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戏文和真实情况总是大相径庭。在?这出戏中,姜拂玉和林愫的感情经历可?谓拐了十八弯,听起来简直比上?辈子姜瑶看?过所有的绿江文狗血一百倍。
公主被郎君美貌所惑,因为父皇不允,她甚至自愿跟其私奔,隐入乡野。只是在?公主怀上?孩子期间,郎君爱上?她人,公主怒而产子,抛下?父女两人跑回京城。
而郎君在?失去?公主以后,才发现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抱着孩子回京追妻,此时,公主已经登基为帝,她怨恨他的背叛,派人羞辱他……反正就是他俩就是你追我跑,相爱相杀,折腾了整整八年以后,终于又在?一起了,从此伉俪情深数年。
看?到这个结局,林愫和姜拂玉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喝了两口茶。
看?姜瑶看?得津津有味,林愫忍不住敲她的脑袋,很严肃地说:“过了生?辰,阿昭以后就是九岁的小孩的,以后可?要记得好好念书,千万不能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陪姜瑶过完生?辰后,林愫开始忙正事,卢泳思的案子便已经摆到了朝堂前。
林愫去?了一趟边境,带回来不少证据。
在?胡人大肆犯境之前,边境平稳,汉人与胡人常年商贸,不少汉人与胡人熟识,当年被认为固若金汤的危阳城中其实早就混入了间谍。
而行伍之中的厨子正是收受了胡人的贿赂,常年用浸泡了丁香的水给将士们煮饭。
胡人犯境前,在?箭头上?摸了平哀花的粉末,谁中箭谁就会被控制,城墙上?数名士兵中招,卢泳思只是运气?不好,被平哀花控制了心神。所以才会不受控制地去?开城门。
而且,当时中招的人不止卢泳思一个,城门打开,城门尉并没有后续补救,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胡人入城。归根结底,这件事,怪不得卢泳思。
当年下?药的厨子从来没有想过,十二年过去?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还能被揪出来。
他本?来想着无?凭无?据,林愫奈何不了他,反正他无?儿无?女,只管自己活命,脖子一硬什么都?不说。林愫总不能滥杀无?辜。
结果,林愫把他打了一顿以后,他整个人都?老实了,公堂之上?什么都?说了。
身为汉人,却与胡人勾结,他一片声讨中,被推出城外,凌迟处死。
就此,卢泳思得以翻案,蒙受冤屈的卢家人也得以被迎接归京。
第74章 清谈
卢氏族人入京的?时候, 百姓夹道迎接,这?和他?们离京前,百姓沿街丢臭鸡蛋形成强烈对比。
姜拂玉让他们住回从前的老宅, 自从他?们被流放后,卢家老宅一直空着,如今也总算是迎回了他?们自己的?主人。
次日, 卢家老家主卢定安着旧时官袍,携其子卢梓入宫拜见。
曾经的?中书令卢定安,如今满鬓苍白,需要在儿子的?搀扶下,才能行走,满朝文武见之无不伤怀。
女帝迁卢定安为?太乐令, 加太保,其子卢梓为?右将军,在京停留一月后赴任,统御潼关十万兵力。
卢家家主年迈,太乐令不过?是个虚衔, 正好给他?安心养老。
可是女帝给卢梓的?官位, 却是十足的?实权官职,即便在十多年前, 卢梓也曾在朝中出任骁骑常侍,但显然右将军这?个官位实在太大?了。
朝中顿时人心浮动, 哪怕是姜拂玉想要补偿卢氏,也不至于?拿出这?么重要的?位置, 和他?爹差不多就行了。
众臣都有些摸不着姜拂玉的?意思, 一上来就给卢家人这?么大?的?权势,是想要重用卢家的?意思吗?
这?些消息传入姜瑶耳朵里的?时候, 她正在东仪宫里给自家猫梳毛。
小猫一掉毛就没?完没?了,每一次梳毛殿内都相当?于?是六月飞雪,飘飞的?细毛被她吸进鼻子里,呛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想起前不久才调任荆州刺史的?温弼,原来姜拂玉是给后来者腾出空位。
她娘在心中下了一盘棋,落子珠玑,把谁挪到哪个位置,怎么挪,如何让大?家都满意,姜拂玉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家倒台,稀缺的?官位肯定要被其他?世家瓜分,姜拂玉这?是想要趁此机会扶持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世家,将来与朝中诸世家制衡?
