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和林愫打闹的时候,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姜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堵了一下?,熟练地从林愫袖子掏掏,果然摸出手帕,递给姜拂玉。
“阿娘,别哭了。”
姜拂玉接过?帕子,却用来擦过?姜瑶脸上的污垢,“阿昭,你怪母亲吗?”
“这有什么怪不怪的,我不是好好的吗?母亲,你不要自责了。”
姜瑶捏着衣角,品味姜拂玉的话,总感觉,姜拂玉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她?回避开?这个问题,转身指向谢兰修,“多亏了兰修哥哥,胡人追着我的时候,是他带着我跳进水中逃脱,我摔伤了腿,他背着我找到?了村子,阿娘,你可得好好赏他。”
在姜拂玉赶到?的同时,谢兰修的爹娘也到?了。
就连累晕刚醒来的谢夫人也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显然,谢兰修和谢知止他们夫妇两人的关系远不及姜瑶和她?爹娘那么好。没有拥抱和叙旧,也没有像姜拂玉一样怪来怪去的。
谢兰修见了父亲和母亲,起身拱手行礼:“兰修见过?父亲,母亲。”
谢夫人没见到?谢兰修的时候心?急得不行,这会儿见了,反而别别扭扭地开?始摆起了母亲的架子。
谢知止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几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平安最重要了。”
谢兰修弓着身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鎏见气氛有点?僵,连忙扶着谢兰修起来,对谢夫人说道?:“兰修找回来了就好,人没事就是万事大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都回家去,小四还在等着我们呢!”
谢夫人这才开?口跟谢兰修说话:“走吧,回家。”
声音依然冷淡,好像依然把他当成这个家里的陌生人。
谢兰修愣了下?,眸子沉了又沉,眼里似有不解。
可是谢夫人没有解答他的疑惑,拽着已经撕破的衣裙转身离开?,晚风吹动她?破烂的裙角。
暮色已经降临,她?在山道?上一瘸一拐,看起来像是劳累过?度造成的脚踝拉伤。旁边的府兵上前两步,把谢夫人扶稳。
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寻根究底本就不可取。
有时候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心?里头明白就好。
谢鎏扶着谢兰修的肩膀,“哈哈”地笑了两声,“山间的风好舒服呀!”
谢兰修低头看着他的手,“二哥,你的手好脏。”
谢鎏啧一声,“还不是挖土时弄的,都是为了你这小子,嫌弃什么呢!”
谢兰修转身望向姜瑶,招手的姿态,是要向她?道?别。
姜瑶朝他摆手,“改日?见!”
相见会有时。
夜风吹落叶,山野归于?沉寂。
迎接姜瑶的军队来了以后,村子里的人哪见过?这世面?,一个个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
姜瑶下?令军队先行,然后一瘸一拐地带着从她?爹娘身上搜刮来的大袋首饰银子,交给莫娘子,让她?以后拿着这些钱改善一下?生活。莫娘子见到?了京中来接她?的阵仗后,藏在屋后,都不敢接近她?了。
紧接着,姜瑶又带着一袋银子去找村长?,让他给村里的人分了,以后多多照顾莫娘子孤儿寡母。
姜瑶叹了口气,萍水相逢,以后可能就不会再相见了。
除了平平无奇的铜臭外?,她?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莫娘子的方法了。
在林愫将军队交给徐辉之后,这位勇猛的将领就沉不住气了,很快下?达命令攻城。
他攻城的时机选得不对,还没将危阳城内的辎重消耗完,骤然的攻击令我军顺势惨重。
但?经过?两面?夹攻之下?,徐辉和卢梓依然拿下?了危阳城。
这一仗只是赢得不够漂亮。
拿下?危阳以后,卢梓登上城楼,看着他曾经兄长?的葬身之地,感慨万千。
消息传到?上京城,朝廷在宫内设宴,庆贺南陈收复国土。
宴会中,群臣高歌燕饮,年纪稍长?的臣子喝了几杯后垂泪痛苦,忆往昔肃宗皇帝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朔州的江山,如今,北境的山河,终于?重新回到?了南陈。
