火机盖时不时地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
我等不及了。
于是捂着嘴故意干咳了几声,撑着双腿站了起来,又指了指喉咙对他说:“拉哥,这附近有卖水的吗?我去买瓶水吧,嗓子好干啊。你要喝什么纯净水还是可乐?”
拉哥斜了我一眼,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不渴!”
言辞虽短,语气却不容反驳。
原本我以为,就算他不让我去,出于男人的礼貌,自己也应该去买吧?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导游搭个话,应该来得及。
可没想到,他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心里那点希望的亮光,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无奈地叹一声不着痕迹的气,我又坐回了试衣间门口的矮凳上。
美诗诗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出来。
她的双手不自然地揪着裙摆,歪着头,斜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声地问我好不好看。
虾粉色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俗气,反而衬得她的皮肤更白皙了。
可我还来不及细细点评,导游已经扛着小旗帜开始晃悠,大喇叭也又响了起来。
一个小时快到了,导游开始催大家了。
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千万不能就这么错过。
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小朱的团友们,十分钟后集合了!小朱的团友们,十分钟后集合了……”
大喇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小旗帜的距离我也越来越近。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脸颊也有些发烫,只恨手边没有纸和笔能让我写个SOS。
我只好敷衍了美诗诗几句,然后拉着她开始在货架中穿行,想离导游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眼看着就要接近目标了,我也顾不得拉哥是不是会发现我的意图了。
就算我向导游求助被拉哥发现了,大不了豁出去抱住导游的腿,好好闹上一番,再引来游客的围观。
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们一定会拍个视频发个朋友圈什么,那样我也算出名了。
现在信息传播得这么快,说不定这条视频就会被我的朋友们看到,到时候可能就会有人来找我了。
这么想着,我拉着美诗诗决然朝导游旗的方向走去,脚步也不自觉的越走越快。
“思齐姐,你看,这个好美哦,一定很贵吧……”
美诗诗突然被一条纯白色的蕾丝连衣裙给吸引住了目光,拖着我的胳膊非要过去看看价钱。
一时间无法挣开,我只好任由她把我拉到白连衣裙的跟前。
大喇叭的声音越来越近,拉哥摆动打火机的“咔咔”声也越来越刺耳。
一声天堂,一声地狱。
两种声音交替着在我身后流动,焦躁得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像一只拱起身子随时准备扑向对手的奓毛猫。
美诗诗应该是真喜欢这条裙子的,却又被价格吓到了,提着裙子在镜子前比来比去,不舍得买,也不敢试。
我干脆一把把美诗诗推进了试衣间,自己准备趁机鼓足勇气往导游那边挪。
谁料,试衣间的门还没完全关上,我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兴奋的招呼声:“拉哥!”
竟然是导游的声音!
他身上挂着刚刚一直给我希望、不断蛊惑勾~引着我的大喇叭,一路扛着小旗朝拉哥开心地跑了过来。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还好,我没有贸然扑到他面前向他求救,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这样冷汗直冒地后怕着,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我目瞪口呆地,眼睁睁地看着导游熟络地拍了一下拉哥的肩膀,又用手掌遮住嘴巴,跟拉哥说了几句悄悄话。
最后他干笑了几声,用拳头轻砸了一下拉哥的二头肌说:“嗨,这一批都是穷鬼,等我下批再找机会的,一定!”
然而,尽管如此,我的希望,也并没有就此彻底破灭。
我已经不再奢望有人可以带我走,此刻我只想有人可以帮我传个信儿回国。哪怕一句话都行。
既然导游这条路行不通,游客总可以吧?
旅游团马上就要集合了,肯定有人要上厕所,我去厕所应该有机会能碰到他们。
趁着美诗诗还没从试衣间出来,导游还在巴结拉哥的时候,我大大方方地走到拉哥跟前,跟他提出了我要上厕所的要求。
没想到,拉哥听完我的请求,依旧回给我冰冷的两个字:“忍着!”