姜瑶最近发现她有个毛病,就是不能长时间思考。
一思考起来,仔细听,就感觉脑壳里传来冒泡的?声音,好像进了水一样,反正脑子就是有点不大?舒服。
就在这?时候,姜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阿昭。”
姜瑶连忙回头?,只见林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同时,姜瑶也发觉他?今日居然换了全?套的?宫装。他?很少正装打扮,一打扮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丰俊神朗,光风霁月。
姜瑶连忙胡乱擦擦脸上的?猫毛,“阿爹,你怎么穿这?样?”
林愫温和地搽去她鼻子上的?白毛:“快去换件衣服,爹爹带你去吃席。”
“哈?”
姜瑶疑惑:“吃谁家的?席?”
吃的?当?然是卢家的?席。
卢家蒙冤多年,苦尽甘来,重回京城,当?然也大?摆筵席庆贺。
十年光阴白驹过?隙,重新返京,卢氏已经从当?年的?京城大?世家沦为?破落贵族,想要重新经营回曾经的?地位自是不易。
不过?姜拂玉已经表现出重用卢家的?意思,他?们一家颇有东山再起的?势头?,也没?有人敢拂他?们家的?面子。
朝中官员,皇族宗室,但凡收到请帖的?,无一不到场庆贺。
去的?路上,姜瑶疑惑问林愫:“阿娘呢?阿娘不来吗?”
林愫解释道:“你娘身份不合适,有你爹陪你吃,你还不满意?”
姜拂玉这?个身份太过?敏感,她若是以君王的?身份驾临,会压着下面的?人,让宾客感到约束,放不开。如果是宫宴也就罢了,但这?是臣子间的?宴会,姜拂玉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回避为?上策。
而且林愫代表皇家的?颜面,还有姜瑶陪着,两个人一起,也算是给足了卢家面子。
对于?吃席这?种事情,姜瑶穿越前是很热衷的?,尤其农村大?席,不论是红事还是白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她直接找个桌子往上一坐,埋头?嘎嘎吃,吃得贼香。
不过?穿越到了这?里,姜瑶身为?公主,吃惯了山珍海味,对食物的?热情也有所收敛。
但是刚穿来不久的?谢鎏不同,可在DNA里的?吃席基因让他?对圆桌两眼放光。
他?就好像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样,一个劲地吃吃吃,狼吞虎咽,以至于?坐在他?旁边的?谢兰修都想假装不认识他?。
想要劝他?吃慢点,但是碍于?自己是个弟弟,也不好在这?种小事上开口指导兄长理?解,只好不知?所措地看着。
“兰修,你居然也在!”姜瑶一进来就看到了他?们兄弟俩,连忙欢快地奔过?去坐到了他?们那?桌,好奇地张望了一圈,“咦?你们家就你们俩个来了?”
谢兰修掏出两张请帖,“父亲没?空,祖父又?抱病不出,所以我?与兄长代替祖父和父亲前来应酬。”
谢家和卢家曾经并没?有什么交情,何况谢氏清流,不乐衷于?结交朋党,平日臣子间的?宴席,大?多退拒,而卢家这?个宴席带有政治成分,谢家人不好推掉,所以就让小辈们来凑凑场面。
说着,谢兰修颇为?无奈地看着谢鎏:“哥哥,你还是慢点吃。”
他?满嘴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道:“介(这?)过?(个)针(真)火(好)切(吃)……”
姜瑶看他?吃得那?么开心,总觉得他?这?个年纪怎么吃得下去,于?是起身凑上去趴在他?耳边,恶魔碎碎念:“你的?青霉素做好了吗~”
声音幽婉,宛若一只女鬼,对着他?的?耳朵吐冷气。
谢鎏被吓得噎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谢兰修连忙担忧地拍他?的?背:“哥哥,没?事吧?”
众所周知?,工作与学习令人反胃。
被姜瑶这?么一说,谢鎏完全?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了,放下筷子,那?湿手帕擦干净手。
听姜瑶说到青霉素,谢鎏正有话要对姜瑶说。
他?一脸苦相地掀开袖子,“看到没?,这?就是为?你的?青霉素献身的?!”
他?的?手臂上,赫然两道红色的?划痕。
看得谢兰修心头?一紧,“兄长,是什么时候伤的??”