这一日?,断了只腿的姜瑶在东仪宫内静养。
在姜拂玉和林愫都去赴宴了,姜瑶坐上轮椅,到?院子里来透透气。
一样没有去宴会的还有苏培风,她?陪着姜瑶在小院子里转悠。
苏培风说:“平定完北方战乱,陛下?也该抽出手来解决田税变革了。”
是苏培风《田亩论》中提出的税法弊病,这些年,她?时常和伍卓交流,还时常去京畿附近实地考察,不仅发现了律法中田税有问题,还有地主间土地兼并?,大大地阻碍了佃农耕作,这些弊病无一需要朝廷动手改革。
姜瑶说:“还有水利,过?些年关中或有水患,洪水一淹,很多人会饿死。”
姜瑶十四岁那年,关中将会发生水患,等北方战事已了,她?就上奏要求工部在关中修建水利,抵御未来的水患。
帝国的开?拓,平定外?患,只是奠基。打下?的江山易,守江山更难。
听伍卓讲了那么久的治国之道?,姜瑶明白,安定江山最重要的就是安民。
如何令百姓听话?无非是上位者?需要想办法创造令他们能够活下?去的条件。
给他们住的地方,可以耕种的田地,让他们能够种出能够填饱肚子的稻谷,年末还有盈余,去换取可以抵御寒冷的棉衣。
只要他们安定下?来,那么就不会作乱,社会秩序安定,那就不会有土匪流氓,渔樵耕织,四海无事,再施以礼义教化,令万民归心?。
帝国盛世,可遇而不可求。
姜瑶也想要看看,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的盛世是什么样子。
姜瑶问:“对了,表姐,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宴会?”
“我娘和我吵了一架,”苏培风说,“她?让我今天别见她?,以后也别见她?。”
“所以,我留下?来陪你。”
但?是苏培风似乎总有心?事,夜里总是走神,她?捂着胸口,“好像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说什么来什么,忽然有人匆匆跑来,“不好了,不好了!苏小姐,公主出事了。”
姜瑶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姜瑶,是苏培风的母亲。
姜拂玉让人在假山后拦下她的时候, 姜青玉就知道,今日难逃一死。
以?她妹妹的手段,查到她与胡人勾结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 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姜拂玉让甲士将她按住,站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南陈公主, 享天下之养,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山河焚灭,心系母国、砍下丈夫头颅单骑走千里的阳城公主,竟然?会背叛母国,做胡人的间谍?
她是姜拂玉发自心底尊敬的长姐,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 姜拂玉绝对不可能第一时间将线索锁定在她身上。
三百张通关文?牒,分十次引进胡人武士,通过?身为?伴读的女儿获得姜瑶每次生?辰都会去半山寺的消息,令胡人埋伏于其中。
环环相扣,心机深重。
但凡姜拂玉或者姜瑶有一个被带走, 以?林愫的性子, 肯定会按耐不住退兵的举动,让边疆战士两年?的努力沦为?泡影。
远处的宴会厅中歌舞升平, 奏乐与欢笑声隔着湖泊与亭台传来。
林愫坐在主位上,稳定住朝中诸臣。谈笑间, 目光却时不时飘忽着望向远方。
有臣子问:“君后,陛下去哪了, 为?何?还不归席?”
林愫眯着眼微笑, 举杯相祝,“到后殿更衣, 想必就快归来,让本宫暂代陛下陪令尹饮一杯可好?”
甲兵掰开姜青玉的口,提着酒壶往她喉咙里灌酒。
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双肩颤抖,眼睛红得要滴血,一松开桎梏,她趴在地上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话,笑话,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哈哈……”
或许是快死了,她说话也?变得放肆了起来,“妹妹呀,你?没有被选中联姻,怎么会知道我当年?的痛楚,你?们都赞叹我大义,但是谁能懂我的害怕和惶恐……那个人不是我杀的,是胡人部?族兄弟相残,我那个愚蠢的丈夫不敌,被人砍下了头,单于物尽其用,让我捧着他?的头颅回来,当做投诚南陈的礼物,他?们放我回来,就是我要做他?们的探子……”
姜拂玉捏紧拳头,冷声道:“所以?,你?就成了他?们办事了?”