导游听到我们的对话,估计八卦心起,就贱兮兮地问拉哥我是谁。
拉哥看都不看我一眼,极轻蔑地说:“莎莉店里的新人,不懂规矩。”
接着又横眉对导游说:“用不着你帮她揽活。”
导游一脸暧~昧地连连点头,嘴里反复保证:“懂、懂、我都懂……”
他的脸上瘦得只剩一层皮,皮肤黑的冒油,狡黠的笑容将皮褶子全部捏在了一起。
看着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和恬不知耻的笑,我一时怒火中烧,却又无从发泄。
前一秒我在他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这一秒,我就有多失望。
不经意间,我竟死盯着他有好一会儿。
直到美诗诗抱着那条白连衣裙,噘着嘴、垂着头、脚步拖拖拉拉地朝我走来。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服,随意粗鲁地塞到服务员的怀里,又强行拉过她的手说:“走,陪我上厕所去!”
我没看拉哥脸色,也没询问他是否同意,拽着美诗诗就走。
美诗诗大概是有些不安,不停地回头看拉哥,还不忘提醒我说:“你还没跟拉哥说呢!”
“厕所都不让上,还当不当我们是人了?”我这话说得很大声,有些没事找事的意味在里面。
是的,旅行团马上就要离开了,我必须立刻有所动作。
一进厕所,我就彻底绝望了。
尽管这个女厕所只有两个蹲坑,可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游客排长队上厕所的样子。
我前面只有两个人,看着都像是当地人,瘦瘦黑黑的,穿着彩色条纹长布裙,臂弯里搭着布袋子。
而我和美诗诗身后,也没人再来排队。
就在这两个人陆续进了厕所,而我正欲哭无泪之时,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大姐。
她穿着黑底红花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亮蓝色长丝巾,头顶上架着太阳镜,还戴着一对黄金耳环,目测有50岁上下。
看这位大姐的打扮,一看就是游客,还是很讲究的那种游客。
我的曙光忽然就到了。
就在厕所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快速把美诗诗从我身后拉到前面,又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进去。
美诗诗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我干什么。
我赶紧把头伸进厕所隔间里对她说:“那个大姐想插队,你赶紧的。”
美诗诗会意地吐了下舌头,迅速关上了厕所门。
刚转头想抓住机会跟大姐搭句话,另一扇厕所门也打开了。
大姐猛地拨了我一把,迈着细碎的小台步快速冲到我的前面去,嘴里大喊一声:“我着急走,我着急走,让我先。”
我见状,一个箭步跟着冲上前,把脚率先伸进隔间。
大姐不管不顾地甩上厕所门,门正正地打在我的脚背上。
我忍着钻心的疼痛,大方地对她说:“没事,你着急你先。”
大姐夹着大腿,原地蹦了半天,催着我赶紧把脚拿开,她好关门。
我嘴上虽然满口答应着,身子却深深弯下,小声对她说:“我是被拐~卖的,能不能借你电话用一下,我给国内的家人打个电话?”
谁料大姐根本懒得听我说话,满脸写着不耐烦,估计是真的着急了,竟不顾我还站在厕所门口,搂起裙子就蹲了下去。
隔壁传来了美诗诗冲水的声音,我着急地跟大姐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求她借我用一下电话。
可大姐依旧无动于衷,双手撑着下巴,把脸冷漠地扭向一边。
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赶紧俯身凑到大姐耳边,报了我的名字和我闺蜜钱笑的名字,以及钱笑公司的名称。
说完了,我又冲大姐抱了抱拳,这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美诗诗一起走出了厕所。
从厕所一出来,我就看到了拉哥。
他正在女厕所正对面站着,一只脚蹬着背后墙,一只手上依旧有节奏地甩着打火机盖。
看到他这副悠闲的样子,我胸口突然蹿上来一股火,忍不住对他一阵冷嘲热讽。
“你怎么不跟我进女厕所?万一我从厕所翻窗户跑了,你跟莎莉不就没法交代了吗?”
拉哥一脸鄙夷地冲我挑了一下眉,缓缓地放下踩在墙上的脚,一步一步走到我侧面的位置,突然手臂一勾,手肘一夹。
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他突然恶狠狠地,几乎要夹断我颈动脉似的,用强壮的手臂,死死地夹住了我的脖子。
瞬间,我呼吸不畅了,脑袋昏沉了,血液也凝固了。
这个世界所有的喧嚣与烦恼,仿佛在这一刻,也全都休止了。
我,这是真的要死了吗?