姜瑶目光扫过?那?两道血痕,深吸一口气:“你不会把自己当?小白兔了吧?”
她晃了晃他?的?肩膀,“不至于?搞自残吧,学长,你就算发癫也不应该砍自己呀!”
谢鎏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想!”
他?用兔子做完实验,效果还算挺乐观,第一批涂抹青霉素的?兔子伤口痊愈率显然要比没?有涂抹青霉素的?兔子要高了一些,死?亡率也低,他?再准备在做第二批兔子实验的?时候,打算尝试将一部分青梅素用在人身上试试。
那?么,该找谁来皮试好呢?
他?本来想要找个药馆,给一些受了外?伤外?伤的?病人免费使用,观察其伤口痊愈情况,结果身体里残存意念的?这?位大?爷,一揣摩到他?要实验到人身上的?想法,当?即表示愿意献身,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大?爷就鬼上身抓起刀,刷刷往手臂上划了两道伤口。
为?什么是两道?因为?那?位大?爷最近看着他?做实验做多了,学会了对照实验,控制变量法。
他?当?时万分震惊,看着飙得老高的?血,剧痛之下,差点没?昏迷过?去。
伤也不能白伤,万事皆因姜瑶而起,肯定也要姜瑶补偿:“这?是我?最近在弄兔子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你得算是工伤。”
姜瑶:“……”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姜瑶:“不会吧不会吧,奴隶社?会你还想要五险一金,你脑子被驴踢了?”
两人座位中间隔着一个谢兰修,说话也没?有避讳他?。
谢兰修听得微微皱眉,为?什么总感觉公主殿下有时候说话怪怪的?,他?很努力的?听清了每一个字,但连起来,却不解其义。
然而,他?的?哥哥似乎很轻松就听明白了。
显然,公主殿下好像对他?哥哥说了脏话,谢鎏当?即就面目扭曲起来:“资本家必定被吊死?在路灯下!”
姜瑶心想,她已经当?过?一次吊死?鬼了,还怕这?话?
不过?谢鎏毕竟是为?工作献身,姜瑶也没?有真的?打算完全?不管他?,宽宏大?量地道:“那?你先休息几?天吧,我?把日程推后,吃完席让御医去你府上送药,大?热天的?你不包扎一下就往外?跑,还不忌口,把那?盘辣椒牛肉都吃了,要是今后作得伤口发炎了我?可不管。”
这?还差不多。
谢鎏满意将袖子放了回去,又?探头?过?来说道:“对了,能不能给我?换个封号,你给我?封的?是一个‘霉’字,这?个字除了‘倒霉’,‘发霉’等晦气话,压根想不出什么好的?寓意。”
“那?是你不懂得延伸思考,”姜瑶不服气地反驳道:“霉国公怎么就没?有好寓意了,听起来多自由!多民主!你不喜欢吗?”
英国公霉国公,都让他?谢家给凑齐了。
谢鎏:“……”
正说话期间,姜瑶听见有个软软的?嗓音在喊她:“公主殿下!”
她回过?头?,居然是上官寒。这?憨憨上次回去后被亲爹提点过?一次,已经不敢喊姜瑶“公主姐姐”了,十分规矩地喊“殿下”。
不能再过?做姐姐的?瘾,姜瑶感到有些失望。
上官寒父亲忙于?应酬,顾不了他?,进府后就让仆人带着他?玩。京中的?贵族他?都不认识,孤零零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只见过?一面的?人,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熟人。
当?他?看到姜瑶和谢兰修,简直泪眼汪汪,连忙就冲着这?里小跑过?来,忙着和小伙伴们抱团扎堆取暖。
他?小声地和姜瑶还有谢兰修打招呼:“殿下,谢哥哥,我?能坐这?儿吗?”
姜瑶帮他?把凳子拉开,一边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上官寒见她没?拒绝,感激涕零,麻溜地到凳子上端坐好。
他?的?眼睛很大?,双颊上带着两坨红晕,那?是被晒的?,看起来好像年画娃娃,浓密的?睫翼忽闪忽闪,“我?跟随父亲来的?。”
上官究在受邀之列其实很正常,虽非官员,但他?当?年也在崇湖学宫中学习,是卢泳思的?故交好友。
卢定安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卢泳思。
上官寒坐下来后,变得十分安静。他?性格带怯,姜瑶问一句他?就只答一句。
姜瑶没?有主动问他?问题,他?就乖巧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姜瑶于?是又?问道:“你父亲打算在京中留多久?”