“是!”她梗着脖子,“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给?我下了毒,不帮他?们办事我就得死,他?们让给?父皇下药,扰乱南陈,父皇老了,可我还年?轻,我要活下去,父皇当年?用我和亲胡族,现在拿他?的命换我的命,这也?是他?找到。”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些年?,我没有一天能睡安稳觉!我本来已?经找到了解药,我已?经远远避开,我不再掺和朝政,不想掺和胡人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女儿去做你?女儿的伴读,让我有了可以?获知你?们行踪的机会…唔……”
药效发作,她口鼻中涌出鲜血。
“那这次呢?”姜拂玉问,“他?们用什么威胁你?的?”
她呕着血,已?经没有办法再回答,姜拂玉猜到了,“你?当年?通敌杀死父皇的事吗?”
姜拂玉走上前,垂眸看着倒地不起的她,提起她的衣领,那手帕胡乱擦了一下她的脸,“放心吧,你?是朕的姐姐,朕会保全你?的名节,你?通敌的事情,就随着你?一起带到棺材里。”
“毕竟,你?的女儿,将来还会成为?朕女儿的臣子。”
苏培风被当成将来的栋梁培养,将来辅佐姜瑶,姜拂玉也?要顾惜她的名声,她不能有一个乱臣贼子的母亲。
话罢,姜拂玉让人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推进湖中。
阳城公主姜青玉,宫宴中酒醉,失足落水溺亡。
接下来,姜拂玉又当朝下令处置了失职和收受贿赂的城门尉及其长官。
同时奖赏了救下姜瑶的谢家人。
封赏谢兰修的同时,也?顺水推舟兑现了对姜瑶的承诺,给?她老乡——谢家二公子封爵。
在谢二与朝臣的强烈反对下,爵位没有采用姜瑶拟的“霉国公”,而是比较好听的“青国公”。除了姜瑶感?到有些失落外,大家都很满意。
谢家一门双国公,一时成为?上京美谈。
赏罚过?后,半山寺的事就落下了帷幕。
姜瑶支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景仪宫。
宫人们没有拦,姜瑶径直拐了进去。
自从骨折以?后,她就没有离开过?东仪宫,更别说来景仪宫了。
当她看到里面的装饰,姜瑶愣住了。
主殿屏风后的位置被清理?了出来,成了个小隔间,里面摆着几个蒲团,供奉着一樽佛像。
姜拂玉换下了天子御袍,长发用木簪挽起,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跪坐在蒲团上打坐,打扮朴素好像寺里的僧人。
察觉到姜瑶到来,姜拂玉回过?头,透窗的阳光将佛像的影子罩落在她身上,光影将蒲团切割成明暗两半。
“阿昭来了。”
“娘亲,大姨母……”
“是我做的。”
“那半山寺的胡人……”
“是她放进来的。”
姜瑶还没问全,她就答了。
和姜瑶想的一样。
姜瑶扶着屏风站了一会儿,又问:“母亲的记忆?”
“阿昭猜的没错。”
姜拂玉站起身来,扶着姜瑶到外面的软榻上坐好,手中磨搓着佛珠。
“阿昭想要知道,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吗?”
姜瑶疑惑抬头。
姜拂玉缓缓说道:“当初李家和襄阳王联合将你?囚禁,想要屈打成招,让你?承认刺杀的罪名,你?宁死不屈,他?们得不到供词,就没有办法继位正统,暂时拿你?没办法,只能一直在耗着。”
“如果他?们真的控制了你?爹,拿了你?爹的玉珏,就会先逼你?写下供词再杀你?,可是,他?们只是用这个信物逼你?乖乖受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姜拂玉努力保持语气平稳,让这场谈话趋近于母女谈心一样。
隔了那么久,提起这些事情,姜瑶依然?脊背发凉。
她瞳孔颤动:“想要杀我的,不是李家人,也?不是襄阳王,那是……?”