拉哥的突然袭击,让我猝不及防。
就在我窒息到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时,他突然放松了胳膊,从背后猛地推了我一把,将我推了一个大大的踉跄。
美诗诗赶紧凑过来扶住我,眼神关切,却不敢言语。
我恶狠狠地瞪了拉哥一眼,把心中的愤怒、不满、厌恶悉数丢给了他。
但很显然,他根本懒得给我眼神,懒洋洋转过身去,只留我一个人像只被困的大马猴般,无效的龇牙咧嘴。
我最终还是陪美诗诗买了那条粉色的裙子,然后再一次不情不愿地坐上拉哥的摩托车,回到了店里。
除了水晶晶,几乎所有在前厅的姐妹都围着我们问东问西,说还是头一回见拉哥的摩托车上坐着女人呢。
我苦笑着搪塞了几句,便匆匆上楼,反锁上了房门。
迅速从本子上整整齐齐地撕下来一张纸,又把纸裁成了几小块,每一块都写上我的信息和我几个国内朋友的信息。
现在微信用得多了,竟然一时想不起朋友们的手机号了。
我只好尽量写全他们的公司地址和职位,或是小区名字、单元楼栋。
如果有机会再出门,再遇到国内的旅行团,说不定这些小纸条就能派上用场了。
我整整写了12张小纸条,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包好,塞在了床板缝里。
楼下传来姐妹们的阵阵嬉笑声,仔细一听,全是打趣美诗诗的话。
她们都很欣喜看到一个全新的清纯的美诗诗。
突然,欢快的笑声突兀的戛然而止。
我心猛地一提,随后便听到一阵异乎寻常的混乱。
“呦呦呦,跑啊!哥哥就喜欢会跑的,啊哈哈哈!”
伴随着一句句yin邪的男人笑声,姐妹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似乎是在四处逃散了。
而最明显的一个声音,就是美诗诗。
她的尖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这扇门。
听得出来,这个男的,不仅不受这里的任何一个姐妹欢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他更是把糟蹋的目标,盯紧了美诗诗。
美诗诗逃亡的目标,就是我所在的这个房间。
隔着门板,我甚至已经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仿佛追她的,根本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恶魔!
我紧张得手足无措。
虽然明知道如果我开门,我也很可能会引火烧身,难逃一劫,但此时此地,我又怎么可能不开门?
美诗诗那么信任我,那么单纯,我怎么能自私地为了自保而辜负她?
那我岂不是成了网上人人喊打的刘姓日本女留学生了吗?
这么想着,我一闭眼,一咬牙,心一横,屏住呼吸,手牢牢抓住门把手,猛地向内拉开了门。
美诗诗慌里慌张一跨进门,我就赶紧用整个身体试图压住门。
然而,力量太过悬殊。我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严实,那男人就已经撞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撞门的力气实在太大,门板“哐”的一下砸在我脸上,又“嘭”的一声反弹了回去。
我的鼻腔瞬间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酸胀温热,紧接着,便是一股浓浓的,流进我嘴巴里的血腥味。
我这边还在自顾不暇,头晕目眩,男人已经目标精准地扑向了美诗诗。
那一幕之凶狠,彻底吓呆了我。
我赶紧四处看了看,却发现房间里一件可以用来攻击男人的东西都没有。
莎莉姐为了防止这些女孩伤害自己的身体,或者暴力反抗,连一点坚硬尖锐的物品,都不准放在房间里。
此刻,我们真的只能任由那个男人,为所欲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美诗诗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给我指了条明路:“快,快去叫莎莉姐,快去!”
我如梦初醒,方才明白,这个客人,应该也不是莎莉欢迎的类型。
既然如此,我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刚要冲出房门去向外求救,男人却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然放开美诗诗,转身改变目标,朝我扑了过来。
他像是这时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我。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眼眶深陷,面容黑瘦,两个腮帮子狠狠地凹了进去,眉毛淡且杂乱,嘴唇上下抖动着,两个大鼻孔一扇一扇。
一看就是阴狠BT的那种长相。
而那个男人,见我手无寸铁,无路可逃后,便开始如同逗弄爪下猎物的猛虎一般,放缓了脚步,一步步缓慢地阴恻恻地逼近我。
他的右手还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来回摩挲着,喉咙深处不时发出咕咚咕咚的恶心的声响。
我这时才明白一句话。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下意识的反应根本不是理性的弹跳逃离,而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想动,却死活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