上官寒说道:“这?个要看父亲的?决定,不过?再晚,也应该在秋天时回去,中秋是母亲生辰,父亲一定会赶回去为?母亲过?生辰,上京中有很多江南没?有见过?的?物件,我?想带回去给母亲做礼物。”
姜瑶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好。
听他?的?话,上官寒此时还傻傻地不知?道自己要被抛弃在京城做伴读,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跟亲爹回家。
听上官寒说到他?母亲,姜瑶忽然想起,上官寒母亲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上一辈子上官寒曾经说过?,当?初他?父亲死?后叔伯争权,他?母亲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曾经想过?放弃上官家的?一切,带着他?回娘家。
是他?抱着父亲牌位强硬要求留在上官家,保全?父亲的?家业,才让母亲作罢。
虽然他?母亲怯弱,但总归是爱他?的?,所以上辈子上官寒一整年都待在上京城和姜瑶舞权弄术,共谋大?局,但是到了中秋和除夕,无论多忙,都得跑回江南去陪他?母亲。
上官寒要留在京城,必将经历父母分离。
他?总归要哭一场的?,与其让他?成日忧虑,倒不如让他?多过?几?天快活日子,姜瑶心想,还是别告诉他?好了,拉着谢兰修聊了些别的?话题。
三个人耸动脑袋说着说着,忽然桌子对面的?位置被人坐了上来。
三个人惊讶,齐齐抬头?,那?个被仆人抱上椅子的?小公子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讪讪地道:“这?不是小孩坐的?那?桌吗?”
谢鎏:“……那?我?走。”
推开尘封已久的?院门,屋内荒草萋萋,荒芜而萧条,许久未有人打理?,台阶上积灰重重。
爬山虎肆意生长,爬满院墙,占据了那?一方琉璃窗,甚至向屋内延伸。熟悉的?地方已经看不到熟悉的?景象。
唯有院中那?棵梧桐树,华盖亭亭,一如十余年前那?般苍翠葱郁,矗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候着谁。
四人走进屋中,一如很多年前一般,崇湖学宫下学的?某个午后,四个人穿着素色的?学宫袍,闲来无事,提着一壶酒来到此地,还未进门,就已经朝里面高喊一句:“卢十七郎,兄弟们来找你喝酒了!”
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籍卉宴饮,谈笑论经。
讨论来日的?课程,或者谈论下午的?辩论,或者是将来的?理?想,又?或是心仪的?女子。
忽然文兴起,以竹席为?纸,泼墨为?画,挥笔成诗。
当?年正值永乐盛世,海晏河清,繁盛王朝下顶级学宫中最优秀的?弟子正青春年少。
年少轻狂,不知?世事多艰,只觉天地不过?尔尔,即便是九天揽月也不在话下。
“我?记得,当?年不循和锦城公主那?些事,卢十七郎没?少帮忙。”
白青蒲眼圈微红,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当?时我?们几?个当?中,就只有十七郎能出入宫禁,他?的?没?少借此机会,给他?俩传信。”
卢家繁盛时,卢家女入宫为?妃,可惜后来卢家蒙难,卢妃也被迫自尽于?宫闱。
上官究却是笑,因为?身体积年病重,他?早已经不能饮酒,只能陪着他?们喝一杯清茶。
他?咳了两声,声音随着树荫晃动,“我?记得呀,当?年不循可迷倒了一群小姑娘,花朝节出行,被塞的?怀里全?是花呀香囊的?,你说,这?么有女人缘的?一个人,怎么就栽到了锦城公主的?身上呢?还不知?道为?公主流了多少眼泪,自从他?和公主相识,但凡哪天见不到他?影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公主那?里碰壁,躲起来哭,还是十七郎心细,无论他?躲哪去,都能给他?抓出来。”
林愫笑着摇头?,强饮下一杯烈酒,呛得眼圈有些发红,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都是些过?往的?糗事,你们怎么还抓着不放?”