“当时天牢在李家的掌控之中,你?的死活都掌控在李家人手里,李家人不想你?死,除非你?自尽,不然?任何?人都很难绕过?李家人在你?没有反抗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处死你?。”
说到这些话,姜拂玉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仿佛在默默吟诵着清心咒,努力让自己在这些记忆面前保持平静。
“我查到了很多东西,想杀你?的人就是你?的大姨母,准确来说,是她背后的胡人,她与我一同长大,自然?知道我曾经转交给?你?爹爹玉佩,她从母后那里拿来了玉佩的图纸,找工匠复制了一块玉佩。”
姜拂玉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情绪:“胡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帮李家人谋权,他?们的意图就是想要扰乱南陈,让南陈人相斗相杀,你?莫名其妙死了,李家人的权位来路不正,那么天下藩王都可以?以?诛杀叛贼的名义进京,藩王之乱,天下割据,百姓鱼肉相残,南陈势力削弱,胡人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南下。”
姜瑶默然?,听到这些往事,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浮沉和碎光安安静静地落在裙摆上。
原来呀,她是被一块假玉佩杀死的。
姜瑶开口道:“阿娘,我是不是有点蠢呀。”
姜拂玉很温柔地说:“阿昭只是不擅长权谋。”
“阿昭呀,是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是很可贵的品质。或许是在乡野中长大,姜瑶身上带着上京人所缺乏的真诚与善良。
她为?什么会一次次地中招,踩进别人的圈套里?
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的善良与诚挚,不对人设防,她会无条件地关爱和信任她身边的臣子,百姓,侍从,奴仆。
有人性的人和没人性的人争斗,往往会一败涂地。
如果姜拂玉能够让姜瑶生?存在安静祥和的环境中,她会成长成很好的人。
姜拂玉睫毛颤着,又道:“阿昭很好,但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她没有给?姜瑶创造让她能够平安长大到足以?强大可以?去面对世界的家园,在她羽翼未满之时就将她踢下巢穴,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不会飞的雏鸟,如何?能在野外生?存。
姜瑶摸了摸鼻子,“娘亲已?经尽力了。”
“娘亲也?在弥补,也?在努力学怎么对我好,对不对?”
这些年?为?什么姜拂玉要激进地肃清朝政,整顿百官?林愫为?什么要北征?
除了想要解决胡人那个巨大的威胁以?外,姜瑶能够感?觉到,他?们动作如此急迫,为?的是她谋算。
论征战和谋算,姜瑶不如人,姜拂玉和林愫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想要给?姜瑶创造一个政治清明的时代,容许将来能以?她的仁善治国。
很多人不是从生?下孩子那一刻就学会怎么当父母,孩子与父母总是在不断地磨合,不断地谅解。
姜瑶没有怪过?姜拂玉,她只是觉得自己傻傻的,当姜拂玉的孩子有点费劲,姜拂玉养她这个女儿,也?有点不大省心罢了。
与其说姜瑶原谅了姜拂玉,倒不如说姜瑶和自己、和姜拂玉谅解了。
他?们终归是一家人。
“爹爹有一句话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浮光清浅,明暗交错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尘埃散去。
姜拂玉用挂着佛珠的手摸了摸姜瑶的头。
姜瑶盯着佛珠,问道:“对了,阿娘,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姜拂玉说:“从你?失踪那一刻起,阿娘心中有了忧怖,怕护不住你?,希望神佛能庇佑你?长大。”
虽然?,神佛虚无缥缈。