白青蒲侧目看着林愫,他?们都在笑,于?是也情不自禁弯了嘴角,“说起来,不循向来运气好,也是我?们之中最幸运的?人,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不循得偿所愿,与陛下终成眷属,还有了小公主,可真是让人羡慕呀……”
他?这?话虽然是笑着说,但是都是多年好友,在座谁不懂他?脾性,怎么听不出他?语气中的?酸乏?
就连一旁埋头?饮酒,沉默不言的?伍卓也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林愫转头?看向上官究,只是一个眼神,上官究就已心领神会。
有些事情,林愫不便开口,便由上官究问:“你和卢十娘之间……”
他?们几?个与卢十娘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卢十娘是卢泳思的?妹妹,林愫和卢泳思来往密切,也时常会与卢十娘见面。
当?年的?林愫,容貌比之此时更盛,哪个女儿家不会为?之动情?连带着他?好友卢泳思的?妹妹卢晚秋对他?暗生情愫。
可好死?不死?,白青浦常常来往于?卢家,也对卢十七郎这?个妹妹日久生情。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就这?样形成。
后来,卢家落难,流放之际,卢晚秋却在这?个关键时候生了重病,白青蒲心急如焚,硬是求娶了卢晚秋为?妻,让她得以留在京中养病。
他?动用了无数关系打点监牢,假称他?早已经和卢晚秋有婚约且已经私下成婚,祸不及外?嫁女,才得以将人留下。
当?时在位的?是肃宗皇帝,远不及姜拂玉温和,若是此事暴露,就是欺君的?重罪,理?当?斩首。
为?此,白青蒲差点被父亲家法打死?。
可他?从不后悔,卢晚秋于?他?而言,是年少恋慕的?女子,更是挚友的?妹妹,无论是出于?和卢泳思的?感情,还是自己的?私心,他?都必须要这?么做。
白青蒲从前在学宫里对孔孟之道嗤之以鼻,可是娶妻之后,他?的?表现却像极了一位正人君子。
十余年来,他?一直以礼待卢晚秋,只要她不愿意,白青浦绝不强求,成婚十年未圆房,也不曾纳妾,以至于?白青蒲而立之年尚未留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的?沧海和巫山是不循,我?又?算什么?”
白青蒲擦拭着眼中的?泪,微醺之后,他?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一直对她好,她迟早有一天会被感动,可是十年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我?就像个陌生人。沈不循,我?真的?很嫉妒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可以被她记住一辈子……而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什么也不是……”
林愫喉口一哽,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
白青蒲却拍拍他?的?肩膀,“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不循,不要这?样说。”
他?给自己灌酒,泪光闪烁,“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嫉妒不相当?于?怨恨,我?当?时娶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不需要她有负担,或者为?我?做什么,但是打心底里就是希望能够从她身上得到想要的?回报,我?心口不一,我?救她,本就是带有目的?性的?,因为?她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爱上我?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子,所以我?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从而愤恨忧郁。”
“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我?本就没?有强制要求一个人爱上谁的?权利,她这?些年为?我?主理?内宅,忠勇侯府所有的?产业都被她打理?得很好,我?母亲病重那?两年,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身侧伺候汤药,她不是没?有被我?感动,也不是没?有回报,只不过?……她选择的?回报方式,和我?想象中的?不同而已。”
“从始至终,我?也从未后悔过?救她的?决定。”
说着,白青蒲将杯中酒饮尽。
座下沉默无言。
还是上官究开口道:“行了行了,今天难得再聚在这?里,就别说这?些往事了。”
可是话刚出口,他?便语塞了。
不说往事又?能说什么呢?
和年少时候一样吟诗作赋,谈天论地,他?们还可以吗?