从景仪宫出来后,姜瑶拉着姜拂玉和自己去找林愫。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好好的轮椅不坐,偏偏要蹦着过?去,像只僵尸一样蹦蹦跳跳。
自从姜瑶被救回宫,她就感?觉姜拂玉和林愫之间的关系怪怪的。
姜瑶养伤那么久,就没看见?他?们俩人同时来看望自己。
姜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二位肯定是闹别扭了。
这是他?们俩夫妻间的事,姜瑶原本不想管。可是她爹使小性子没完没了,她娘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居然?放任不管。
姜瑶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让他?们和好。
林愫没想到姜瑶和姜拂玉会一起来。
姜瑶看他?对着自己勾了勾唇角,似乎想给?他?的乖女儿一个热情的笑容,但是目光触及姜拂玉的时候脸又冷了下来。
最后目光落在姜瑶的脚上,“腿没好就别乱跑,小心磕到。”
姜瑶拄着拐杖跳到花圃旁边的石凳坐稳,“天天困在宫里,连出来都不能出来一下,我浑身不舒服……啊,这花都开了。”
花圃里是盛开的蓝色绣球,迎风招摇。
林愫离京这些日子,花圃都是宫人在打理?,姜拂玉会偶尔过?来除草。
三年?前光秃秃的花圃,如今生?机勃勃,花枝错落,蝴蝶环绕飞舞。
在靠近宫墙的一面,架起了竹编的架子,牵牛攀附而上,开出了紫色的花朵,搭配起蓝色绣球,姜瑶心想,如果有手机能拍照,一定很好看。
最好呀,在旁边竖一个蓝色的牌子,上面写“我在凤仪宫很想你?”。
“爹爹,这花开得多好。”姜瑶指了指前面的花,“那些绣球花呀,都是娘亲亲手种的,我还帮忙挖土呢!”
姜拂玉已?经换下了僧袍,穿着淡蓝的丝绸裙装,渐变的裙裾好像绣球的蓝花边。
姜瑶创造的这个气氛恰到好处,她走到林愫旁边,牵起林愫的手,“还生?气吗?还怪我吗?”
林愫想要避开,却被她紧紧握住。
“阿序。”
林愫被这一声喊得没有脾气了,身子也?软了下来。
他?承认,那天是他?太?着急了,得知姜瑶失踪一股脑把所有气都撒在姜拂玉身上,憎恶她出了纰漏,没有看好姜瑶,气急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找回姜瑶以?后,每次回想起这件事,他?都辗转难眠,开始感?到羞愧。
他?居然?打女人。
这件事足矣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林愫低下头,不敢看姜拂玉的眼睛。眼里闪烁着泪光。
片刻后,他?终究是和缓了下来:“还疼吗?”
姜拂玉笑着说道:“你?的力度很不错。”
他?扇得对,也?幸亏姜瑶没事,不然?姜拂玉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风晃落绣球花瓣,落在姜瑶的裙摆。
不远处榴花盛开,枝叶繁茂。
阳光有些晃眼,姜瑶看着两个人逐渐握起的双手,深深叹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大矛盾呢,明明两句话下来,就能和好,还得劳烦她把人撮合在一起。
这两个人呐……
两人回过?头来,发现姜瑶在托腮认真端详着他?们,目光对上的那刻,姜瑶连忙捡起拐杖,识趣地说道:“我这就回去,不打搅你?们。”
林愫有些尴尬,“不多坐一会?”
姜瑶才?不想看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呢。
“不了,我要回去了,你?们亲热完再找我吃饭吧!”姜瑶嚷嚷着身残志坚地往外跳去,站在院子边上朝他?们挥动着拐杖。
“再见?了……阿——”
不知道为?什么,姜瑶忽然?哽了一下,看见?他?们站在阳光下相亲相爱的身影,低声喊了一句。
“爸爸妈妈……”
天高云阔,白云悠悠,麻雀觅食归来,屋檐下,是一堆嗷嗷待脯的小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姜瑶忽而就有些神伤。
经历过?穿越前那一世的姜瑶知道,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做到对自己孩子不求回报地付出。
所以?,遇到姜拂玉和林愫的她多么幸运,虽然?经历了很多曲折,但是他?们始终包容且爱着她。
有他?们在,姜瑶的人生?,就已?经圆满了一半。
“阿昭在说什么?”