他?们之间还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往事罢了。
曾经他?们可以谈论诗赋,谈论理?想和来日,可是今日相逢 ,旧时亲朋,有人黄土枯骨,有人病骨支离,有人被时光蹉跎,磨平了锋芒。
当?年被崇湖学宫的?夫子们所认定的?相国之材们,十年以后,飘零浮萍,一事无成。
而显然,多年前宁静午后在梧桐树下高谈阔论的?少年们从来没?有想到今天到来时,他?们会是以这?个情形相见。
四个人准备了五个酒杯,还有一个,被安安静静地放在台阶上,斟满了某人喜爱的?桂花酒。
那?个位置上曾经坐着一个人,他?身着白衣,身形瘦长,不爱主动说话,总是喜欢在别人说完以后补充一句。
有时候语出惊人 ,四位好友惊讶地回头?望向他?,他?也只是腼腆笑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在座诸位的?面孔,熟悉,又?陌生。
如果卢泳思冥灵有幸回归故里,在此徘徊停留,那?他?便会发现,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时光改变的?人,永远青春年少,永远意气风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上官究先举起酒杯,“如今,当?年的?真相已水落石出,卢家冤屈洗净,十七郎也算是身后正名,这?一杯,敬十七郎。”
众人举杯祝酒。
林愫握起那?个失去了主人的?酒杯,觥筹倾倒,清酒洒在大?地上。
皇天后土,以慰卢十七郎在天之灵。
姜瑶吃吃喝喝过半, 忽然想起她好像已经有半天没见过她的好大爹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跟谢兰修打了声招呼,便?从椅子上跳下来, 准备去找林愫。
虽然有女官和死士照看姜瑶,但是林愫带着孩子出门,始终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只敢浅酌,不敢醉酒。
要不然回头让姜拂玉知道了,他也差不多死到临头了。
伍卓千杯不醉,闷头干酒硬是啥事?没有,上官究不喝酒。唯一在这?场酒局中喝醉的,就只有白青蒲这?个情场失利, 真心想要?借酒消愁的可怜孩子。
在给自己灌下几壶烈酒后?,白青蒲整个人倒在台阶上,双脸通红,不省人事?。
林愫看着他,叹了口气。
真的想明白了吗?
也不见得?。
若是看开, 又为何大醉不起?
林愫见他醉得?半死不活, 倒地上半天?,好心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得?知他还?活着以后?松了口气,出去喊忠勇侯府的仆从过来将他带走。
送白青蒲离开的时候, 林愫撞见了已经重新梳回姑娘发髻的卢晚秋。
她看着被人扛上马车的白青蒲,有些惊讶,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她连忙对着侯府的仆从们嘱咐道:“快带世子回去, 嘱咐厨房林妈给他煮碗醒酒汤灌下去,不然明早要?头疼。”
侯府的仆人齐齐点头道:“是的, 夫人。”
可话刚出口,仆人们一时怔然,面面相觑。
他们忘记了,卢家人回京的那日,卢晚秋就已经和白青蒲正式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如今重新成为了卢家的姑娘,不再是侯府的夫人了。只是奴仆们习惯了称呼她为夫人,口癖不是一时能?改回来的。
卢晚秋生性娴静温婉,是出自世家大族的无?瑕玉璧。
卢家落难,无?法?保护好这?块美?玉,白青蒲不忍玉璧破碎,将她带回府中,暂为贮藏,如今卢家人回来了,白青蒲也遵守当年的君子之约,完璧归赵。
如今的卢晚秋,又做回了卢家的姑娘,在卢家家宴的时候,以主家姑娘的身份迎客。
从角门送走了白青蒲,卢晚秋与林愫往大院里走去。
两人相对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还?是卢晚秋先开口道:“林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风吹来,随着被吹动的鬓发,林愫微醺的神识愈发清醒。
他垂下眼眸,没有直视卢晚秋,只是十分客气的道:“不必一步,十娘如果有话想要?对我说,在此这?里说就好了,若是卢家还?有什么难处,什么地方需要?我出手帮忙的,十娘尽管告知,我必定竭力相助。”
他们所处的位置卢府角门通往大院的小道上,这?条小道上虽然宾客鲜少涉足,但是杂役奴仆来来往往,人不算少。
孤男寡女,不宜共处幽静。
再借一步可就不合适了,在这?里刚好。林愫其实心里有点害怕,他猜不出她想要?和自己说什么,担心她要?跟自己说私密事?,他无?从回答。
林愫早就忘了第一次见卢晚秋,是在何时何地,或许就和现在一样,在卢家庭院间的小道上。
记忆中,卢十娘是个很安静的姑娘。和她兄长一样腼腆的性子,甚至比她兄长还?要?内敛。
林愫过卢府与卢泳思?相叙的时候,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兄长的身后?,时常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眸,探头打量着他,当视线交错之事?,她连忙避开目光,双颊微红。
林愫刚入学宫的那年花朝,他和刚刚相识的四个好友结伴去卢府找卢泳思?喝酒,卢泳思?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只香囊,说那是他妹妹卢晚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