林愫一时没听清。
姜瑶揉了揉眼睛,笑着道:“没什么,阿爹阿娘,我真的走了!”
阳城公主死后,苏培风回家为?母亲守孝,处理?丧事。
上官寒还在江南,他?已?经顺利处理?完了父亲的丧事。
禾青带着他?的信回到了上京城,里面说,等他?把产业逐渐掌握,他?再带着母亲来京城定居。
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姜瑶和谢兰修会在东仪宫中单独相处。
谢兰修来到书房时,姜瑶正训练小猫减肥。
这只名叫发财的猫咪被东仪宫众人投喂,已?经胖成了球,放地上能滚起来。
此刻,它被姜瑶逼着爬上卷轮跑步,它一次次想逃脱,一次次被姜瑶抓了回去。
肥胖让它丧失了灵敏度,姜瑶这个瘸了只腿的人类都能轻易抓住它。
猫咪嗷呜嗷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见?到谢兰修,姜瑶走神,让猫抓住机会跳走,一溜烟从窗户上跃了出去。
“唉,兰修,你?回来了?”
半山寺的事情之后,谢兰修回家休养了一阵子,也?就今天才?回来。
谢兰修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递给?姜瑶,眼神闪躲着道:“阿昭……这本是我给?你?准备好的生?辰礼,你?生?辰那日发生?了那么多意外,一直拖到今天才?送进宫。”
姜瑶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子,里头躺着的,是一枚白玉的簪子。
上好的羊脂玉,不带一丝杂色,簪子末端,雕刻这一朵山茶花。
姜瑶握在手中,冰凉冰凉的,她眨着眼睛,转身看着谢兰修,“兰修……”
她眯了眯眼睛,“这簪子倒是不像寻常礼物。”
“你?原本准备给?我的,真的是发簪吗?”
内室安静下来。
风轻轻鼓动书案上的宣纸,发出细微声音。
真是久违呀……
谢兰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多时,耳根子都快滴血了。
谢兰修最初给?姜瑶准备的礼物,确实不是发簪,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玉饰。但送出之前,被他?鬼使神差地换成了白玉发簪。
发簪,替君绾发。
看到发簪的那一刻,姜瑶就明白了,那天姜瑶在山溪间问他?的问题,有了答案。
姜瑶笑着看了谢兰修许久,他?长舒了口气,轻声道:“阿昭,我愿意等。”
等她十五岁,等她及笄。
三年?的时光,他?赌得起。
哪怕用为?此付出一生?,他?也?愿意。
从甬长宫道前明灯汇聚的初遇,到东仪路日夜的朝夕相处,小公主好像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只要和小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全部?汇聚在那位小公主身上了。
这些天谢兰修想了很多,如果非要找一个相伴一生?,除了姜瑶以?外,他?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仿佛前生?在三生?石黄泉路上徘徊千遍,换来他?们这一世的相逢。
小公主主动相邀,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姜瑶把发簪递过?去,“郎君快来替我绾发。”
脸红的郎君握着发簪靠近她,解开她的发带。
柔软的长发散落,在他?的指尖游走,可惜郎君学艺不精,梳理?了半天,却总是没个正形。
前面传来笑声,姜瑶花枝乱颤,“行了,不逗你?了!”
谢兰修无奈地笑:“殿下……”
姜瑶扭过?头看着他?,对上他?的明眸,“给?你?三年?时间,你?可得给?我好好学。”
“谢兰修,你?今后必须学会为?我绾发。”
当然?,三年?学不会也?没关系。
毕竟这一生?呐,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谢兰修笑容柔和,跪在地上,虔诚得像信徒供奉神明,“好。”
多年?以?后,已?为?皇后的年?迈史官伏案编写《南陈史》,写的是南陈女帝姜瑶的平生?。
字字句句,无不在书写女帝与男后的恩爱,年?少定情,相伴终老,一世恩爱。
千秋百代,世世相传,后人读之,无不慕艳。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在东仪宫某个平凡而和煦的下午,少年?少女玩笑打闹。
他?们尚且年?轻。
一切,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